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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咸集

  二十一日,洛陽宮城已經在收拾行李,第一批運送輻重物品前往宿羽宮、廣成宮的隊伍甚至已經出發。

  邵勛則在九龍殿陪伴父母。

  親族能來的都來了,濟濟一堂十分熱鬧城陽長公主邵鶯、駙馬都尉、司州別駕從事(從四品)袁能,攜子女三人;

  魯王、大理卿邵,攜妻曹氏、球、琳、瓊三子及三女;

  齊王璋,攜妻劉氏,女一人:

  楚王,攜妻祖氏,女一人趙王,攜妻沈氏,子一人:

  景福公主邵福、駙馬都尉、給事中(正五品)桓溫,攜子一人;

  襄陽公主邵、駙馬都尉、西苑丞(正八品)方綸:

  竟陵公主邵姝、駙馬都尉、太常寺文學掌故(從九品)苗協;

  王蕙晚本來也要被喊過來的,雖然邵勛實在找不著什么借口,但她懷孕了,便作罷,

  反正馬上就要去廣成苑了。

  邵也懷孕了,只不過表面還看不出來。

  燕王邵裕昨日才回京,差點被邵勛削一頓,你也太卡看點了吧?就不能早個幾天?

  他無所謂,嬉笑一番后就混過去了,因為他知道父親不會真生他的氣。

  今日家庭團聚,他先收起嬉皮笑臉,恭恭敬敬地陪祖父母說了會話。

  祖母也很想他,連連說像「小蟲少時」,當場就要拿九龍殿中儲藏的咸道、肉脯給他,說去燕地時可以吃。

  虎頭收下了,這會拎著肉菜「招搖過市」,引得眾人紛紛看過去。

  「四兄,你這是要去賑災嗎?」五公主、王景風之女邵霓走了過來,掩嘴笑道。

  「雅人啊,你再取笑兄長,我可不給你物色夫君了。」虎頭大咧咧地說道。

  邵霓今年十四歲。

  冬月時,邵勛一口氣冊封了三個公主,即馬邑公主邵霓、宜都公主邵淑(母劉小禾,

  小字蕈娘,十四歲)、淮南公主邵青思(母裴靈雁,小字綿娘,十三歲)。

  別看都是公主封號,但內里差別很大,有的食邑幾百戶,有的千余戶,淮南公主則食邑三千戶。

  「四兄要為我找一個能打的,還要長得好看,還要會詩賦樂理,還要知情識趣,還要還要——」雅人擺著手指頭,說道:「等我想起來再說。」

  虎頭轉身就走。

  「四兄。」雅人一把拉住他,氣鼓鼓地說道:「阿娘要打你時,誰幫你說話的?」

  說到這里,她又得意了起來,道:「阿娘最好騙—不是,最信我了,只要我進點饞言,嘿嘿。」

  虎頭頓住了腳步,轉身笑道:「我不怕挨打,哈哈!」

  說罷,一振衣袖,拎著肉菜,哼著小曲大步離去。

  雅人氣得追了上去。

  另外一邊,秦王邵瑾剛剛抵達,目光搜尋一番后,看見了齊王邵璋,遂走了過去,遞過一件衣物。

邵璋愣然,道:「六弟這是  「黑貂之裘,在代北所得。聽聞兄長三四月間要去關西苦寒之地,遂以此物相贈。」邵瑾誠懇地說道。

  「六弟。」邵璋看著弟弟,只見他眼中滿是誠懇,一時間有些遲疑。

  齊王妃劉氏悄悄扯了丈夫一下。

  邵璋反應了過來,接過皮裘,道:「六弟贈此等貴重之物,兄實不知——”」

  「兄大我九歲,少時多有照拂,弟感激于心。偶得此物,便贈予兄長了。」邵瑾頓了頓,道:「兄便是兄,外人哪知你我兄弟之情?」

  邵璋臉色微變,不過很快恢復了正常,道:「六弟有心了。」

  邵瑾又對劉氏行了一禮,喚了一聲「阿嫂」。

  劉氏回禮,道:「小郎安好。」

  邵瑾笑了笑,告辭離去。

  恰在此時,邵勛自不遠處路過,看到這副兄友弟恭的場景時,微微點頭。

  邵璋見到父親來了,恍然大悟。

  「還傻站著干什么?」劉氏輕推了把邵璋,道:「過去行禮啊。」

  邵璋點了點頭,夫妻二人遂抱著四歲的女兒,快步上前。

  「父親。」

  「大人公。」

  夫妻二人放下孩子后,齊齊行禮。

  「阿翁。」邵璋四歲的女兒蔓草大呼道。

  「今日該喚‘大父」。」劉氏輕聲說道。

  「哎,何必這樣。」邵勛一把抱起孫女,道:「我就喜歡聽‘阿翁’」,一家人,那么古板作甚。」

  「阿翁!阿翁!」孫女高興地連叫好幾聲。

  邵勛心花怒放,哈哈大笑,道:「以后多來陪陪阿翁。」

  「好呀。」孫女接看邵勛的脖子,嘻嘻笑道。

  「阿爺抱我。」祖孫二人正其樂融融的時候,一「不速之客」蹬著小腿來了,卻是庾文君的小女兒修竹(四歲)。

  「阿翁我不要下去。」蔓草嬌聲說道。

  「好,好。」邵勛看向女兒,道:「為何不向兄嫂行禮?」

  「阿兄、阿嫂。」修竹奶聲奶氣地說道,行禮之時下盤不穩,差點摔倒。

  邵勛忍俊不禁,把女兒也抱了起來。

  這下左手四歲的孫女,右手四歲的女兒,邵賊也不尷尬,樂呵呵地享受著天倫之樂。

  邵璋夫婦跟在后面,臉上陪看笑。

  「金刀,既然在家了,就好好待汝婦。」邵勛說道:「你娘親說你要置夫人?」

  邵璋還沒什么,劉氏卻臉色微變。

  這個所謂的「夫人」,就是劉氏的妹妹,只不過從二妹換成了三妹,因為老二已經嫁人了。

  邵勛是聽樂嵐姬提起的,她本人不太同意。

  「回父親,是有此事,我—」邵璋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你喜歡就好。」邵勛也不多話,直截了當地說道。

  見父親居然同意了,邵璋高興之余,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這是放棄他了嗎?

  劉氏則喜上眉梢,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家妹賢淑可人,又重孝行,入府之后,定然和和美美。」

  「兒婦是有本事的。」邵勛說道:「觀兒婦,可知此女。家和萬事興,甚好。」

  說罷,向殿宇走去。

  邵璋扭頭看向劉氏,劉氏倔強地回望看他。

  片刻之后,邵璋暗嘆一聲,牽住了劉氏的手。

  劉氏有些意外,臉有些紅,不過嘴角已經有了笑容。

  邵璋看著父親的背影,心神恍愧了許久。

  馬上就二十六歲了,勤勤懇懇干了十年,卻好像一無所得。可笑的是,他連王妃都壓不住,每次想狠下心來,卻又黯然放棄。

  王妃有什么錯呢?端莊賢淑,殷勤服侍,打理家業并并有條,還不斷給他弄來錢帛,

  幫他維持這么一個大攤子。

  她所求的,不過是丈夫的心罷了,為此不惜讓步,姐妹同侍一夫。

  邵璋知道自己可能不是當皇帝的料。心不夠狠,太重無謂的情義。

  父親有資格重情義,那是因為他起于行伍,一刀一槍拼出了這個天下。

  他沒有這個資格。或許不止他,三弟、四弟、六弟都沒這個資格。

  「父親。」

  「大人公。」

  前方出現了楚王夫婦,楚王妃手里還牽著女兒。

  此女小名「女」,同樣四歲,不過生于開平三年(329)冬月,比蔓草小九個月。

  「阿翁。」贊女在祖氏的引導下,像模像樣地行了一禮。

  邵勛笑道:「女長大后,定然是個好主母。」

  可惜懷里已經抱了兩個孩子了,已然騰不出手。

  如果邵賊那些年紀尚幼的子女一起涌過來的話,畫面簡直不要太美,既分不清,又顧不過來。

  好在前方已是九龍殿正殿,邵勛將倆小女娃放下,等了一會,待庾文君也過來后,一起入殿向父母行禮,然后回到廊下,坐了下來。

  看著滿院的孩子,他有些志得意滿。

  庾文君被他拉著坐在身旁,就著冬日難得的暖陽,一起閑話。

  其他人在院中或坐或站。

  女人們竊竊私語,掩嘴而笑。

  男人們意氣相投,爽朗大笑。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閑聊之時都會分出一絲心神,看向廊下如同菩薩一般坐在那里的他。

  邵勛瞇起眼晴,仿佛看到了一副兄友弟恭、家和萬事興的大戲。

  「累了嗎?」庾文君看向邵勛,輕聲問道。

  仿佛被這句話擊中了,邵勛伸出一只手,握住妻子。

  庾文君任憑他握住。

  「要一直陪我走下去啊。」邵勛嘆了一聲,說道。

  如此喧鬧,又如此冷清。

  「我從辟雍那會就陪著你了啊。」庾文君笑了笑,柔聲安慰道。

  威震天下的亂世豪雄,也有這般軟弱的一面,而這副樣子,只有一直陪著他走下去的人才能見到,不會現于外人,不會見諸史書。

  「是啊,你很早就陪著我了,很早,太早了——」邵勛輕聲說道:「再為我生幾個兒子吧?」

  庾文君滿臉通紅,道:「夫君你胡說些什么,你也不看看場合。」

  邵勛笑了,不再扯這個話題,轉而說道:「去疾開過年來就十二歲了,不小了。我欲封他為王,‘漢」、‘魏」兩個封號,你覺得哪個好聽?」

  「魏?似不太合適。」庾文君一證。

  魏不就是梁么?這也能封?如果給去疾封魏王,那讓梁奴怎么看?

  「那就漢王吧,此號亦貴重,可在漢中郡尋個食邑。」邵勛說道:「你平日里也要多關心關心去疾。」

  庾文君被說得有些慚愧。

  她確實對次子有些過于忽視了,心思主要花在梁奴身上,這是身為母親的失職。

  只是這會腦子有些亂,一時沒想明白,不過好像不是壞事?

  夫君最近好得有些「嚇人」,三天兩頭夜宿昭陽殿,兇猛之處讓庾文君想想都臉發燙。

  但她喜歡,夫君變「好」了。

  「阿爺!」不遠處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庾文君、邵勛同時抬起頭。

  景福公主邵福向二人行了一禮,然后一點不客氣,指揮桓溫搬了張胡床過來。

  邵勛笑道:「我家豪賈來了。」

  符寶在今年二月生下一子,取名桓肇,小字「洄兒」。

  肇,始也,寓意第一個。

  「阿爺,明年有什么好買賣啊?」符寶笑嘻嘻地問道。

  「明年啊一」邵勛笑了笑,道:「看你敢不敢把手伸向江東了。」

  符寶眨巴了下眼睛,道:「阿爺你要滅晉了?」

  邵勛看向東南方,悠悠道:「興許是吧。」

  說完,徑直起身道:「用飯吧。用完飯,抓緊收拾行李南下避寒,也能更早接到兒郎們的戰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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