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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不傳不傳,五部擒拿

  等到白啟和梁老頭走出通文館,已經快要過亥時。

  那位鼎鼎大名的教頭,始終未曾歸家。

  梁老實也很識趣,沒有再提親傳名分之事。

  他帶阿七來此,多半存著撞大運的想法。

  像斷刀門、神手門、天鷹武館,興許還能賣自個兒幾分薄面,開一開方便之門。

  可若換成曾經傲視黑河縣,壓得眾多練家子不吭氣的教頭,就真是半點機會都無。

  因為,他不必買任何人的賬。

  哪怕面對魚欄、柴市、火窯的幾位東家,也是如此。

  若非早年巡游蘆葦蕩,絞殺反天刀那窩水賊,與教頭有過數面之緣,又跟老刀頭投契。

  今晚上,梁老實怎么都不可能貿然登門。

  他瞅了眼腳步有些無力的阿七,奇怪問道:

  “讓你在前庭散個步,怎么累得滿頭大汗?”

  白啟撓撓頭,含糊道:

  “入夜有些涼,我怕冷,活動筋骨暖暖身子。”

  梁老實絮絮叨叨,心里仍然惦念親傳的事兒:

  “老夫還有些家底本錢,明兒再找穆春、朱萬說說,韓揚是沒戲了,他倆大概能講得動。”

  看到梁老頭如此上心,白啟微微感動。

  素不相識的交情,漸漸深到這份上,確實可以稱一聲“恩”了。

  “要不就在斷刀門當弟子得了,鐵砂掌這功夫太狠了,我未必能練出本事,勇哥今天露的那手崩拳,我挺感興趣。

  硬打硬開,寸截寸拿,瞧著就很兇猛!”

  梁老實眼皮耷拉,半天沒吱聲。

  估摸著是海口早早夸下,如若沒能辦成,覺得臉上無光。

  “梁伯的提攜,小子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明天就抽空下河,給您老打銀沙鯉……”

  白啟對付老頭經驗豐富,曉得應該賣乖了,故意嬉皮笑臉。

  “去去去!老夫又不是貪你那幾條銀沙鯉……唉,你這娃兒,跟我投緣,總想給你尋個好師傅。

  武行不能投錯門,不然毀人一輩子。我有時候就琢磨,當年骨頭不那么硬,跟魚欄的師傅打好關系,學一學楊猛……黑河縣不小,阿七。

  若是一個大武館的親傳,能讓你少走許多彎路,攀得更高。”

  梁老實長長嘆息,他年輕時便是自覺天賦好,學啥武功都比旁人快上一截,心氣漸漸高了。

  沒把楊猛這頭毒蛇放在眼里,結果被狠狠咬了一口,險些死在五百里山道。

  “您老別操心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前程豈能求得來。

  我在黑水河打漁都可混出頭,大武館的弟子、親傳,對我而言,沒甚么分別的,有條能走的大路就成。”

  白啟攙著梁老頭,茫茫夜色的長街冷清,只幾家小攤還開著,賣些云吞熱粥陽春面之類。

  “你小子有張好嘴,慣會討人歡心,讓人舒坦,不練拳腳當個白紙扇也成。”

  梁老實欣慰一笑,停在路邊攤前:

  “先前的清燉飛龍大補氣血,再請伱吃碗蝦蟹粥養養胃。”

  通文館,頭戴貂皮帽的老刀灑掃前庭,忽有所感,抬頭望向屋頂。

  果然看到一條熟悉人影!

  “少爺,你既然在家,剛才為何不見老梁頭一面?

  他當年被反天刀穿個透心涼,多虧少爺出手,一直將你視為救命恩人哩!”

  老刀拿著掃帚,無奈說道。

  “可別了,我壓根沒想管閑事,受不住你的嘮叨才做回好人。

  萍水相逢,好聚好散,沒必要你來我往攀關系。”

  那條人影倚靠飛檐翹角,聲音懶散。

  “少爺……”

  老刀嘆息:

  “說起來,咱們搬到黑河縣這么久了,一晃眼七八年,你總得找個傳人……再過一陣,我也老了,誰陪著少爺呢。”

  那條人影無動于衷:

  “老刀,莫要再念了,你怎么人越大越嘮叨,別逼我封閉耳竅啊。

  武功是殺生大術,是伐命性,奪生機的絕爭道!

  以拳腳為延伸,氣血為丹火,人體為鼎爐,精神為秘藏!

  熬煉大藥,洞徹鬼神,打碎虛空!

  你瞧瞧,這世上庸人、俗人、愚人、蠢人、奸人……何其之多。

  通文館的衣缽,落到我手里頭。

  我承得了,接得了!

  可旁人呢?沒我的本事,如何配拿?

  干脆不傳,不傳!”

  老刀腰桿微彎,心知少爺心堅如鐵,難以勸動。

  他默默望著那塊義海藏龍的金字黑匾,因為太久沒擦拭,都已蒙上一層灰了。

  難道自家少爺,真就跟著通文館埋在黑河縣了?

  就在老刀暗自神傷之際,屋頂上方再次飄來話音:

  “不過……剛才那小子有點意思,筋骨生得沒阿成好,但悟性比阿成強。

  改天備點薄禮,我好上門收個二徒弟。”

  “啥?”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老刀當場呆住。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怎么就耳背了!

  那小子剛才憑著畫壁上的十八羅漢像,把我的五部大擒拿之一,羅漢手悟出來了。

  短短幾炷香的功夫罷了,是個可造之才。”

  “什么?”

  老刀像是真的耳背了,幾乎懷疑自個兒聽錯話。

  他幾步走到那方沙坑,果然瞧見清晰無比的一串腳印。

  “那小子怪機靈,生怕沒有發現,臨走還故意踩出動靜。

  卻不曉得,我早在屋頂上看個一清二楚。

  哈哈,有趣,腦子聰明,悟性還高。

  所謂大戶之家送來的臭魚爛蝦,皆不如一少年打漁人。

  我有心傳他兩部擒拿,試試成色。”

  見到自家少爺如此干脆利落,老刀心下驚訝。

  通文館的五部大擒拿集合養煉打殺,絕不是什么破爛貨色。

  任意一篇流傳出去,都足以讓練家子為之瘋狂。

  初進門,就被授予兩部。

  老梁頭帶來的那個娃兒,好生不一般!

  不過話又說回來,少爺把羅漢手的養練篇繪于畫壁上。

  為的就是尋個能勘破玄機,領悟動靜樁法的好苗子。

  沒料到天公終于開眼,當真送來一個能入眼的徒弟人選!

  “少爺打算傳哪兩部?”

  老刀好奇問道。

  “分筋錯骨,脫臼斷肉的羅漢手;發力如鼓,氣動如雷的龍行掌。”

  被武行稱作“教頭”的那道人影一個翻身,好似云中孤鶴,憑空掠下屋頂房檐。

  “少爺,今晚上都沒月亮,你爬這么高上去作甚?虧我以為你出門了。”

  老刀瞅著那串腳印,皺紋擠成一團,露出濃郁笑意。

  兩部擒拿,便算入室。

  如果五部皆通,就是真正親傳,也是以后的通文館主人!

  “有空多看看書吧,話本里頭,高手從來不走正門,永遠出現在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房頂。

  你年歲大,心也老,不懂其中意趣。

  待會兒熬一鍋河鮮粥來,我吹一晚上冷風,真有些涼。”

  那位教頭身段頎長,身量極高,也是闊肩寬背。

  尤其一雙露出來的手掌,五指骨節分明。

  白皙干凈,遠勝女子,幾如玉石般圓潤光澤。

  “少爺,萬一那小娃兒,他不愿意當你徒弟咋辦?”

  老刀跟著進屋,忽然愁眉問道。

  “笑話!莫說黑河縣了,便是義海郡,有誰會不愿意做我寧海禪的徒弟?”

  年紀似乎不大的教頭頗為費解,語氣里沒有半分狂傲,好似他講這話,理所應當。

  就如皇帝老子覺得天底下,沒有人不想當他兒孫一樣。

  “老梁頭今天拜訪不少武館,斷刀門、神手門、天鷹……”

  老刀提醒道。

  “穆春?朱萬?韓揚?就這?也能教出好徒弟?

  悟性再出眾,落他們手里也是埋沒。”

  教頭身形一頓,摸著下巴青冉冉的胡茬。

  “罷了,你且熬著粥,多放干蝦仁,我受累出門一趟。”

  老刀愣住:

  “這么晚了,少爺你干嘛去?”

  教頭擺擺手,錯身邁過門檻:

  “跟那三個家伙談一談,讓他們把這小子心甘情愿讓給我。

  先去穆春的斷刀門,他脾氣還成,比較好說話。”

  說罷,足下輕輕一點,人似驚鴻飛遠。

  當真是不走正門!

  妥妥高手風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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