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蒼龍號內部的情況則已經迅速惡化到了幾乎難以挽回的程度。
沒能在第一時間切斷動力的后果,便是破裂區域迅速從武器艙延伸到了后面的第二個艙室。
實際單就浮力儲備而言,兩個艙進水仍然未必就是死局,只要能保持損管作業減緩進水,仍然有挽回局面的可能。
然而……
二號艙偏偏是蓄電池艙。
“艇長,前部蓄電池艙短路,全艇電力系統告急!”小野寺盯著屏幕上迅速變灰的傳感器數據,渾身幾乎僵硬。
幾乎是緊隨其后,機電長中村慌亂的聲音傳來:“一號艙失去部分供電……”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控制壓載水艙的泵和閥門仍然可以正常運作,全艇也正隨著正浮力增加而逐漸上浮,已經來到了200米以上的位置。
佐藤健二的額頭滲出冷汗,他面臨著一個痛苦的抉擇——如果堅持不上浮,依靠損管作業勉強維持現狀隨時可能導致全艇沉沒。
而上浮則意味著任務徹底失敗并向對手投降。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又是一陣劇烈的金屬呻吟聲從艇體傳來,仿佛這頭鋼鐵巨獸最后的哀鳴。
也仿佛是壓垮佐藤內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可沒有為了一次莫名其妙的事故死在水下的覺悟。
尤其潛艇事故一旦發生,遇難人員的死狀通常都不太好看。
“排出全部壓載水!緊急上浮!”佐藤終于下令,聲音沙啞到自己都幾乎聽不清。
好在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大家也都能猜到他準備說什么。
實際上,如果佐藤真的頭腦發昏決定頭鐵,那其他人并不會介意來一次下克上。
值班長以平生未見的速度把手伸向BCP壓載水艙控制面板,朝著緊急上浮的按鈕狠狠砸了下去,同時輪機重新接通動力,旁邊的水平舵手也將圍殼兩側的水平舵偏轉到了最大角度。
“150米……”坐在值班長身后的下潛軍官屏住呼吸。
“100米……”
“70米……”
忽然,伴隨著“吱嘎——”一聲,指揮艙內的所有人都意識到地板正在由后傾逐漸恢復水平。
“前部壓載艙閥門受損。”值班長幾乎目眥盡裂,“上浮速度正在減緩,而且艇體姿態會偏向前傾。”
正常情況下,緊急上浮是正浮力和動力共同作用的結果,因此潛艇會以一個類似海豚跳的姿態躍出水面。
現在失去了向上推進的動力,上浮速度減緩是一方面,更麻煩的是出水位置和姿態都幾乎無法控制。
而在失去了艇艏聲吶和左舷側聲吶之后,蒼龍號也無從得知水面上的華夏軍艦位置到底在哪。
“我們……有沒有可能和對方的水面艦艇撞上?”
當深度來到50米的時候,小野寺終于提出了這個可能。
蒼龍號的3000噸是水下排水量,實際比4500噸的054A還要小上一些,更何況本來就已經遭受重創。
真要跟驅護艦撞上,絕對沒有好下場。
“釋放應急浮標!把我們的位置告訴水面的人!”佐藤幾乎不假思索地下令道。
人有時就是這樣,一旦邁出了放棄的第一步,后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兩個橘紅色的應急浮標從潛艇尾部射出,拖著長長的纜線向海面疾馳而去,隨后內部的高頻發射器開始不間斷發送無線電信號。
當然,定位信號在眼下純屬多余。
江城號的瞭望哨幾乎是立即就看到了露出水面的橙色浮標。
楊躍輪立即下令:“直升機立即起飛,全速趕往浮標位置上空,另外通知黃山號和桃城號裝填反潛魚雷,打開主動聲吶,持續監控水下情況!”
雖然對方已經有九成九的概率漏水失去戰斗力,但作為指揮員,他還是要準備應對任何可能得突發情況。
幾分鐘后,海面終于出現不尋常的漩渦。
隨后,一個巨大的黑影在泡沫與浪花中緩緩浮現——
先是潛望鏡,接著是消聲瓦已經皺起破損的的指揮塔,最后是傷痕累累的艇身。
潛艇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態浮出水面,前甲板幾乎完全沒入水中,艇尾則高高翹起,露出水線下方鮮紅色的防污漆。
蒼龍級的X型尾舵和單軸七葉螺旋槳在服役時曾經以極高的規格進行保密,甚至連近景照片都不多見,而現在卻幾乎完全處在水線以上,暴露在周圍五艘華夏艦艇的視野里。
“501……就是蒼龍號。”來到艦橋上的趙剛舉著望遠鏡喃喃道,“再慢點恐怕就真浮不上來了……”
南海艦隊的艦艇平日里很少直面自衛隊,好一會兒之后才找到一個日語過關的戰士,對著喇叭喊道:“不明潛艇請注意,這里是華夏海軍,請表明你們需要的援助類型,我們已做好救援準備……”
都已經用日語喊話了,顯然大家對這艘潛艇的身份都心知肚明,只是出于慣例還要演一演罷了。
很快,潛艇指揮塔的艙門艱難地打開,一名水兵掙扎地從里面露出上半身,開始打旗語。
“他們說進水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但有四名重傷員急需救治,其余59人可以稍后進行轉移。”趙剛向正在聯系艦隊的楊躍輪匯報道。
對手歸對手,但別說是和平時期,就算真的處于戰時,勝利一方通常也會對落水者提供救援。
“把重傷員轉移到江城號上,剩下的……”后者抬眼看了看遠處海面上翹著屁股的潛艇,語氣忽然有些幸災樂禍,“等拖船來了再說吧。”
蒼龍號的螺旋槳和尾舵已經離開水面,現在就算華夏艦隊放人,失去動力的潛艇也不可能自主返航。
只能先由南拖195號帶回崖州基地,然后等待雙方的談判結果。
當然,蒼龍號在法理上屬于“意外損毀”,而華夏方面則是在進行“人道主義救援”,所以應該不至于扯皮太長時間。
第二天凌晨時分,南拖195號拖船和865號潛艇支援艦終于趕到現場,此時蒼龍號的指揮塔前沿都都快要扎入水下,大部分艇員也轉移到了黃山號和桃城號的直升機甲板上。
“各艦打開探照燈,直升機起飛,將遇險艇員統一轉移到865號上面。”楊躍輪下令到,“南拖195號,判斷一下能不能直接拖航。”
接著,他放下通話器,轉向旁邊的趙剛:“沒想到865艦的第一次實際任務,竟然是救援自衛隊的潛艇……”
語氣中滿是感慨。
“那不是正好么……”后者也跟著笑了,“就當是讓先輩們看看今天的華夏海軍。”
這其實完全是個巧合。
因為865號潛艇救援艦的名稱剛好是——
劉公島號。
大約半小時后,南拖195號的船長終于給出結論:
“目標艇還在緩慢漏水,直接拖航有可能在中途沉沒或者翻覆,但可以用浮筒暫時調整姿態……崖州基地距離不遠,近兩天的海況也好,應該足夠能堅持回去。”
“就這么干吧……”
當蒼龍號最終徹底浮出水面時,佐藤健二和他的艇員們站在865號的甲板上,默默注視著這艘曾經驕傲的潛艇如今被纜繩牢牢固定在南拖195號旁,像一頭被馴服的野獸。
隨著艦隊向母港駛去,朝陽將整個編隊的影子拉得很長。
在劉公島號的醫療室內,佐藤健二終于有機會獨處。
他從貼身的防水袋中取出一個硬盤——這是蒼龍號在撞擊前最后記錄的海底地形數據。
華夏方面秉持著嚴格的紀律要求,并未搜查他的個人物品。
望著窗外漸行漸遠的作業海域,他默默將硬盤放在了床頭桌上。
與此同時在形成號的作戰指揮中心,楊躍輪正聽取技術部門的匯報:
“根據初步檢查,蒼龍號的撞擊確實造成了聲吶系統數據異常,但指揮艙總體保持完好,他們前期收集的大部分海底地形數據應該還保存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