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十五日,暮色初合。
穿著草履的巫女踏著露水合青苔登上石階,緋紅的裙裾拂過藏青的石面,垂袖浮動間露出的手腕比月光更為皎潔。
頭戴著前天冠,身披優雅的千早,手持神樂鈴模樣的石戶霞,倩笑嫣嫣地駐足于石臺之上,月光勾勒出白衣緋袴的輪廓,宛如月下仙子一般。
看得下方的小丫頭頓時癡了。
“霞姐姐好漂亮,跟晚霞一樣美呢!”
石戶嵐嵐很是激動,要知道千早相當于是巫女的禮服,前天冠堪比婚禮時新娘的頭紗,神樂鈴更是宛如婚戒般圣潔,故而只有在非常正式的時候,才能使用。
可惜現在的她還沒有資格進行如此重要的儀式。
不過嵐嵐有些奇怪,沐浴祓完成之后,居然需要用如此盛大的儀式來畫下終章嗎?
這規格也太高了吧。
譬如說霞頭上前天冠別著的花簪,常配著千早使用,多用于神樂舞和結婚儀式,不止是別人的結婚,巫女自身的婚禮也同樣需要,這是極其鄭重的象征。
而此刻她分明能看到那支花簪的在月下的輪影。
沐浴洗禮之后,原來還要舉行如此莊重的儀式,丫頭重重點了點頭,自己已經學到了新的知識!
隨著月華初上,少女用竹柄杓取水凈手,隨后朝著下方的南彥微微點頭。
舉行如此正式的儀式,自然是因為……
她要嫁人了。
這并不是沐浴祓的終章,而是她正式成為彥君專屬活天倪的契約儀式。
對活天倪來說,成為南彥的專屬,和嫁給他沒有任何區別。
自此之后,她與彥的關系,便真正‘合一’了。
不論是天南海北,廣袤時空,生離死別,她和南彥都是一體的。
南彥脈脈注視著石戶霞,直到巫女此刻心意已決。
兩人已經心有靈犀,無需言語,便能領會對方的心意。
在月華照耀大地的那一刻,巫女正式翩翩起舞。
月光如紗幔,鈴聲似水流,巫女蔥嫩的指尖劃過水面,在禮器盛放的清水上破開十七道漣漪,泛起細密的銀光。
舞步蹁躚,榊枝拂過清風,所有飄落的櫻花瓣在這一刻仿若靜止,似蝴蝶紛飛,淺金色的光暈籠罩在巫女身上,每一次的振袖都伴隨著鈴音和月華,在將言而未語中,將唯美和神圣之感表露得淋漓盡致。
下方的石戶嵐嵐,眼眸中充滿了對霞的崇拜。
除了霞姐,沒有人能把神楽舞跳得如此唯美而圣潔,換她這樣的小女孩上的話,肯定沒那么好看。
而且很多動作她也做不出來,神明看了別說祝福她了,不惹神明生氣都算好的。
這也是嵐嵐為什么一直仰慕霞的原因。
因為只有姐姐才能把神楽舞跳得如此優美。
一段時間過后,隨著儀式結束,霞微微松了口氣。
“好了,這應該就是初步的契約了。”
從此之后,她就是南彥一個人的活天倪了。
雖說在塵世間,她還不算是南彥的妻子,但對她而言,成為南彥的活天倪比成為他的妻子更加關鍵。
畢竟凡塵中的夫妻,勾心斗角、分釵斷帶的比比皆是。
尤其像霓虹這種出軌率極高,離婚率極高,婚姻幸福度低的國度,結婚帶來的聯結關系,是遠不及她和南彥如今的契約。
成為彥君的活天倪,也就意味著兩人的命勢被綁定在了一起,她會為南彥抵擋一切災厄,兩人之間的合一之愛,也能實現靈魂與神性的融合與升華,成就梵我一如的神格。
所以,哪怕未來南彥會離她而遠去,她和南彥都是緊密相連的。
“儀式成功了,恭喜呀!”
石戶嵐嵐一臉開心地祝賀,這絕對是教科書模版的神楽舞,實在是太好看了。
她當然沒有想到,自己實際上看到的根本不是一般的神楽舞,而是在不知不覺中見證了霞和南彥的婚禮!
“你也辛苦了。”
石戶霞忍不住揉了揉丫頭的腦袋,臉上的笑容無比幸福。
“不過,我和彥君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嵐嵐先回去吧。”
“好!”
石戶嵐嵐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丫頭向來沒什么心機,畢竟連電視都接觸不多,自然不會了解何為人心的復雜,所以她蹦蹦跳跳地離開了,留下了霞和南彥獨處。
“今天的霞很美。”南彥真情流露。
“謝謝。”霞傾心一笑。
隨后南彥拉著巫女,坐在涼亭長椅下,欣賞著皎潔的明月,兩人相顧而笑,脈脈溫情盡在不言中傾訴著。
許久,巫女捏了一下南彥的手,眉眼中帶著一絲嫵媚風情:“彥君,良辰美景,不打算做點什么么?”
“我不太想破壞這種感覺,這樣就已經很滿足了。”
南彥搖了搖頭,兩人的時光還長,以后可以慢慢繾綣,但這種意境和感覺卻很難再出現了,所以不愿輕易褻玩。
“難道說這幾天我在霞的心目中,已經是嬴賊惡徒了么?”
“怎么會呢?”霞睜大了眸子,“在我心里,彥君一直是溫柔而純潔的男孩子。”
“只不過……”
似乎突然間想起了什么,巫女的俏臉突然一紅。
“成為彥君的活天倪之后,那.那種事情就不許做了!”
“什么事情?”南彥微微一呆。
“就是……”石戶霞如櫻花初綻的芳顏更紅了,連耳根都泛著紅潤的光澤,看著異常誘人,“不許,不許再走后魄了!”
雖說她并不介意南彥與她的接觸,也知道南彥是想告訴自己他的真心,可是對于一位追求純美和無瑕的巫女而言,這種事情還是太超模了!
所以她帶著商量的語氣,希望南彥能夠堅守正道。
看著石戶霞羞紅了臉,南彥此刻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其實并沒有這種奇怪的癖好。
只不過當時巫女覺得自己卑微骯臟,他才用了比較沖動的方式,他想告訴霞他其實并不介意。
而巫女成為他的活天倪之后,便帶了幾分宗教意味的神圣屬性,反而不能夠像之前那樣亂來了。
“我答應你。”南彥點點頭。
“嗯。”
石戶霞松了口氣,好在彥君向來都是明事理的,也不會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情。
“不過,剛剛霞也說了,良辰美景,確實得做點什么。”
“只要彥君喜歡,我都可以。”
巫女點了點頭,她伸手去解身上的上指糸。
要知道巫女的標配即是身穿白衣、襦袢和緋袴,這三者都是非常寬松的,而上指糸則是將三者系緊的關鍵。
一旦上指糸被松開,三者可以說就不是一個整體了。
“等等。”
南彥看著此刻圣潔優雅的巫女,伸手制止了她,“但是霞現在很美,我不想破壞這種意境。”
石戶霞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停下了手。
不解開衣服,南彥要對她做什么呢?
只見南彥意圖明顯,將巫女裹著足袋的美腿輕輕抬起。
石戶霞有些呆懵。
原來這.這樣也可以的么?
時間如白駒過隙,很快逝去。
南彥與兩位巫女在神域內度過了非常美好的一個月。
終于等到了云霧頓開,可以啟程的時候。
“嗚嗚嗚……”
這天,將南彥送下山,送到海邊的時候,嵐嵐丫頭哇地一下就哭了起來。
“南夢sama,你走了就沒有人陪我劈柴挑水,沒人跟我打麻將講故事,我會很孤獨的!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再看看我呀……”
沒想到石戶霞沒有哭,反而是嵐嵐舍不得南彥走,看著南彥上船后當場哇哇大哭。
見到如此滑稽的一幕,南彥只好停下來在安慰了這丫頭幾句。
“沒事的,我很快就會回來。”
“拉鉤鉤,不許騙人。”
南彥和嵐嵐拉了鉤,這讓他想起了南夢柯那丫頭,當年她也是這么跟自己拉鉤,只是過去了快一年,這丫頭有沒有想他呢?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這么久了。
石戶霞幫南彥整理好行囊,放在小船上,隨后跟南彥做了道別的擁抱。
“彥,不用心急,即便再見之時,我已芳華不再,彥君也白頭如雪,我依舊是你的。”
“嗯”
南彥知道霞的心情,對她而言,一介高中生想要手握足以對抗神明的權柄力量,至少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后。
而到了那個時候,她和南彥都不再年輕了。
“但就算要到六十年后再見,霞也一樣好看。”
聽到南彥調笑的話語,石戶霞只是會心一笑,她沒有多說什么,而是把頭埋在南彥懷中,盡可能享受少年的溫情。
或許,真的要六十年后,才會再見面了。
也有可能,此生南彥也沒有握住權力,直至老死。
但即便如此,成了南彥的活天倪,她也能以自己的力量,保他平安一生。
就算少年無望得到權柄,也能在她的祝福下娶別的女孩為妻,過上普通人的人生。
她已經得到了合一之愛,不會被那些庸俗的塵世觀念所影響。
不論成功與否,不論最后南彥身邊的女孩是不是她,她都會在云霧神宮祝愿南彥能夠幸福。
“南夢sama,我也要!”
看著霞和南彥忘情相擁,嵐嵐也湊了上來。
南彥無奈,只能俯下身跟丫頭也輕輕抱了一下,才在兩位巫女的注視下離開霧島。
“再見了,南彥。”
石戶霞朝著駛向遠方的小船緩緩揮手,目光中滿是不舍。
如果不是以神性而是以人性來思考,即便南彥洪福齊天,他能夠在十多年后便能手持權柄,屹立于霓虹的頂點,可是到那時候,他還會在意一位遠在孤島的靜靜守候著他的巫女么?那時候他的身邊或許有更加適合他的女孩子吧。
但此刻的石戶霞,有了與南彥的合一之愛后,這種顧慮她絲毫不會擔心,因為她知道南彥會回來的。
這一點她從不懷疑。
問題是,即便是如南彥這樣的天才少年,要得到權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會等,直到南彥手握大權的那一刻。
“按照霞的說法,這里的天霧只會消失幾個時辰,所以只有這幾個時辰是最佳的離開時間點。”
南彥撐著小船,離開了霧島。
不過和之前被浪拍在岸上不一樣,這次是另一個方向,所以能夠避開抓捕他的那些人。
而且空窗期只有幾個時辰,哪怕外面還有眼線守著,去搖人也還要很久,幾個時辰已經夠他離開了。
此行已經確認這霧島神宮就是天霧神宮,也算是不錯的收獲。
原本南彥是想讓霞引薦他去見一見神宮的宮司,也就是石戶霞的奶奶,然后得到寄存在神宮當中的鷲巢權柄之力。
但感覺這條路不太可行。
首先是他并沒有信物在身,對方未必就會相信他是繼承者。
其次他在神宮的身份,差不多相當于是入侵者,神宮對入侵者的刑罰是非常殘酷的。
只要看過《寒蟬鳴泣之時》就會知道,一些小地方根本就不服從霓虹政府的管制,這些地方不僅有自己的法度,甚至還有上古酷刑,他這細皮嫩肉的去自投羅網,等待他的有可能是殘酷的懲罰。
最重要的一點是。
那位宮司大人對沒有權柄的男人都是極端厭惡的,在她看來,自己是玷污巫女貞潔的男人,是來神宮獵艷的嬴賊,不殺何以泄憤!
而霞還有嵐嵐在神宮里都是沒有什么話語權的,就算求情也沒有什么用。
所以思來想去,南彥還是先離開再說。
反正權柄之力又沒長腳,總能到手的,沒有去冒不必要的危險。
只是南彥還有一件事沒有想明白,襲擊他的究竟是什么人!
按理來說,就算外界知道龍神麻將已經打完了,并且得知他就是龍神局獲勝的那一方,但反應過來要抓他也沒有那么迅速。
他們可是馬不停蹄地從龍神局的火山出來,一路奔襲到了鹿兒島這個地方,沒有停下來休息。
結果一上船就被人追殺,這實在是太不合理了。
唯一的可能是,追殺他的勢力就是見證了龍神麻將結局的其中一家勢力,否則反應不可能那么快。
是葉正一的山扇會,還是鬼頭龍之介的金子組?
又或者是僧我的千葉集團?
未必就是出于僧我的意志,千葉集團并非是一個整體,總有人會對鷲巢權柄動心,從而對他出手。
但如果這么去想的話,山扇會和金子組都有可能,甚至陰謀論地說,公司也不是鐵板一塊,出現叛徒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去想的話,可能性就太多了。
南彥搖了搖頭,打算先放下自己心中的猜測。
“救救命啊,help!SOS!!!”
就在南彥駛過一處小島的時候,突然間有人的喊叫聲響起。
南彥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須發拉碴,滿身污垢的怪人揮舞著雙手朝他又喊又跳。
“握草,野人!”
南彥瞬間想起《魯濱遜漂流記》里,會把人當野味來烤著吃的野蠻人,一下子手心冒汗,趕緊驅船要跑。
誰知道野人似乎認出了他,頓時大罵:“傀,你跑個毛啊,你是不認得老子了么?”
聽到對方叫了他的名字,南彥才回頭看了過去。
從野人那滿臉的淤泥上,南彥依稀看出來了那么一點熟悉的輪廓,才發現這個野人居然就是跟他一塊掉入大海里的堂島!
“你你居然還活著!”
南彥第一時間感到無比震驚。
“踏馬的,烏鴉嘴,老子福大命大,這點屁事怎么可能把命交代在這里。”
堂島罵罵咧咧。
要不是為了過來提醒南彥,他怎么會落魄到這副模樣!
靠著自己強大的運勢、超人般的體魄以及荒野求生的知識,他好賴是活下來了。
“別說那么多,搞點吃的喝的行不行,”
見南彥還想問點什么,堂島擺了擺手,讓南彥跟他去自己榻下。
比起南彥想問的事情,他肚子里有更多要問的。
嗎的,明明是一塊掉入大海,怎么他就淪落到在孤島求生,反觀南彥卻依舊光鮮亮麗,連衣服上都沒有一點破損,甚至還洗得白里透亮,臉還是一副小白臉,一點泥都沒有,甚至比他上次見到的時候還胖了一點。
這他嗎老子是荒島求生,瘦成皮包骨,這貨是上哪去了?居然還能變胖!
不會是被仙女撿走,然后好吃好喝招待了一個月吧。
但不管怎么說,先吃東西才是最正經的事情。
南彥也是將神宮帶來的食物,分給了堂島。
“好家伙,居然還有壽司和天婦羅???”
堂島懵了。
什么鬼,這貨明明跟自己一樣被大浪拍走的,怎么待遇跟他完全不一樣,反而像是旅游去了,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
堂島瞬間就有些心理不平衡。
同樣是運氣滔天、福源遼闊之輩,怎么差距會這么大!
但他也不想那么多,饑腸轆轆的他直接大快朵頤了起來。
要知道他的手是被人用槍打穿了的,雖然傷得不重,但在荒野求生卻非常要命,要不是他運氣好真要交代在這里。
南彥也沒有催促,等他吃飽。
“傀,我知道你想要問什么。”
堂島酒足飯飽,才有力氣跟南彥說話,“我直接告訴你吧,對你下殺手的人,是櫻輪會!
確切一點來說,是高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