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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其言誅心

  天后拿起圣上批好的奏折,也不看前面的文章,就看這八個朱批大字,過了一會兒說道,“這意思好,字也好,特別是最后四個字,越看越有神韻,落在這種俗套的奏折上,倒是有些可惜。”

  大夏圣上順著天后的手看過去,自己也看自己寫的幾個字好看。

  特別是最后四個字‘百無禁忌’,筆意連貫,如龍行云,若拿到外面去,也是一項珍寶。

  “確實可惜,不該落在這狗屁奏折上。”

  說罷,圣上拿起戒尺,將‘鷹犬巡狩,百無禁忌’八個字裁了下來。

  “你說,我將這八個字賞給周家那小家伙如何?會不會有點太貴重了,讓他不知分寸……還是皇后你來決定吧。”

  天后聞言一笑,“圣上是擔心他和本宮娘家的事?”

  天后直接明明白白地問出來,夫妻一體,唯一能夠當面揣摩圣心的,只有天后。

  大夏圣上沒有否定,說道,“那皇后你覺得如何做?”

  天后隨意說道,“幾個小輩們的賭斗,我們摻和算什么事兒?就讓他們鬧去,鬧夠了,鬧累了,也就消停了,至于這字圣上想要賞給誰,就賞給誰,這字再貴重,也重不過‘圣心獨裁’四個字。”

  大夏圣上哈哈大笑,“還是皇后你了解朕的心意!”

  他這樣說著,也沒有將字直接賞下去,而是按在手邊,倒是想要再自己思量思量。

  將狗屁奏折放到一邊,大夏圣上臉上帶著笑意接過下一本。

  當看到乞罪表,他心里沒由來地煩躁,于是就多看了一眼。

  然后大夏圣上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自己又強行沉下心看了一遍,而后抬頭,眼神銳利得無一人敢平視。

  “梅清臣他人呢?”

  “回稟圣上,跪在午門前呢。”

  伴讀大太監小心翼翼地回道,這件事宮里自然早就都知道了,不過沒人敢觸霉頭,只想著那梅清臣跪一會兒,渴了,餓了,自己就離開了。

  大夏圣上臉上重新掛起笑意,只不過這一次是冷笑。

  原本宮外明媚的陽光一下子就被烏云遮擋。

  天地一暗,悶雷一響。

  這個少雨的暖春三月,天京迎來了第一場大雨。

  不一會兒,漫天雨云籠罩了整個玉京山。

  瓢潑大雨如豆子落下,打在人身上痛得很,午門前,穿著單衣,將官服整整齊齊疊好,放在身前的梅清臣抬頭看了一眼烏云密布的天空,然后繼續跪著不語。

  御書房內,安靜了片刻,天后出聲道,“這文章寫得好,足以傳百代。”

  圣上看向文章,當看到‘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時候,肝火頓時上來了。

  “他還少了一句‘君不君’!”

  “他這哪是乞罪,他這是誅心啊!其言誅心!其言誅心!”

  大夏圣上連說三個誅心,然后咳嗽了起來。

  天后嘆息一聲,伸出手掌,掌心七彩佛光普照,按在大夏圣上后背,緩緩幫他梳理心中郁結之氣。

  理了一會兒氣,大夏圣上也就不咳嗽了,宮外那突如其來的雷雨也小了下去。

  大夏圣上喝了一口茶,又看向那奏折,當看到末尾三司的批注。

  臣請賞誅神司總旗周鐵衣,以彰其功。

  又覺得礙眼。

  心中不快,于是提筆如刀,將手邊裁好的‘鷹犬巡狩,百無禁忌’八個字一劃。

  瞬間,這八個珍寶般的字就失了神韻,變成廢紙一張。

  天后還繼續提奏折的事,“圣上,這奏折如何批?”

  “留中不發!”

  ······

  誅神司兵營,早上起來,周鐵衣并沒有急著折騰麾下小旗。

  畢竟其中三個,昨天打得那么狠,于情于理,都該讓別人喘口氣,再慢慢折騰。

  過了晌午,他才慢悠悠讓阿大吹響號角。

  其中四家的人其實一早就等在誅神司外面,等周鐵衣吹響號角后,一個個抬進了校場中央。

  周鐵衣目光笑著從申屠元三人移開,當看到梅俊蒼被抬進來的時候,他頗感到意外,我還沒打呢?

  “這誰打得?”

  抬梅俊蒼進來的梅府下人有禮有節地上前行禮,然后稟告道,“回總旗的話,是老爺昨日打得,今天讓我們抬著來,并帶句話給你。”

  周鐵衣眉頭皺起,抬頭望天,忽然一大片烏云籠罩玉京山,雷聲一響,連帶著玄武湖誅神司這里都下起了雨。

  不過軍營之中,也沒有人去避雨,就站在雨幕之中。

  “老爺吩咐了,他教子無方,周總旗心思靈巧,有勇有謀,能見人所不見,又能人所不能,若用在正途,是個治世能臣,只管教著,是死是活,他都認了。”

  這一次被夸,周鐵衣沒有一點自傲,反而覺得比當初秀兒夸自己還要麻煩。

  他又看了看真的被打斷腿,默不作聲躺在擔架上的梅俊蒼。

  這儒家真狠!

  就在周鐵衣思忖著要怎么應付梅俊蒼的時候,就見到自己大哥神色有些慌忙地通報了軍營駐守,向自己跑過來。

  他倒是第一次在自己老哥臉上察覺到慌忙,當時周鐵戈知道自己被神秀和尚烙印下佛性之后,可都神色淡然,還有心思贊嘆對手的本事。

  “怎么了?”

  周鐵戈同樣淋著雨,不過他手上始終蘊含一團血氣,護著一張紙。

  看到弟弟,周鐵戈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于是先將手中的紙遞了過去,“你先看看吧。”

  周鐵衣拿起紙,一目十行,當他看完整篇謄抄的文章之后,這卷紙上的文墨已經完全被雨水淋濕了。

  周鐵衣竟然一時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氣血,臉色脹紅,拿著紙的手劇烈揮動,“這文章哪里來的!”

  周鐵戈看了一眼躺在校場中央的擔架上,不發一言的梅俊蒼,他現在真想提刀砍了梅府上下!

  不過現在殺人已經無濟于事了。

  于是他理了理思緒,從早上朝會開始講起,當說到這是梅清臣上書的乞罪表,梅清臣現在還跪在正午門外的時候。

  周鐵衣忽然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聲,在雨中也清晰可聞。

  媽的,周鐵衣,誰他媽借你的腦子和膽子去惹儒家的人。

  一個封建學說,能夠統治一個文明三千年,總會教出些怪物出來的!

  而且我為啥運氣這么不好,不就想安安穩穩當個小小的總旗嗎,怎么剛出周府的新手村,就遇到了兩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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