“長安,長治久安!果然是好名字!”吳芮盛贊道:“陛下襟懷天下,從此之后,長安足以為萬世基業,大漢昌隆,不可限量!”
劉邦的臉上都是笑容,這個長沙王,是真的會說話。
“朕遷都之后,要大宴群臣,長沙王作陪。”
吳芮連忙答應,“多謝陛下鴻恩。”
劉邦返回櫟陽,立刻就把蕭何請來,大加贊許。
“丞相,朕觀未央宮,雖然未曾建立地基,卻比長樂宮要雄偉高大,不知道是何緣由?”
蕭何笑道:“啟奏陛下,臣削平了龍首山,以山根為基,建造的未央宮。”
劉邦一聽,更加大喜,“龍首山,正好是未央宮的地基,妙,果然是妙,既剩下了錢財民力,又能牢固不壞,丞相真是深謀遠慮。”
蕭何道:“臣不敢居功,這也是朝臣獻策,臣這里已經擬定了一份功臣名單,陛下可酌情賞賜。”
劉邦接過之后,放在了一邊,又好奇道:“丞相,櫟陽狹窄逼仄,不足以為大漢皇都。朕急切遷都過去,你意下如何?”
聽到這話,蕭何就是一怔,隨后道:“陛下,如今只有未央宮勉強建成,長樂宮尚余一半,建章宮更是只有輪廓。陛下遷居過去,勉強安居,可要安頓群臣,卻是不容易。更何況長安的城墻只是暫時劃定,卻沒有開始動工,能不能再等一兩年?”
劉邦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虛有其表唄?
幸好朕只是領著吳芮大略看看,沒有真的深入進去,否則就露餡了唄?
劉邦也不傻,他很快就明白了,這么大的工程,就算傾盡全國之力,也沒法迅速建成,更何況是現在這個狀況。
“說到底啊,還是窮的。”
劉邦沉吟道:“遷都拖不得,朕遷過去了,才知道缺什么,什么最緊要,就撿緊要的先修建。再有,不是要遷豪強到關中嗎,丞相酌情多遷居一些人,盡快把長安充實起來,天子腳下,不能冷冷清清的。”
蕭何算是聽出來了,劉邦是一刻也不想留在櫟陽。
這位大漢天子什么德行,蕭何早就知道了。
劉邦喜歡美酒,喜歡華服,喜歡美人,喜歡駿馬,喜歡高門府邸……總之,他對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有著強烈的渴望。
讓他節儉謙恭,遠離女色,待人以禮,安貧樂道,簡直就是殺了他差不多。
要不是秦國二世而亡的教訓太慘痛,劉邦才不舍得委屈自己。
事已至此,蕭何也沒法阻攔劉邦。
他轉頭就去見了劉盈。
等蕭何邁步進來,發現劉盈正在和陳平商量著什么。
“真巧,曲逆侯也在。”
陳平起身,給蕭何施禮。
劉盈卻哼道:“根本不巧……師父,陳先生跟我講,眼下長安周遭的土地,已經被很多人侵占,想追回來很是困難。師父,到底消息是怎么走漏的,為什么那么多人都能提前知道?”
蕭何老臉一黑,無奈道:“興建新都,宮殿就擺在那里,想保密也難啊!”
劉盈為之語塞,他滿臉凄苦,看向了長安城。
自東向西,長樂宮、未央宮、建章宮,組成了一道中軸線。
三座龐大宮殿周圍,排布著緊要的衙署,武庫、太學、太倉……
“太子,如今還能使用的土地只有渭水以南,三座宮殿以北。群臣的宅邸,要放在中間,這塊距離未央宮和長樂宮都很近,方便宣召奏事。”
蕭何的手按在地圖之上,頓時又沒了一大片土地。
然后就剩下東北和西北兩塊可憐巴巴的地方。
蕭何又道:“東邊略開闊,可為百姓居住之所,西邊往來便利,可為集市。”
劉盈眼珠子死死盯著這兩塊,然后突然轉身,對陳平怒道:“先生,你,你自己看!”
陳平渾身一哆嗦,慘兮兮道:“太子,長安格局如此,臣沒有打聽,猜也猜到了。朝廷又沒有禁令,臣買一塊土地,還有什么不妥的?”
“你那是一塊土地嗎?那是整整一條街啊!等長安建好了,這一條街,一天豈止日入斗金,簡直日入百斗金!這么多錢,十輩子也花不完。”
陳平訕訕道:“臣,臣慚愧……太子要讓臣交出這塊土地,臣沒有話說。只是臣想告訴太子,買土地的不止臣一人,臣買的也不是最多的……還有,太子想收回去,賣給豪強,只怕朝廷敢賣,他們也不敢要。”
劉盈怔了片刻,氣得切齒咬牙,“我問你,留侯可曾買地?”
陳平搖頭。
“那安漢公呢?”
“也沒有!”
“我師父呢?”劉盈看了眼蕭何。
陳平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劉盈吃驚看向蕭何,怎么意思,您老也是三杰之一,怎么會犯這種錯誤?
83最新地址 蕭何老臉通紅,無奈道:“此事是我門客召平干的。”
“他是什么東西?竟敢敗壞師父的名聲?我現在就把他抓來治罪!”
蕭何默然無言。
陳平卻道:“太子,此事還有內情。”
“什么內情?”劉盈追問。
“彼時太子尚在洛陽,陛下也在滎陽。丞相在關中,名望極高,恐有猜忌,才不得不為。”陳平聲音很低,可劉盈卻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這事情還處在犬父身上!
對了,當初劉邦還讓自己盯著點蕭何,生怕他有任何背叛。
蕭何為了取信老流氓,不得不買地自污。
劉盈這個氣啊,卻又無可奈何。
平時蕭何表現得很尋常,在一些事情上,既不夠果斷,也不如張良敏銳……甚至你會覺得,把他列入三杰,有些委屈了那兩位。
可直到今天,劉盈才真正明白蕭何的難處。
他不是打仗的統帥,也不是出主意的智者……他就是個滿身泥水的干活人。
試問哪個真正做事的,能一塵不染?
要防備上面的猜忌,要駕馭心思靈活的手下。
正道直行說出來好聽,但是光有正道,卻成不了事。
奈何蕭何就是那個要成事的人。
沒有辦法,他是注定沒法完美無缺……
而也正因為如此,才能體現出他的不容易。
“師父,弟子不該發火的,您老受委屈了。”
蕭何搖搖頭,并不在乎,“太子,還是想想眼前的事情吧。”
陳平也道:“太子,其實蕭丞相沒有買多少……您的舅父他買的最多!”
“什么?”
劉盈腦袋嗡嗡的,“他,他怎么還敢?”
陳平咳嗽道:“不光是他自己,他還拉著呂臺,劉信,劉肥一起買。”
劉盈頓時暴怒,好家伙,這把手都伸到了宗室,呂釋之啊,伱真是好手段!
陳平道:“太子明鑒……陛下讓臣操辦此事,臣不敢違背。只是臣辦此事,必定會得罪宗室朝臣,到時候臣身首異處之時,還望太子能庇護我那年幼的犬子,我感激不盡!”
說著話,陳平竟然涕淚橫流,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劉盈當然不信陳平愿意赴死,但他也被眼前這個局面給驚到了。
說到底,自己身邊這些人,也都是當朝權貴,指望他們能自我約束,不貪不占,實在是太難了。
劉盈一肚子怒火,陳平見劉盈遲遲不說話,竟然一抹眼淚。
“太子殿下,我這就去抓了呂釋之,然后再抓呂臺,另外周勃、夏侯嬰、灌嬰,他們也都跑不了,我一個不留,全都給抓起來。如果僥幸成功,臣也能給陛下交差,如果不行,臣也就回不來了。”
你要是抓了這些人,還能回來就出了鬼了!
別說你了,就算我去抓人,都要脫一層皮。
劉盈的眼睛注視著長安的地圖,腦筋不停轉動,突然之間,他福至心靈,竟然冒出了一個主意。
“仲父,你立刻上書。”
陳平一驚,“太子,我,我上書干什么?”
“彈劾我!”
“什么?”陳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你又沒侵占土地,臣沒有道理彈劾你啊!”
“誰說我沒有的!”劉盈突然將手按在了長安之南,一片綿延幾個縣的土地上面。
陳平一看,頓時大驚失色,不由得驚呼出來。
“上林苑!”
劉盈終于笑了,“沒錯!就是上林苑!論起誰在長安的土地最多,漫說是你們,就算阿父也比不上我!”
劉盈翹著二郎腿,得意洋洋,“陳先生,有了你的彈劾,我也好把上林苑賣個好價錢!”
劉盈又沖著蕭何笑道:“師父,你來幫我算算,這么多的土地,能住多少人,又能建多少的集市?”
蕭何無奈搖頭,“太子,這是皇家園林啊!”
劉盈哼道:“就許那些人囤積土地牟利,就不許我賣地賺錢?沒有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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