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脊骨順著琯琯光滑的脊背而下,如同一條伏臥著的大龍!
在周鐵衣眼中,這連一尺都不到的脊椎骨是真正的大龍,不亞于天下任何一條龍脈,甚至還遠遠甚之!
這不只是儒圣骸骨的力量,聯想到儒圣最后做的一件事,周鐵衣立馬有了猜測。
他輕聲說道,“圣皇。”
琯琯扭過頭,莞爾一笑,“相公果然絕頂聰明。”
“絕頂聰明,這可不是什么好的溢美之詞。”
周鐵衣吐槽地說道,不過他的目光越發凝重。
現在他知道為什么當時大夏圣上還沒有從圣位上跌落,荒古神系的眾多祭司即使是幻祭司都不敢深入玉京山,但是琯琯這位血祭司能夠深入玉京山了,因為琯琯身上也有一條大龍。
當時在圣位之上的大夏圣上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為能夠絕對的利用大夏國運,而天下幾乎沒有什么力量在絕強的大夏國運面前還能夠分庭抗禮,同時隱藏住自身,要說有,就只有圣皇這位以前的天下共主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如今大夏國運就是源自不完整的圣皇之力,因此大夏的天子們才只有凡人的壽命,而不是像圣皇一樣活五百年,定鼎天下五百年。
而周鐵衣更加好奇地是琯琯是怎么得到這條脊椎骨的,這是血海尊首一脈做的事情,還是其他人,抑或是琯琯自己?
聯想到琯琯說她的真實年齡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周鐵衣更加傾向于這是別人在琯琯身上移植的脊椎骨。
琯琯也知道周鐵衣好奇,她之所以將這件事講給周鐵衣說,就是因為不想要在等會兒進入血海之中的時候突生變故,讓周鐵衣來不及反應。
她知道自己身上這條源自圣皇的脊椎骨有天大的算計,所以這是她的秘密和力量的來源,但也是她的危險來源,現在她想要擺脫自己身上這道枷鎖,那么當初在自己身上放置圣皇遺骸的人肯定不愿意。
“你這根圣皇遺骸是怎么來的?”
琯琯轉過身,血氣自動幻化成為一條長裙,這條長裙如同一朵綻放的曼珠沙華花,既純粹,又妖冶,正是因為有圣皇的脊椎骨,所以琯琯將‘眾生慈悲毒’煉制在脊骨之上,這樣既能夠保證自己不會被‘眾生慈悲毒’快速侵蝕,同時也能夠保證在關鍵的時刻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剛剛夸獎完相公聰明,相公怎么突然就愚鈍了起來。”
琯琯神色變冷,“若相公是放置這條脊椎骨的人,會讓受術者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周鐵衣頷首,是這個道理。
琯琯繼續說細節,“我只知道這條脊椎骨從我有記憶起就在我的背上,當然這也不一定是真的,因為記憶是可以修改的。”
為了不影響周鐵衣的判斷,琯琯在自己不確定的事情后面都做了說明。
“但有些東西是不能修改,可以推測出一些原因的。”
“什么東西?”
“如何讓一個人能夠承載圣皇脊骨的力量。”
琯琯冷聲說道,“我翻閱了血海所有的典籍,這些年不說見多識廣,但也走遍了大江南北,讓一個普通人承載圣皇的力量,只有一種可能性。”
“血緣。”
周鐵衣和琯琯同時說道。
史書上記載,圣皇沒有子嗣,但現在看來,圣皇不僅有子嗣,這些子嗣還很大概率在血海手中。
琯琯講述了一段不在史家記錄中的歷史。
“圣皇之所以隕落,相公應該自己有些猜測。”
周鐵衣想了想,說道,“儒圣定下了鎮壓天下人道五百年不能夠修行神道的天命,因此圣皇出世,所以圣皇的力量根源實際上是應了儒圣跌落圣位換取的天命,可以說是從某種意義上繼承了儒圣的圣位,即使這尊圣位只有五百年!”
圣人的圣位可以繼承,甚至有時效性,如果這個消息傳播到天下,絕對會引起軒然大波。
琯琯補充說道,“當初儒家的人為了實現這個天命,所以就盜取了儒圣的骸骨,遺留在學宮之中的骸骨只不過是一道圣道虛影罷了。”
因為當時人族才鎮壓了荒古九神神系,人族勢力前所未有地強大,所以這件事也一直隱瞞到了相公出世。
“如果要討論我身上的骸骨是如何繼承的,那么必然要討論儒家的人是如何讓儒圣的骸骨繼承到圣皇身上的。”
周鐵衣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他聯系史書,如果說要繼承圣人之力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血脈,玄都山的天師,夫子廟的嗣圣公都是如此。
那么圣皇理應是從夫子廟一脈出來的,但這件事史家卻沒有記載和宣揚,反而如自己前世的神話一樣,圣皇有母無父,其母在太阿山邊沐浴,感應九彩神光,孕三年而生圣皇。
這本來是神圣的神話,但是聯想到琯琯一直在強調的骸骨,周鐵衣腦海中忍不住露出驚悚的,甚至可以說是褻瀆的猜測!
對于普通人而言,傳播基因和血脈,當然要人活著才可以,但是對于圣人,祂們都幾乎同時具備生死的概念,那么祂們傳播基因和血脈,死亡之時也一樣!
見周鐵衣的表情變化,琯琯知道周鐵衣猜測出來了,她冷笑道,“人族大興,號稱諸子百家,但諸子百家中可不是全部都是正派人物,為了對抗神道,諸子百家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能夠想到的方法他們都嘗試過。”
“其中有一脈‘尸家’,這脈諸子百家當年也是威風赫赫,不亞于現在的農家之流,但后面隨著人族天下大定,他們的學說反而被人族自己給毀滅了,因為這學說為了追求力量,可以枉顧人倫道德!”
琯琯繼續講解這段秘辛,“諸子百家誕生的時代,人族和神道既對抗又交融,人族的道統傳自相公當年留在學宮內的學說,但是人族的修行法門很多都是從其他荒古九神的力量演化而來,這尸家就融合了生死帝君,血海尊首以及地母的力量,從而有一種禁忌秘術,名為‘生死繼位’。”
“正常情況下,實力越強大,誕生血脈就越困難,甚至很多時候他們血脈的誕生就是象征著天地某種變化。”
周鐵衣點頭,他對此深有體會。
這也是這片天地,甚至宇宙對生靈的限制。
“但強者在弱小之時孕育出的血脈又很難真正繼承強者的實力,甚至很多時候并不比普通人強多少,當時人族和神道接連大戰,人族需要有一種方法,能夠保證穩定的力量傳承,這樣才能夠應對神道的死而復生。”
神祇五品之后,只要本身祭祀不毀,都能夠有機會死而復生,這么多年大夏之所以占據絕對優勢,仍然無法完全剿滅淵蒙,就是因為神祇的自身優勢。
神祇在神國之內幾乎可以做到以一敵三,同時就算是入滅,這位神祇可能也會在幾十年內死而復生,但是人族想要在幾十年內培養三位三品,就不知道要從多少人中挑選了。
既然現在人道最強的時候都遇到了這種問題,那么當年人族也一樣遇到了這個問題。
雖然當年人族有三圣五帝,但與此同時,荒古九神一脈也更加強大,除了頂層的圣人,亞圣戰力對比之外,人族在三品,二品,乃至一品的戰力也絕對不能夠輸給神道多少。
“所以他們研究出了尸體的交合之術?”
周鐵衣說出了這個大逆不道的事實,也怪不得人族獲得天下之后,會讓尸家道統徹底毀滅,當時為了人族共同的生存,所以人族百家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但是人族既然已經能夠順利生存下去,這種有悖于人倫的秘術自然會被毀滅。
琯琯撲哧一笑,那是一種怒意到了極致的笑,極盡嘲諷,因為她也是這種秘術的受益者和受害者。
“對,所謂的‘生死繼位’法門,就是通過一生一死的交合,讓力量傳承給后代,所以通過這法門誕生的后代,天生就是‘活死人’,他們的性格在出生的時候就注定了對天地萬物的理解和正常人不同,他們是人族培育的戰士,同時也被人族忌憚,不能合于群,而因為他們是生死交合的產物,就像是馬和驢生出的騾子一樣,天生就是為人族族群賣命的份,但是卻沒有自己的后代。”
周鐵衣露出了然之色,果然史家雖然不會篡改歷史,但是史家的筆墨用多一點,用少一點,所得到的事實結果完全不同。
在史家的記載中,圣皇出世是那么神圣,其母感應人族大運,所以降生圣皇。
但實際上,其母確實是感應了人族的大運,但是這種人族的大運不是天生而來,而是人類通過殘忍的方式獲得的。
現在周鐵衣對于人道和圣道的理解又多了幾分。
圣道不仁,以天地萬物為芻狗,所以適者生存,人族為了生存,當然可以拋棄所謂的倫理道德。
同時人道意志,人道大運絕對不可能是某種自然流轉,不會像水一樣往低處流,也不會損有余而補不足,所有的人道大運一定是人為因素造成的。
看似巧合的背后,只有自己無法知道的隱情。
“既然相公已經知道圣皇是怎么來的,那么大概也理解我身上的這截背脊骨是怎么來的了。”
“當初圣皇一朝隕落,突然駕崩,雖然儒家有預料,但他們肯定沒有料定準確的時間,因此沒有做好準備,所以讓當時朝廷上最大的五族,也就是五帝血脈分裂了天下。”
說到這里,琯琯面露嘲笑的意思,“五帝門閥當時忙著搶天下,所以讓被壓制到了極致的神道能夠殊死一搏,搶到了圣皇骸骨,但我至今也不知道神道搶到了多少骸骨,只知道既然我身上有一節背脊骨,那么應該還有更多的骸骨流傳在外,這次我們進入血海之中,也許會遇到幾個與我相似的人,相公要小心謹慎啊。”
煉制好了‘眾生慈悲毒’,琯琯將她身上最大的秘密講給周鐵衣聽,讓周鐵衣有了防備,兩人也沒有繼續耽擱時間,向青蓮寺主持辭行,琯琯繼續駕駛她的小舟,向著血海更深處而行。
周圍的海水呈現完全的血紅色,天空因為血海尊首,佛陀兩位圣人的力量變得陰晴不定,所以根本無法辨別方向,這也是這么多年血海無法通航的一個原因。
但琯琯能夠循著本身力量的來源,始終向著血海尊首隕落的地方前進,忽然周圍起了一片大霧,這霧氣濃的根本看不見任何事物。
再下一刻,兩人乘坐的小舟下水面忽然上涌,那是一頭潛伏在水下的紅色鯨魚,它在水下張開嘴捕食之時,整個水面就像是抬起了一座小島,恐怖的吸力,連帶著周圍幾百丈的事物統統被鯨魚張開的巨口吞噬。
周鐵衣沒有輕易出手,一是這鯨魚琯琯能夠應付,二是他們一路上因為琯琯都沒有遇到血獸的攻擊,但現在突然來這一遭,肯定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需要留下余力應對其他變化。
船尾撐著竹竿的琯琯面對這堪比二品的血獸島鯨,手中竹竿往血海的水面一敲,頓時他們身下的海浪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樣,海浪形成了兩股力量,一股力量推送著小船飛速往外,逃出巨口,另外一股力量在這尊巨大的血獸的身體中,它體內流動的如同江河一樣的血液開始控制血獸的身體,讓其離開此地。
血獸的意志完全被殺戮和瘋狂驅使,根本無法控制,這一點對于血海神系來說也一樣,但雖然不能夠控制血獸的意志,但是血海一脈最擅長的就是控制血液,所以通過血液的流動,血海一脈也能夠驅趕血獸。
但這對于琯琯本來輕而易舉的事情忽然變得復雜起來,她不僅不能夠控制眼前巨大的島鯨,反而自身那羊脂玉的皮膚下,血液如同小蛇一般扭曲,小舟前進的道路上,也有一位穿著血色服飾的老者攔路。
琯琯看到來者,輕聲道,“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