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人》被青年文摘的曲副主編評價為“可以選入教科書”。好文章是第一遍就能感受到的。
李古圓在路上走著,雖然邊走邊看雜志很危險,但應該大多數人都這樣干過。
火箭人的開篇也非常簡單,書名里的火箭人是“爸爸”。因為男主角“我”的父親,經常坐飛船去外星工作,土星、冥王星、海王星,都曾留下過父親的足跡。
沒錯的,就是科幻。李古圓想看到終產者、三億上帝、地星人的奮斗,那樣絢爛的想象力。
可故事的發展出乎李古圓的預料。沒什么想象力,沒什么大場面,就是在外星工作的父親回到藍星的家中發生的瑣碎日常。
母親讓“我”讓父親留在藍星,證明母親是愛父親的。
但——我見到過她的這種態度。她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著他的身后;她看他的下頜,看他的手,就是不看他的眼睛。即使看著他的眼睛,她的眼里也仿佛籠著一層薄霧,蒙眬得如同動物的睡眼。她會在合適的時候表示贊同,該笑的時候笑一笑,可總比預期的慢了半拍……
“移情別戀了,倫理?”李古圓內心萌生出這樣的想法,母親的表現又好像不愛。
短篇本來故事也不長,所以很快!《火箭人》的故事核心就赤果果的展現在讀者面前。
“永遠不要當火箭人。因為當你身在太空時,你的心牽掛著這里,而當你人在這里,你的心又飛回了太空。”
“你不了解那種感覺。每當我身在太空,我都會想:如果我能回到藍星,我會留在那里,再也不上太空。可是我還是會離開,我想我將來依然會不斷的離開。”
而母親對父親是這個表現也解釋清楚了。早在十年前成為火箭人的時間節點,在母親心中父親就死了。因為每年只回來兩三回,與他的生活就好像是一小段愉快的回憶,或者是夢境。但人總會從回憶和夢境中清醒過來,而母親在多次傷心難過之中,選擇了最能夠保護自己的方法。
“火箭人……對一個家庭來說是折磨啊。”李古圓感嘆,“轱轆你真的太會寫了。母親從不講太空外星,甚至都不敢看星星,寥寥幾筆,就能寫出了母親的難過。這個描寫比痛哭流涕,比傷心欲絕等等更能讓人感受到。”
“還好,我爸媽他們每天都在一起。雖然有時候吵架……”李古圓語氣一頓,有關家庭的事,不多說了。
青年文摘上面有兩篇文,可往前走的李古圓沒繼續。
而是目光盯著腳下石磚與石磚之間的縫隙,跨過好多縫隙,李古圓才又開口。
他道:“感覺這故事好怪,明明很平淡的,強烈的劇情沖突一點也沒有,就是去不去太空的劇情,可看完了有點難忘啊。這是為什么?”
“冥王星、火星、土星,包括外太空只是普通的代名詞。換成外省也完全成立。”顧陸說。
一針見血,李古圓連忙喊對,又補充,“還有一點,是你寫科幻一貫會加入的點。”
嗯……一貫?劉慈欣和雷·布萊伯利有什么相同點。
“對太空的向往啊。對人類探索太空的贊嘆,太空總是那么吸引人。”李古圓說,“《山》里面地心人來到地表,看著滿天星空的描寫太震撼了。山的震撼是直接的,火箭人的震撼是綿軟的。”
說是劉和雷相似,倒不如說是科幻家,是人類,都在骨子里有著要征服頭頂那片星空的想法。
“不要當火箭人啊,父親對孩子的勸告,但我感覺一點用都沒有。這篇《那一棵樹》是不是也是差不多的科幻?”李古圓問。
“對某一部分人來說,可能確實是科幻。”顧陸回應。
十幾分鐘之后——
“轱轆哥,你真的是我大哥。這種指名道姓批評官方的文章,居然青年文摘給你發出來了,我的天,這就是天才作家的含金量嗎?”
沒錯的,含金量非常的高。
顧陸因為不記得福興街道主任的名,更不知道風霞街道主任叫什么。
可故事里的街道名字,和景色描寫是結結實實的!
都不敢想,李古圓都不敢想這得捅出多大的婁子。
當下青年文摘,可是和故事會、讀者、意林并稱為雜志銷量四大巨頭。
十二月下月刊瞬間全國鋪銷,再加上顧陸的名氣,再加上雜志社的封面推薦,說這么多,就是想表達,文章《那一棵樹》想裝作沒看見,根本辦不到。
霧都的領導,鄭領導感覺很打臉……
為什么呢?
可有人搶的話,那心態就完全不同了——“知不知道為了留人,霧都做了多少努力,你們不幫忙就算了,還拖后腿!”
顧陸可以搬家,但沒上大學之前只能在霧都內搬,這是霧都領導班子的死命令。也是鄭領導和張大領導兩人達成了這樣的共識。就跟核武器一樣,甭管炸不炸,都必須存在。
沒調查就沒發言權,鄭領導還想著,應該是顧陸在文章里寫得夸張了,因為作家就喜歡修辭。
但鄭領導他自己去轉了一圈,才發現顧陸還是往輕了說的。
“實在太過分了,一個凸面轉彎鏡三四個月都還沒有提上日程。街道清潔慘不忍睹,垃圾桶損壞也不知道修理,這到底是干什么!”鄭領導黑著臉返回自己辦公室。
唯一讓鄭領導慶幸的是,《那一棵樹》不僅僅批評了人,還夸獎了人。他馬上查詢兩個街道辦的負責人分別是誰……
潑天富貴要輪到耿主任了。
這是個寒風凜冽的一天,還裹著小雨,耿主任又是一天的帶頭做事。
“我昨天不是說了嗎?這棵樹要遷走,今天為什么還沒反應?”耿主任問辦事員。
辦事員馬上回應,“主任,遷樹的手續比較麻煩,還要給綠化部門打申請,然后……”
“得得,你認為我還不知道程序嗎?程序要走,但我們的工作也要做。”耿主任說,“先把這個口子圍起來的,要立一個正在施工的警示牌。”
“明白了……”
“別跑那么快,跟個兔子一樣,咬著半截蘿卜就開跑。警示牌一定要是閃光的,這地方就是居民艾大姐發起的投訴,晚上會絆倒人。”耿主任說提醒。
事情交代得非常妥帖,辦事員跑得比兔子還快。
而耿主任在順便檢查小區周圍配電箱是否安全。涂綠色的大箱箱,絕大多數時候是鎖著的,可有些地方鎖壞了就這么敞開著,那可不行。
鄭領導坐在車里靜靜看著,他車就停在馬路牙子上的停車位上,距離小區入口十米不到,因此剛才耿主任的話,大致聽到了。多說一句題外話,感覺川渝人說話嗓門比較大,川渝人的普通音量就已是很多外省人的大聲。
川渝人感覺是說話聲音大就有道理,最直觀的例子是,“能不能說普通話,方言我聽不懂”,下一刻川渝人就會加大音量把剛才的方言再重復一遍……
“那就是耿主任?”鄭領導問。
副駕駛的秘書馬上扭頭回應,“關于轄區整修的事,耿主任好像都會自己來確定。”領導要的不單單是秘書認人,還需要知道其他信息。
前面的路況是樹根把石磚這些頂起來了,變得凹凸不平,哪怕路燈是好的,這種情況也容易打跟斗(摔跤)。
另一邊這棵樹的枝椏也茂盛,冬日還好,葉子都脫完了,但春夏太過茂密會冒犯到電線桿。基于以上理由,耿主任才決定把樹木挪走。
“難怪,會被點名夸獎,這才是為人民服務的公仆。”
鄭領導評價,后吩咐了秘書一些事。秘書小聲詢問,要不要把人喊上車來講兩句,但被領導拒絕了。
沒通知過的“微服私訪”,次數盡量還是要少,關于這點鄭領導也不多說。
想看的都看到了,鄭領導示意司機可以走了。
車輛起步離開,秘書瞧了一眼圍著配電箱轉悠的耿主任,默想:踏實肯干的公務員不少,但能被大領導看見的少之又少。好運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
同時濫竽充數的風霞街道辦主任也要遭殃,身為秘書他跟著領導去視察了,相比之下,真的太差了。明明鳳霞路繁華很多,資源方面也更多。
可別覺得街道辦主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位置……霧都的街道辦主任可是和縣領導同級。
毫不知情的耿主任是什么時候知道自己被夸獎的呢?
晚上七點多鐘,他將要從辦公室離開時。科員小錢把這件事告訴了他,還順便遞來一份《青年文摘》。
“還是耿主任見過大場面,我們幾個看到大作家寫文章夸獎我們街道辦,高興得跳了起來。”小錢不好意思的撓頭。
“嗯,很正常。”耿主任背著手,好像在左右互搏,因為他左手死死的握著右手。因為他看見雜志上的文字太激動了,乃至于手都在發抖。
“我們做事不是為了要夸獎,只是為了讓轄區的居民們能過得更好。”耿主任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居然把顫抖的聲線都壓得很平常無異。
“明白了耿主任,耿主任的境界就是高!”小錢敬佩。
“走吧,天色這么晚了,早點回家吃飯。”耿主任說。
聞言,小錢離開。
待耿主任確定辦公室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時,舉著雜志,好像是拳擊冠軍舉著自己的金腰帶。
沒錯吧沒錯吧!他的想法一點錯都沒有,在顧陸面前好好表現,就可以獲得機會。
“顧陸的夸獎雖然不能直接成為助力,但作用非常大。”耿主任想著繼續努力!
不得不說,耿主任小看了《那一棵樹》的作用……
互聯網和現實的熱度有一點偏移,網上基本上沒有關于《那一棵樹》的討論,反倒是火箭人在互聯網上還引起了不小的討論。
“我爸爸不是火箭人,但我爸爸是船員。每次出海都是幾個月,我和我媽都勸過爸爸改行,不用掙那么多錢,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但我爸舍不得大海。我問過很多次,大海很好玩嗎?
他的回答和火箭人里的父親一樣,他說船上很無聊,還說出海一次就不想出海第二次。但每次還是去了,我也弄不清楚到底是為了掙更多錢,還是離不開大海。像故事里的父親說了一大堆太空不如藍星,該走還是走。
第一次看科幻故事哭了,我是沒想到的。”
網友還補充了一句,“是第二次,第一次是看《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也是顧陸這狗賊!”
慕斯夕陽:“很多作家的文字充斥著廉價感,但顧陸的沒有,他寫任何題材,哪怕是重口,也言之有物。就《火箭人》來說,反倒是具備文學的美感。”
林落溪:“我認為顧陸最天才地方就是觀察力,他對社會和人性有自己的觀察。我工作很近,所以我不能感同身受。但看這篇文,依舊能沉浸其中,這或許就是人類的通感吧。”
六岳:“看不到顧陸的極限在什么地方,既能夠寫科幻的宏大敘事,還能夠寫科幻的人性深邃,更加能寫科幻寓言。還有沒有后續。”
身如不系之舟:“《科幻世界》在哭泣,哈哈哈。我感覺現在科幻世界主編肯定很著急,因為國內要在科幻短篇領域超過顧陸的根本就沒有。而《科幻世界》又是科幻的扛把子,要是顧陸一直在青年文摘連載……我有點期待了。”
互聯網上壞人真多,比如說這個“身如不系之舟”。
本來身為科幻世界責編的向朱湘,看完《火箭人》來豆瓣和貼吧找找同好。大多數人都這樣,瞧見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像看見其他人狠狠夸,猛猛夸!
可看到這條留言,好心情瞬間消散。
向朱湘馬上給科幻世界主編打去電話,緊接著在電話里說明情況。
“羊主編,我感覺真的很有道理。如果咱們《科幻世界》在科幻領域都比不過《青年文摘》,那太壞口碑了。”向朱湘最后說。
“冷靜點小向,你太激動了。不要聽風就是雨,你看看《青年文摘》上刊登了顧陸老師的兩篇文,另一篇是諷刺曝光的,很明顯《火箭人》只是報之以李。桃就是刊登《那一棵樹》。”
主編冷靜的分析,“退一萬步說,小向我們科幻世界有多少著名的科幻作家?銀河獎作家幾乎都只在我們雜志投稿。小顧老師是非常天才,但不要把天才神話。”
好像很有道理,雖說顧陸是創造了很多精彩的科幻短篇,能一打三,能一打五,但難不成你還能一串九?不可能的。向朱湘放下心,然后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