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從硬件來看,謝若溪的渡劫其實沒什么問題。
渡劫的核心在于如何維持續航。正巧,謝若溪別的方面不行,最大的優勢就是真元足夠充沛。
考慮到雷法屬于單體法術,原本在性價比上可能有些欠缺。但隨著葉筠的分裂霰彈陣法開發出來后,這唯一的問題也被抹去,所以謝若溪已經實質上具備了渡劫的能力。
也就是說,真正會影響她渡劫成敗的,就只剩下狀態發揮了。
哪怕是平時成績都特別好的學生,到了高考也有發揮失常、考得一塌糊涂的可能。更何況謝若溪的怯弱膽小,幾乎都快成了大家對她的刻板印象,誰也不能保證她在天劫之下不會犯什么極其愚蠢的錯誤,最終將大好局面完全送光。
燕裕最初考慮過給若溪設計一套極其詳盡的打法,盡量囊括各種各樣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到時候哪怕她面臨天劫,六神無主,沒有辦法自我思考,那么照著記憶里的方案來對付也成。
但仔細想想,先前幫趙元真不就是這樣做的嗎?結果臨場遇到了分裂劫雷,強行指揮又遇到溝通問題,最后只能讓她臨場發揮。
謝若溪的真元足夠充沛,但性格方面和妖女相仿,都屬于天真淳樸的類型。哪怕逼她將方案全部記下來,到時候她真的不會掉鏈子嗎?
想到這里,燕裕也已經明白過來。
跑得再快的獵豹,讓她游泳也比不過魚,最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只是自己剛才已經指點她詳細要怎么做了,現在又要改口讓她自由發揮,豈不是朝令夕改、自打耳光?
得找個說辭給它圓回來。
“等劫雷降到600米再打。”謝若溪還在那里喃喃默念,努力記憶,“一發不夠就再來一發……”
“你這樣背得也挺辛苦的。”燕裕忽然問道,“到時候一緊張忘記了怎么辦呢?”
“啊?”謝若溪愣了一下,顯然也沒有底氣說自己絕對不會忘記,忽然靈機一動說道,“對的!不用背下來,我可以寫在手心,忘了就看一眼!”
燕裕:………………
“不愧是隊長,還是你聰明!”謝若溪笑著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嘴上啵了一下,隨后就轉身打算去找筆,卻被燕裕拉住手不讓走。
“你先等等。”他提醒說道,“雖然是等到劫雷下降到600米再打,但你到時候能準確判斷劫雷的高度嗎?”
謝若溪眨了眨眼,忽然如夢初醒說道:
“對呀!那要怎么判斷?”
她眼巴巴地看著燕裕,表情仿佛在說“你趕快把答案告訴我唄”。
“也很簡單。”燕裕淡然說道,“超過600米,雷法分裂出去的雷網擴散太大,就有可能會漏過劫雷,對不對?”
“對呀。”謝若溪說。
“也就是說,看到劫雷落下來,你可以先一發雷法。”燕裕指點說道,“如果雷網打過去,漏了劫雷,說明劫雷的當前位置太高了。”
“哦!”謝若溪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反過來如果沒有漏,說明位置剛剛好或者已經低了!”
“這樣的話,你就可以繼續打出雷法。”燕裕笑道,“直到雷網打出去有劫雷漏了,那就可以停下來等一等,順帶煉化藥力,恢復真元。漏下來的劫雷也不用擔心,待會兒再一起打。高度降得越低,下次就越不可能被你漏過。”
毫無疑問,比起什么“等劫雷降到600米再出手”這種很考驗距離感準確把握的指令,果然還是“劫雷漏了就休息,沒漏繼續打”更加能讓謝若溪來理解和記憶。
說白了,謝若溪的頭腦結構,哪怕是學習做菜,你教她“根據多少水放多少鹽”她也是記不住的,還不如讓她“自己嘗嘗,淡了再加鹽”。
不用再去記憶具體數字,謝若溪明顯也松了口氣,轉而干笑說道:
“記是記住了,但想到待會兒就要渡劫了,還是有點緊張怎么辦?”
“可以做幾個深呼吸。”燕裕說道。
謝若溪便挺直胸膛,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后用力吐出濁氣。
過了片刻,她忽然猛地向后倒去,叫道:
“暈了!暈了!”
怎么就呼吸性堿中毒了……燕裕也很是無語,連忙將她扶起上半身,幫著拍了拍胸口,順了順氣。
“隊長!”謝若溪眼淚汪汪,可憐兮兮地說道,“怎么辦,我還是好緊張!”
“緊張總是難免的。”燕裕寬慰她道,“我當初還是第一個渡劫的,沒人知道天劫有多么兇險,我當時也很緊張啊。最后還不是這么輕輕松松過來了?”
“隊長你當初也渡劫得不輕松吧。”謝若溪反駁說道,“渡劫物資和真元都用完了,已經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差一點就死掉了!”
燕裕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當時差點就死了,免得她越想越覺得害怕緊張,于是嘴硬說道:
“以我的風格,怎么可能沒事先預料到這種情況?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好吧?”
“噢。”謝若溪對他是完全信任的,聞言便撅起嘴巴,坐到他的懷里說道,“那你也不跟我說,當時我在后方基地里看屏幕,差點兒擔憂死了。”
“哼,我為什么要跟你說?”燕裕用力揉了揉她,感覺又有長進,“反而是你,居然敢懷疑隊長的能力?你是想要倒反天罡嗎?”
謝若溪立刻反駁說道:
“我哪有倒反天罡?我從來都是躺平的呀,又不是趙姐姐非得要在上面。”
燕裕沉默了一會兒。仔細想想,覺得謝若溪說的應該沒有別的意思。躺平是指她自己在隊內不搶不爭,說趙元真喜歡在上面是指“她不甘為人下”“非得自己說了算”。
畢竟這姑娘下午就要渡劫了,滿打滿算也就是四個小時……不對,四個小時都不到了,三個小時多一點點,怎么可能還有功夫去想別的事情哈哈哈哈哈哈!
見燕裕面露沉吟之色,謝若溪低頭半晌,輕聲問道:
“不行嗎?”
“你還真要啊!”燕裕大驚失色,“不是,你待會兒就要渡劫了啊!”
“萬一我渡劫死了。”謝若溪低聲說道,“我不想死前的最后一個念頭是,‘啊,早知道就在渡劫前就和隊長這樣那樣了’。”
“我不想帶著遺憾去闖生死關。”
燕裕:………………
唉,雖然當務之急是要讓謝若溪渡劫,但她都這樣說了,我總不可能說“不行,你不配”。否則她心里帶著遺憾離開,上陣渡劫狀態發揮不夠穩定,這個責任不就要我來背負了?
燕裕自詡也不是什么饑渴野獸,每次跟姑娘們打交道的時候,都是沖著公事公辦的態度去的。好比之前去北境幫安娜,也是為了徹底清剿北境流竄的各種妖物,免得叫它們流竄到陸國境內、荼毒蒼生——唉,都是從家國大義出發的,沒有帶著任何個人私心的。
誰知道跟安娜合作來合作去,不知不覺就變味兒了,這種事情誰能想得到呢?
罷了!又不是需要雙修虧損真陽,為了助若溪穩固道心、通達念頭,以最好的狀態來應對天劫,為陸國再送一位強悍的金丹真人……我就付出一點兒小小的人力,又有什么好吝惜摳搜的呢?
想到這里,燕裕也不由得為自己剛才居然猶豫了而感到羞愧。為國為民的事情,哪怕一絲遲疑都不可以有!
上了!
武當山秘境,被儀器從外面強行打開入口,因此附近的空間維度是扭曲的。
修士的生活區貼著秘境入口就近安排,就不會因為筑基境大圓滿而驟然引發天劫。若到了可以渡劫的時候,只需遠離武當山基地位置,同時全力鼓蕩真元,過個十來分鐘就會有劫云聚集了。
因此,從安全角度來考慮,先由基地人員將渡劫現場布置完畢,再讓修士過來盡可能快地適應,最后開始正式渡劫。
等現場布置完畢,梅映雪問了一下,發現謝若溪還沒有離開基地,便去問鎮海戰隊的副隊長陳靈韻。
陳靈韻滿臉寫著“我不清楚”,跟梅老師答復說我去找她,隨后就離開指揮室。
她徑直來到燕裕的房間門口,也不敲門,直接穿墻進去,就看見燕裕正將謝若溪抱在懷里,給她打氣鼓勁。
看見陳靈韻突然闖進來,謝若溪小小地驚叫了聲,趕緊將臉埋到燕裕的懷里,羞得不好意思見人了。
燕裕卻是沒有半點羞赧,只是淡定地問陳靈韻道:
“你怎么突然進來了?”
“渡劫現場布置好了,人卻沒到。”陳靈韻微笑說道,“梅映雪叫我過來,看看若溪究竟在做什么。嗯,那我回去答復她,說你們還沒好……”
“不行!不行!”謝若溪連忙要起身,“我馬上去!”
燕裕卻將她按著,不讓她走,又跟陳靈韻道:
“再等一下,沒問題吧?”
“要等多久?”陳靈韻佯裝為難,“大家都在等你們,不太好吧?要不讓她去渡劫,我來頂班。”
“神經,我是在給她打氣鼓勁,讓她可以心無旁騖地去渡劫。”燕裕笑罵說道,“你以為是我的問題?還不是怕她想東想西……”
“別說了。”謝若溪無地自容,在陳靈韻的玩味笑容面前抬不起頭,恨不得直接縮成一個球。
“哦,懂了。”陳靈韻單手戳著下巴,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來,“頭腦空靈的狀態下,就不會因為渡劫而感到緊張了,確實是好辦法呢。”
謝若溪表情很是難繃,只能轉頭哀求般地看著燕裕,滿臉都是“你快點讓我走吧,不然我就要羞死在這里了”。
燕裕沉默片刻,終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道:
“行吧,那你去吧。”
謝若溪連忙起身,將位置讓給了陳靈韻。
陳靈韻坐在他的腿上,學著剛才謝若溪的樣子,將他的脖頸親昵抱住,笑瞇瞇道:
“你要不要給我也打氣鼓勁呢?”
“你有什么需要打氣的?”燕裕試圖將她推開,“你又不渡劫……而且就算是渡劫,以你的心理素質,也不需要我來幫你調整吧。”
陳靈韻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著謝若溪披上外衣匆匆出門,忽然說道:
“我已經提交申請了。等第二批渡劫結束后,下一批我在首位。”
渡劫第二批是四個法修,即謝若溪、周紅羽、蘇云錦和楊臨暉,原因是法修的真元足夠多,渡劫的成功率最大。以此類推,第三批應該選擇佐官、使君和劍仙之中,修行資質僅次于法修的那幾個人。
以陳靈韻的資質,按照上述這個順序,應該是會排在很后面的。畢竟哪怕是站在陳天明的角度,肯定也是希望有更多修士率先結丹,收集盡可能多的天劫情報,最后再讓女兒于最有把握的狀態下去渡劫。
你急著要渡劫干什么呢?結丹后就是靈氣濃度上限,爭這個先手也沒意義吧。
看出燕裕眼神里的疑惑和不解,陳靈韻笑盈盈道:
“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我怎么知道?”燕裕反問,“但是我不用猜也知道,你肯定是又在謀劃什么了。”
“哼哼。”陳靈韻得意地笑起來,“沒錯,但是不告訴你。”
我也不想知道好吧?燕裕心里吐槽起來。又看陳靈韻容顏精致,笑容甜美,帶著某種囂張挑釁的雌小鬼氣質,忽然又有些不爽起來。
“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壓低聲音問道,“你自己玩玩就好,不要鬧大了。”
“你想知道?”陳靈韻用甜蜜蜜的聲音,嬌嗔說道,“吶,我也要打氣鼓勁,給我。”
燕裕:………………
又是熟悉的感覺。
我是很認真地在問啊!畢竟這屑女人在前世可是有前科的,目無法紀、無所畏懼,整天在紅線周圍到處蹦跶。如果放任不管的話,說不定什么時候突然就把天給捅了個簍子出來——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雖然壓根沒有那方面的想法,但為了弄清她背后的真實目的,以免對陸國將來造成什么危害……我也不能視若無睹、任她胡鬧!
想到這里,燕裕也只能收起所有雜念,開始專心試探起她的口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