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已經不是顧家的新年家宴了，而是回娘家的日子。
顧同書帶著王樂之，回到了岳父岳母家的首師家屬樓，程立華聽到玥玥和蘇淮在一起，于是主動邀請蘇淮上門。
既然是她的想法，那為什么要顧同書打這個電話？
其實除了王玉清小老頭，沒人希望能看到他倆總是掐架，和和美美的一起照顧好玥玥，多美好 可惜，岳父和小黃毛之間的矛盾，不到女兒30歲快要嫁不出去時，根本不可能緩解。
彼此之間的仇視程度，隨著年齡的減少而遞增。
顧久玥現在才幾歲？
問題就在這兒了。
狗淮坐著顧同書的賓利車，被武姐送到家屬樓樓下，然后她們幾個沒跟著上樓，跑隔壁待著去了。
——顧同書特意在同棟樓里買的房子，專門用來安置小顧的后勤團隊。
狗淮落在后面，推著小顧的后背，替她省力氣。
小顧咯咯嬌笑著，嗔怪道：“我沒那么菜！二樓而已啊，至于嘛！”
狗換一張口就是騷嗑：“哪有讓公主自己走路的？這也就是條件不允許，否則我應該公主抱把你抱上樓，主打一個鞋底不沾灰”
小顧被哄得特別開心，就想獎勵蘇淮。
但是想了又想，匱乏的經驗讓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怎么獎勵，于是又雙叒叕砸錢。
“噯，我看你還缺輛公務用車，大冬天的也不能再開超跑了，你把我家里那臺勞斯萊斯拿走吧？”
蘇淮還真就缺臺公車，星虞的車，最好的只是奔馳商務7座，用來搞接待挺好的，給老總抬咖差了點意思。
但是，沒等他應答，二樓防盜門呼的一下推開了。
老顧黑著臉，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那是我的座駕！”
顧久玥一點沒心虛，隨口回道：“你的座駕那么多，魔都和金凌不都有嗎？反正這邊你也不常來……”
顧同書委屈極了：“可我在這邊就只有這一輛啊！”
“那就再買一輛！”
顧久玥張口就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你開新車，行了吧？正好蘇蘇急著用，等不來定車的流程。”
“我……”
顧同書氣得想吐血，惡狠狠的瞪了蘇淮一眼。
其實蘇淮原本想拒絕的，他不是那種死命占朋友便宜的人，但是被老顧一瞪，他忍不了了。
壞笑著沖好岳父眨眨眼睛，他順桿爬了上去：“那就謝謝顧顧的好意了，顧叔叔，您給我一個銀行卡號吧，回頭我把車錢給您打過去，新車就當做是我孝敬您的。”
這話乍一聽，可太他媽有理有節了，結果顧同書差點被氣到翻白眼。
奪筍啊？
我顧同書勸伱那仨瓜倆棗的孝敬？
我缺的是tmd尊重！
奇了怪了，這小子怎么總能扎準我的痛點？
顧同書就感覺很納悶，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歸因于蘇淮是天生的克星。
狗淮和渾身冒著陰氣的泰山大人擦肩而過，進屋換鞋，然后就迎來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王樂之看到他，可熱情可開心了，像朵云彩一樣飄過來，在他面前轉了個圈。
“怎么樣怎么樣？小蘇，我穿這套馬面裙好看嗎？”
蘇淮抬眼一看，好家伙，王樂之是真把他的禮物當常服穿啊！
上回商量的是只穿一次，結果今天仍然焊在她身上。
不過……確實也好看。
她和小顧的身材特別像，都是1米65左右的凈身高，腰細腿長，所以專門給小顧定制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絲毫不違和。
“好看的，樂姨。”
蘇淮張口就是好聽的，主打一個小也能哄大也能哄。
“你和顧顧一個清冷幼態，一個開朗明媚，但都是最好的衣服架子，像姐妹花一樣。怪我，當初就該定兩件的，同時穿上之后一定交映生輝。”
王樂之被哄得眉開眼笑的，用力拍了拍蘇淮的肩膀：“好孩子，有眼光，懂欣賞！阿姨果然沒有看錯你。”
老顧臉都青了，沖狗崽子狠狠呲牙。
“顯不著你！我已經給樂之定制了，周老師不是只有你認識！”
喲喲喲，好嚇人啊！
蘇淮沒有和他對拼，委委屈屈一回頭，看了顧久玥一眼。
那雙自帶影帝級演技的眼睛里，破碎感渾然天成，像極了偶像劇里被惡神打壓欺辱的美強慘男主。
于是，小顧心疼壞了。
“顧總！在家里就別那么威風了吧？蘇蘇不是你的下屬！”
“我……”
顧同書眼前一黑，火爐子又雙叒叕旺了起來。
但悲哀的是，這火只能在肺管子里面燒。
左右扭頭，先看看蘇淮……狗崽子你別得意！
再看看媳婦……王樂之你夠了！笑得那么放肆是嫌我不夠丟臉嗎？
又看看寶貝閨女……嘶，她還真生氣了？
老顧慌得一批，于是，當他看到岳母恰好走出廚房時，急忙沖了上去。
“媽，放那放那，我來！”
程立華滿臉茫然，看著忽然積極性拉滿的女婿，稀里糊涂的把盤子交了出去。
這孩子有多久沒這么勤快了？
咋回事？
但是很快，隨著她看到蘇淮，不值錢的女婿就被她忘到了一邊兒，笑容燦爛的上前拉住蘇淮的手。
“小蘇來啦？怎么穿得這么少？不冷嗎？”
沒等蘇淮回答，客廳里傳來了“哈哈哈哈”的大笑聲。
王玉清拍著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的，都快癱在沙發里了……
“老東西！你干什么？”
程立華怒斥了一句，轉過頭又是一臉和煦：“小蘇，快進屋坐，飯馬上好，今天陪姥姥喝一杯！”
“好的姥姥。”
蘇淮一臉乖相，反手摟著程立華走進客廳，嘴上好話不停。
“辛苦您了，回回都又是做飯又是收拾忙里忙外的，以后我也學學做飯，為您分擔一點，就是想練到您這個手藝恐怕需要不少時間……”
什么叫會聊天會說話？
簡簡單單這么幾句，有感謝有心疼有積極性有高明馬屁，主打一個哄死人不償命。
程立華再是人精，也被感動得夠嗆，笑得嘴都歪了。
“好好，好孩子，有這個心就行了，姥姥最喜歡的事就是把你們照顧好。”
一老一少聊得愈發投契。
王樂之和顧久玥跟在后面，一個笑嘻嘻的，一個仍然噘著嘴，沒兩步她倆又嗆嗆了起來……
此刻，家的氣息真正拉滿了，蘇淮悄無聲息的融入其中。
今天王玉清泡的是一壺信陽毛尖，他，蘇淮，王樂之，顧久玥，四個人坐在茶幾周圍品茶，程立華回去炒菜，顧同書為了眼不見心不煩主動去幫忙。
聊天根本不用特意找話題，有王樂之在就不可能冷場，王玉清也跟個老小孩似的，光是蛐蛐顧同書就夠熱鬧的了。
“玥玥，瞧瞧你爸那小心眼兒！”
王玉清的抱怨剛一出口，王樂之就捂著嘴笑了起來——您也沒好到哪兒去，咱家是一窩小心眼兒。
但是顧久玥很給面子，認認真真點頭，附和道：“就是，一天天的總看蘇蘇不順眼。”
狗淮這會兒又來了憨厚勁，主動替岳父講好話：“其實顧叔叔的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雖然有些緊張過度，但也是人之常情，我受點委屈不算什么的……”
高情商：講好話。
低情商：再戳一刀。
下一秒……砰！
廚房那邊兒不知道什么東西被打翻了。
顧同書守在廚房門口，看似正在忙活，其實耳朵一直支棱著，聽到這話，牙差點沒咬碎。
“噗嗤！”
王樂之緊急捂嘴，仍然沒能控制住笑聲。
王玉清滿意的沖著蘇淮豎起大拇指，滋溜一口熱茶喝下去，爽得心肺皆舒。
小混蛋，你也有今天？！
蘇淮嘿嘿一笑，看著挺憨的，其實故意暴露出一絲少年式的小狡猾小惡劣，讓王樂之栽倒在沙發上。
全家人，惟有程立華始終善良。
她沒批評顧同書毛手毛腳的，反倒笑呵呵開解顧同書。
“攔不住的你硬攔什么啊？凈給自己添堵。玥玥開開心心的不好嗎？聽媽的，少矯情點吧！”
顧同書能說什么？
什么也說不了，只好干巴巴點頭，痛苦的笑著……
直到吃飯，他才恢復了5分正常。
王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訓，飯桌上，熱熱鬧鬧的聊天，很有家庭氣氛。
這會兒就主要聊蘇淮的公司了。
老兩口加上王樂之也不是在意他能做出多大的成績，只是出于本能的關心。
第一個比較深入的問題是程立華問出來的。
“我看網上講，那些網絡主播的年收入最高也就五八百萬的，你們公司怎么那么厲害？”
那是因為我開掛了……
蘇淮如此想著，理由倒是張口就來。
“其實這個行業的運氣成分很重，因為主播的存在意義是用來滿足玩家的情緒需求的，所以你碰到什么樣的玩家，能給對方帶來多少的情緒價值，就決定了最終的收益。我們星虞剛好碰到了幾個大土豪，開局中頭獎，也挺幸運的。”
“情緒價值這個詞兒總結得相當不錯。”
王玉清大力表揚，一點看不出來是個搞科研的院士。
“100多萬的茶葉，幾百萬的奢侈品，夜以繼日的低回報奉獻，表現形式不同，但最大的收獲都是情緒價值，小蘇你能夠精準總結出這一點，以后做什么生意都錯不了。”
第二個有深度的問題是王樂之問出來的。
“過于挖掘低端需求，過于討好受眾，會不會很累？我感覺你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孩子。”
小阿姨真的，我哭死。
顧同書的狗命真好，王樂之這種善解人意的程度，太稀罕了。
從她的關注點上就能看出來，她屬于是那種具備了極高素質極高視角又不利益熏心的情感至上者。
這種人不在意你能賺多少錢，只關心你過得好不好，賢妻良母到極致了。
其實賢妻良母常見，但是既有商業敏銳性又有本事的女人，往往不會主動約束自身欲望，去“降格”為賢妻良母。
顧同書的狗命真好！
只不過，一般的小男孩體會不到這種女人的可貴，容易錯過，老顧能及時且果斷的抓住，也是他的本事。
“謝謝樂姨的關心。”
蘇淮正經八百的回應了她的好意，聊得很走心。
“萬丈高樓平地起，這是最核心的東西。
確實，做這種單方面的服務性質的情感生意很累，涉及到大量的金錢，涉及到感情，也很難避免擦邊、欺詐、內耗、惡性競爭、不被理解等種種負面因素。
主導這樣的生意，就要允許這一切的發生，然后積極的去解決，這其實比我預想的更麻煩。
不過這也是一種鍛煉，能夠在疲憊和煩躁中讓自己適應這個社會最底層的東西。
然后，慢慢引導出一些規范，慢慢讓整個行業變好，努力去貼近國家的主流價值觀，在正向的框架里填滿我的影響力，這既是一種挑戰，也是一種成就。
互聯網生態里不太可能有我的位置了，高新技術行業也不是我這個年齡的孩子玩得轉的，那么就從一個新生態里起步，我覺得會比較務實。
所以，累歸累，但我做得很開心。”
這番剖析，打動了不止一個人。
程立華自然是全盤夸獎的，王玉清也站在一個極高的位置上予以了表揚。
“你能提到SHZY核心價值觀，就證明你的思考具備了足夠的高度和深度，這很好，你要保持下去，假以時日，也未必不能從這個看似浮躁低端的行業里建立高層次的認可。”
顧同書也難得的沒和蘇淮置氣，客觀評價了一番。
“情緒需求生意瑣碎且復雜，所以這門生意很難做好，做好了也不見得會有很大的收益，有很大的收益也不見得能和付出的成本相抵消，因此不會有太高地位的人去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好處是，你的競爭者，家庭層次和個人能力一定相當有限。
壞處也有，就是這門生意如果不能做到很大，那么就是在浪費你的時間和熱情。
你不是頭腦發熱，這很難得。
你也沒有把玥玥的資本當成你自己的起步資源，我對你的觀感好了一些。”
爹味十足的教育，讓蘇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王樂之更直接，推了顧同書一把，負擔笑道：“你收收味兒好不好？你在人家小蘇這個年紀時，差得可老遠了。”
等到顧同書重新綠了臉，她又笑瞇瞇夸獎蘇淮。
“好孩子，人不必非得去做了不起的事情，選擇去做能讓自己開心的事情，這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你身上有一種很澎湃的活力，由內而外的散發著熱量，我想，這就是玥玥喜歡和你玩的原因吧？
小姨很喜歡你，我要忍不住拿你和朋友炫耀啦！”
顧久玥雙手托腮，正笑瞇瞇的聽著大家猛夸蘇淮，整個一個大滿足狀態，結果聽到最后一句，眼睛忽然一睜，小表情變得好警惕……
我的！
這個好朋友是我的，出去炫耀的資格也是我的！
“沒必要，蘇蘇不喜歡炫耀，對不對？”
面對著小顧的詢問眼神，狗淮挺直腰板，果斷點頭。
啊對對對，這種小事你做主就好了，我喜不喜歡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兒！
倆人來回對視幾眼，迅速達成共識，然后就把老人們和女人們都給看笑了，欣慰且慈祥。
漏了一個誰沒笑？
我不說，你們也別猜，反正他可真是泰褲辣。
但是不管怎么樣，蘇淮的走心剖析起到了應有的效果——王玉清、程立華、王樂之明顯更喜歡他，也更放心他了。
一個清醒且有理想的少年，總歸是值得期待的。
不是期待他有多大的成就，而是期待他成為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
顧久玥的未來，與此息息相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