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胚房里,豎起耳朵的白明聽到動靜。
他輕手輕腳翻下床鋪,趴在窗邊向外張望。
看到河邊有個熟悉的人影,正拖著舢板往岸邊走。
“阿兄回來了!”
白明急匆匆蹬上草鞋,拔掉外屋的門栓。
嗚嗚!
冷風倒灌進來,吹得他脖子發涼。
“怎么還沒睡?非得見著我心里才踏實么。”
白啟提著兩個魚簍,渾身濕漉漉的踏進土胚房。
水珠順著發絲往下滴,古銅色的皮肉發紅,蒸出縷縷熱氣。
“天氣確實冷了,這時候要下河沾到水,手腳都得凍僵。”
他接過阿弟遞來的粗布,擦干身上的水跡。
幸虧自個兒練過八段功和金丹大壯功。
體內氣血充足,扛得住日漸嚴寒的黑水河。
否則,等入冬了。
兩兄弟的生計真成問題!
“灶頭還是熱的,我給阿兄燒桶水吧。
阿兄,你額頭有個印子哩,像是一條豎著的波浪……”
白明穿著破爛的棉衣,捅開灶口朝里面添柴。
換作平時,他們肯定不會那么奢侈。
畢竟干柴也不便宜,每天都燒水洗澡是大戶人家的做派。
往日做飯,可以撿些枯枝碎木。
真要燒柴火,還是得去炭坊買上幾捆。
打漁人進山伐木,容易招來樵夫、獵戶的敵意。
再者,孤身入林子本身也危險。
魚欄、柴市、火窯這些地方,都涇渭分明劃出地盤。
誰要壞規矩,下場會很慘。
“有么?待會兒洗澡搓一搓。
正好,還剩下外用的藥材。
等下熬水燙腳,散一散體內的寒氣。”
白啟點點頭,把兩條七星斑跟其他的好貨,一股腦兒放進角落的水缸。
緊接著,拎起活蹦亂跳的虎頭鲃。
用菜刀背重重一敲腦殼,使其安分下來。
再按在砧板上,左手捏著魚腹的外皮,輕輕劃破。
取出魚肝,摘膽洗凈。
挖掉其他內臟,沖水去血。
最后片好,盛放在碗里。
“聽蝦頭說,東來樓的那道‘鲃肺湯’,要輔以火腿、香菇、筍片,再用土雞熬好的清湯吊出味兒,嘖嘖。
我沒這么多講究,打個邊爐將就下。”
白啟備好食材,拿出家里那口石鍋。
把魚骨、魚肺當湯底,撒些粗鹽。
等著爐火升起來就開吃。
“阿兄今晚好像格外高興?”
瞅著白啟壓下去又揚上來的嘴角,白明有些疑惑。
這是遇到啥好事了?
“運氣好,撿了些便宜,情不自禁樂一樂。
哈哈,以后得空再跟你講!”
想到楊泉暴跳如雷,王癩子倒大霉的后續,白啟心里就很痛快。
尤其梁三水若當上東市管事,他就能放開手腳,盡情撈大漁獲了。
每天進賬五兩銀子,不過分吧?
“等到白記魚檔年入五百兩,我也能搬進內城住上大宅子了。”
白啟頓覺生活很有盼頭,舉筷夾起魚片,往已經滾開的清湯里涮熟,便直接開吃。
原汁原味,頗為鮮美。
虎頭鲃的魚肝肥嫩,魚肉細膩,根本無需多余的調料。
正適合清燉打湯。
“你也多吃些,寶魚難得,尤其這虎頭鲃,壯腰膝,補腎氣,能填虧空,最是營養。
你從小身子就弱,以后養好些,也好跟我一起練練拳腳。”
白啟熟讀魚相錄,對于寶魚的做法、各自有啥好處,可謂門兒清。
“阿兄,這湯好補。
沒喝幾口,就感覺全身滾燙,腳底板一下子熱起來,不怕冷了。”
白明飯量小,只吃小半邊魚腹肉就飽了。
添了一碗香氣撲鼻的濃湯,慢慢抿著。
“那是當然,不然咋叫寶魚。
這也算是我真正吃進肚里的第一條寶魚,值得紀念。”
白啟下筷如飛,大快朵頤。
他是淬煉勁力的半個練家子,對于自身的變化,遠比阿弟白明感受更真切。
魚肉混著湯水滾落腹內,就有一股暖意散發開來。
好似涓涓細流,徐徐匯入活動全身的氣血當中。
像是每多吃一口,淬煉而出的兇猛勁力就增長一分。
待整個石鍋點滴不剩,就連魚骨頭都被生生嚼碎吞咽干凈,白啟已經是神采奕奕,精力充沛。
好像得到極大地滋補!
“讓人腰不酸,腿不疼,龍精虎猛!
改天再弄到一條,帶給水哥嘗嘗味兒。
梁老頭就算了,他一把年紀用不著這個。”
阿弟白明收拾鍋碗的功夫,白啟已經開始站樁,練習金丹大壯功的第二式!
必須趕緊消化,不然撐得慌!
他兩腳分開,腳尖內扣,十趾抓地,此為騎虎樁!
緊接著,比起大字站樁運氣式更強烈的呼吸聲,于屋內不斷地響起。
好似幾十、上百道連成一氣,形成風箱拉動般的巨大動靜。
此為大海淘沙!
“阿兄這真是練得養生功么?”
白明撓撓頭,他做完雜活雙手撐著下巴,望向站樁練功的白啟。
“呼吸像是黑水河的波浪,一道推著一道……”
天剛蒙蒙亮,白啟就趕忙爬起來,架著舢板直奔蘆葦蕩。
昨晚上睡覺做夢,他都想著藏在水缸里的鬼紋魚。
“還好,還好,沒人誤打誤撞摸到這兒來。”
白啟把十幾條兩三斤重的好貨,裝進帶來的大魚簍。
然后撐著長篙,劈開水浪,駛向東市鋪子。
通常來說,大清早是碼頭最冷清的時候。
打漁人這時候都還沒下河,自然也難有漁獲送來。
尤其最近天氣嚴寒,陰晴不定,晚上捕撈風險極大,更不可能釣夜魚兒了!
等白啟停好舢板,埠口尚且還未熱鬧起來,只有零星幾個找活的力工。
他兩只手平舉,拎起大魚簍來到東市鋪子。
正拆門板的伙計回頭一看:
“七哥,這么早啊?咱們都還沒開張呢!”
“水哥在么?我找他。”
“后院伺候老爹呢。”
“好嘞。”
“這是又打到寶魚了?看著分量不小,要我幫忙提著么,七哥?”
“不用。”
白啟笑著搖頭,穿過前面過稱、定價、送貨的地方。
路上見到干活的伙計,挨個打著招呼。
“七哥趕著來吃早食?”
“今個好精神啊,七哥!”
“七哥又送魚來了?”
白啟早已成了東市鋪子的熟面孔,而且為人和善,跟誰關系都處的不錯。
“你捅銀沙鯉的魚窩子了?大早上提著這么大的魚簍?”
正忙著給老爹準備早食的梁三水,掀開熱氣騰騰的蒸籠,把饅頭盛進海碗,眼睛余光瞥見草鞋短打燈籠褲的白啟:
“剛蒸好的白面饅頭,我爹就好這口,勞累我每天雞沒叫就起了。
來,阿七,你拿一個嘗嘗。
對了,勁力練得怎么樣?
我上次忘了跟伱說,庫房有些好藥材。
存著發霉沒啥用,想讓你拿去……”
白啟搖搖頭,把魚簍放下,開門見山問道:
“水哥,我聽人說,東市鋪子的管事空缺。
你想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