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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定計

  馬車車廂之內,尉遲破軍佯裝怒火的表情一斂,從旁邊的柜子之中拿出酒水。

  “銅鏡?這倒是比磨刀石的比喻恰當得多,是老夫糊涂了。”

  他一邊倒酒,一邊笑著說道。

  如果是磨刀石的話,那就說明周鐵衣和大夏圣上仍然是對抗狀態,所謂磨礪就是出自磨刀石,而銅鏡則說明兩人互相映照得失,對抗之意要少得多。

  從大夏朝的角度和他自己的角度,確實銅鏡要比磨刀石好得多。

  周鐵衣笑而不語,舉起尉遲破軍倒的酒飲了一口。

  他口中的銅鏡和尉遲破軍理解的銅鏡可并不一樣,只不過這只是他的猜測之一,不足為外人道也。

  見周鐵衣飲了酒,尉遲破軍嘆息一聲,“本來今天邀你上車,是讓你注意分寸,免得日后兵戎相見,但聽到你這銅鏡之語,老夫就明白你對分寸的把握一直在我們之上。”

  尉遲破軍雖然用略顯疲憊的語氣說著交心之語,但周鐵衣的神色卻越發嚴肅起來,這是兵家對自己的第一次警告。

  一直以來,作為將軍府出身的嫡子,兵家對于自己的行為都是寬容無比,甚至在很多時候,即使是對抗儒家,圣上,兵家也多有回護之意。

  但今天車上,尉遲破軍以平輩的語氣和自己談論,甚至承認自己在分寸的把握勝于他,就說明他不會再將自己當做后輩看待,之前的愛護之意也消失不見。

  歸根結底是前線的戰事問題,如今眼看著天下將亂,兵家子弟出生入死,尉遲破軍不可能將周鐵衣的性命置于千萬將士之上。

  而朝廷內斗,歷來就是前線最擔心的事情。

  所以即使為了前線穩固,兵家也只能夠犧牲周鐵衣的利益,因為兵家根本無法犧牲大夏圣上的利益。

  周鐵衣笑了笑,“如果不是我會來錢,恐怕現在就不是和右將軍坐在車上談,而是在兵家的牢房里面談了。”

  滅危險于萌芽,寧殺錯不放過,這就是兵家的名言。

  如果周鐵衣還只是誅神司的督查院院長,即使掌握著天下的輿論權,但這權力對儒家,法家有威脅,在諸子百家中唯獨對兵家威脅最小,所以兵家能夠下得去狠手。

  但周鐵衣回京之后,立馬改換賽道,不僅將督查院的權力交給了向大夏圣上‘投靠’的梅俊蒼,變相交給了皇帝,儒家和法家,同時還抓住了大夏如今最大的危機點財政危機,并且提出了可行的解決方法。

  所以對于兵家而言,現在能夠解決糧草問題的周鐵衣作用遠在一個督查院院長之上,而且是無可替代的重要,所以才有今天在馬車之上尉遲破軍的提點,而不是雷霆手段。

  見心思又被周鐵衣猜中,尉遲破軍冷哼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世人都說他在天京享福,所以提不動刀,那是沒有見過他提刀的樣子,兵家歷來就不喜歡多嗶嗶,作為兵家二品大將,若說審時度勢,壯士斷腕,尉遲破軍還在儒法兩家之上,只不過周鐵衣的變化太快,如疾風野火,不僅是實力,同時對大夏的重要性也在一日日增長,如今殺周鐵衣,已經不是斷腕那么簡單,從百家道統,誰人消耗那兩道圣力,到百姓安寧,都集于一身。

  雖說兩道圣力是周鐵衣的保命符,但是大夏立國這么多年,包括儒釋道三家,乃至最強的兵家,法家,都有一些解決圣力的手段,只不過誰來做出犧牲的問題,同時即使解決了周鐵衣,但卻絕對不能夠無聲無息,在這之前周鐵衣一定會鬧得天翻地覆。

  次日,好不容易在家清閑一下,等著股票這股風繼續發酵的周鐵衣見周鐵戈行色匆匆地走進來,正在處理一些文書的他將公文放在一邊。

  “有事?”

  周鐵戈認真點頭,“宮中今日開放了北門,坤寧宮傳召,召集了新錄取的同進士,太學院學生進宮編撰《農典》,想要在‘圣諭’上刊載。”

  周鐵衣聽后,手頓了頓,繼續問道,“宮里面傳來消息,這是特例還是常例?”

  周鐵戈苦笑道,“雖說是特例,但我看和常例也差不多了,這編書哪有一日之功啊,而且今日寫了《農典》之后還可以寫《道典》,《佛典》,《女典》之流,而且這次都是新人,我瞧了一眼,大多數年齡都在二十五歲上下,同進士,太學院學生不是重點,重點是足夠年輕,身上包袱少,還能夠接受新鮮事物!”

  “天后娘娘這是要取士啊。”

  周鐵衣重新拿起文書,上面是如今中央銀行制定的官員體系,這些都要經過他自己復審和決定,恐怕今天他落筆之后,這篇文書就會先拿到坤寧宮去研究。

  治國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即使是周鐵衣也一樣,他在傳播這些先進知識的同時,必然會讓這些先進知識被敵人掌握。

  和自己上次與儒家斗法一樣,看似不聲不響的天后同樣在自己這次和大夏圣上對抗的過程中獲得了最大的好處。

  之前天后雖然垂簾聽政,但一方面是出于對皇權的敬畏,另外一方面是擔心外朝百官的反對,所以從垂簾之初,天后就如同一個象征性的吉祥物。

  即使說話,也多是調和幾方矛盾,甚至幫周鐵衣說了幾次話,這讓原本的外朝對天后放松了警惕,所以這一次天后同樣也獲得了最大的利益。

  在周鐵衣越發權勢滔天的時候,就像是當初兵家想要用周鐵衣來制約天后一樣,如今諸子百家雖然欣喜于周鐵衣能夠讓皇權自束,但也需要有人制約周鐵衣。

  所以當大夏圣上下《明己詔》,同時讓天后擁有接待外臣權力之時,本應該鬧得沸沸揚揚的諸子百家外臣這次卻鴉雀無聲,就是想要看看周鐵衣怎么應對。

  “這變化還真是快啊,本來想著中央銀行的位置至少能夠穩住一兩年的局勢,看來這次能夠穩住半年就已經是天幸了。”

  周鐵衣略帶自嘲地笑了笑,大夏圣上能夠讓天后接待外臣,賦予這么大的權力,天后一定也和自己當初一樣立下了‘軍令狀’。

  所謂的軍令狀,自然是能為常人所不能為之事,自己現在對大夏最大的‘威脅’或者說‘功績’,就是正在建立的中央銀行,普通人即使想要弄清楚中央銀行的運轉和流程,至少需要三年左右的時間,這已經算是天資聰穎了。

  但是對于天后,肯定不能夠以普通人的眼光來看待,半年抑或是更短的時間,只要中央銀行的框架搭建好,天后就能夠悟出自己沒有講明的道理。

  同時對于國家而言,一件事物的運行不需要最好,但需要最安全。

  所以大夏圣上和群臣對于中央銀行在天后手中的要求和在自己手中的要求一定不同,天后有試錯的空間,不需要像在自己手中做的那么完美,只需要整體不弄出大亂子,慢慢發展,那么大家都會鼓勵權力從自己手中流向天后。

  而天后現在最需要的時間反而是培養他手底下的這些新召見的學士,讓他們接受自己的這一套理論,并且有能力在罷免自己和自己一系之后,能夠全盤接收中央銀行。

  天下離開了誰都能夠運轉,這一個道理放在周鐵衣身上也成立。

  周鐵衣轉頭看向兄長,“老哥,你五品‘鍛兵’修行得如何了?”

  本來還面色略帶擔憂的周鐵戈聽到周鐵衣的提問,伸出手掌,擼起衣袖,只見他手臂稍微一用力,露出的肌肉呈現如同玉石一般的光輝,玉石的光輝之中,還有泛著金光的骨骼,整個人就像是一座掩藏在金石之中的礦山。

  鍛兵的修行分為兩步,一步是鍛造自身,讓自身血肉堅固,如同神兵利器,本來就有玉精米相助,隨著桃都翁的實力增強,周鐵衣獲得了大量頂級的血肉結果,這些果子的效果并不比玉精米小多少。

  資源堆砌之下,這半年周鐵戈已經完成了內鍛,而且還是最圓滿的內鍛,這如果放在以前,是足以夸耀的事情,半年完成五品的修行,放在誰身上都是天資聰穎。

  只不過和周鐵衣對比,顯得周鐵戈的進步平平無奇,甚至就算有人知道了周鐵戈半年突破五品,也覺得是理所應當的,甚至還可能被暗中看做是沒有認真用功。

  這當然也是周鐵衣原本就計劃好的,他不是要周鐵戈走的慢,自晦,那對于眼前的局勢沒有幫助,他需要自己走得快,從而掩蓋住周鐵戈的光輝,這樣才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刻王車互換。

  “內鍛已經完成了,而且外鍛因為參與了你那件兵器的原因,已經有了根基,盡管并不圓滿,但想要突破的話,并沒有太多問題。”

  周鐵衣將手掌放在案宗上點了點,“下個朝會,你以周家牽連墨石案為由,請辭羽林軍副統帥的職位。”

  周鐵戈放下袖子,在心中一嘆,果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羽林軍作為皇帝的心腹,掌管著禁軍調動的權力,之前大夏圣上在天京無敵,所以羽林軍更多的職能是選拔軍隊中的骨干,同時也是天子的儀仗隊,如今大夏圣上從圣位之上跌落,同時周鐵衣和大夏圣上的矛盾群臣皆知,所以這個羽林軍副都統的位置,周家是絕對保不住的,與其被別人趕下來,還不如自己請辭。

  “怎么舍不得?”

  周鐵衣笑道。

  “哪里是舍不得,只不過沒想到世事變化居然這么快,半年前才因為這個位置不得不和天后相爭,從而引出你的變化,沒想到半年之后你權勢滔天,我們還是保不住這個位置。”

  周鐵戈頗為感慨地說道。

  “保不住是一個原因,但同時我也不能夠讓大哥你繼續在這個位置上蹉跎,兵家四品‘軍魂’在羽林軍這個位置上可修不成的。”

  鍛兵之道還可以靠一個人的清修苦練,靠資源的堆積,但是軍魂之道,一定是前線一場場戰爭鍛煉出來的。

  周鐵戈好奇地問道,“朝廷能夠放我外出領兵?”

  如今周家最難沾染的權力就是兵權,周家之主周擒龍可是在大夏境外,奪了妙善城,憑借當年愚和尚舍利,才能夠勉強保住自己的軍權,但凡他在境內,即使在前線,周圍有部隊能夠替換,兵家也一定會開始削弱周家的兵權。

  這是為了防患于未然,相比于一個三品將軍,周鐵衣和大夏圣上的斗爭更為嚴重,所以兵家更要束縛住周鐵衣的手腳。

  “不過是自領一軍罷了,會有機會的。”

  周鐵衣自信地笑道。

  天后可以利用他掌權,他自然也可以利用別人掌權,就比如這個寒冬忍不住的佛教。

  西方佛國叛亂,已經是近在眉睫之事,到時候自然要大軍前去平叛,只不過這次大軍的錢糧調度,還要看周鐵衣的中央銀行中轉。

  同時周鐵衣和大夏圣上雖然在眾多問題上已經生出間隙,但是兩人在佛教的問題上一直都是一樣的態度,所以在這件事上君臣兩人仍然可以勠力同心。

  而掌握錢糧的周鐵衣在平叛的時候,將自己有前線作戰經驗的大哥安插進去,做一個偏將自然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西部諸省道,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因為夏季干旱減產,秋季北邊又淵蒙進犯,大量糧食需要先調集到前線,之后才能夠考慮賑災,所以今年的流民自然是往年的幾倍。

  寒風之中,難民們裹著填充稻絮的布衣瑟瑟發抖,同時在衙門前等著救濟的官糧。

  后方府臺之中,錢糧主薄對知縣說道,“今年的災情實在是太嚴重了,如果朝廷再不調集糧食過來,府內的糧食已經快要見底了。”

  這任知縣也愁眉苦臉,“今年各個地方都鬧災,救濟糧即使批下來,恐怕也要等到來年開春之時和糧種一起下來,如今之計該如何是好啊?”

  聽到詢問,錢糧主薄說出了心中的計策,“我縣旁邊有一座寒山寺,歷來香火鼎盛,百姓捐贈良田不少,今年即使大旱,和尚們也收成不少,不若縣長大人去書一封至寒山寺,讓僧人們慈悲為懷,先救濟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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