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晨曦的光輝落入小院之中,阿大也帶著五十騎風塵仆仆地趕回來,他看了一眼立在小院門前等了一宿的各大世家家主,然后在所有家主欲言又止,十分羨慕的表情中自由走入了小院之中。
這一個瞬間,山銅府的各家家主也將阿大的容貌牢記在心中,知道以后該怎么處理和周鐵衣親衛長之間的關系了,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過如此。
走進了小院之內,雖然外面礦山之中機械聲嘈雜,但是這里卻寂靜無比,周圍的黑暗靜謐深邃,讓晨曦的光輝從院子外射進來,都無法真正和小院相融,兩邊仿佛給了一重世界一樣。
小院正廳之中,周鐵衣和妙玉坐在左右主座之上,周鐵衣給阿大的感覺是呈現‘黑色’,但是這黑色是構成周圍一切物質的基礎,仿佛桌椅墻壁,都是周鐵衣肉體的延伸,而這些物質又構成了完整的空間,與小院相合。
而妙玉呈現‘白色’,是小院一切氣的來源,給黑色的物質以生機,所以小院之中才有微風流動,才有草木呼吸,而黑白兩色包容了整個小院,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世界。
“少爺。”
阿大恭敬地將手中的太極陰陽鐲奉上,周鐵衣從閉目修行之中睜開眼睛,一時間幽深封閉的小院開啟,從外引入了燦爛的陽光,讓虛室生光,讓陰陽輪轉。
在大戰之后,他雖然沒有受傷,但也需要花費時間整理自己巨大的收獲,特別是自身道途的收獲。
大戰之前,他以煉神國碎片之法代替煉罡之法,順利進入了武道六品,同時演化了太素神風,將自身血肉化作純粹的神國碎片。
但是這些神國碎片都是從外吸納的,不是自求,無法從內演化出生機。
而這次大戰之中,借助大智根界,周鐵衣貫通了純粹的生死變化,讓生死得以輪轉,同時以佛門空性為根基,從無極演化生死陰陽,見證了太極之相。
因此他自身的一片片外在融合的神國碎片也從內誕生了‘生機’,這種生機近似于宇宙開辟之初,因此得了萬般祖炁之源,也就是元始祖炁。
周鐵衣自身生出元始祖炁,不假外求,自然圓滿了煉罡之法。
普通武者武道五品修行,是圓滿自身金肌玉骨,讓內外無暇,而周鐵衣自身已經是一座原始天地,所以他的武道五品修行,就是讓這片天地真正初開,以元始祖炁演化有形萬物。
周鐵衣伸手一招,太極陰陽鐲落入手中,他感嘆了一句,“可惜了。”
這輪修行,他有兩次機緣都被中途打斷,第一次就是融合大智根界,元始祖炁初生的時候,本來自己當時已經入了天人合一的妙境,自身道行神通飛速增長,連元始祖炁的聚集也不可能才這么一點,但是因為智和尚留下的布置,讓自己受到天人五衰的影響,被打斷了天人合一的頓悟狀態,若不是之后有太陰八相衍大日和墨家圣道托底,恐怕新的原始宇宙還來不及成長就會直接入滅。
第二次機緣就是太極陰陽鐲化作長橋,度化太行陰山千萬魂魄的時候,也被桐老打斷,讓機緣錯失,沒有讓太極陰陽鐲演化完美。
“禍兮福之所倚。”
旁邊的妙玉倒是十分淡然,開口勸慰周鐵衣道。
周鐵衣微微頷首,“確實,我已經得天獨厚,又哪里還要不知足呢,道途中斷,正合大道曲折發展向前之理,成固可喜,敗亦不需惱,能見道途,已經超出億萬眾生良多。”
說罷,周鐵衣轉頭看向阿大,“此去事情辦的如何?”
阿大連忙答道,“錢家五服之內,一共二千三百七十二人盡數羈押,其余陳,丘,桐三家,又誅殺了六百余人,其余人也盡數羈押。”
這四姓是大智禪院在山銅府最大的支持者,也是周鐵衣這次開刀的首要姓氏。
周鐵衣的目光微抬,看向阿大,“那三家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誅殺?”
阿大拱手道,“這三家雖然不如錢家勢大,但是在各自的領地之內修建了塢堡,又自持與軍隊之中‘云豹’,‘破曉’二軍交往過密,我已經表明了少爺的意思,他們仍然枉抗少爺之命,想要等著兵家從中說和,拒不開門,因此誅殺了六百余主事之人。”
周鐵衣想了想,點頭認同,“做得不錯,殺人不是難事,難的是要懂自己在做什么,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的?”
聽到周鐵衣的問題,阿大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雖然他從小跟著周鐵衣,又熟知周鐵衣念舊情,明白自己就算是犯了什么錯,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大錯,周鐵衣大概也會放自己一手,但這赤裸裸的警告,仍然讓他膽戰心驚,因為他現在跟著的不是那個在天京遛鳥逗狗的二世祖,而是手持圣道,一言一行影響天下局勢的盛世侯!
所以他抬頭,露出憨厚的笑容,“少爺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周鐵衣看到阿大的憨厚笑容,自己也笑了,“你啊你……”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接下來就是給山銅府這塊地的人騰位置,讓下面的人看到上面有空位置,新的技術和產業才會有自己的話事人和根基,所以這個過程中無論是羈押人還是殺人都是有用的,不過我們也只是騰位置,不是搶位置,不是毀位置,你懂了嗎?”
阿大瞬間秒懂,他作為周鐵衣的親衛隊長,在接下來的肅清中,大量的臟活累活,甚至殺人誅九族的活都是他要去干的事情。
但干這些臟活累活的同時,也意味著生殺大權盡在手中,就比如哪家該全誅,哪家可以留血脈,放到一些中等世家的層面,周鐵衣不會每個過問,而阿大作為領兵之人,就有最大的抉擇權限。
外面那些世家之主看到了阿大的權柄,今天之后,阿大幾乎可以想象得到有多少人的珍寶會拐著彎先送到自己這里,很多三品級別的珍寶或許周鐵衣看不上眼,但是卻能夠讓自己做出錯誤的判斷。
而剛剛周鐵衣的提點就說了兩件事,一件就是不要安插自己的人到山銅府,山銅府的位置就給山銅府的人,周家的人不參合,阿大也不要摻和,第二法外留情,可以殺人,但別殺得人心惶惶,也別為了世家積累的財產而殺人,一定要殺得有理有據。
阿大一拍腦袋,“原來是這樣,少爺我懂了!”
看到阿大給自己裝活寶,周鐵衣也沒有繼續多說,而是對阿大吩咐道,“讓外面那些人進來吧,也該讓他們定一定心了,對了,那個工造局的主事錢柄睿也一同帶進來。”
山銅府工造局的主事,雖然是錢家的人,但同時在這段時間內為周鐵衣做事,而且做的不錯,周鐵衣自然要給一個交代,同時給這次的事情定一個章程出來。
“是。”
阿大抱拳領命,而后在外面站了兩天兩夜的太行州各姓家主如同魚兒般涌進小院之內。
這些人都是修行者,兩天兩夜的站立自然不足以讓他們肉身崩潰,但是精神上的壓力讓其中半數人竟然兩夜白發,一個個顫顫巍巍,如同驚弓之鳥。
而進了這院子之內,他們才更能夠體悟出如今周鐵衣的威勢和實力,這小院平常至極,但是那陰陽大道流轉,勃勃生機從虛空中生出,一點點修復自己疲憊心神的大道之力每個人都能夠感受得到。
這至妙之理轉化之下,有些人有幸觀禮過玄都山打醮,那難陀寺講經,甚至隱隱與其類比。
“幸得周侯力挽狂瀾,補地之缺,誅殺神逆,掃蕩邪祟,拯救百姓于水火,山銅府趙家攜各家家主拜見周侯。”
人到齊之后,如今也沒有人直接進正廳,而是就站在小院中,以趙家家主為首,帶領著其余家主行叩拜之禮。
周鐵衣是侯爵,有享受叩拜之禮的權利,不過在以前,這種叩拜之禮都是元旦這種一元復始的大節,周家的嫡系下屬上門拜訪之時才會行的禮節,平日里的侯爵即使有這權力,都不會要求下屬們如此行禮,不然就會顯得過于傲慢。
而如今,整個太行山山銅府,乃至周圍省道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周鐵衣手中,行此大禮也是人之常情,周鐵衣也沒有阻止,而是淡然地說道,“都起來吧。”
眾人這才顫顫巍巍地起身,只見不過幾丈長的主事大廳內,端坐著兩人,左邊一道姑身穿杏黃色道衣,貌若秋華,神色淡然,超然物外,遺世獨立,右邊男子身穿白色蟒服,手戴銀環,俾睨四方,舉手投足,威德無量。
“這次神孽之禍,起源于太行山世家不辨善惡,受其蠱惑,致使幽冥有蒙冤之惡鬼,陽世有受難之百姓,幸得墨家圣人解身降道,才消了此等彌天大禍,爾等當惜福知禍!”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周鐵衣的話,那就是這板子要打,但不一定要打實,也不是真的要株連萬人,很多事情只要認罪,那么就可以推到神孽身上。
所有人先是低頭,稱贊周鐵衣說得對,然后用余光看向旁邊的趙家家主,示意趙家家主代表眾人問出最關切的問題。
“啟稟周侯,如此潑天大禍,確實是我等家教不嚴之過,只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還請周侯念在圣人慈悲之上,解救我等一二。”
認罪可以,但如何保證這牽連神孽的罪責不會化作誅九族的大罪!
這就是各個世家想要從周鐵衣這里得到的保證。
周鐵衣抬手向天拱手,“我受圣上之責,來山銅府查案,但我也只是查案,這最后怎么判,還要請圣上定奪……”
聽到周鐵衣這番話,眾人心中略微沒有底,因為周鐵衣話里話外的意思是他不會往死里面判,甚至大家識相,會從輕判,但是最后到底是要天京圣上做出最后的裁定。
但這話也在理,除非周鐵衣真的想要在太行山依托墨家,公輸家,當一個太行王,不然周鐵衣總歸是要回京述職的,所有案宗也要放在圣上御前定奪。
周鐵衣有理有據說完前因,而后叫了名字,“錢柄睿。”
才起身的錢柄睿立馬小跑到廳堂前,連忙跪下,“罪官在。”
周鐵衣看了眼渾身顫顫巍巍,不知所措的錢柄睿,嘆了口氣,“你的為人我素是知曉,我在山銅府這段時間,你盡心盡力,為百姓修建屋舍,又丈量土地,申報工人學院事宜,是個好官,用心盡責,也沒有牽連神孽的機會,這件事我會在圣上面前力陳,如今我大夏正是面對外敵洶洶之時,圣上又廣修道德,誅殺九族確實有傷天和,不利于圣上修道,不利于圣人慈悲之心。”
周鐵衣說了這番話,錢柄睿顫抖的身體先是一頓,然后眼淚止不住流下來,連連對周鐵衣磕頭,因為周鐵衣這句話,相當于在所有人面前為他這一家擔保了,至少能夠保住他自己和妻兒老小,至于錢老太爺那邊,雖然是錢柄睿的叔祖父,但這個時候錢柄睿也不敢問其余的事情了,至少周鐵衣對他算是仁至義盡,幫周鐵衣認真做事,連誅九族的大事周鐵衣都敢在圣上面前為他據理力爭!
“謝過圣人慈悲,謝過圣人慈悲。”
錢柄睿口中連連說圣人,至于這個圣人是指哪一位,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聽到周鐵衣愿意給錢家的人都擔保,眾人也品出味來了,雖然周鐵衣抓了錢家人,但也只是從大智禪院就事論事,聽聞另外幾家仗著和大夏兵家有牽扯,拒不開門,還直接被誅殺了幾百人呢!
周鐵衣重新將目光落在眾人身上,說道,“諸位,圣人是慈悲,但百姓才是圣人衡量慈悲的標準,以前各位通過墨石貪污枉法,有多少牽連,理個賬目出來,再立個章程該如何找補給天京圣上和太行山百姓,送到我書吏秦羽那里,賬在我這里過了,我自然會送到圣上那里,只不過大家也要明白,圣人有慈悲之意,也有雷霆手段,別賬目在我這里都過不了!”
“我等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