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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兩則故事,勇猛精進

  飛云峰上,灰衣老者袖袍一抖,黑色醒木在石案上拍出金石之音,峰頂霎時靜了下來:

  “話說那南離境有個放牛娃姓張,七歲時爹娘被山洪卷走,只剩他攥著半塊麥餅趴在老槐樹上活下來。這等螻蟻般的凡人,偏生被老朽今日拿來做開篇——諸位可知為何?”

  “莫非這蟻似的人還能翻身不成?”段天焱把玩著玉杯笑問。

  老者白須顫動道:“正是!那張娃子九歲那年,賣身于玄冰教成為藥童,好不容易活到十六后,每日入深山為宗門采藥,意外在一座寒潭邊救下一只瘸腿白狐。當夜便有皓首女仙踏月而來,言明那白狐乃是她走丟的靈獸,當場賜下《廣寒引氣訣》三卷。”

  “那娃子靈根不過四品,卻每日寅時便在潭邊采朝露靈氣。有年隆冬潭水結冰,他鑿山壁練功,于這極寒的環境中凍掉三根手指,硬是靠這股狠勁四十年筑基成功,并且憑此真正拜入玄冰教山門。”灰衣老者袖中飛出點點冰晶,在空中凝成一個小人在冰山中修煉的景象。

  “后來魔修圍攻玄冰島,他主動請纓駐守宗門最兇險的北崖.”

  在這個時候,已經有些醉意的蕭鳴突然坐直起身子道:“可是八十年前的那場枯骨之亂?”

  “真君好見識!”灰袍老者向著蕭鳴一施禮,然后起身繼續講述道:“那張寒舟,對,此時他已得道號寒舟,將計就計引爆千年冰髓,借天地寒氣之力凍碎枯骨老魔三具白骨神魔。雖然自己金丹碎裂,卻也因此積功得授玄冰教鎮派秘典《蒼寒玉決》真傳。”

  萬霜兒至此輕嘆:“我師尊提過此人,據說后來.”

  “后來他在寒玉棺里躺了三十六年。”老者突然壓低聲音:“但諸位猜怎么著?去年極北之地現世的寒螭洞府里,有一位元嬰真君御使一枚冰魄珠大殺四方——正是當年那個放牛娃!”

  飛云峰上,評書老者向在場眾人講述話本故事,修仙者的評書與世俗話本不同,每一個故事都是一位修士真實的人生經歷:

  他們當中有一些出身低微,卻憑借著堅忍勇決,一步步修煉到元嬰境界,改易命途。

  有一些出身修仙世家,卻因為一時貪婪,而殞身隕命亦或受了此生都難以治愈的內傷。

  當然,更多的是出身寒微者,早早死于妖獸之口,出身世家者,就算本領不濟,也可得家族庇護安享天年。

  每一個故事都是真實發生的,有張寒舟這樣的例子,但一百個故事里也未必會有一個。

  很多故事的主角,明明刻苦、努力、堅忍,但是沒有機緣,早早便死于非命。

  這種完全不確定性,也增添了故事的趣味性。

  “話說南離境有一個農家子,名喚韓鐵生,他家世世代代都是靈植夫:老老實實種地,勤勤懇懇打糧;他靈根不過四品,修煉一部再基礎不過的《青木訣》,卻硬是靠著二十年苦修,達至筑基境界!”

  灰衣老者袖中飛出一縷青光,化作一名青年深夜行功的虛影:“他一塊一塊的積攢靈石,接最勞苦的任務,攢靈石買功法,五十八歲那年,為求開辟紫府的主藥,獨闖黑霧沼澤。”

  “那沼澤毒瘴蝕骨,巨鱷食人,連紫府境修士都有殞命其中的。可這韓鐵生,硬是趴在腐臭泥漿里三天三夜,終于采到了玉髓芝!”

  墨玄為之輕嘆道:“如此心性,若在太清宗,早已開辟紫府…”

  灰衣老者這個時候突然語氣轉冷:“只可惜歸之時途遇劫修,一道紅綾穿腹而過!那紫府境的魔修翻走他的乾坤袋,罵了句‘窮鬼’,遁行而去。”

  “數日之后,有幾個農家少年發現了他的尸骨,翻找他的尸體,興奮地舉起那本染血的《青木訣》。”命運的輪回,又一次開始。

  灰衣老者又一次將醒木拍下,聲音不大卻猶如雷霆:“修仙界從來如此:有些時候寒門修士拼盡一生的辛苦,也不及世家子弟隨手丟棄的垃圾!”

  山峰之上一時一片死寂,唯見山風卷起一片枯葉,飄向云海深處。

  有些時候,并不是你刻苦、努力、堅忍,就可以成功。

  這名灰衣老者,出身于一個名為天衍閣的宗門,這個天衍閣專愛收集世間故事,并且立下重誓,所述故事都是真實、至少是自己所知真實的,大宗大派弟子往往喜歡在宴會中請到一位,增長見聞。

  萬霜兒打賞靈石之后,那名灰衣老者很快退了下去,接下來的宴會氣氛便輕松許多。

  在這個時候,宴會上的人已經有十余位了,其中一位青袍少年修士笑著問道:

  “天焱,你一向自負,不知自覺比之那張寒舟如何?”

  青袍少年的話語,讓段天焱的臉色一僵,他一向自負,因此從來不狂言欺人。

  那張寒舟雖然出身小派,但在寒螭洞府當中,以一己之力游走而斗,連敗八名元嬰修士,段天焱想了想卻覺得換作是自己難以做到。

  “我不擅游而擊之,但若有一日我與那張寒舟對上,我固然會死,卻也會讓他受到至少要轉劫才能化去的內傷。更何況,我為什么要和他對上?日后待我轉修《混元一氣妙訣》后,要敗他殺他皆是易如反掌。”

  陸城這個時候也在飲酒,萬霜兒卻趁機牽著一個黃衫少女來到近前:

  “陸師兄,這是我家表妹商清羽,在朝止峰修習《九霄天音心訣》。”那黃衫少女屈膝行禮,表情顯得有些委屈卻也認真。

  陸城至少比萬霜兒年長幾百歲,再加上萬霜兒只在這太清宗內修道,陸城若是現在還看不出萬霜兒的心思,才是怪事。

  修士修道,三個方面:天地、人心,自己。

  認識理解天地與人心,最后落在自己身上,這個萬霜兒給陸城的感覺便是:老謀深算又算不明白。

  法會是修仙者聚會的通常形式,曾經在法會中結交的同門多多少少都會彼此聯系,若有外劫,還會相互幫助。

  萬霜兒顯然是想借此磨礪自身心性,把握人心,所謂紅塵煉心,并不是自封法力后混入人間主動受苦,而是歷盡世事后的了然于心,觀眾生、觀自己,知曉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從而堅定道心。

  萬霜兒明顯走偏了,陷進去了,看似主動進入其中,卻浮于表層,她知道自己是“飛升修士”就主動過來燒冷灶。

  卻事先沒有與火靈峰的段天焱交流,讓對她有些情愫的段天焱因此對自己生出惡感。

  此時,萬霜兒居然又把表妹商清羽拉過來,介紹給自己,用力過猛,太著痕跡,連商清羽都有些看出來了,小臉一片緋紅。

  不過也因此,段天焱在注意到這一邊的時候,看向陸城的神色中,敵意大減。

  畢竟若是萬霜兒鐘意于陸城,就不可能主動介紹自己的表妹給對方相識。

  ‘這樣的心性,怎么得授《雌雄煉魔劍經》的?她的心性甚至還不如段天焱。還有法會上的這些人,很多人都有意無意恭維容讓著萬霜兒,但若萬霜兒身份極高,她又何必如此花費心力的拉攏這些人?’

  ‘萬霜兒、段天焱,應該都是師長親族都在太清宗內修行,根正苗紅出身清白,成為記名、真傳弟子要比從玄天館考進來容易得多,我這應當是混在一群世家一派當中了……因為我是飛升修士,沒有根腳,所以主動拉攏,免得我加入師徒一派當中去?’

  太清宗“以道為先,不拘俗禮”,宗門弟子共同拜太清宗祖師為師,自祖師以下,皆是弟子,按理說都可稱師兄師姐,但其實陸城見到玄真子還是口稱師伯的,若是在一些重視師徒傳承的門派,陸城可能要稱玄真子為師祖。

  太清宗、玉清宗、上清宗三派皆是如此,只拜祖師為師,其它師徒譜系盡量簡化,當然拜師的也有,但不是主流,道業主要由各脈師叔、師伯開課講道。

  一場法會,陸城與萬霜兒、蕭鳴、墨玄、商清羽這些人混了臉熟,吃飽喝足之后,便駕云返回黃云島,繼續自己的修行去了。

  陸城對于萬霜兒的心思種種全然不感興趣,這次也算是出門放風一番,回山后就重新封閉洞府潛心修煉。

  黃云島洞府內,青玉燈盞映照下,陸城盤坐于法臺之上,雙手虛托著那枚天垣九章玉授符印。

  白玉般的符印表面流轉著幽幽清光,每一道紋路都似蘊含著無窮玄機。

  天垣九章玉授符印,六階頂級法寶。

  可以輔助六階符師繪制符咒,并且在使用符咒過程中,給予極大的加持,只差半步就可以晉升七階法寶了。

  “早知道會賜予我此寶,我完全沒有必要去煉制萬靈血珠,或者說,是因為知道了我煉制萬靈血珠,所以才賜予此寶給我的?”

  “起!”

  一聲輕喝,玉印突然當空懸浮大放光明。

  印身九章“天、地、日、月、風、雨、雷、電,無”中的“雨圖章”率先亮起,洞府內頓時云霧自生。

  那些云氣并非尋常水汽,而是由無數細密符紋凝結而成,每一縷都暗合天地法理。

  陸城閉目凝神,識海中《太清玄樞秘授光明符經》的白金經文浮現。

  隨著心法運轉,他眉心漸漸浮現一只三寸來高的小人,周身纏繞十二萬四千六百枚光明符印,正是萬符法體顯化。

  陸城雙手掐訣變化,元嬰小人同樣做出相應動作。只見十二萬光明符印如星河倒懸,化作道道白金絲線纏繞向玉印。

  當第一縷白金絲線觸及印身時,整座洞府之內的靈氣突然劇烈震動,這件法寶猶如混洞漩渦一般將四方靈氣吞攝:

  “好厲害的禁制!”

  陸城見此不驚反喜,張口噴出一道本命元氣。那元氣呈青白二色,在空中化作符筆形狀,徑直點向“天圖章”。

  霎時間,洞府之內浮現浩瀚星空,無數星辰以特定軌跡運行,演化周天變化。

  道人眼中神光暴漲,元嬰小人突然躍出天靈,直接踏入星圖之中。每踏一步,腳下便有一顆星辰亮起,當踏過七十二道星位時,整幅星圖驟然收縮,化作流光沒入玉印。

  “天圖章,解!”

  隨著天圖章破解,玉印禁制似乎減弱三分。但陸城還來不及欣喜,“雷圖章”便自行激活。無數雷電符箓從印身飛出,在虛空中組成九座符陣,將道人團團圍住。

  這些符陣或如龍盤,或似虎踞,更有三座呈劍形直指元嬰。

  陸城認出這是太清宗著名的“九霄誅魔符陣”,此時必須以自身符法修為一一破解,否則難以在短時間內煉化這隱生靈性的法寶。

  “萬符法體,光明為引!”

  好在陸城在這數百年中于符道之上的參悟,并不是水貨,元嬰小人身形暴漲,十二萬四千六百枚光明符印化作鎧甲披掛。它直接闖入符陣中央,任由雷符轟擊。

  每受一擊,便有數百符印破碎,但很快又有新符印自虛空生出。這是最笨拙也最有效的破陣之法——以自身符道根基硬撼,勝則通曉其中玄妙,敗則元嬰受損元氣大傷。

  三個時辰后,當最后一座劍形符陣消散時,陸城道袍已被汗水浸透。但他嘴角卻浮現笑意,因那玉印已懸浮至胸前,九章天書亮起其二。

  恍恍惚惚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當那枚白玉符印終于溫順的落在陸城手中的時候,陸城再一次有了當年修學《玄樞秘授符經》時的感受,只覺得差點頭都炸了。

  “如果不是我的本體已經修煉到元嬰后期境界,心神互通,我絕對不可能煉化此寶,這簡直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啊!修煉符法的都是腦子有病,其中不包括我,我是被本體逼的。”

  想要煉化此寶,當然不只有這一個法門,另一個法門便是慢慢以法力溫養煉化,但是那樣一來,就不知道要多少年了,而且也不可能像陸城這般,控御由心、人寶合一。

  雖然的確是吃了大苦頭,代價不小,但與此同時,陸城也發現了這枚符印法寶當中隱藏的秘密:

  天垣九章天書,其中記述著上一代此寶主人,在符法一道上的所有成就,隱隱匯為一門功法,雖然不大可能超過太清宗七大真傳之一的《太清玄樞秘授光明符經》,但也極為高深玄妙,至少足夠陸城修煉到元嬰九層境界的。

  “暫且先練著吧,身外化身可以相對容易的修煉到本體所達到的境界,再加上地仙界的資源,我至少先修煉成大修士……”

  在這一刻,陸城突然間又想起了那位玄真子師伯,那一雙灰色的、仿佛蘊藏著無盡殺伐的眼瞳。

  “我的身份,我的選擇,全部都被預先看穿了,我本以為龍蠱之身配合三昧真火燒煉法體可以隱瞞過去,現在看來,是我想得簡單了。在知曉我是身外化身的情況下,還把功法傳授給我,是不在乎,還是出于某種算計?”

  片刻之后,陸城將心中的這些浮想雜念全部斬滅。大不了一死而已,自己又沒有做背叛太清宗之事,玄真子總不至于為此追殺到凡間去。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陸城潛心修煉道法法力,接連數年,十數年的不離開洞府。

  玄真子師伯明顯是看出什么的,有意將這暗藏符道功法的天垣九章玉授符印賜下。

  陸城也老實不客氣的將餌吞下,天垣九章也許不及真傳符法高深,但在符法變化一道上的確是別出機杼,也不知道是那位前輩自創的,還是偶然得到的傳承。

  若是自創的話,其才情當真驚世駭俗,若是可以修煉到更高的境界,得授太清宗真傳符法,兩相印證相合,不知道會精進到何種地步。

  光陰流水般逝去,洞府之內,燈盞的光暈如水波蕩漾,映照著陸城周身蒸騰的靈氣。

  道人的雙目微闔,白玉符印懸于其頭頂之上,九道章紋中“地”、“日”、“月”三章相繼亮起,與先前煉化的“天”、“雨”二章交相輝映。

  符印清光如瀑垂落,將陸城籠罩其中,每一縷光絲皆化作細密符紋鉆入經脈,與《玄樞秘授符經》的法力交融碰撞。

  當這兩股法力交融,在陸城的體內如龍蛇般游走之時,海量靈氣被強行攝取,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靈力漩渦,將中央的陸城包裹。

  這段時間,外面的傳訊靈符越發的增多起來,但是陸城感而不聞,只一心修煉著自身的法力,偶爾外出也只是去黑山坊那里補充一些貨品,畢竟潛心修煉也需要大量的修道資源補充。

  在這些年中外面似乎舉行了一場宗門大比,陸城知道卻也并不在乎,因為這種弟子之間的比試,不可能再賜下七部真傳之一,換而言之不過是一些丹藥法寶類的,在陸城此時的心中當然沒有自己潛心修煉法力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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