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最初的幾十息戰斗之后,即使六環機關城和墨城沒能夠提前準確傳遞出來消息,但是大夏隱藏在太行山的種種后手也察覺到變故,紛紛出手。
被無邊蜃氣籠罩白芷山不遠處一座小山丘上,放牛的牧童忽然拍了拍座下的青牛,“牛兒,走。”
青牛蹄子抬起,漫天清氣匯聚成為一條通天大道,這條道路,如同一柄絕世利劍,從小山丘展現白芷山。
漫山乳白色的蜃氣仿佛遇到了海底渦旋,在這柄以清氣匯聚成的利劍劍刃之處旋轉,時空就像是一張被撕扯的畫布,下一刻就要被利劍洞穿,連接白芷山外和白芷山內兩個世界。
但就在畫布即將被洞穿的前一刻,兩根通天白玉柱形成門戶,支撐起時空,再次阻隔時空內外。
牧童從牛背上滑了下來,伸出白嫩的手掌,青牛自然而然地低頭,讓牛角上懸掛的一柄木劍劍柄能夠夠到牧童手掌。
“上次棋輸一著,今日再來討教。”
牧童眼中天真爛漫,穿透無邊蜃氣,看透其中通天白玉柱內的身影。
幻祭司身穿一襲如同夜幕的長袍,銀發垂下,他一雙鳳眼看向牧童,又看向牧童手邊的木劍,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道,“原來是你,沒想到你為了贏我,竟然下的如此狠心!”
牧童一邊拔出木劍,一邊笑著說道,“這非狠心,人生如夢,若不以赤子真心游戲世間,我如何能夠破你當初下給我心中的夢魘呢?這還要多虧道友教我!當初道友那個救一船人還是救一人的問題我已經有了答案,那就是先殺了道友這個禍害再說!”
他用最天真無邪的語氣說著最冷酷的話語,但是內心之中卻沒有一點波動,這是獨屬于孩童的天真和殘忍。
世人皆知玄都山天師,也知玄都山天師和那難陀寺講經首座圍攻幻祭司的事情,但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的起源。
三百年前,五國亂世,當初大夏太祖還沒有定鼎天下的時候,氣運勃發,玄都山也有一位天選之子,修道天賦極高,二十歲見了天象,三十歲斡旋了造化,即將邁入一品大羅妙境,神道出手阻止,幻祭司親自下場,設局破了這位道家天才的道心。
當初所有人都以為這位天才已經隕落,但卻不知道這位絕世天才在最后關頭留住了一絲神念,并且另辟法門,以化作天真赤子,永遠停留在四五歲孩童心智為代價,都要報當日之仇!
牧童拔出木劍,向前刺出,他的心中沒有一絲殺意,將與生死仇敵的見面化作一場游戲,這柄劍自然混元天成,內外無一絲破綻。
幻祭司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來,他既然以幻自號,當然最擅長動人心神,這天下只有極少數人的心神他無法撼動,首屈一指的當屬玄都山天師和那難陀寺講經首座,如今又要新添一人。
與此同時,另外幾道光輝也在各自的戰場中爆發。
有無數禪音響徹云端,金色祥云托舉著八部龍眾,僧人在幽冥普照四方,渾濁奔涌的黃泉無端涌起,與金色的祥云相撞,兩者的余波形成流淌的烈焰和洪水,吞噬大地,黃泉之上,有身披黑袍的身影站立,祂露出在外的白骨潔白神圣,非生非死,比八部龍眾更有禪意。
骨祭司看向面前的講經首座,說道,“首座何必行色匆匆?我觀那周家子即使修行佛法,卻有滅佛之意,再加上大明宮主,實乃佛門大害,首座不如先讓我和他們分出勝負如何?”
骨祭司話音落下,渾濁的黃泉之水忽然變得清澈起來,一道道眾生魂魄在黃泉之中流淌,彰顯生死循環,彰顯往事來生,在這個過程中天機顯化,露出未來的種種可能,顯露出無數僧人的哀嚎之聲。
講經首座撥動手中的念珠,他知道骨祭司這是在挑撥離間,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就是未來的一種可能性,如果讓周鐵衣和大明宮主得勢,那么眼前的景象會成為現實。
他撥動念珠的手指停下,下一刻天龍禪唱,恐怖的音波在黃泉之上卷起無盡的浪花,不僅打破了未來的可能性,還倒卷骨祭司,想要將骨祭司也一同卷入河底。
骨祭司伸出手掌,無形的力量形成一面遮天蔽日的墻壁,將奔涌的黃泉浪潮擋住,他看向講經首座,“怎么?講經首座也要行為他人火中取栗這等不智之事?”
講經首座神色平靜,“你的蠱惑比之幻祭司差遠了,還是不要班門弄斧,我且問你,佛陀可有寂滅之時?”
骨祭司也知道兩人以實力難以分出高下,只有以心神的較量取得勝利之后,才能夠影響戰局,自然毫不遲疑回答道,“你信的佛不是已經入滅了嗎!”
講經首座頷首道,“既然佛陀有入滅之時,那么佛法,僧人自然也有入滅之時,緣起于法,緣滅于法,緣生緣滅,豈可強求,若彼時天下之人再不需要佛法,那就是佛法大昌之時!”
講經首座的聲音在澄澈的光輝之中變得內外琉璃通透,只剩下一層輪廓,周鐵衣手中得到的空性蓮瓣,乃是佛陀寂滅之火熔煉一整層佛國所得,但也只有一瓣大小,而此時的講經首座,整個人都已經接近于佛門空性!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佛法在講經首座的眼中,早已經超出了佛陀,佛經和僧人三寶的概念,只是因緣匯聚,緣法妙有的產物,既然有匯聚之時,就有散去之時,若無有再聚之時,那就入了不生不滅的妙境,又何須憤怒,只應當有無上大歡喜才是。
這就是緣起性空!
白芷山礦洞內,當周鐵衣說完‘有賊心,沒賊膽’之后,善木菩薩面帶微笑,就要應答。
下一刻,周鐵衣手中的龍紋木鋼槍如同利箭一樣射向善木菩薩的方向。
天青色的木鋼槍槍身,龍紋不再如同虛影流淌,而是一瞬間化作了實質,化作一尊咆哮著的擁有人身龍首的神將!
這正是淮河,淇水二神融合后的尸骸,擊殺了二神之后,周鐵衣自然也將二神的尸骸用赤帝焰熔煉進入木鋼槍的槍身之中,賦予了這柄利器更多的神異。
無邊水汽聚集,在半空中形成兩條奔涌的河流。
善木面色不變,“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我有諸般妙相,世間諸般惡相豈能傷我?”
下一刻那奔涌不息的河流直接穿透了善木的身體,兩者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接觸!
幻術?
周鐵衣目光凝聚在善木身上。
不對,自己掌握蜃氣一部分權柄,又有神通大漲的真實視野相助,如果說幻祭司親自施展的幻術自己看不穿還情有可原,但不可能隨便出現一人的幻術自己都看不穿。
一個個念頭在周鐵衣腦海中飛速迸發融合,在此時天地意志相助之下,周鐵衣本身又掌握大量的信息,頓時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智和尚,大智根界!
按照神秀傳回來的消息,大智根界是剝離了人世間一切惡,聚集一切美好的佛國。
既然剝離了一切惡,那么自然也沒有受傷,痛苦,憤怒,仇怨,死亡,所以才能夠有無上大歡喜,大自在。
想清楚這點之后,周鐵衣冷笑一聲,“天下豈有不入滅的佛法?”
善木或者說智和尚本來想要回應兩句話,擾亂周鐵衣的心神,同時催促周圍人動手,但下一刻,他平靜慈悲的心湖之中掀起狂瀾,死亡與危機的恐怖之感如同絕世猛獸,從心底的牢籠中被釋放出來,讓心中的八寶湖水渾濁不堪。
周鐵衣臉上冷笑早已經消失,化為絕殺和冷肅之意,團戰先殺奶媽這可是常識,更何況這隱藏的禿驢還自帶凈化技能,那就更不能夠放過了!
他一手持弓,這片天地之中,五行祖炁如飛翔于九天的鳳凰,羽翼攪動整片天地,帶起五彩流蘇,天地的意志在這一刻因為補地之法的原因蘇醒活躍,讓那翱翔于天的鳳凰落于周鐵衣持弓的左手上。
重新化為人軀的軀干之上,五座道宮再次凸顯,讓他整個身體超越現實的時空,仿佛處于時空的另外一端,從天地的盡頭垂下冰冷肅殺的目光。
道宮之中,五帝端坐,雙手垂拱,古老的箴言忽然響起,仿佛從亙古穿越歷史的長河跨越至今,天地之中的規則在箴言之中起伏,神圣空濛,如同琴弦撥動,每一個弦音的震顫,都化作玄妙至極的龍章,如同一條條小龍,盤旋飛舞,與天地垂下的鳳羽相合!
龍鳳匯聚,帝弓顯化,無形的國度以周鐵衣為中心排開,以至于驅散了礦洞內無盡的蜃氣,顯露出現在真實的狀況。
巨大的礦洞此時已經半陷于幽冥之中,不遠處,那才在白芷山運行的圓滿明月就像是一顆絕世珍寶,無數死者的怨念早已經通過夢境,化作一團揮之不去的污泥,半拖著明月下沉。
而明月下沉的同時,那黑色的污泥,帶著死者的怨念,也不斷從幽冥攀附到周鐵衣凝聚成為人形的腳邊,形成無數雙從下往上抓取的手掌,拖著周鐵衣本身也在不斷下沉,就像是民間傳說中那些不甘自己死去,要拉著活人陪葬的水鬼一樣。
除非周鐵衣愿意放棄手中的明月系統,將其交給神道,而如果此時放棄,那么就不僅只是一個月相失去,周鐵衣有預感,如果自己放手,神道會施展相應的神通,借助自己放手的概念,讓自己徹底失去對整個明月道統的掌控。
周鐵衣吐納一息,這一刻那五帝匯聚的箴言宏大到了極致,匯聚成為至大至強的吼聲,一時間極致的生之力以周鐵衣為中心爆發,青赤黃黑白五色旋轉,玄黃地脈之力上涌,化作神龍,托舉一朵五色蓮花,滌蕩開無數從幽冥之中伸出的手掌,讓其化為齏粉。
下一刻,他右手拉弦,一顆顆星辰在手掌之中匯聚,一共七顆,排列成斗,仔細一看,這些星辰之中無盡死氣纏繞,正是先前神道通過明月之相注入到周鐵衣身體內的死氣!
周鐵衣早就不是血肉之身,而是以四十二顆星辰雛形和五座五帝道宮凝聚成的一片原始天地,這片原始天地之中,死亡也是規則中的一種,自然可以被吸收。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絲毫不懼太行山脈千萬礦工幾百年積累的怨氣,死氣,源源不斷的死氣注入仍然會干擾周鐵衣身體內的生死平衡,讓他的道途發生偏轉,所以他需要用分離之法,來將多余的死氣分離出體外,而這分離出來的死氣剛好又是一大殺招!
生與死以周鐵衣為界限,以弓矢為載體,搭建出完美的十字。
絕對的平衡無法在外在大天地內實現,但是卻能夠在周鐵衣塑造的一顆顆星辰雛形之中誕生。
此時天地都為之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眼前,如此完美的平衡,本身就是一種絕頂的幻術,是只存在于理論之中的無上妙法,今日才在世人眼中展現,自然讓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失神片刻,沉浸在無與倫比的大道變化之中。
周鐵衣手中的星辰之箭射出,七顆星辰化作一束無與倫比的光,拖著青赤白黑黃五彩的箭羽,席卷了這片天地內的一切能量。
戰技,五帝弓!
被箭矢瞄準的一瞬間,善木菩薩已經開始施展防御法門,他也顧不得隱藏自己的身份,隱藏對付周鐵衣佛門空性的手段。
金色的佛光就像是初生的晨曦,光輝之中,一株株青色菩提樹拔地而起,非枯非榮,一位位善男子端坐于菩提樹下,或講經,或說法。
清澈的八寶功德池池水滌蕩,將無數人心怨恨,世間惡果洗去,讓佛國之內的一切美好的不似世間產物,是絕對的善,絕對的美好,沒有受傷,災難,死亡,只有無上美好。
星辰箭矢擊穿了神國,七顆原始星辰帶著無邊的死氣和生氣爆發,生死就像是兩條首尾相連的陰陽魚,將佛國之內的生與死相連,讓陷入寂靜的無上歡喜能夠流動,讓生自然聯通死,卷動著佛國之內的八寶池水,讓澄澈的池水變得渾濁,讓一切超然于物外的事物回歸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