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辦事我放心”
趙振華點點頭,一邊吃著飯,一邊點著李學武的方向道:“山上的條件確實不大合適罐頭廠的設備,還得搞手工”。
李學武其實想的更多的是山上的資源能不能跟得上。
燃料倒是無所謂了,小煤礦和木材足夠了,主要的還是水果。
“慢慢來,多試錯,總會成功的”
李學武寬慰了兩人,同時也叮囑墾殖區不能放棄,如果能保證獨立供應,那至少不會挨餓。
兩人還以為李學武是在說笑,逗著話說一定把這個罐頭廠搞出來。
李學武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笑著應了。
下午回到軋鋼廠,李學武站在自己的辦公室往對面的主辦公樓看了一陣,總覺得今天有些不尋常的安靜。
倒不是說車間那邊的機械聲沒了,也不是說廣播站里的歌聲消失了,就是感覺安靜了。
這種安靜讓李學武頗有種不習慣的感覺,甚至是懷念和留戀。
“處長,設計處轉來的文件,說請您過目”
走進辦公室的周瑤,沙器之被李學武安排著去了廠辦,因為文件要的急,她便被于德才安排過來匯報了。
李學武轉回身,看了看周瑤,點點頭,接了文件過來。
文件是來要錢的,雖然現在三個部門之間搞的那個汽車整備的“小項目”恢復了,但吞金獸似的發動機研究中心依舊缺錢。
雖然李學武當初答應給錢,但因為出差等原因一直都沒辦妥。
這次夏中全也是堵著門來要錢了,就看著他車進來才讓人送的文件。
李學武翻看了一下研究中心的賬目預算,以及前期籌備所用花費,沒有說什么便簽署了自己的意見。
“你辛苦一下,去一趟設計處,跟夏處長說,科研是生產的未來,不要省,多實驗,多查資料,很多技術咱們其實已經攻克了的”
交待了周瑤一句,在遞送文件的時候卻又補充道:“再告訴他,保持警惕,準備戰斗”。
周瑤接過文件瞪了瞪眼睛,不知道處長說的這句話是個啥意思。
這句話是口號,要說保衛處喊一喊就行了,怎么設計處那些搞研究的也戰斗?
不知所措地離開了李學武的辦公室,周瑤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卻是發現處長沒有署名。
她剛想著回去提醒處長一下,卻是想到了什么,遲疑了一下,便往于德才的辦公室去了。
而在說明了剛才事情的經過后,周瑤把目光看向了于主任。
于德才只是笑笑,表示知道了,讓她去設計處就是了。
周瑤愈加的困惑了,這處長做事怎么神神秘秘的,平時沙器之也是這么工作的?
沙器之不知道周瑤遇到了自己一樣的難題,這會兒正跟廠辦這邊溝通著明天的會議。
明明徐主任通知的是,明天的會議可能需要李學武發言,但廠辦這邊卻是并沒有給出具體的會議議程。
其次便是這次會議的主題也并未明確,只是說聯合企業的籌備會。
可既然是籌備會,總得有個議題或者討論的方向吧,沒有。
這就是沙器之獲得的答案,看廠辦秘書的苦笑模樣,沙器之覺得不是秘書在撒謊,就是廠里故意隱瞞了這些東西。
好像真如處長猜測的那樣,貌似這次的會議并沒有處長什么事。
沙器之只覺得腦后一陣發涼,更覺得內心怒火中燒。
他很想去徐斯年的辦公室問問他是怎么安排工作的,更想問問廠里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但他走出大辦公室的門,只往徐斯年辦公室望了一眼便下了樓。
如果徐斯年想說,應該早都跟處長說過了,現在沒說,那就代表他不想說,甚至是……不敢說。
沙器之也覺得事情有點可笑了,廠里這么做就不怕玩火自焚?
要是都這么忽略組織紀律和會議程序,那以后誰還重視這樣的會議。
沙器之走下樓梯,正好遇到上樓來的王敬章,以及他身后的傅林芳。
“王處長好”
“嗯”
見著沙器之打招呼,王敬章還是很有涵養地點了點頭,但眼神犀利的足夠陰狠。
但并沒有對沙器之造成什么實質性的恐嚇和威脅。
你就是把眼睛瞇死了,還能有我們處長的眼神嚇人?
沙器之不屑地掃了一眼,看向了他身后的傅林芳。
傅林芳這會兒卻是沒有了前幾天那樣的柔弱和無助,變回了沉著冷靜的模樣。
看著沙器之把目光對向了她,傅林芳也是微微頷首,并沒有出聲打招呼的意思。
沙器之盯了她一眼,便跟兩人錯過身子繼續下了樓梯。
在往下走的時候沙器之感覺頭頂有人在看自己,他沒有抬頭,知道是誰。
更知道辦公室里的小姑娘可能要失去最后一個朋友了。
職場好像就是有這種風云變幻的能力,把親近的人變得疏遠,甚至是仇視。
有的時候又能把仇視的人變的親近起來,走到一起去。
魔幻都不足以形容職場的詭異了,也許只有人心和利益才是職場最大的原罪。
回到辦公樓的沙器之并沒有見到李學武,問了于主任才知道,處長下去檢查了。
這可讓他愣了一下,可沒出現過領導檢查不帶著他的情況啊,今天這是咋地了?
而且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跟處長說呢,這人沒了!
于德才倒是不慌不忙地指了指消防隊的方向,示意他有事兒可以去那邊找。
沙器之卻是很佩服于德才,人在辦公室坐著,這廠里的大事小情卻是不耽誤知道。
跟于德才道別,沙器之又下了樓,出門往消防隊走去。
軋鋼廠的主干道很寬,足以并排行駛四輛卡車,主干道兩旁便是郁郁蔥蔥的道行樹,很高,據說還是日偽時期種植的呢。
道行樹以里便是人行道,道路上鋪著磚,走起來很平整舒服。
道路的一邊是辦公區的圍墻,從圍墻的頂端望過去,還能看見正在封頂和室內封建的第四辦公輔樓。
跟主辦公樓和其他三座輔樓相比,這座新建成的一樣是三層結構,面向西,跟主辦公樓呈直角,正好封堵了主辦公樓和后勤樓的缺口。
道路的另一邊便是護衛隊的訓練場了,護衛隊在搬到保衛樓宿舍后,這邊的宿舍便成了值班室宿舍,很多保衛在值班期間都是來這邊住宿。
雖然護衛隊搬走了,但強硬的戰斗意志和內務作風卻是被保留了下來。
上次敢在屋里邋遢的,大家可都還記得被李學武銬在單杠上差點凍成狗。
想著處長以前干的事兒,沙器之不由的一笑,路過大門口的小操場時還能看到保衛科的在這邊訓練。
等過了大門再往東走,便是停車場和原來的保衛科辦公室了。
現在這些辦公室和原來的休息室都改成了各部門小車隊的值班室,所有的車輛都被存放于右側的車庫之中。
韓建昆平時就在這邊值班,其實就是睡覺。
小車班才是單位里最輕松自在的部門,領導能有啥事兒,平時多是早上從家里接來,晚上再送回去。
他們這些司機也都是白天閑著無聊打撲克,或者打呼嚕。
李學武看見過幾次沒說話,廠辦那邊的一個副主任知道了便規定小車班值班期間必須關門。
一想到這條規定,沙器之看著緊閉的值班室房門就特么想笑。
這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行事作風很特么具有當前的代表性。
這些司機都是給領導開車的,除非徐斯年閑的蛋疼了,誰能管得了他們。
那位副主任管不了他們,但是能管得了房門啊,房門一關,他管你們在里面干啥。
別說睡覺打牌了,就是光腚拼刺刀誰特么看得著啊。
只要不耽誤用車,愛咋地咋地。
沙器之心里也想這些司機關了房門都干啥,但他沒有那么沒品,更沒有問過韓建昆。
走過露天的自行車停車場,看著一排排的自行車直眼暈。
這些自行車都是廠里車間正在勞作的那些工人的重資產,停車場設置在大門口崗亭附近也是為了安全。
這邊不僅僅有值班室,還有持槍站崗的保衛,沒誰有膽子來廠里偷車子。
倒是有淘氣的家屬孩子來這邊拔氣密芯,后來廠大門和幾處圍墻加強了保衛,廠里再也沒有了閑逛的倒霉熊孩子。
再往前走便是消防站了,原來的消防站里只有一個值班接電話的,所有的消防員都是義務的。
后來軋鋼廠保衛處在李學武的帶領下,克除萬難,實現了專業化、常備化的消防隊伍。
而且當前的消防隊伍建設遠遠走在了全市其他工廠的前面。
現在的消防隊光是專業的消防員就有四十多名,還有各種專業的消防設備和設施。
消防站里再也不是冷冷清清的了,每天都是被訓練的熱鬧聲包圍。
因為雙預案和安全管理做出了實際工作成績,李學武還獲得了今年的勞動模范獎章。
隨著雙預案的推廣和實施,很多工廠都看到了這種成熟的安全管理模式的優秀性,紛紛派出了學習隊伍前來學習和參觀。
京城的單位來的最早,學的也最快,比軋鋼廠不如的是,他們暫時只能成立十個人,或者最多二十人的專業消防隊伍。
而專業化訓練以及雙預案的培訓報名工作正在展開。
基本上所有來參觀的工廠都希望參加軋鋼廠的這兩個培訓班。
李學武當初讓魏同準備好,就是為這幾批培訓班準備的,還有其他在風波中站不住腳,又需要他幫忙的那些人。
培訓班嘛,多多少少的,各種名目,發到大山深處就沒有人再惦記了。
李學武就連自己的親爹都打算發配了,找不到比這個更好的解決方案了。
沒有人比李學武更懂發配!
這個時候兄弟企業之間的參觀和學習其實是免費的,更少有工廠會辦正經收費的培訓班。
而軋鋼廠在有了李學武這個活招牌時,也打算安排這些來參觀的干部們免費住宿招待所,免費供吃供喝。
這畢竟是一件光榮的事情嘛,更是宣揚軋鋼廠優秀成績的事情。
王敬章甚至都做好了接待方案,但是在提交至廠辦,再由廠辦轉保衛處問詢李學武意見的時候,李學武給出了明確的批注意見。
那就是,無論是誰來,參觀可以免費,但住宿和吃飯等其他項目軋鋼廠的工人什么待遇他們就是什么待遇。
再有保衛處的技術成果不會免費教學,更不能因為這個耽誤了日常的工作和學習。
但是,面對洶涌而來的虛心請教的,保衛處又不忍心讓他們空手而歸。
這樣不僅僅傷害了兄弟單位之間的感情,更是抹黑了雙預案所獲得的榮譽。
怎么辦呢?
李學武給廠里也回復了一個解決方案,比王敬章的那份還厚,還全面,還具體,好像早就準備好了一樣,就等著這一天呢。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這份方案就是沙器之從文件柜里翻找出來的,上面都已經壓出痕跡來了。
方案全面具體地闡述了軋鋼廠在雙預案的研發中所付出的代價和辛苦,這是知識產權,這是無價的商品。
在感情和服務之間,保衛處選擇了開班教學,用兄弟單位之間的感情化為教學的動力,將雙預案和安全生產管理的榮譽作為了教學的方式。
培訓班分兩種,一文一武,文的是安全管理,包括工廠的雙預案建設、設備設施操作規程、安全生產的行為規范,以及消防安全治理的先進模式。
武的就簡單多了,那就是專業的消防人員技能培訓,多種技能集合于一班,無論是建筑、電器、化學還是金屬等火災,培訓班都有專業的指導老師授課。
更全面合理的是,培訓班還免費培訓安全消防車和消防器材,以及消防專業的服裝等技能,注意是免費哦。
因為文科培訓班三個月一期,每人每期學費三百元,包住不包吃。
技能培訓班也是三個月一期,每人每期學費五百元,但包吃包住。
技能培訓班價格高不僅僅是訓練的時候吃的多,更多的原因是技能培訓班也涵蓋了部分體能訓練的教學。
這部分屬于保衛科目訓練,看在兄弟單位的面子上多收二百。
保衛處的這兩個培訓班屬實是跳樓打骨折了,要不是兄弟單位都奔著他李學武的名聲來的,他是萬萬不會損害軋鋼廠的利益的,這個價格屬實是他咬著牙流著淚定下的。
李學武還承諾,一期學不會,下期再來指定能學會!
但是,該交學費交學費,一分都不能退,因為他已經哭了。
就這,楊鳳山將李學武提交的培訓方案交給財務處審核核算,財務處也是給出了一個很為難的結果。
結果就是,保衛處李副處長在制定這份培訓方案以及價格的時候應該確實是哭了的。
因為文科培訓班每人每期三百元的培訓費保衛處只能賺二百九十一塊六毛錢。
而技能培訓班保衛處要少賺些,因為在山上,又是包吃住,所以只能賺四百三十六塊七毛錢。
如果單以百分之九十七點二和百分之八十七點三的盈利率來算,那李副處長應該是賺麻了,麻的哭了!
楊鳳山拿到這份財務處“為難”的報告時也是差點哭出來,這也太特么講兄弟單位感情了!
早知道搞培訓這么賺錢,他還特么裝什么大尾巴狼啊,供吃供喝的就落下一個好名聲,有屁用啊。
財務處沒有提醒廠長的是,李副處長在培訓中免費培訓的部分怕不是更賺錢。
看看都免費了什么,消防裝備,消防設備,還有消防器具。
你學完了,回去了,領導問了:都學啥了,演示一下吧。
你得說了:確實學到了,很有用,但沒辦法演示。
那領導就要問了:是沒學好啊,還是沒教好啊?
你當然得說啊:也不是沒學好,也不是沒教好,因為沒有消防用具,我們擱啥演示啊,我們倒是想給你表演個消防水車滅火,但特么也得有水車啊。
那領導又得說了:這消防器具擱哪兒整啊?
你是不是得跟領導說實話:沒地方整怯這些東西都是人家軋鋼廠保衛處消防大隊自己研發的。
那個還得補充呢:可全了,有消防水車、消防干粉滅火車、消防泡沫滅火車、登高車、破拆車,消防員應對不同火情或者災害,有專門的消防服和工具,老厲害了!
得!大家都是去培訓的,你也學消防,我也學消防,你跟人家學完了訂了裝備和車輛回去了,我干看著,那領導多沒面子。
不就是消防車和設備嘛,又不是經常換,多少錢,整!
哎!你看,這生意不就又來了嘛!
你說消防車買回去了,嘿,真好,真好用!
別著急,我們還有消防專用的巡邏車和處置車呢,也就是羚羊輕型巡邏車改的。
可以拖設備,還能載人呢,重要的是,消防指揮也用得著啊 關鍵是我們也不能就一直生產這種,別著急,買回去的消防車一定壞不了,因為正在研制新型的消防車隨后就到!
這臺買回去沒用壞,新的不就又來了嘛!
消防就是安全,安全就是成績,給安全花錢,值啊!
沙器之看見消防站里正在訓練,便跟門口站崗的消防員問了一嘴,敢情處長已經走了。
半個多小時前在這邊看完訓練,往警犬訓練中心去了。
沙器之顛顛兒的又往警犬訓練中心走,因為就在消防站隔壁,離的倒是不遠。
警犬訓練中心就是原來的警犬小隊,原有警犬十條,均是李學武從紅星村收購來的獵犬。
在紅星村的時候就經歷過十足的訓練,被優中選優挑選出來,以十元每條的價格購得。
同時保衛處還在紅星村開始了訓犬隊員和保衛隊員的招募。
這些村里來的小伙子卻是命夠硬,雖然沒有過于接受過專業的訓練,但其本身堅韌的性格和腳力,從一開始就將同期參訓的軋鋼廠工人子弟打的抬不起頭。
尤其是在破獲扈正權一案時,來自紅星村的高風坤和趙雅軍不顧生命危險,扒火車把主犯扈正權繩之以法。
這種拼命三郎的架勢著實給這些軋鋼廠的保衛嚇了一跳。
隨后便是一發不可收拾,護衛隊的選拔與培訓、保衛科調整后的大訓練、訓練場的教官選拔、基層骨干培訓等,一系列的選拔比賽和培訓中,從農村出來的小伙子們更敢拼。
因為這些小伙子知道,留在城里的唯一出路就是留在軋鋼廠,留在軋鋼廠他們就要比其他城里人更努力,更拼命。
實際上這些年輕人也做到了,讓軋鋼廠保衛處的管理層服氣,讓軋鋼廠上下都知道保衛處有狠人。
最重要的是,這些年輕人讓同是保衛的城里小伙子們服了氣,也帶動了他們拼搏的意志。
現在保衛處基層骨干有很多都是村里出來的,沒人敢說他們有裙帶關系,更沒人敢說比一比。
趙雅軍現在是護衛隊的小隊長,劉兆倫是作訓科的訓練教官,高風坤現在是警犬隊的小隊長。
當初跟來的這些年輕人成長了,那些曾經的獵犬也成長為了軋鋼廠的保衛力量。
有了專業教員曾進軍的加入,保衛處的警犬小隊在李學武的支持下成長為了警犬訓練中心。
原來的十條獵犬也發展成為了五十幾條警犬同時在訓的規模。
這些警犬不都是軋鋼廠的常備保衛力量,有其他單位預定的,有其他單位已經購買了,但是正在訓練的,還有就是李學武準備推廣出去的。
其實這還不是全部,在紅星村,基本上家家都養狗,一只狗崽子養大也才一年不到。
但只要用心訓練,那就是十塊錢的半成品。
十塊錢對于農村來說代表了什么?這種意義不言而喻。
即便是家家都養雞、種菜、養兔子的紅星村也不舍得放棄這一份經濟來源。
山里人,根本沒有其他選擇,家里有老人的,農活已經幫不上忙了,帶孩子跟訓狗并不沖突。
甚至有的時候孩子也能跟著學訓狗,這是一種傳承,也是一種鍛煉。
都知道保衛處有錢,搞訓練,換裝備,搞研發,賺錢業務風生水起。
以前付斌時期的一潭死水徹底被李學武激化,成為了保衛軋鋼廠的一道不可逾越的城墻。
沙器之已經聽見警犬訓練中心的犬在叫了,等他趕到警犬訓練中心門口的時候,卻是瞧見門口站崗的警犬隊隊員跟他笑。
得!處長一定不在這兒了!
果然,還沒等他開口問呢,站崗的告訴他,領導跟隊長談完又往馬場去了。
沙器之搖頭苦笑,又往軋鋼廠新建的馬場走。
馬場就在警犬訓練中心的旁邊,但是更往東去,是在軋鋼廠的東南角。
這邊因為離著墻外的荒灘地近,過了一大片荒灘地就是亮馬河。
每天馬場的馬都會由騎兵巡邏隊牽著去墻外放馬、飲馬。
這片荒灘地其實是軋鋼廠的預備地,屬于工業區域,李學武制定的聯合企業工廠區就在這邊。
但是因為沒發展起來,現在這邊依舊空著,有兩條鐵軌穿過這片地進入軋鋼廠。
前段時間李學武來這邊檢查時要求加強保衛,增設持槍崗的就是這邊。
沙器之趕到馬場的時候沒見著院里有動靜,便直接往鐵路門外去了。
果然,站在大門口往大草甸子里一看,處長正跟那邊騎著馬飛奔呢。
一米八幾的大個子,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技術嫻熟。
那馬也是熟悉周圍的環境,在草地上飛奔也不覺得累,由著李學武的呼喝聲揚著四蹄沿著河岸飛奔。
“喔哦!”
“駕!哈哈哈”
李學武已經很久沒有這么高興了,雖然也玩騎“馬”,但那種高興和現在的這種完全不同。
身下的高頭大馬更是在廠里憋屈壞了,被李學武帶著飛奔起來覺得舒坦了好多。
當被李學武調整方向跑到大門這邊的時候還給沙器之表演了個急剎車。
也就是立馬,兩只前蹄高高揚起,似是要踏碎面前的沙器之一般。
而沙器之已經被這個動作嚇的往后躲了幾步,待李學武穩定了馬,跳下來的時候,沙器之還沒緩過勁兒來。
古代騎兵的威力可不僅僅是他們騎著馬跑得快,更是這種暴力的壓迫感,讓騎兵到了現如今還被應用。
“處長,可不能這么玩兒啊,太嚇人了!”
“哈哈,怕什么!”
李學武笑著松開了馬,由著它小跑著去了馬群那邊。
這邊放牧的條件倒是一般,主要是能飲馬。
為了確定這邊到底能不能放牧,李學武還特意讓人查了查上游的工廠,有沒有排污的,確定沒有這才允許在這邊放馬的。
但是放馬也僅僅是讓這些馬有個撒歡的地方,馬匹的主要飼料還是豆餅等草料。
為了這三十多匹馬,保衛處是沒少花錢的,比人都金貴,但不僅僅是樣子貨。
從剛才李學武的表演和沙器之的感受就知道,騎兵還沒到落伍的時候。
李學武看著沙器之笑道:“你也應該學學馬術,這玩意兒真上癮,比開車都爽”。
沙器之苦笑道:“處長您快饒了我吧,就我這體格子,還不得讓馬顛散架子了”。
說著話還看了一眼周圍,低聲匯報起了自己剛才在廠辦的見聞,以及秘書的態度。
“嗯,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李學武擦了一把腦袋上的汗,顯然是在這邊玩了一陣了,也是太陽熱的原因。
沙器之見李學武沒有繼續自己剛才的話題,便知道領導心里有譜了,便沒有再擔心。
可一想到剛才自己這一路的追趕,不由得苦笑道:“別提了,跟西天取經似的,一路追一路趕的”。
“呵呵,周瑤送了文件出去我就過來了”
李學武笑了一聲,往河邊望了望,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流氓……不,放馬郎 “好地方啊!”
“可惜了”
沙器之站在李學武身邊,見著處長感慨這塊地方好,也不由得笑著評論了一句。
李學武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道:“可惜什么?可惜馬太少?”
“可惜錢太少”
沙器之抿嘴笑道:“要是錢多的話,這兒還不早起來了,跟西邊的居民區一起建設了,可現在還停留在紙上”。
“還有!”
說到這兒,沙器之臉上的笑意逐漸變了模樣,語氣也諷刺道:“明天說不定又是一場紙上談兵會”。
“哎怎么能這樣說呢!”
李學武點了點沙器之,道:“影響團結的話不要說,景副廠長怎么能是紙上談兵呢,她剛來,要給她一點時間嘛!”
沙器之目瞪口呆地看著李學武,心想要說狠還是您損啊!
我就說了個詞,您把人家名字都具象化了!
還說給她時間……這個笑話都要傳遍全廠了!
前兩次的會議廠長都是這么說的,而且李學武打臉的那一次卻是讓全廠的人都看了個熱鬧。
現在但凡關心廠里時事的都知道,留給景副廠長的時間不多了。
李學武并沒有因為沙器之的消息而沖冠一怒,更沒有表現出什么擔憂與急躁,而是帶著沙器之又去檢查了其他的部門。
路上沙器之頗為意味深長地說了傅林芳的事,倒是讓李學武的眉頭動了動。
他并不是一個八卦的人,更不是一個造謠生事的,而是這種事情他太敏感了,只要一聽就能知道點啥。
再有,前兩天這個姑娘莫名地跑來找了周瑤哭泣,就沙器之所說,兩人在辦公室的關系沒這么好啊。
這就讓李學武覺察出點意思了。
但這種事情沒必要往深了說,說白了軋鋼廠誰特么都不干凈。
甭說軋鋼廠了,就是……咳咳,影響團結的話不能說。
要不怎么說這個時候保守的真保守,開放的真開放呢。
社會關系極為復雜,又因為資源分配等問題,以及受教育程度和主觀意識的落后,造成人們對于這種事情持默然的態度。
意思就是,只要不是大張旗鼓的,只要不是人盡皆知的,只要不是破壞家庭的,都沒人在意這個。
飯特么都吃不起了,還在乎地讓誰種了?
進步就代表了吃飯,吃飽飯,吃更好的飯!
所以在軋鋼廠機關,這種事情不要太普遍,更不要太驚訝。
而且這個時候根本沒有因為這種事情而處分干部的,只要不是造成惡劣影響,只要能自行解決的,都沒人管。
只是在職務安排,或者其他進步的時候可能在領導心里降低分數。
但這種降低極其微小,基本上不會影響進步。
這也是為什么當初劉嵐的男人堵到了李懷德的門時,事后能風平浪靜的原因。
李學武信得過秦淮茹和張松英不說,但他信不過那天晚上值班的服務員不往出說。
只是這種事大家知道了就成,誰會冒著得罪領導的風險亂說去。
也就只有普通夫妻,因為這種事情鬧大了,才會惹人閑話。
可即便是送到保衛處也就批評教育罷了,除非造成惡劣影響。
比如當初許大茂等人那樣,玩三明治的,玩集郵的。
倒是這姑娘,李學武不由得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鬼迷心竅了,還是動了真感情了。
從馬場出來,兩人一路去看了基礎保衛室,又回了保衛樓,看了保衛科、消防科、稽查科、作訓科和綜合科等機關單位。
最后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都要六點了,李學武也沒磨蹭,洗了把臉,收拾了一會文件便下了班。
甭管明天會發生什么,今天過的很快樂就是了。
可快樂也是暫時的,因為下了指揮車,一進院門便不快樂了。
“這是干啥呢?”
李學武推開虛掩著的大門,走進院里卻是瞧見顧寧嘟著嘴跟甬路上站著,而秦京茹則是拎著水桶跟院子里梗著脖子。
看著兩人誰也不服氣的樣子,李學武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兩個來回,問道:“斗雞呢?”
顧寧這時轉過頭來,看向了站在門口的李學武問道:“你說讓在這園子種菜的?”
“我說的?”
李學武愣了愣,看了已經被翻起壟溝的院子,和已經被刨坑栽了苗的地一眼,問道:“我說啥了?”
這處院子一共有四大塊地,分別是前后左右各一塊。
后院被開出來種了蔬菜,左邊是好幾樣果樹,果樹左右還有石凳石桌的休息區。
右邊原來是很多石頭,又有著幾顆高大的樹木,算是個小游樂園,可以在夏天陪孩子納涼游戲,同時東南一角巽位現在被掀開,正在建車庫。
而現在兩人斗雞的是前院,被大門處通往別墅門口的甬路分開成了兩個小塊兒園子。
左邊這塊跟果園連著,右邊這塊跟車庫連著。
秦京茹現在站在左邊這塊園子里,正倔強地看著李學武。
見著李學武這么說,而顧寧又看向了她,秦京茹委屈地說道:“早上那會兒你不是說花花草草再好看不頂吃不頂餓的嘛!還說這么好的地不是白瞎了嘛!”
“我特么……!!!”
李學武瞪大了眼珠子,看著委屈的秦京茹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再看顧寧瞅了自己一眼便轉身去了屋里,就知道自己闖禍了!
李學武咬了咬牙追了兩步,走到秦京茹身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看著秦京茹問道:“所以你就把原來的花園改成菜園子了?”
“我是按照你說的做的呀!”
秦京茹耷拉著眉毛道:“你不是這么說的嘛,我又沒聽錯”
“確實”
李學武看著她這幅模樣也是無可奈何了,只能怨自己嘴欠。
“你沒錯,這事怨我了,收拾一下做飯去吧”
“那……”
秦京茹看了別墅門口一眼,對著李學武問道:“那顧寧怎么辦?她好像生我的氣了”。
“沒事兒”
李學武使勁扯了扯嘴角,道:“她現在不生你的氣了,去吧,忙你的吧”。
“那……”
秦京茹看了一眼自己忙了一下午的小圓子,又抬頭看著李學武問道:“我用把這兒重新恢復嘛?”
李學武抿了抿嘴唇,點頭道:“不用,挺好的,我喜歡吃西紅柿和辣椒”。
“可……”
秦京茹為難地看了看李學武,露出了一個牽強的表情道:“可這是茄子和豆角……”
“我……”
李學武自覺得自己的忍字訣修煉的很到位了,但是差點被眼前這老六給整破防。
自己嘴欠,早上上班的時候撇了一眼跟在后面來關門的秦京茹,隨口花花了這么一句,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她聽見了。
好么,周亞梅和顧寧帶著孩子辛苦種了好幾天,各種樣式的花草就變成了西紅柿和辣……不,是茄子和豆角。
看了一眼暴風中心的別墅,李學武只能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只當自己真的看不慣這些花草吧。
進了別墅的門,李學武悄悄地往客廳看了一眼,卻是只有老太太正扶著李姝摔玩具玩呢。
老太太沖李學武示意了一眼樓上,同時表達了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李學武干笑著在門口把鞋換了,走到沙發邊上要抱閨女上樓。
閨女雖然還小,但也可以當個緩和的余地嘛。
怎奈李姝摔的正起勁兒,不愿意讓他抱,躲了兩次,見他還要伸手,直接拿了那個瀕臨報廢的小汽車指了他,表情可兇了。
這意思很明顯了,再耽誤她玩,這東西可指不定摔哪兒了。
“我生了一個小土匪啊!”
李學武無奈地拍了閨女的屁股板一下,只能自己上了樓。
樓上,靜悄悄的,李學武都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了。
可別跟閨女似的,沖著他扔手雷。
等進了小客廳,往書房看了一眼,見顧寧正在看書,隨手放了手包,輕聲咳嗽了一聲。
“咳”
李學武目光一直放在顧寧的身上,卻是見顧寧只顧著看書,連抬頭看他的意思都沒有。
得!準生氣了,不好哄的那種 目光流轉,看了周圍一眼,裝作沒事人似的溜達進了書房。
也沒去看顧寧,只是目光在書架上的書名上逡巡著。
等裝模作樣地找了好一會兒,李學武這才漫不經心地問道:“哎!媳婦兒,我那本《怎么哄老婆開心》的書去哪了?”
“噗嗤”(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