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勁松說完之后，吉普車內空氣再次恢復了寂靜，只剩下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音，而梁勁松的難過和無力，也是溢于言表的寫在了臉上，沒有絲毫遮掩。
事實上，如果從宏觀層面，王燁知道的比梁勁松更多。
去年，也就是81年，華夏的軍費開支是168億，占到了政府全年財政支出的百分之十六還多。
而全國上下合計共有兩百多家三線廠，為了供養這些半開工甚至不開工的軍工廠，每年的補貼費用就超過了數十億元！
剩下的錢，絕大部分都被部隊人吃馬嚼了，畢竟現在華夏部隊規模到達了驚人的四百二十余萬人，光是鐵道兵就超過四十萬。
要知道，某種意義上來說，部隊的存在是一種“投資”，而投資回收的渠道，就是戰爭。
如果沒有戰爭爆發，那么理論上來說，對于部隊所有的投資都是“打水漂”，部隊無法真正并且直接的給一個國家帶來經濟收入。
但是有戰爭爆發，那一切就不一樣了。
這也是為什么在幾十年之后，美國的軍費開支能站到政府全年財政支出的一半還多，那是因為他們的部隊在不斷的戰爭，而通過這些戰爭他們是能獲得紅利的！
至于軍費開支的細節，正常來說分為三部分。
第一部分：裝備研發和采購。
第二部分：日常作訓物資的消耗。
第三部分：人吃馬嚼。
甚至對于不少國家而言，第一部分的費用其實不全都是軍費，因為有些研發的費用，其實走的是別的科研費用通道，目的是降低軍費占比。
而現如今的華夏，幾乎所有軍費的開支，都被第三部分給消耗了，不只是部隊的人吃馬嚼，還有紅星機械廠這樣的軍工單位的人吃馬嚼。
最后的結果，就是日常訓練水平低下、裝備研發落后、武器采購少甚至是不采購，幾乎沒有新型裝備入列。
也正是因為如此。
在今年，四十萬的鐵道軍就會被裁撤，而在幾年后，部隊會一輪一輪的精簡，直到新世紀。
其主要目的，就是從本就不多的軍費開支中節約出來一點，填補到軍工科研領域，甚至以科研代替裝備，維持部隊裝備的先進性，這一點哪怕在四十年后的華夏，依然如此。
想到這里。
王燁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紅梅”香煙，這價格就比梁勁松抽的大前門便宜多了，屬于沒有過濾煙嘴的那種，身為研究生的王燁能夠消耗起的口糧香煙。
“來，主任！來一支！”
隨后王燁給梁勁松點上了一支紅梅，忍不住出言安慰說道：
“困難是暫時的，但是咱們的改革是一定會勝利的。”
“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也要上，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紅星機械廠一定會軍轉民成功的，我有信心打贏這一仗！”
“然后以點帶面，推動全國兩百多家三線廠的軍轉民改革！”
聽到王燁的壯語豪言，深吸了一口香煙的梁勁松一邊咳嗽一邊忍不住哈哈大笑著說道：
“不愧是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真是敢想敢干啊！”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果然這句話說得沒錯啊！”
“不過......”
說道這里，梁勁松嘿嘿一笑畫風一轉說道：
“光說不練假把式。”
“你現在豪言壯語沒有用，咱們得看實際的！”
“紅星機械廠位于魯齊省云臺市萊陽縣西南的山區，距離縣城足有三十多公里，距離云臺市更有上百公里之遙，光是這個距離，搞點什么項目做點什么生意就不容易。”
“想修路？我告訴你，沒錢！”
“更不用說，目前紅星機械廠在編的干部和工人，加起來一共有一千二百余人，加上家屬合計共有五千多人。”
“一個人吃飽飯容易，當五千號人和伱要飯吃的時候，你就知道什么叫頭大了！”
“我告訴你小子，別想那么簡單！”
隨后倆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只是在車里吧嗒吧嗒的抽著卷煙。
同時在離開泉城市區后，接下來的路途也堪稱地獄，本來這個時代基建水平就很差，沒有高速公路就算了，省道上也是坑坑洼洼的，再加上屁股下的坐騎是212這工業垃圾，顛的要死。
“瑪德，無論如何，以后必須搞車。”
“感覺這車分分鐘要散架，顛的胃酸都要倒流了，噦......”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終于在王燁的暗自吐槽中，經過六個多小時的顛簸，下午四點鐘汽車終于抵達了位于淶陽縣山區的紅星機械廠的大門口。
梁勁松率先下車，同時就聽到一個中年男聲傳來：
“梁主任，好久不見啊！哈哈哈！”
王燁強忍著要吐出來的感覺，下車后朝旁邊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紅星機械廠的大門，造型相當簡單，和絕大部分國營廠最大的不同就是，從大門像兩側延伸出去的高墻上面有電網。
“國營紅星機械廠。”
在大門一側的立柱上，一塊油漆斑駁的白底黑字招牌，似乎在述說這廠子的歷史。
“哈哈，沒想到是李局長過來交接啊！”
“我給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五機部任命的紅星機械廠的廠長，王燁！”
伴隨著梁勁松的聲音，王燁趕緊朝那邊走去，只見在廠門口還停著另外一輛212吉普車，同時一個略顯矮壯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的中年人正在和梁勁松握手。
“王燁，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以后就是你的頂頭領導了，可得搞好關系啊！”
“云臺市工業局的副局長、分管云臺市國營廠的發展和建設，同時也是云臺市工業改革發展辦公室的主任，李剛同志。”
聽到梁勁松的介紹，頓時王燁就明白了，這位屬于云臺市工業系統的少壯派、實權人物！
他的權力并不來自于工業局的副局長這個職位，畢竟一個局里可能有好幾個副局長，他的權力來源于工業改革發展辦公室主任這個職位！
其原因也很簡單，隨著國家的改革開放，經濟雙軌制的出現，導致目前國營廠的經營受到了很大的沖擊，曾經的那種大鍋飯模式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在正常的歷史上，從85年開始，國營企業就開始大范圍的股份制承包制改革了。
而這個工業改革發展辦公室，成立的目的就是探尋國營企業的發展方向，且未來也會主導各個省市縣的國營廠的承包制改革。
“李主任您好，我就是王燁！”
念頭一閃而過，王燁快步走上前握手打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