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聽了薛大娘的話贊道:“大娘一家人對一條狗都懂得知恩圖報,也難怪你家的生意越來越紅火。”
薛大娘有三個孩子,都是男丁。
長子陸亞,乳名鴨哥。
鴨哥小時候在旁邊那條溪里嬉水,險些淹死。
當時他爹娘正在店里忙著生意,不曾注意到。
如果不是這條老狗跳進水里,咬著小主人的衣領硬把他拖上來,真就活活淹死了。
為此,陸大叔夫婦讓陸亞給這老狗磕頭認了干親,從此待這老狗如同家人。
陸亞是楊沅為自己的”有求司”預定的創始元老之一。
只是陰差陽錯的,今日才來招攬,倒比丹娘這個臨時起意決定的目標晚了一些。
楊沅受盈歌委托,幫她算計完顏屈行的計劃是一步步逐漸完善起來的。
在這個過程中,他要考慮,盡量利用他可以掌握的資源。
如今也是想到了可以讓陸亞在他的計劃中發揮作用,這才找上門來。
“大娘,鴨哥可起了么?”
薛大娘罵道:“你說那小畜牲?天還沒亮他就起了,急吼吼的奔了錢塘江。
他說還有三個月就要開弄潮大會了,他要在弄潮大會上拔個頭籌。
這些日子,他時不時就跑去錢塘江里練水性,你說愁不愁人吶?
常言道,瓦罐難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上亡,他小時候差點被淹死的事兒忘啦?真是不省心……”
楊沅半開玩笑地道:“要這么說,我正有些事兒找他幫忙,他若跟著我有了事做,以后也就不會整天泡在水里了,不知大娘可愿意嗎?”
薛大娘喜道:“那敢情好,俺家大小子軸得很,俺和你陸叔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根本管不了他。你要是能帶著他,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干啥都成。”
“哈哈,那咱們就這么說定了。”
楊沅笑著摸了摸陸家這對雙棒兒的腦袋。
兩兄弟穿著打扮一模一樣,站在一起時根本分不出誰是誰來。
楊沅不禁說道:“薛大娘,你家承安和承慶就不能穿套不一樣的衣服么?發型也弄個不一樣的,這樣我根本分不出來誰是誰啊。”
薛大娘道:“穿不一樣的?你可拉倒吧,天井坊的老劉家有個三胞胎,前兩天買了只雞,都弄得三個孩子哭了半宿。”
楊沅茫然道:“為什么?”
“嗨!還不是因為一只雞只有兩條腿么!”
這……
楊沅突然明白過來,他發現雙胞胎的家庭,總是給孩子一模一樣的打扮。
楊沅原以為這是家長為了讓別人分辨不出誰是誰來的惡趣味,沒想到這其中竟大有學問。
這碗水想端平,還真是不容易啊。
楊沅失笑地搖了搖頭,向薛大娘告辭離開。
等楊沅走后,薛大娘也領著一對雙胞胎兒子回了店里,獨留老狗在樹下慢吞吞地吃著狗食。
忽然間,老狗似有所覺,突然把脊背弓了起來,尾巴直挺挺地夾起,瞪大狗眼看向樹上。
樹上,一只通體雪白的獅子貓,正蹲在枝杈上,悠閑地舔著爪子。
狗爺呲著牙,對它發出一陣威脅的呼嚕聲。
但那獅子貓卻夷然不懼,它輕蔑地瞟了一眼狗爺,就從樹上跳下來,探頭去嗅那狗食盆子。
這個動作頓時激怒了狗爺。
護食的狗爺咆哮一聲,只一撲,就死死咬住了那只獅子貓的脖頸……
最美的西湖,是雨中、霧里和夜色下的它。
那時的西湖,就如一個半掩半露輕紗蔽體的美女,尤其的誘惑。
陽光下的西湖,揭去那層神秘的紗衣,裸裎相見的時候,反而少了幾分神秘的魅力。
此時的西湖,就是這樣一個赤裸著的美人兒。
楊沅沿著西湖岸一路走去,就像是輕撫在美人兒流暢腴潤的身體上。
在他后面,楊澈遠遠地躡著,神色越來越困惑,心中有些難過,甚至是憤懣。
他不理解二弟為什么如此不懂事!
多么穩定的職業,多么優厚的收入,他為什么就不珍惜呢?
更叫楊澈不能容忍的是,楊沅居然騙他這個大哥,真是……太傷心了!
李榮李公公派來的一批國信所精銳,正在盯著楊澈。
于吉光等幾名國信所探子,則在盯著楊沅。
兩撥探子不期而遇。
他們分屬李押班和沐押班的陣營,平素里并不對付。
但是在這里突然撞見了同僚,還是不免引起了一些騷動。
如果楊澈不是正因為楊沅的行為而傷心煩惱,應該會因為他們的騷動而有所察覺。
楊沅渾然不知自己大哥正在后面盯他的梢,楊沅腳步輕快地走去,直到那桃葉兒掩映之下的“水云間”……
“水云間”酒家前面的湖畔處,正停著幾條小船。
船上的艄公正把水靈靈的蔬菜、一早屠宰的鮮肉,一筐筐、一簍簍地抬上岸去。
至于連夜捕撈的肥魚,湖邊就有用竹籬圍起的水塘,直接投放進去就是。
店里的一個廚子站在岸邊,和船家核對著送來的食材數目。
楊沅走進“水云間”大堂,大堂里幾個伙計在灑掃清潔。
青棠姑娘坐在柜臺后面的高腳凳上,輕輕晃蕩著雙腳,用一口菜刀認真地削著鉛筆。
鉛筆這東西,至少在漢晉以前就有了。
那時候它就叫鉛筆,是用裁削好的木片夾著炭芯制成的。
毛筆在很多場合不方便使用,所以行商、店腳一類的所在,都習慣用鉛筆記錄。
如果需要正式入賬,回頭再用毛筆謄錄到正式賬簿上。
楊沅一眼就看到了丹娘。
丹娘拿著雞毛撣子,正踮著腳尖灑掃著一二樓之間的欄桿。
其實楊沅一進來她就看見了,卻馬上轉過身子,踮起腳尖兒,舉起撣子去輕拂樓欄。
合體的短襦因為她踮腳探身的動作提了起來,把她的腰線凹出了一道曼妙的曲線。
這“不經意”間的呈現,尤其迷人。
自從楊沅把“賣妾文書”爽快地還給她,丹娘對楊沅的防范就不復存在了,并且開始思考把楊沅變成自己男人的可能性。
丹娘空有美貌,卻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她太需要依附一個強者了。
楊大官人這樣的出身,正常情況下她是高攀不上的。
如今雙方既有機會交往,楊大官人又是這么好的出身,人也年少英俊……
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緊緊把握呢?
丹娘晚上都是和青棠一起睡的,這個打算她也告訴了青棠。
青棠聽了,馬上舉雙手雙腳表示贊成。
小青棠因為饒大娘之死,現在比她師父丹娘更想做回正行。
可她小小年紀,現在只能抱著師父丹娘的大腿才能活著。
而她師父……,也需要有一條大腿抱著才安穩吶。
小青棠對楊沅是很合眼緣兒的,她太愿意讓楊大官人做她師丈了。
有了小徒弟的鼓勵,丹娘更是下定了決心,甚而因此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楊大官人知道我的底細,我這樣的家庭,又有過做“游手”的經歷,大官人會不會看不起我呀?
丹娘唯一還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她的年輕與美貌了。
所以,見楊沅進來,丹娘本能地就想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
楊沅抬眼望時,看到丹娘那曼妙的體態,的確怦然心動了!
真是一個尤物啊!
我選的人,果然不差!
有丹娘出馬,還怕那完顏屈行不乖乖入我彀乎?
一個伙計走過來,客氣地對楊沅打聲招呼:“客官,你來的早了,小店還沒開張呢。”
楊沅向灑掃樓梯的丹娘呶了呶嘴兒,笑了一下。
那伙計恍然,連忙退開了去。
伙計退到柜臺邊,看看楊沅,再看看丹娘,忍不住對擦拭柜臺的另一個伙計酸溜溜地道:
“那位大官人先前來過的,這么早又來,怕不是看上咱們內掌柜了吧?”
另一個伙計抬頭看看楊沅,不以為然地道:“咱們內掌柜的正當妙齡,還能一直守寡么?再說她生得那么美,有人看上她,又有什么稀奇?”
前一個伙計不服氣地道:“我就是替咱們老東家感到不值。方掌柜的墳頭土都還沒干呢輕,內掌柜的這就找相好了?像話嗎像話嗎?”
“啪!”
青棠把削鉛筆的菜刀往柜臺上一拍,柳眉倒豎。
“你們都閑得沒事干了是吧?東家雇你們來,就是豆棚瓜架扯閑篇兒的?”
青棠是丹娘的身邊人,兩個伙計不敢跟她犟嘴,立即一哄而散。
“哎呀,楊大官人!”
青棠姑娘這邊一聲吼,那邊丹娘就不好裝作沒看見楊沅了。
丹娘一回頭,仿佛剛看見楊沅似的,抬手掩了一下嘴巴,露出一副既吃驚又歡喜的模樣。
隨后,她便提起裙裾,流水一般從樓梯上瀉了下來。
就連走路,她都走出了與眾不同的味道。
一階一蓮步,一步一風情。
楊沅看得賞心悅目。
丹娘走到面前,向楊沅盈盈一禮:“大官人來的真早。”
楊沅笑道:“咱們的事,我已經想了一個主意。此處……倒是不方便說話,走,咱們到院子里去說。”
楊沅說完,頭前便走,那副輕車熟路的樣子,倒像他才是此間主人似的。
青棠趴在柜臺上,沖丹娘笑瞇瞇地揮了揮小拳頭。
師父,你可要加油啊,這條粗大腿,你務必要抱緊了,莫撒手!
要不然,可憐的小青棠就要跟你一起沉了!
丹娘瞪了她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垂著頭,邁著小碎步,溫溫婉婉地跟在楊沅身后。
那模樣兒,就像個新過門兒的小媳婦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