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蓉比林朝陽大了兩歲,但兩人進燕大圖書館工作的時間相差并不多,78年林朝陽來時,她也才剛剛工作了一年。
所以他們既是同齡人,也是關系不錯的同事,幾年時間下來關系一直不錯。
哪怕后來林朝陽逐漸成名了,擁有了巨大的影響力,杜蓉依舊把他當成當年那個剛進圖書館的樸實青年。
一直到后來林朝陽出現在圖書館的頻率變得越來越少,之后又一年多沒出現,今天再見,她的內心突然涌起了無限感慨。
這一年多時間里,關于林朝陽的消息大多是從報紙和雜志上得來的,偶爾還有電視報道。
原本親近的印象在時間的沖刷之下,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陌生了。
媒體消息的不斷傳播,更把林朝陽的形象在同事們的心中更進一步的推遠,今天拿獎了、明天簽售會火熱了……
林朝陽的形象就這樣在杜蓉和同事們的心中慢慢變得模糊,也變得不可觸碰。
林朝陽跟大家的距離好像在這一年的時間里,一下子就拉開了。
再次見面,哪怕大家聊的熱火朝天,但心里仍然有些疏離,甚至是惆悵。
聽著杜蓉的話,林朝陽笑容柔和,“你也很難見啊,一年多也才見了你一面。”
林朝陽的話把自己放在了和大家一樣的位置上,充滿了親和與對老同事的想念,讓大家心情愉悅。
他又跟大家閑話了一陣,看著還有些時間,便去到了謝道源的辦公室坐了坐。
見到林朝陽,謝道源很是高興,關心的詢問了他這一年的經歷,林朝陽簡單的聊了聊。
“這樣也挺好。年輕嘛,多走走、多看看是好事。”
跟謝道源聊過后,林朝陽來到圖書館的會議室,此時距離座談會開始還有十多分鐘,已經有不少人坐在座位上了。
“朝陽,你來了!”謝勉是今天座談會的主持者,也是在場唯一一位他認識的人。
林朝陽和他打了個招呼,坐在了他的身旁,謝勉又給他介紹在場的這些人。
里面都是學生,有燕大本校的,都是五四文學社的骨干力量,有隔壁幾所學校的,也都是在一些刊物上發表過作品的業余作者。
十幾個人里有男有女,年紀都在二十出頭,一派青春氣息。
早幾年的大學生里老三屆很多,導致學生們總有不少面目滄桑的“前輩”,這幾年不一樣了,幾乎都是正兒八經的應屆高中畢業生進的大學。
這些人見了林朝陽,臉色亢奮,眼中放光。
林朝陽這兩年已經很少出現在燕大校園里,即便來也是直接朗潤湖公寓,跟校園里的學生、老師們交集也變得越來越少。
在場的這些人里,最大的都是82級的學生,陶玉書畢業那年的秋天他們才剛進校園。
今天在場的84級、85級學生甚至有不少人都沒見過林朝陽,只是聽聞他這位當紅作家是在燕大圖書館工作的。
這些人里也不乏入學之后想去見見林朝陽廬山真面目的,但可惜的是那個時候林朝陽已經很少去圖書館了。
因而這些學生在見到林朝陽后都顯得很興奮,燕大里學問高的知名教授很多,但作家并不多,尤其是名氣大的作家就更少了。
林朝陽如今名滿全國,在文學界可以說紅透了半邊天,今天這些學生里所有人或多或少都看過他的作品,甚至還有不少人是他的忠實讀者。
跟學生們微笑致意后,林朝陽與謝勉閑聊著。
在兩人閑聊的時候,許多學生的眼神依舊放在林朝陽身上。
今天座談會的主題是先鋒的創作技巧探討,上午九點會議正式開始。
謝勉先是講了一番開場白,然后是中文系的另一位青年教師發言。
最近一年,先鋒在國內文學界異軍突起,成了不少文學青年追捧的文學新潮流。
所謂“先鋒”,并不具體指向哪一個具體的文學流派,而是一種風格。
通俗點來講就是現代主義,它既可以是象征主義、未來主義、達達主義,也可以是抽象派、意識流派、荒誕派等等。
反映的是人與社會、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的異化關系,以及由此產生的精神狀態。
這股風潮的興起還要從去年年初時說起,2月份《滬上文學》發表了馬原的《岡底斯當然誘惑》。
3月份又有《人民文學》發表了劉索拉的《你別無選擇》,這部還是陶玉書編審的。
這兩部前后腳發表,以其獨特的藝術感染力很快便在青年讀者群體當中引發了很大的反響。
并且在國內的一年當中,發酵出了不小的影響力。
年輕人嘛,崇尚自由、追求特立獨行、反叛傳統,先鋒的出現可以說是正對了一部分人標新立異的胃口。
今天來參加座談會的基本都是業余作者,但大多是出身名校,不管是知識儲備還是文學素養都是過硬的。
許多人熱情洋溢的訴說著自己對于先鋒的理解,長篇大論,口若懸河,聽的人不明覺厲。
有幾個人不知道是不是看林朝陽今天也在現場,在發言的時候還特意將他的幾部拿出來講了講,給歸結到了先鋒里面去。
大家提到最多的就是《賴子的夏天》《梵高之死》和《楚門的世界》。
“……《楚門的世界》先鋒性就在于它所塑造的巨大的荒誕。
生活的虛假、自由意志的缺失、個人隱私的被侵犯、烏托邦與現實的強烈對比,以及人性在其中的發展與探索,這些因素無不是先鋒文學所應該具備的最典型的特質。
看完這部,我腦海中想到最多的就是董樂山先生所翻譯的那部《1984》。
我讀過的不少,但是感到極度震撼的,這兩者可以說是不分伯仲。
身為讀者,這無疑是一種天大的幸福……”
連著好幾個人討論林朝陽的,而且全都是以贊揚為主,讓座談會的走向變得有些不正常起來。
眾人提到的這幾部在林朝陽的作品序列中風格確實算是現代派的,他們夸的也都算是有理有據,只是聽起來總感覺稍顯生硬。
畢竟林朝陽寫的時候,“先鋒”這個詞還沒流行開呢。
好不容易輪到林朝陽發言了,他上來先客套的謙遜了兩句,引來了大家的輕笑,“關于先鋒,我沒什么研究,只能從個人的創作體驗來談談自己的看法。”
“先鋒,或者說是文學、文化在許多人看來是很特立獨行的,尤其是相對于眾語喧嘩的大眾文化來說。
大家都把他當成了一種對于世俗的反叛、對傳統的消解,其實我覺得大可不必如此。
布迪厄認為,拒絕市場的先鋒藝術,其實在創作的過程中同樣積累了大量的象征資本,盡管開始不被承認,但最后還是會被接受,從而轉化為經濟資本。
雖然他的這番話討論的是西方社會的‘先鋒派’,并不能完全代表先鋒文學或者先鋒,但總體上來說對于我們的思考是有通約性和借鑒意義的。
剛才幾位提到了我的作品,認為它們都具有先鋒文學的典型特征,值得被寫進文學史,這對我來說是很大的褒獎……”
林朝陽在燕大圖書館待了六七年時間,還蹭了不少老教授的課,今天在場的人里,若說文學理論功底,除了謝勉以外,幾乎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他的發言謙虛低調,也不追求新穎,并不像之前那些學生的發言一樣,把先鋒文學和現代主義放在一個極高的位置上。
反而是在探討先鋒文化與大眾文化的共通性,讓大家聽著感覺耳目一新。
在他的言論中,先鋒文學似乎與大眾文學、文化并不沖突,反而是一種相互指認、互補的關系。
大家仔細想想,覺得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
“以上就是我個人對于先鋒文學的一點粗淺理解,有不足之處還望各位多多批評指正。”
林朝陽發完言還不忘謙虛兩句。
“批評指正”是不可能了,在在場眾人看來,林朝陽剛才這番發言內容水平還是相當高的,而且觀點也較之大家對于先鋒文學的理解有所不同。
論據也是相當充分,不是他們這些大學生可以輕易否定的。
大家的發言結束,就是討論環節了,只要舉手,大家都可以依次發言表達觀點。
“剛才朝陽同志談到先鋒文學和大眾文學具有通約性,能再給我們展開談談嗎?”謝勉對林朝陽的觀點很感興趣,想讓他多說點。
會議室里的其他人也朝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咱們簡單點說吧。文學是藝術,但文學讀物是文化消費品、是商品,先鋒文學的傳播正要依賴于這種商品。
所以先鋒文學發展到一定階段,必然要做出一定姿態上的轉變。
告別形式主義的標榜,而去嘗試著與更多的讀者產生文本關聯,與大眾文化進行溝通。
只有這樣,先鋒文學才會在今后的文學發展中形成一個較為穩定的作家群體、作品庫以及受眾群。
這種轉向大眾文化的嬗變,對于許多堅守先鋒文化的同志來說可能很殘酷,但它實際上也是藝術形式發展的必由之路。”
林朝陽的話讓在場眾人陷入了沉思。
在場的人都是中國頂尖名校的學生,他們推崇現代主義或者是先鋒文學,很大程度上是帶有一些精英主義的思維的。
反叛、消解、顛覆,他們認為自己有這樣的資本,但林朝陽的話卻如同一記重錘捶在了他們的心里。
先鋒文學并不比大眾文學、文化高明到哪里去,反而在它的發展過程中,可能要不斷的進行自我調整,才能保持住自身的生命力。
就在大家還沉浸在剛才那番話中之時,林朝陽又說道:
“不過,我想大家也不需要過度悲觀,先鋒文學并不是憑空出現的,它同樣也是從大眾文學和文化之中萌發的。”
他的一句話如同當頭棒喝,點醒了在場眾人。
是啊!
先鋒文化終究不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這種文化現象的誕生同樣也要遵循藝術發展的規律。
順著這個思路去想,越發驗證了林朝陽剛才那番話的真知灼見,眾人再看向林朝陽的眼神不免帶著許多欽佩與敬仰。
時間一晃,一個上午的座談會結束了。
謝勉握著林朝陽的手,熱切的說道:“你這個經驗豐富的創作者果然能講出不一樣的東西來,這一上午真是讓我們受益匪淺。”
林朝陽跟謝勉客套的時候,學生們聚集到了兩人周圍,有校報的記者說道:“咱們拍張合照吧。”
“好。”林朝陽欣然答應。
合照過后,謝勉又說:“今天的座談會內容過幾天要登在校報上。”
林朝陽點了點頭,認可了校報引用他在座談會上的發言。
“老謝,那我先走了。”
謝勉將林朝陽送到了圖書館門口,目送他離開,跟在他身后的幾個學生們看著林朝陽的背影,心中仍有些激蕩。
“謝老師,林……朝陽同志的理論基礎怎么這么扎實?感覺比系里很多老師講的東西都要透徹。”學生里有個地包天的圓臉男生忍不住問了一句。
謝勉看了一眼男生,“你們這屆學生啊,沒趕上好時候!”
他的語氣略帶了幾分惋惜,在場的幾個學生都明白他話中所指。
在場的很多都是83級以后的學生,從他們入校時就不止一次的聽身邊的老師們說過,他們這一屆學生的運氣不好。
自從恢復高考之后,燕大各院系的老教授都是親自帶本科生的課程的。
這種教學習慣一直持續到80年,開始有老教授因為身體原因減少課程和帶教。
等到82年恢復高考以來的頭兩批本科生畢業后,各院系的老教授們就基本只帶碩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了。
83級以后的燕大本科生們再想聆聽那些大師級人物的課程幾乎變成了一種奢侈。
謝勉接著說道:“朝陽當年歲數跟你們差不多大,可他那時候去中文系聽課,聽的都是朱光遣、吳祖緗、王力、王瑤、費孝通、陰法魯這些大師的課。”
眾學生聽這這些如同天上星宿一樣的名字,不禁心馳神往。
“而且人家在圖書館工作時也是博覽群書,自己又有天分。如此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夠短短幾年時間積累這樣的學識。”
地包天又說道:“謝老師,聽您說的,感覺他跟金克莯教授很像。”
謝勉笑了起來,“系里確實有人這么說過。不過他的特長不在研究學問,而在創作。中國的文化界研究學問的人有很多,但林朝陽只有一個!”
謝勉言語之間對林朝陽的評價之高,讓學生們咋舌,但細想之后又覺得說的沒毛病。
像金克莯這種水平的教授在中國文化界當然是鳳毛麟角,但林朝陽的文學成就卻更是獨一無二。
更何況他還這么年輕,看上去甚至比今天在場有些學生都要年輕。
這樣的人物,注定是要被當代文學史被大書特書的。
學生們想到這里,不由得滿心羨慕。
今天能來參加座談會的,哪個不是文青啊,誰不想如林朝陽這般年紀輕輕就縱橫文壇。
可正如謝老師所說的——
林朝陽只有一個啊!
自圖書館離開,林朝陽徜徉在燕大校園中,陽光明媚,心情甚好,有種回到當年剛進燕大的感覺。
路過燕南園時,他心血來潮去到了朱光遣家。
他見著朱光遣正被家里人從樓上書房扶下來,精神出奇的好,嘴里還嚷嚷著要把《新科學》的注釋寫完。
林朝陽不禁納悶,前一陣老頭兒還臥病在床,精神萎靡,怎么好的這么快?
“伯母,朱伯伯最近恢復的不錯啊!”林朝陽跟朱光遣妻子奚今吾說道。
奚今吾眼底卻藏著憂色,“前些天還病殃殃的,這兩天不知怎么就活蹦亂跳起來了。”
回光返照!
林朝陽的腦海中一下子想到了這個詞,可他看著朱光遣那精神煥發的樣子,又有些不敢相信。
“那大夫怎么說?”
“你大姐剛請校醫院大夫了。”
他跟奚今吾說話的功夫,朱光遣又閑不住的伏案練字,他有腦血栓,大夫囑咐他的手要經常活動,最好每天堅持寫字,對腦和手的恢復都有好處。
今天朱光遣練的是《古詩文鋼筆習字帖》,一本82年由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學生字帖。
他的面龐清癯,身軀佝僂著,雙手布滿青筋,寫完了還不忘跟林朝陽炫耀。
“我這字不賴吧?”
歲數大了,再加上手也抖,他的字著實談不上好,林朝陽將字帖拿過來翻了翻。
“一般,比我還差了點。”
“比你差點?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朱光遣挖苦了他一句,表情不屑。
“你字寫的這么好,那給我留個墨寶吧,說不定等過幾十年還能換包煙。”
“給你寫都糟踐了我的字。”
嘴上這么說,可朱光遣還是給林朝陽寫了一行字,他從字帖上抄錄了《賦得古原草送別》中的一句。
字跡顫抖,落款是“寫贈小友朝陽朱光遣”。
林朝陽拿起字端詳了一番,還是嫌棄,“你看你這字抖成什么樣了,回頭好好練練。”
“不要就還回來!”
“還是不可能還的,給人的東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林朝陽大言不慚的將那張字帖揣進了懷里。
他又對朱光遣說:“今兒看你精神不錯,陪你下盤棋吧。”
“不下。”老頭兒毫不猶豫的拒絕。
“你看你,做人別把輸贏看的那么重。”
林朝陽陪著朱光遣逗悶子的時候,家人已經把大夫請過來了,說是給他檢查檢查血壓,老頭兒就乖乖的坐在書桌前。
林朝陽跟他說了一句,“你不下,我可走了啊!”
朱光遣向他擺了擺手。
從朱家出來,林朝陽站在那里注視良久才離開。
回到家里,小冬冬來抱著林朝陽的腿要跟他玩扔籃球,父子倆玩了一會兒,林朝陽心里的那股悵然與哀傷才被沖淡。
他又給晏晏喂奶的功夫,陶玉書滿臉疲憊的從外面回來了。
“哎呦,可累死我了!”她一進門就喊了一聲。
“服裝城的事你就讓杜峰去做嘛,何苦給自己找麻煩。”
“我不也是想學習學習嘛!”
對于卷王來說,工作并不只是工作,更是一個學習知識、掌握經驗的過程,服裝城開業這樣一個難得的學習機會她又怎么會錯過呢?
距離服裝城開業還有不到一個星期,之前林朝陽讓陳懷愷和謝靳邀請的明星們都已經確定了下來。
燕影廠來了張金玲、李秀明和方舒,滬影廠也來了張瑜、龔雪和趙靜。
南北兩大電影制片廠的五朵金花分別來了三朵,這個陣容可謂空前強大。
不僅如此,謝靳還幫林朝陽請來了朱時茂和唐國強,朱時茂又帶了搭檔陳佩斯來。
這九個人放在一起,在如今這個時候的號召力簡直強的可怕,林朝陽都怕服裝城那天出點什么亂子。
他叮囑陶玉書道:“你們想著一定提前跟公安部門備個案,讓他們多來些人手維持秩序。”
“我知道,這事我也跟杜峰說了,你就放心吧。”
夫妻倆正說著話,陶玉書突然大喊了一聲,“林斯言!”
林朝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小冬冬一手拉著晏晏的胳膊,一手摟著她的脖子,看起來是想拉著她起身。
小丫頭現在才四個月,還不會坐呢,小冬冬的力氣又小,硬拽她起來,就跟拔蘿卜一樣。
此時小冬冬被陶玉書的喊聲嚇了一個激靈,來自母上大人的威壓降臨,仿佛來自遠古的恐怖氣息讓他無法動彈。
有點生活經驗的同志們都知道,一旦老母親叫了你的大名,那必然是雷霆之怒,此時跑路是你唯一的選擇。
陶玉書快步走上前,根本沒給小冬冬跑路的機會,抄起他的屁股就是一頓雨點般的屁板子,打的小冬冬嗷嗷叫。
“媽媽,錯了!媽媽錯了!”
這小子淘氣的時候慣會裝傻充愣,這會慘遭武力圍剿,立馬繳械投降,沒有絲毫猶豫。
“媽媽錯了?是媽媽錯了?”
聽到他的求饒聲,陶玉書并沒有停手,反而一邊下黑手,一邊氣哼哼的質問。
“錯了,我錯了,爸爸!爸爸呀!”
平時玩玩具的時候跟他說話就跟聽不著一樣,林朝陽有時候都懷疑這孩子是不是發育遲緩,又或者是自閉癥。
現在看,就是心眼兒太多了!
還知道叫爸爸。
可惜啊,這會兒叫爸爸也不好使!
林朝陽抱起寶貝閨女,一臉心疼,“你妹妹才多大,能這么拉她胳膊嗎?胳膊都容易讓你給拉脫臼了!”
魔法攻擊的爸,物理攻擊的媽,小冬冬都快碎了。
我就想拉著妹妹起來玩會,我能有什么壞心思?
挨了半天揍,終于是陶玉墨看不過去從姐姐手上奪回了孩子,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哭了!”
小冬冬趴在陶玉書的懷里哭的撕心裂肺,委屈極了。
“有你們倆這么當爸媽的嗎?這孩子怎么跟你們撿的一樣?”陶玉墨埋怨著說道。
“要是把晏晏拽脫臼了怎么辦?”陶玉書臉色嚴肅的問道。
陶玉墨不說話了,心疼的撫摸著小冬冬的后背。
“你啊,以后在這家里可安分點吧。”
有了她的安慰,小冬冬這會兒已經不哭了,趴在他的肩頭哼哼唧唧的撒嬌求安慰。
等林朝陽夫妻倆去做飯的時候,陶玉墨又對他說道:“以后不許再調皮了。我告訴你,你爸媽現在是殺雞儆猴,以后你就是晏晏的榜樣,知道不?”
小冬冬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他聽不懂陶玉墨的話,他只知道,還是小姨對他好。
等到晚上,孩子們都睡了,陶玉書洗漱完剛上床,林朝陽突然對她說:“朱伯伯可能不太好。”
陶玉書聞言頓時擔憂起來,“醫生說的?”
林朝陽講了今天的情況,陶玉書憂心忡忡,打算明天就回燕大去看看。
一夜無話。
翌日一早,院門口響起叩門聲,陶玉墨去開門,來的是陶玉成,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朱光遣在凌晨時分去世了!
顧不上悲傷,林朝陽一家驅車來到燕南園,那棟二層小樓之間點綴著白色,在草木萌發的生機中格外耀眼。
朱陶兩家交好,一大早陶家一家人都到了,還有不少燕大的領導和老教授也來了。
朱家墻上已經掛好了遺像,遺像中的老者清癯勁瘦,深沉瀟灑。
像前插著紫丁香和黃色、白色的野花,清素淡雅,仙姿香韻,恰如其人。
據家里人說,昨天大夫來了之后并沒檢查出有什么問題,結果晚上廁所時就不行了,感覺頭很暈,接著嘔吐。
先送了校醫院,又轉到友誼醫院,到了友誼醫院后診斷是腦溢血,但為時已晚,搶救無效。
老人家的遺體現在停在了醫院的太平間里,今早全國Z協方面得到了消息,要在八寶山公墓為老人家舉行遺體告別儀式。
在朱家待了半個上午,林朝陽才帶著家人出來。
他駐足在院門口,院里那一對赑屃馱石碑幾十年如一日的立在那里,小樓前的枯草中閃著絲絲嫩綠。
在這個春天里,一切生命都走向了它各自的歸宿。
回到家中,林朝陽將從朱家出來時帶回的一套《美學》珍重的放在書架上,那是奚今吾送給他留作紀念的。
林朝陽又把昨天朱光遣寫他寫的那張字帖夾在書中,腦海中不禁回想起站在燕南園外看到的那些正孕育著生機的枯草叢。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寫贈朝陽小友朱光遣”
無限傷感只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可惜沒能再贏你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