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嘗涼好的西瓜」
李學武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目光望了過去,他身后還跟著兩名端著西瓜盤的服務人員。
經過一個短暫的休息時間,成功學代言人,制造焦慮大師重新上線了!
「聽說是本地瓜,很新鮮,后勤處昨晚就在冰了」
李學武出去轉了一圈回來,臉上沒有嚴肅和威嚴,倒是恢復了最初的熱情。
可在場的幾人再沒人覺得他年輕可欺,更不敢輕視于他。
西瓜切的很仔細,還擺成了一個龍飛鳳舞的造型。
他們這些沒去過商K的土鱉自然很驚訝于這種西瓜的擺盤和切法,更是覺得今天的會面處處透露著意外。
跟在服務人員后面,拿了熱水瓶給眾人續水的沙器之也很意外。
他還從來不知道領導有這么別出心裁的一面。
一把水果刀,一瓣西瓜,咔嗤咔嗤幾下,就能搞出這種造型來。
尤其是小塊西瓜上插了牙簽,便于食用,更是體現出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講究。
這小雕蟲小技在李學武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去的多了,見識多了,唯眼熟爾!
眾人的目光從龍舟造型的西瓜上挪開,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沉默了下來。
無論是已經談好合作,準備集資組建商團進行談判的日商,還是暗自猶豫的林嶺光,或者是隔岸觀火的南德,都不想先開口,失去最后的判斷。
不說話,也不吃西瓜,是上火了嗎?
李學武笑著坐下后,也沒說話,而是自顧自地點了一支煙,很隨意地抽了起來。
幾名外商的目光又從李學武的身上游離開來,互相對撞,暗自較勁。
賽琳娜看了看日商那邊,又把目光盯在了林嶺光的身上,因為他是最有可能參與投資的人。
這屋里可能就屬林嶺光的壓力最大了,見李學武抽煙,他也是忍不住給自己叼了一支煙點了。
「我來說幾句吧」
很意外的,最先開口的是做生鮮生意的南德,這個長著鬼佬面孔的港城人。
「今日有幸結識李先生,讓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抬手示意了李學武,對著眾人笑了笑,可并沒有引起他人的附和,都在謹慎地看著他,想他到底要說什么。
「我還認識另一位李先生」
南德抿了抿嘴唇,挑眉講道:「不是在內地,也不是在港城,而是在坡縣」。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瞬間明白他要說的是誰了,東南亞剛獨立的李家坡嘛。
南德點了點頭,隨后繼續說道:「很意外的,我今天認識的李先生,同我以前認識的那位李先生,都對電子工業感興趣」。
「尤其是在產業布局上的高瞻遠矚,頗有相似之處」
他很是意外,又很有興趣地看著李學武,問道:「您知道那位李先生吧?」
「當然,有所耳聞」
李學武微微點頭,道:「在電子工業產業的布局和設計上,我也有考慮到對方的發展大計」。
「但在整體規劃,以及相關產業基地所擁有的生產環境,以及發展方向是不同的」。
「這是當然!」
南德挑了挑眉毛,道:「那位李先生雖然也是要搞全品類家電生產工業,可在基礎和發展環境上,絕對比不上貴廠的優勢」。
李學武不置可否地看著他,不知道對方這是幾個意思。
李家坡那邊的情況他自然很清楚,電子生產成為了改變國民現狀的支柱,更是成為解決當地缺水缺資源國情的基石。
南德用手敲了敲桌面,看向了還在猶豫當中的林嶺光,提醒道:「李家坡搞起了電氣電子生產工業,你不覺得可怖」
「渤海灣再添一個特大型電子工業巨獸,你還不上岸?港城的電子行業要海嘯了!」
林嶺光的眉頭被他的話說的直跳,從他手里的香煙明滅閃爍頻率就很清楚,他的內心有多么的糾結。
「南德先生」
西田健一突然開口說道:「請不要危言聳聽,這個世界很大,不可能一個企業的興起,摧毀一座城市的產業」。
「是這樣的!」
中村秀二誠懇地點頭道:「關于同紅星軋鋼廠的電子產業基地合作,我們還是本著與本國企業競爭為目的的」。
「沒錯,沒錯」
已經達成協議的三人這個時候全都開了口,極力否認南德所說的事實。
尤其是關于企業競爭的部分,他們堅決不承認渤海灣這處電子工業會對東南亞的電子市場產生什么影響。
這種行為反而引起了林嶺光的警覺,異樣的眼神掃過現場。
李學武那邊自然是悠然自得,他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而賽琳娜則是真誠地看著他,一副我什么都不懂,但我很懂看人的表情。
再看日商那邊,除了那個女人一臉稀里糊涂的模樣,其他三個鬼砸全是一副平常表情。
南德沒有再看他,而是看向了李學武,微微搖頭道:「我不信這些鬼話,鋼城的電子產業基地一旦開始生產,那便是海嘯到達東南亞之時」。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同時攤了攤手,將手里的煙彈了彈煙灰,隨意地說道:「我們廠的代理權分地域限制,但不分人」。
「也就是說!」
南德側了側臉,對著李學武問道:「我可以拿到不止一塊地域的代理經銷權,對吧?」
「李桑!實在抱歉!」
西田健一突然站起身,一個九十度鞠躬,先是對打斷李學武的談話表示歉意,隨后真誠地看著李學武說道:「請允許我提出單獨談判的申請,拜托了!」
說完又是一個鞠躬行禮,表達了誠摯的懇求和意愿。
李學武目光一挑,從南德的臉上移開,掃了林嶺光一眼,看向了賽琳娜。
「港城的代理權必須是東方商貿的!」
賽琳娜很是堅決且嚴肅地說道:「無論代理押金是多少,我公司一力承擔相應的機械采購和資金籌備要求!」
「好」
李學武點了點頭,隨后看向了西田健一,解釋道:「我這人做人做事一向是清清白白,東方商貿的合作在前,必須跟貴公司交代清楚」。
西田健一同兩個合作伙伴對視一眼,又看了看關系戶賽琳娜,眼神微微一瞇。
想及對方的身份,沒敢做出失禮的舉動。
到底是年輕人,難道喜歡洋貨?
既然西洋的喜歡,那李桑喜不喜歡東洋的?
桃谷小姐正是他選調過來解決這種公關難題的,就是不知道如何創造機會。
現在港城的代理經銷權已經被東方商貿所拿下了,他實在不好明著說什么。
難道現在把桃谷小姐推過去,請求李桑拒絕東方商貿?
當然不可以!
這種事怎么能在陽光之下做!
「這是當然!」
西田健一猶豫不超過三秒,轉頭看向李學武,誠懇地說道:「港城經銷權不在我們的考慮范圍內」。
「這就好」
李學武微微一笑,作勢就要起身,好想答應了對方的請求,接下來要開展單獨會 談了。
「稍等一下,李處長」
南德的稱呼一直都是這個,他很清楚李學武身份在內地代表了什么含義。
他站起身,手按在了桌子上,看也沒看林嶺光,對著李學武開口說道:「我要整個東南亞的經銷代理權!」
「納尼!!」
中村秀二聽他如此一說,直接表示了憤慨,拳頭捶在了桌子上,對著南德噴道:「你太失禮了,是我們在先的,你沒有權利要東南亞的經銷權!」
「不!」
南德看也不看他的憤怒,而是看著李學武,認真地說道:「我現在正式提出合作申請,不是會談申請」。
「你!」
中村秀二憤怒地指著他說道:「你這是在偷換概念,這是在破壞商業環境,這是違反商業道德的!」
「商業還有道德?」
南德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輕蔑地一瞥,道:「等我簽了合同,再跟您探討道德到底是什么」。
「李桑,你看這……」
相比于中村秀二的激動,西田健一很冷靜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看向李學武,想要問問他的意見。
李學武坐在那,微微仰頭,手指敲著桌子,提醒道:「該有的程序我一定會遵守」。
「南德先生」
他首先確定了談判規則,隨后看向港商南德確認道:「您知道我們對東南亞區域的代理經銷權設置了多少代理押金和合作要求嗎?」
「無論多少」
南德很是認真地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再次重申,我所提出的是合作申請,不是談判申請」。
李學武先是一仰頭,認真看了他的表情,隨即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揮了揮手,示意沙器之過來,交代道:「給景副廠長打電話,約一下稍后的行程,請她回來跟賽琳娜女士和南德先生簽合約」。
說完這一句,他禮貌地一笑,站起身同南德握了握手,道:「祝我們合作愉快」。
「同時也表示一下歉意,晚上我還有事,不能陪您簽約,還請見諒」。
「雖然很遺憾」
南德握住了李學武的手,誠懇地說道:「但這并不妨礙咱們成為合作伙伴」。
「來京城,我設宴歡迎」
「一定!」
南德在同李學武說完,很是自信且輕松地松開了手,站在那里看著李學武請了幾位日商出了門。
林嶺光看了看南德,又看了看同南德微笑交談的賽琳娜,莫名的有種心慌。
好像……好像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什么?
沒有進一步達成補償貿易的合作而已,沒合作,自然就沒投資,沒虧損,又能失去什么。
可眼睜睜地看著鬼佬介入到電子貿易中來,他就是莫名的不甘。
對方只是一個農副產品采購商而已,做的還是五豐行二級代理,貿易方向甚至都不敢是港城。
而從對方所說的話就不難看出他的貿易方向是哪里。
就是他要簽的東南亞,要從一個農副產品采購貿易商,轉身進入電子貿易產業。
南德要承擔東南亞代理經銷權后背的一系列機械采購、工藝標準采購、技術人才引進等投入。
這些成本對于他來說都是巨大的,更何況是南德呢。
只能說對方的目光獨到,跟那位中村秀二一樣,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林嶺光必須承認,那位年輕的李處長所說的,關于電子產業未來會成為輕工業的明珠是高瞻遠矚的。
但是,對方所做的豪賭式投資也是嚇到他 在他的印象中,關于電子產業的投資一直都應該是小作坊式開端,逐漸發展成為行業領頭羊。
可對方一上來就要擺大龍,在渤海灣點下一個代工生產巨獸。
且不說這背后所代表的力量和意義,單說他的投資如何保障,所有合作條款都沒有看,這就進入到簽約階段了。
這到底是在爭什么!
至于這么著急嘛!
那些鬼砸著急,南德也在著急,甚至是女鬼佬也在催自己,這到底是怎么了!
難道渤海灣的電子產業基地一建設,傾銷海嘯就真的撲面而來了?!
林嶺光坐在那里,陷入了懷疑和自我懷疑,絲毫沒有注意到會議室里就剩他一個人了。
不,也不是,還有服務人員等著他,等著收拾屋子。
「這些小鬼咂精明的很」
李學武站在院里抽著煙,望了一眼車隊離開的方向,給景玉農說道:「在會議室的時候還表現的錙銖必較,好像要包攬咱們全世界經銷代理似的」。
「結果呢?呵呵」
景玉農站在李學武的側面,好笑地說道:「等談判了,就開始斤斤計較了,這個不行,那個太遠的,對吧?」
「嗯嗯,就是您說的這個德行」
李學武好笑地點了點頭,道:「他們叫我出來單獨談,我就料到對方會有這么一出兒」。
「國土面積小,人長的也小,心眼自然就小」
李學武話里話外都帶著嘲諷的意味,不停地在磕磣這些小鬼咂。
「知足吧」
景玉農其實最煩煙味的,每次開會她都強忍著。
可這會兒李學武咕嘟咕嘟的站在那里抽,她的目光里沒有責備,反而有一絲的心疼。
上午陪著她談了遠大貿易,下午跟京城化工考察塑料橡膠整車配套產業,下午又搞了這么大一個項目談判。
就算是年輕,可也不能這么造啊!
看著李學武臉上的疲憊,借著抽煙來放松神經,她又怎么好意思責怪他。
跟領導匯報工作也沒說不能吸煙啊,他跟李懷德私下里都開玩笑的,更別說抽煙了。
李懷德不僅得給他打火機,還得給他好煙抽!
全軋鋼廠打聽打聽,誰敢在李懷德的辦公室里抽煙啊。
也就是李學武吧!
他抽還不算,美其名曰怕領導饞煙味,來送溫暖的。
現在李學武在她的面前也是如此隨意,反倒是讓景玉農心里覺得舒服了。
「你這招空手套白狼用得太狠了,打算怎么收場啊?」
景玉農看了看李學武,問道:「難道真要在鋼城搞一個電子工業生產基地?」
「嗯,我也是沒想到有意外收獲」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道:「這送到嘴邊的肉,我實在是舍不得往外丟」。
他看向景玉農解釋道:「反正小商品基地要搞,那就跟電子工業生產基地一起搞」。
「這不是一個概念」
景玉農提醒他道:「小商品也好,五金也好,這都在咱們廠的生產經營計劃范圍內」。
「可上面從來沒有批準過咱們能生產電子工業方面的產品,更沒有技術和設備引進的政策和批文」。
「先上車,后買票,自然好」
景玉農點了點頭,道:「可你也得考慮到這件事做不成的風險,李主任那邊絕對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見李學武的目光看過來,景玉農認真地說道:「電子工業 是在受限范圍內,一個貿易部批不了,工業部也不成」。
她手指指了指上面,道:「這件事你有得跑了」。
「那也得跑」
李學武將手里的煙頭抽了最后一口扔在了地上,用腳尖捻滅,嘴里堅定地說道:「這絕對是咱們廠的一個機遇」。
「機遇多了」
景玉農坦誠地說道:「這件事你想好怎么跟李主任匯報,涉及到幾個部門的管理權限,絕對不是一句對軋鋼廠有利就能讓他點頭同意的」。
「還有!」
她點了點李學武,提醒道:「不要再用以往的那些小心機了,這一次絕對不一樣,沒用的」。
「瞧您說的」
李學武吐了煙霧,年輕的臉上燦爛地一笑,道:「我這人最實在不過,哪里有什么新雞」
「呵」
景玉農輕笑了一聲,絲毫不相信他的鬼話。
那晚他還說吃了會美容美白,第二天早上起來,臉確實白了,吐白的。
「日商要了馹本、難含、北丑的經銷代理,東方商貿要了港城,南德要了東南亞」
景玉農掰著手指算計道:「接下來你還要賣哪?賣給誰?」
「您覺得遠大有合作的意愿嗎?」
李學武的眉頭一動,強調道:「我說的是全品類的代理,包括小商品和小五金」。
「不確定」
景玉農回道:「對方是老狐貍了,就算是要,那也是要澳城試水,絕對不會一口吃個大的」。
「呵呵」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看向大門外的河堤,沒在意地說道:「他現在猶豫試水,等以后他想多吃也沒有了」。
「你就這么的自信?」
景玉農好笑地看著他的遺憾模樣,道:「你在這邊扯虎皮,小心栽溝里爬不出來,人家拿著合同上門找你罵街」。
「罵街我是不怕的」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就怕他們找不著我,更找不著軋鋼廠的大門沖哪邊開」。
「不著急,其他地域代理經銷權我一定能賣的出去」
他給景玉農飛了個眼,調侃道:「要不咱們打個賭如何?」
「誰跟你賭」
景玉農沒好氣地嗔了他一句,隨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了那邊的吉普車道:「快去吧,早點回來休息」。
「謝謝領導關心」
李學武點點頭,同時客氣道:「您也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說完兩人揮手作別,景玉農去餐廳吃飯,李學武則是跳上了吉普車,示意司機開車。
車后座,張松英抿了抿嘴,等車開出了大門,這才輕聲問道:「是不是需要喝酒?」
「嗯?」
李學武轉頭看了她一眼,問道:「你不能喝酒?」
「也不是……」
張松英猶豫著說道:「我很容易喝醉」。
「那還不好?」
李學武笑著調侃道:「我就喝不醉,特別的煩惱,喝多少都不醉,唉呀煩死了」
車里一時安靜極了,沙器之不說話,張松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了。
他是領導,難道要在車上這狹窄的空間給他難堪,說他裝?
但他確實很能喝啊,自從來軋鋼廠上班,好像還真沒見他喝醉過。
可你要是這么說,就有點目中無人,天下英雄皆是鼠輩的意味了。
車上除了司機以外,都是自己人,沙器之是秘書,張松英是干將。
兩人倒是不覺得李學 武在吹牛,就是有點不會接了。
沙器之很清楚,李學武最牛的不是好吹牛,而是他吹過的牛都已經實現了。
哎!這一點你就比不了!
他當初說要整頓軋鋼廠內部的治安狀況,現在你看,廠區內部安全系數最高,廠區外部也有治安延伸。
他當初說要造車,要實現保衛處資金獨立,現在你看,車不僅造了,還搞大發了,成立研究所,搞生產線了。
他當初說要搞食品工業、搞造船工業,搞小商品、小五金工業。
李學武不是在創業,而是把自己吹過的牛嗶一個一個地變現啊!
所以現在他說自己喝不醉,那沙器之就認為領導永遠喝不醉。
張松英則是好笑又崇拜地看著身邊的男人,又可愛,又霸氣!
「別倒了,真喝不了了」
桂省水果經營總公司的副總于國泰被秘書扶著往車上走,路旁川省的經銷干部在撒尿被他聽見了,還以為在飯桌上呢。
秘書和司機哭笑不得地攙扶著他上了汽車,轉回頭來還得跟軋鋼廠的領導打招呼。
「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領導喝多了」
「沒關系的,咱們是兄弟單位,不要客氣」
李學武臉色微紅,可思維依舊清晰,伸手拍了拍秘書的胳膊,笑著叮囑道:「照顧好于總,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職責所在」
秘書也得有三十多歲了,將近四十歲,看李學武這么年輕就是副處級干部,且能獨當一面,心里說不出的羨慕。
尤其是對方在酒桌上的風采,更不看不出絲毫年輕人的輕飄與虛頭巴腦。
二兩的口杯,一口一個,喝的他們經理直瞪眼珠子。
要論喝酒,桂省的絕對不服,川省的劉總更不服了。
可真遇見這位從京城來的小兄弟,不服真不行啊。
人家還不使勁勸你喝,可就是一杯一杯地往嘴里灌,你不醉都不行啊。
你當人家年輕就欺負人家?
桂省的干部做不出來,川省的更不能這么干了。
所以于國泰在酒桌上直接就投降了,川省的劉經理去了廁所就沒回得來,是秘書過來告罪的。
兩邊的陪同干部們也是面面相覷,大家喝的都沒領導多,可也不算少了。
開局的時候還好,港城的東方商貿代表是位女同志,還是歪果仁,長得怪好看,說話也爽快。
京城的軋鋼廠代表是李先生,年輕又霸氣,說話好聽的很。
桂省的水果經銷總公司和川省的自然相識,以前多有接觸的。
這一次四方代表坐在一起像是組織聯誼會似的,大家在笑聲中談了各自的業務需要,也增進了私人感情。
尤其是在李學武表達了食品廠原材料采購需要的請求,以及相關貿易合作的前景展望,雙方更是在此基礎上,達成了第一步的合作意向。
酒桌上,李學武沒想著往深了談,其他幾人也都清楚這個關系。
所以簡單的幾句話,兩輪酒,把業務和需要交代清楚,接下來就是個人交際的時間了。
李學武主動認識了兩省的經銷干部,手里的酒杯一直不停往嘴邊送,要多實在就有多實在,要多爽快就有多爽快,給這些人都干完了。
于國泰的秘書尤其敬佩這位李副處長的風度和做事章法。
在跟他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因為他是秘書,就低看他一等。
在關照他的時候也沒有拍肩膀,而是拍了他的胳膊,態度和氣的很,絲毫沒有領 導架子。
包括跟其他人也是如此,沒見他拍過誰的肩膀,或者有不禮貌的舉動。
最佩服的不是對方酒量好,千杯不醉,而是對方喝了這么多酒,不失儀態,不損威嚴。
別看人家年輕,可從這些細節就能看得出,對方一定不是一般人,未來更是不可限量。
秘書恭敬地給李學武道別,重新上車,擺手離開。
李學武送了桂省的車,又去關照了川省的車,這邊更是好笑。
劉經理早就在車上睡著了,幾個經銷干部還在說著剛才「倒酒」的笑話,這會兒見著李學武過來,分別與他握手道別。
李學武沒有嫌棄對方剛上完廁所,知道這些人喝多了,忘了這些禮貌。
等送了他們離開,這才又看向了賽琳娜。
賽琳娜臉色有些白,被張松英攙扶著。
見他過來,擺手制止道:「想都別想!我是不會跟你握手的!」
「呵呵呵」
李學武輕笑出聲,張開手輕輕地給了她一個擁抱,很快便離開,好像就是禮貌招呼似的。
賽琳娜有些不滿地看著李學武,好像在抱怨他給的太少了。
而扶著她站在一旁的張松英卻吃味地撇了撇嘴,嫌李學武給的太多了。
不就是長了一副歪果仁的面孔嘛,有什么了不起。
下午見日商團隊的那個女助理頻頻給李學武倒茶時,她就有些不自在了,很明顯的能看出對方在故意撩撥。
現在見著李學武主動給了這洋妹子一個擁抱,還是在飯店門口,大庭廣眾之下……
雖然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路上也沒什么人了,可也是不太好吧!
這不是很容易讓對方誤會嘛!
賽琳娜沒誤會,這壞小子還親了自己呢,現在就用一個擁抱打發自己了?
她是喝多了,可還沒醉,知道李學武給了能給她的。
「好了我回去了」
賽琳娜好笑地瞥了李學武一眼,隨后上了轎車,離開的時候還在車里大膽地給了李學武一個飛吻。
「不要臉!」
張松英自然看到了對方的「無禮」舉動,撇撇嘴輕聲罵了一句。
李學武并沒有表現出驚訝的神色,僅僅是一笑了之。
「你很喜歡這樣的?」
張松英見李學武笑,便有些吃味,扯了扯嘴角,學了對方剛才的舉動問李學武喜不喜歡。
李學武卻是笑了笑,示意了吉普車方向道:「走吧,回駐地」。
「你說說嘛,到底喜不喜歡?」
張松英今晚喝的不是很多,但這會兒好像真的醉了,有些不依地糾纏著。
李學武倒是很有耐心,也不怕沙器之和司機看見了誤會,趁著天黑,在她的屁股上給了一下。
「我喜歡這個」
「討厭你」
張松英趁著還沒走車跟前,偷偷地撒了個嬌,一等上了車,又變得矜持了起來。
沙器之雖然看見她和領導說著話過來的,可真沒看清兩人的小動作。
司機就更沒看清了,因為司機根本就沒看過來。
秘書不好當,司機也不好做啊,知道了太多,對他沒啥好處。
路上李學武跟張松英聊了聊明天去賓館考察參觀的工作流程,同時也是讓沙器之做計劃。
他提出了充分吸取羊城優秀賓館的裝修設計風格和設備布置方案,結合京城本土特色,做突出時代本質,著重渲染軋鋼廠優秀作風的設計方案。
沙器之手里的鉛筆借著街邊微弱的路燈 燈光在快速地記錄著。
張松英有些為難地理解著李學武的要求,見沙器之記錄著,偷偷跟李學武輕聲問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沒理解張松英話里的意思。
「就是你提的這個要求啊!」
張松英看著李學武,認真地說道:「什么叫充分吸收?」
「又怎么將羊城的方案結合京城的特色?」
「時代本質又得怎么突出?」
「還有還有!」
張松英拉著李學武的胳膊追問道:「怎么渲染軋鋼廠的優秀作風?」
「這又跟賓館的設計方案有啥關系?」
李學武:「……」
「唔」
前排司機和沙器之都使勁咬住了嘴唇,以確保自己不會笑出聲來。
司機雖然聽不懂領導所說的這些要求,但他確定沙秘書聽懂了。
而后座的張所長這么問,明顯是露怯了。
笑點不在于她的無知,而是她大膽地跟領導問了出來。
這不就是按著領導解釋這種「加密」過的話語嘛!
張松英也發覺了前面兩人的狀態,知道自己問的問題被他們聽到了。
可她就是不懂這么嘛,問問怎么了?
李學武卻是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才好,不解釋她不懂,解釋了她就更不懂了。
輕輕在她手上拍了三下,給了她一個信號:晚點來我房間,我給你解惑!
這動作菩提老祖也給孫悟空暗示過,就是不知道菩提老祖是不是也像李學武一樣,用棍子上課。
到駐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沒有過多的安排,李學武讓沙器之和司機去休息,自己也上了樓。
張松英先是回了自己的房間,等走廊安靜了,這才抱著求知的信念去找李學武解惑了。
怎么解的不知道,解了什么也不清楚,反正第二天看她的神情不再是迷茫少婦了。
周二,天氣正好……陰天。
在羊城,陰天就是好天氣,大太陽才是惱人的。
張松英身著白襯衫,灰色齊膝套裙,跟在李學武身邊,陪著李懷德等人來考察新華賓館。
這是早就協調好的,張松英帶著辦公室的人員打了前站,挑選了幾個比較有特色的賓館做了前期調查。
當然不能等著領導看完才做元素采集,一問三不知是職場接待大忌。
李懷德走在最前面,同李學武低聲交談著什么。
身后跟著一眾隨從,一邊看著賓館里的設施,在負責接待的干部指引和介紹下,記錄著,學習著。
其實從一下車,李懷德就提出了相應的意見,那就是門前小廣場。
他看見新亞那邊的賓館門前有噴水池,就覺得喜歡,想要在六國飯店業搞一個。
可辦公室人員給他解釋了這玩意在北方不實用,六國飯店門口也擺不開這東西。
李懷德自然不滿意,李學武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了這件事做不成。
那就是玄學!
六國飯店是方方正正的,門前放個圓形的「珠子」就立不住,要晃悠了。
而新華這邊的大樓是弧形的,可以含住珠子,還能穩得住,這叫老蚌……老……老有意思了 李懷德對于這個解釋就很能接受了,他不喜歡老的,他喜歡年輕的。
就像去過六國飯店一次后他便對曾經的白月光沒了興趣一般,那些老舊的建筑和裝潢無不透露著老氣。
他當然不承認自己是畏懼這個字,他就是 喜歡跟年輕人在一起,這樣才顯得朝氣蓬勃。
羊城這邊的賓館多有采集東南亞等地的開放特色,也有傳承自二三十年代的歷史變革,很有時代特色。
李學武在匯報自己的設計思想時有跟李懷德講到這一點,羊城的特色絕對不能照章全收,到了京城是會水土不服的。
要充分學習和了解先進招待管理的特色,結合京城本地的嚴肅環境和莊嚴氛圍做出恰當融合。
包括從進入大堂開始,看到的各處設備設施,身后有抱著照相機拍照的,都是按照李學武和李懷德商量的意見做采集工作。
雖然這些都已經被張松英他們采集過了,可今天的所有記錄都是領導的意見。
下來張松英要牽頭組織工作小組,針對前期采集的元素,結合今天領導給出的意見,充分考慮總體設計目標和要求,總結出一份軟件和硬件建設、管理方案。
現在張松英當然理解這些「加密」話語的意義了,一晚上不可能白學了。
走走看看,直到中午,眾人才從東亞賓館出來。
「胡主任,多謝配合」
「還要多謝你手下留情呢」
胡立憲從李學武進門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真的被騙了。
當初還只是懷疑,可見他前呼后擁的,氣度根本不是當初的小崽子模樣,啥都明白了。
問詢了對方的來路,一聽是紅星軋鋼廠的,這名字太熟悉了。
在展銷會這些參展代表單位中最能搞事情,也最能打的,就屬他們了。
一想到當初這小子帶人威脅自己,還做出混混的行徑,實在是恨得牙癢癢。
他恨的不是李學武裝小崽子來推銷,而是恨李學武騙他,恨自己上了鬼當!
在接待過程中,李學武裝模作樣沒提這回事,他也沒小氣地拆穿他。
直到出了大門,要離開的時候,這小子還算是有點底線。
底線?
什么底線?
我哪有這玩意!
「哪里哪里」
李學武笑著跟他握了手,主動邀請道:「今天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我瞅著胡主任面熟,說不定以前在哪見過!」
「是嘛我也這么覺得!」
胡立憲都要開口罵街了,剛才李學武跟他打招呼,還以為這小子主動跟自己承認錯誤來了呢。
「哈哈哈哈」
李學武絲毫不覺得尷尬,朗聲笑道:「您這么說,那咱們還真是有緣,以后!以后您一定要來京城,到時候我請客招待您!」
「那我就謝謝您了」
胡立憲沒好氣地松開了李學武的手,不想搭理這滑頭。
特么的,承認錯誤沒有,擺酒請罪在京城,這安排就很……艸!
我特么為了讓你給我表達歉意,還得去京城見你?
那這樣的話,到底是特么你錯了,還是我錯了!
這不成了我進京向你請罪了嘛!
「哈哈哈!」
李學武的笑聲很清脆,跟胡立憲客氣完,又去跟其他人握手,好像沒他這回事似的。
「面熟,面熟,我瞅您也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