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咋地!」
鄭童手里兜著磚,看了一眼那邊的工人和干事,嘴里抱怨道:「我今天特意穿了新衣服啊!碼的全臟了!」
「活該!讓你抖擻!」
袁軍低聲說道:「就特么參加個活動,你都跟小公雞似的!招蜂引蝶怪好兒的」。
「你特么還有沒有點良心!」
鄭童使勁將手里的磚塊碼在了垛上,回頭給袁軍罵道:「你那什么親戚啊,這不是坑咱們嘛!」
「嘿嘿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晚了?」
袁軍耷拉著眼皮說道:「上午看電影的時候你怎么不說呢,中午吃飯的時候你怎么不說呢!」
「這會兒嫌辛苦了,早知道你就別把什么學工學農掛嘴邊上啊!」
他點了點鄭童的胸口像章道:「你還是不是的忠誠衛士啊?!」
「滾你個蛋」
鄭童不滿地說道:「這特么明擺著是坑咱們呢,我去工地干一下午,掙啥掙不來啊!」
「人家也得用你啊!」
鐘悅民累的坐在了地上,笑著仰頭看了兩人斗嘴,道:「你現在是光榮的,是高尚的,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
「我特么想脫離了你們兩個二貨!」
鄭童指了兩人說完,一甩手往回走去,畢竟有鏡頭跟著呢,他可不好意思甩手不干了。
鐘悅民瞅著他的背影撇撇嘴,再看向袁軍,道:「你那堂哥可真不靠譜,回頭非得找他算賬不可」。
「你找得著人家嘛!」
袁軍翻著白眼伸出了手,要拉他起來。
鐘悅民牽住了他的手,自己則是一使勁跟著站了起來。
他天生的就是樂天派,干什么好像都不放在心上一樣,就算是這會兒真累著了,可還是有著青年燦爛的微笑。
「合著我們就是來你堂哥這兒累傻小子了?」
「你就說,人家說的那些什么沒有吧,這不全在這了嘛」
袁軍掰著手指數道:「啊參觀、學習、交流,這不都有了嘛」
「什么就都有了啊」
鐘悅民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不滿地叫道:「交流呢,舞蹈隊的姑娘呢!」
「你特么就等著這個呢是吧!」
袁軍見著那眼鏡干事把鏡頭對準了他們,趕緊一推鐘悅民往回走,嘴里低聲說道:「這才三點半,離下班時間還早著呢,舞蹈隊的姑娘會有的!」
「啊?還特么要干多久啊」
鐘悅民的呼聲正是現場所有進步青年的心聲,他們的力氣真是用的差不多了。
就算是心中還有一點點對變革的火種,這會兒也是沒法給軋鋼廠的青年傳遞了。
接待干事看著高傲的小雞仔們都蔫吧了,耷拉的腦袋像是沉重的向日葵一般。
這么形容好像不是很接地氣,那就說是累的跟三孫子似的吧!
他估計這些進步青年以后是不會想著來軋鋼廠了,看了看時間,給眾人招手示意集合。
好家伙,沉默許久的工地上終于有了鮮活氣兒,這些小崽子們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個個蔫吧吧的聚在了一起。
沙器之這會兒走了過來,笑著給眾人講了幾句,鼓舞鼓舞士氣,也請建筑工人代表作了發言。
當然都是說的好話,可這些年輕人已經沒有了精氣神,就連鼓掌都是稀稀拉拉的。
最后沙器之宣布,隊伍回榮譽禮堂休整半個小時,喝點熱水,洗洗手,收拾收拾身上。
四點鐘準時同文宣隊舞蹈隊的同志們開展變革經驗交流座談。
伙,聽見終于有跟舞蹈隊姑娘們坐在一起的項目了,這些年輕人再一次煥發了生機。
當然這也是透支了身體里的最后一點能量,趕緊回到榮譽禮堂洗臉洗手,往肚子里猛灌熱水。
等他們收拾的差不多了,現場也基本上布置完全了。
回型的會議室布置,讓眾人有種被尊重的感覺了,等舞蹈隊的姑娘們一入場,這些進步青年更是使勁鼓著掌。
積蓄了一周的激情,一整天下來消耗殆盡,就剩下最后一點溫柔,都給了這些姑娘。
周苗苗作為副隊長,也是參加這次活動的負責人,很是積極地同在座的進步青年們分享軋鋼廠舞蹈隊在實踐大學習活動中所做出的貢獻。
舞蹈隊其他成員也就自己的親身經歷,講了幾個小故事,或者是學習心得體會。
姑娘們一個個柔柔弱弱的,說話溫柔細語的,進步青年說話時都忍不住溫柔了許多。
男青年們不喊了,現場的氛圍就更加的團結和善了。
最后,沙器之做總結的時候,評價今天青年們的進廠活動是充分完成了參觀、交流和學習等最高的指示內容的。
進步青年同軋鋼廠的工人是密切的、團結的、友愛的,是代表京城大學習活動中最優秀的一份子。
跟李學武學習了大半年,沙器之獨當一面,終于嶄露頭角。
雖然這次的大調整暫時沒有他什么事,但這也體現了李學武對他的關心和支持。
一步一步來,先把面前的路走好,未來的路才會暢通無阻。
鐘悅民等人結束座談會,并欣喜地同舞蹈隊成員合影留念后,取了自行車,走出廠大門時,心里千般滋味,再回首已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了。
這一天過得是無比的充實,相比于往日里的混沌,今天好像找到了人生奮斗的目標一樣。
怪不得最高的指示讓他們來工廠參觀、交流和學習呢,這里真有他們獲取人生經驗的寶貴渠道啊。
鐘悅民扶著自行車站在廠大門口,回頭望著持槍站立的門崗,望著那燈光閃爍的辦公樓和車間,望著今天他們勞動的工地方向,思緒萬千。
鄭童踢了他車子一腳,笑問道:「還想著那些姑娘們呢?」
「放心吧,沒你的菜!」
袁軍腿支在車子大梁上,笑著說道:「我堂哥說了,這些姑娘眼光可高著呢,平時都是奔著廠干部去努力的」。
「努力什么?什么努力?」
鐘悅民聽他這么說才回過了神,兀自強調道:「我是有了些人生感悟,是想著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
「怎么?你還勞動上癮了是吧!」
鄭童調侃道:「你別跟我說就今天這一套下來你還沒看清楚咋回事,人家這明擺著就是逗傻小子呢!」
「哎也不能這么說」
鐘悅民擺手道:「我覺得人家是有良苦用心的,至少我能感悟到一些真理」。
「呦呦呦還真理」
鄭童剛想要繼續嘲諷,卻是發現廠區外面又晃悠過來幾臺自行車。
鐘悅民被袁軍提醒著也發現了,剛想抽了鏈條戒備著,等對方近了才發現不是早上茬架那伙人,而是認識的朋友。
「呦呵你怎么在這啊?」
「我還想問你呢」
李援朝在三人前面用腿支停了車子,笑著打了個招呼。
示意了一眼三人身后的廠區大門,笑著問道:「聽說你們去體驗軋鋼廠的參觀活動了?管飯不說,還有特色項目?」
「怎么樣?」
李援朝抬了抬眉毛,說道 :「我們聽著信兒的時候已經晚了,報名都沒來得及,這不是正好來問問嘛」。
「怎么?你們也想進去參觀?」
三人里只有鐘悅民跟李援朝認識,這會兒先是問了一嘴,見李援朝點頭,他臉上突然有了笑意。
「我們三個剛才還在這說呢,活動太好玩了,真想再體驗一次」。
「真的?」
李援朝有些不信,目光掃向鐘悅民身邊的兩人。
袁軍和鄭童聽見鐘悅民一說就知道咋回事了,要死一起死嘛。
所以這會兒李援朝問了,兩人點頭如搗蒜似的,一個勁地說「真的真的真的!」
鐘悅民得了兩人的配合,這會兒也是聲情并茂地給李援朝講了里面是如何如何的好,又是如何如何的受教育。
還有,最關鍵的是,他講了座談會上那些舞蹈隊的演員年輕漂亮,還個個都是單身。
怎么說呢,最后他總結就是:活動真實有效,特別充實,特別美好,進步青年與工人結合的特別徹底!
李援朝看了三人都是一副表情,便有些相信了,點頭道:「我們就是進步青年啊,必須主動跟工人老大哥結合啊」。
說完給身后那些朋友們一招手,道:「走,先報名去!別等晚了再搶不著名額了!」
「就是就是!」
鐘悅民站在那扶著車子一個勁兒的鼓舞著,說著自己還想去,可機會只有一次。
等李援朝他們去了廠大門值班室報名,這三人推了車子騎上就跑。
等抿著嘴憋著笑,騎了得有五六分鐘,這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特別好!」
「特別充實!」
「哈哈哈哈哈!」
「下次再也不來了!」
青春就是這樣,肆無忌憚,陽光燦爛。
「嗯,我知道了」
李學武放下電話,抽了最后一口煙,在煙灰缸里掐滅了煙頭。
對面坐著的于麗扇了扇煙味,端起面前的茶杯往煙灰缸里撒了些水,澆滅了最后一點火星。
沈國棟見她如此,瞧了瞧自己手里的煙頭,還剩兩口呢,有些舍不得。
平日里小燕控制著他花錢,就給他抽九分錢一盒的勤儉,今兒可算是開葷,有華子抽。
李學武沒搭理他那慫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給于麗說道:「你繼續說」。
「該說的就這么多」
于麗翻了翻手里的筆記,抬起頭無奈地問道:「以后都得晚上來給你溝通工作嗎?」
「今兒屬實有事耽擱了」
李學武放下茶杯擺了擺手解釋道:「從廠里回來趕上黃干那塊蘑菇了,非拉著去吃飯,中午出來又走了幾家親戚,真忙不過來了」。
「下次一定!」
他抬了抬眼眸,很是認真地保證道:「一定去俱樂部處理這些工作」。
「武哥最不耐把工作帶回家」
沈國棟抽了最后一口煙,在煙灰缸里懟滅了煙頭,嘰咕嘰咕眼睛說道:「我也是」。
「是我耽誤你下班了唄」
于麗翻了翻眼珠子,瞪了沈國棟一眼,道:「你就這么一點出息了是吧」
「好好好」
沈國棟擺了擺手,表示服了,啥話都不說了。
今天也是于麗硬拉著他來的,否則吃了晚飯在倒座房扯一會閑蛋,他和小燕基本上就回家了。
因著李學武打了電話,約了她來家里吃飯,意思就是把工作帶過來。
自打上一次來家里受了秦京茹盯梢似的眼神,這一次怎么都不能一個人來了。
于麗收拾了桌上的文件,給李學武解釋道:「竇師傅以為你今天過去呢,還等了你一會兒,說是工程上的事」。
「嗯,這個回頭我單獨再找他」
李學武疊著腿,給于麗示意了一下,道:「文件給我留一份,我找時間看一下」。
「你就真不管婁經理了?」
于麗頓了頓手里的文件,看著李學武抿了抿嘴,道:「老兩口可都在俱樂部等著你呢」。
「等什么?」
李學武一臉意外地說道:「孩子不是送過來了嘛,接到了嗎?」
「還得等段時間」
于麗看了看李學武,道:「婁經理說了,一定要見你」。
「我看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李學武習慣性地戰術后仰,然后放下腿說道:「我又沒做什么,更管不著港城的婁姐,找我能有啥辦法」。
「……你是真無情啊」
于麗無語地看著李學武,道:「婁曉娥在港城拼死拼活的,可不都是為了你嘛」
「嘟這什么時候的事?!」
李學武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扎著眼睛問道:「誰告訴你港城的事業都是我的?」
「至少跟你有關吧!」
于麗微微搖頭道:「我可不是好多管閑事的人啊,更不是替婁曉娥打抱不平,我這可是為了你好!」
這么說著,將收拾好的文件放在了茶幾上,看著李學武解釋道:「你不過去,我解釋婁經理不聽,婁曉娥更是一封解釋電報都沒有」。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于麗學著他以往的樣子攤了攤手,道:「他們等在俱樂部不走,你早晚得去俱樂部吧?」
「我招誰惹誰了!」
李學武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給沈國棟示意道:「我從沒給港城下過什么骨肉分離的命令吧!」
說完又看向于麗示意道:「更沒有說逼著婁姐怎么著吧!」
「嗯哼」
沈國棟偷偷看了李學武一眼,揉了揉鼻子,抿著嘴不好說什么的樣子。
于麗卻是看了李學武頓了頓,道:「這就是婁曉娥的聰明呢,她總不能等著你先動手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
她扯了扯嘴角,挑眉道:「她怕不是要成孤家寡人了」。
「什么意思!」
「你懷疑我!」
李學武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于麗,隨即轉頭看向沈國棟問道:「國棟,你是了解我的,你哥我是這種人嘛!」
「就離人骨肉,就陰險毒辣,就……就這么的不堪?」
「那個……其實也不至于的」
沈國棟被他逼問著,很是為難地看了看李學武,然后對著于麗解釋道:「武哥我還是了解的,對吧,小孩子是下不去手的……」
「滾滾滾」
李學武沒好氣地抓了茶幾上的煙盒砸向了沈國棟,嘴里笑罵道:「我在你們心目中就是這么個形象?」
「那倒也不是」
沈國棟穩穩地接住了武哥「賞」的華子,嘿嘿笑道:「你在我心中永遠光明,永遠正確」。
「現在拍馬屁,晚了點吧」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隨即對于麗說道:「下周吧,告訴婁先生,不是躲著他,是真忙,請他稍安勿躁,注意身體」。
「再有,關于那個孩子的問題」
他想了想,抬手點了點于麗,交代道:「不能 留在俱樂部,上山去,我最怕什么童言無忌了」。
「我就知道最后問題還是回到我這兒」
于麗有些不滿地說道:「干工作辛苦點都無所謂,就是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受不了」。
說著話收拾了自己的文件包站起身,給李學武講到:「畢竟是老人了,多看看婁曉娥吧」。
「知道了」
李學武站起身送了兩人,道:「如果他真的想上吊,也別攔著他,命該如此」。
「算你狠啊」
于麗無語地看了看李學武,道:「到時候你一推六二五,婁曉娥回來還不恨死我啊!」
「不能夠,你看你,都把我想成啥樣人了」
李學武笑著送兩人出門廳,韓建昆早出門去拿車了,這會兒已經在大門口等著。
「他鬧,其實就想試探我會不會再繼續追究了,你當他真想死啊?」
李學武表情玩味地說道:「錢落他兒子手里還有可能跟我較勁,現在讓他死都不敢瞑目呢!」
「要不怎么說你狠呢」
于麗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對李學武說道:「商海浮沉多年的老同志都敵不過你這樣善于玩弄人心的」。
「算了吧,都是浪蕩江湖的老梆子了」
李學武拍了拍沈國棟的肩膀,一起走下臺階,嘴里說道:「現在這錢還姓婁,他有啥損失,就港城那些孝子賢孫?」
「得了吧!就這些酒囊飯袋,在他這種人眼里兒子都不如狗,要說心最狠,還得是老牌的資本家啊」。
「怎么?」
于麗站在車邊,看著李學武問道:「你是說,婁曉娥此舉都在她爸的預料之中?」
「所以婁曉娥才會一封解釋的電報都沒有對吧!」
這會兒于麗聽李學武提起,好像一切都想通了。
她看著李學武微微搖頭道:「看來婁曉娥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的多啊!」
可不就是嘛,還沒去港城前,就從李學武這里了解到她爸的所作所為了。
這代表了什么?
只要李學武想,她爸,她哥,她們全家老小,都會被這壞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生也是他,死也是他。
與其這樣,婁曉娥倒不如來一招壯士斷腕,主動表態。
不逼著李學武寬恕,更不主動認錯,她爸犯下的錯誤,她都盡可能的彌補回來。
尤其是對她的那些親人,李學武不在乎的才會留下,真正有威脅的,她親自動手。
甚至是情況匯報給李學武,也不會給她爸一封信,看似絕情,實則處處留情。
最關鍵的是,婁曉娥身邊只留了一位同父異母的姐姐,卻送了婁家唯一的血脈回內地。
她真是聰明,以前就聰明,現在更有了李學武的狡詐和隱忍,兼具陰狠。
當然了,對于李學武,婁曉娥是如何都不敢有二心的,于麗太清楚這壞人是如何掌控人心的了。
明明他都知道了婁鈺在港城做下的事,卻偏偏任其施為。
等確認婁曉娥知曉了,又裝作不知情的模樣。
就像剛剛在客廳里他說的那樣,他自己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錯,從始至終他都是個好人。
一個照顧婁曉娥面子,照顧婁曉娥家人,給婁曉娥施展抱負和才華的平臺,這樣的人,誰又忍得下心去背叛。
生出背叛之心前,恐怕還要想一想,她爸爸做的那些事,是如何被李學武知曉的吧。
于麗當然不是在畏懼,更不是在貶斥,而是在思考,這種對你千般好,想一想好還是不好,可再想又不敢想了的作為和手 段,李學武是怎么做到的?
李學武想說自己也不知道,他是無辜的,他就是一個潔白無瑕懵懂無知的蔥蔥青年,你信嗎?
周一的早晨,按照栗海洋的提醒,李學武第一時間認真收聽了廣播電臺里的報道。
十二月十五日,也就是今天,上面發出了《關于農村開展大學習活動的指示》(草案),旨在把大學習活動推廣到農村去。
《指示》規定:要把四個清理整頓活動納入到大學習中去。
特別強調的是,領導農村開展大學習活動的組織機構,是先進農青年大學習管委會,是由先進農大會選舉產生的……
李學武的關注重點放在了這一句上:「在大學習活動中,要建立和發展先進農青少年為骨干的小崽子」
「農村大學習活動,也要采用大說、大寫、大學習、大討論的形式」
「可以利用生產的空閑時間,進行交流學習,還可以組織一批進步青年下鄉交流參觀」。
聽到這,他也就明白上面的意思是要干啥了。
城里的大學習活動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現在不僅僅要向工交企業推廣,還要往農村發展。
這是要把大學習的成功經驗復制到農村去,要進一步加強大學習活動的變革范圍。
今年的糧食產量不用去調研,從東北反饋回來的消息,聯合貿易糧食產品部分較預期恐怕要縮水。
紅星村尹滿倉下山時來找他私底下聊過,如果不是他下了狠心,真埋了幾個,恐怕他們村也別想著消停。
但是,似是紅星村那般久居深山,輕易不能外出的村落又有幾處?
似是他們身邊有諸多單位的派駐機構幫扶的又有幾個。
真正要鬧的,多半是生活不如意的,紅星村今年可沒少賺錢,鬧的那幾個尹滿倉就是不說,也沒啥好下場的。
這人吧,有點啥就怕比,他們想想以前沒啥,現在有啥,他們有啥,其他村沒啥,這心里就有譜了。
鬧,鬧,鬧急眼了都沒果子吃。
甭說果子了,就是特么粗糧都沒得吃了,餓了肚子看還怎么鬧。
栗海洋自然是不可能提前知道這種新聞消息的,只有李懷德這種消息靈通之人才會知道。
叫栗海洋給李學武打電話,就是要提醒他,注意關心政策和時事。
尤其是這種具有指導性意見的播報,很具有時效性。
現在這種形勢,甭說說錯一句話了,就是半句話,一個字都不行。
你道是李懷德在軋鋼廠已經充分掌握了局勢,秦王掃六合一般的就天下無敵了?
錯了,大錯特錯!
當你成功時,周圍你只能看見笑臉和朋友,唯獨當你失敗時,才能看得清誰拿著背刺的刀,誰袖藏的暗箭。
李懷德自己是越來越謹小慎微,和氣逼人,他身邊的人也得是如此。
失去了誰,都不能失去了李學武,不然誰幫他扛長活呢。
周一的辦公會,本來應該是老李主持的,他卻是叫了李學武上臺唱戲。
你要說他偷懶,那可是冤枉了他,老李就是想看一看會場眾人在工作中的態度和表現。
如果他來主持會議,必然是要發表意見講話的,或者專注于匯報工作那人的。
但是,旁觀者清,他想看看更多人、他平時沒有關注到的表現。
說白了他就是不信任這些廠領導和中層干部,玩老銀幣那一套呢。
「請收購案專班的同志匯報一下工作情況」。
敖雨華聽見李學武按照程序點名,先是應了一聲,隨即同身邊的夏中全點了點頭。
兩人被臨時抽調進入汽車制造廠收購案的專班小組,敖雨華負責統籌,夏中全負責技術。
敖雨華匯報道:「專班已經從各部門抽調力量組建前期勘察和調查小組,隨后會成立審計組和技術管控組,預計在這周三開展對應的調查工作」。
「強調幾點要求啊」
李學武開口道:「這起收購案目標范圍廣,社會關注度高,最好協調延請第三方審計和監察部門介入」。
「尤其是針對技術工人的具體情況要做到心里有數,包括體檢、正治、技術等方面的調查」
「在人事上也要更注重人性化管理,按照技術人才登記制作登記卡,不符合當前生產需要的,可以組建短期培訓班」。
「李主任」
李學武看向李懷德提到:「在安全、制度以及福利待遇等方面,彼此都有差異,歸心是個重要問題啊」。
「嗯,可以」
李懷德看了看眾人,點頭道:「第三方說話總比過咱們公平服人」。
說著話看了李學武強調道:「就是注意一下不要造成財產評估過高的情況」。
「好的李主任」
李學武看向夏中全和敖雨華,問道:「夏主任,雨華主任,協調一下華清大學的審計和技術力量給咱們幫幫忙怎么樣?」
「沒問題」
敖雨華同夏中全對視一眼,點頭答應道:「下來我們就去辦」。
「那好,還有什么問題嗎?」
見敖雨華兩人搖頭,李學武抬手點了于德才的名,道:「請保衛組的同志匯報一下月初案子的審查情況」。
于德才按照次序,將早就準備好的文件翻開便開始匯報工作。
從敖雨華開始,這一聲說的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有力度。
就算李學武還不是真正的副主任,可在今天,在這張會議桌上,誰又敢輕掠其鋒芒呢。
于德才匯報了關于儲友恭、陳叔毅等人的審查結果,包括一系列的正治調查、工作調查、廉潔調查等等。
自從保衛組成立之后,這種權利的集中真正的在這一次調查審查中體現了出來。
這還是李學武自廢武功,沒有真正的發揮出調查組的全部能力,否則真就是錦衣煉獄了。
集所有調查審查和抓捕職能于一身,這軋鋼廠還有誰能限制保衛組?
李懷德知道,能限制保衛組的,只有保衛組。
所以李學武輕易離不得這個位置,他在,軋鋼廠就是安全的。
關于儲友恭等人的處理決定為什么要拿到會議上來說,因為再怎么嚴肅的處理,保衛處都給不出合適的結果,抵不過李懷德心中的怨懟。
于德才聰明至極,在請示過李學武之后,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當然是在會議上把查到了什么說的一清二楚,但怎么處理是絕口不提。
李懷德沒用他提,更沒用李學武問,先是發表了一通團結的講話,隨后便是將這些不團結的人抬抬手發配去勞動。
造船廠、項目工地、山上墾區,有的是地方給他們安排。
要不于麗怎么說李學武從來不做壞人呢,就是處分決定,他都不愿意沾這個因果。
今天看他們做的是錯誤的,本身也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可以后呢?
「請后勤處的同志匯報工作」
李學武等于德才應下李懷德的安排,這便叫 了下一位。
后勤組主管后勤工作的副組長鄧崇慶先是看了李學武一眼,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
這一句要是不說出來,他總覺得節奏有些不對,就是準備好的工作都念不出來。
師弱翁坐在李懷德后面看著這一幕眼神陰翳,目光深沉。
他終于知道管委辦這副主任跟副主任之間到底有多大的區別了。
聽著鄧崇慶匯報了關于廠區衛生、醫療、電影、洗浴、宿舍、學校等相關問題,又著重匯報了關于六國飯店的籌備和裝修工程情況。
李學武敲了敲鋼筆,看著鄧崇慶講到:「李主任最是關心廠職工兩大問題,一個是工作好,一個是生活好」。
他這么說著,李懷德坐在一旁都要忍不住的點頭。
是的,確實是這樣的,他也是才知道他就是這樣想的!
「提三點要求啊」
李學武看著對方講到:「第一是提高食堂服務質量,優化食品供應條件,逐步提升廠職工的營養水平」。
「二是加大醫療投入,利用當前的醫療資源大洗牌有利時機,充分吸納優秀醫療人才,為構建綜合型醫院做準備」
說到這一點的時候,李學武看了看李懷德,解釋道:「占據醫療的有利條件,不僅能服務工廠,還能實現藥品和醫療器材的研發,向多種經營延伸」。
得了李懷德的點頭,他這才又繼續講到:「第三是加大教育投入,充分研究討論校企合作的優勢,開拓科研、教育、三學等問題的討論空間」。
「這個是很有必要的」
李懷德聽他講完,補充強調了在廠師生的安全和生活保障問題,強調了職工生活保證問題。
他現在也嘗到了當領導的甜頭,這些業務問題實在搞不過來,完全可以給李學武負責。
自己只需要在理解李學武的基礎上強調幾句便可以了。
提綱挈領嘛,沒必要事必躬親,累得慌。
宣傳部門主要匯報的工作是文宣隊組建磨合情況,廣播站的建設情況,以及在全廠范圍內開展消防和安全宣傳、正治和文化學習宣傳的重點工作。
特別的,于海棠也被卜清芳帶到了現場,甚至給了她機會向李學武和李懷德匯報工作。
卜清芳多厲害的人呢,她當然知道于海棠在月初時所作所為給領導幫了多大的忙,現在領導有多待見她。
不把自己部門里領導待見的人領出來,難道領幾個杵倔橫喪的給領導添堵啊。
于海棠聲音清脆,語段婉轉地給李懷德匯報了她的工作,以及籌備完成的新訪談項目建設情況。
這個被她命名為《紅星訪談》的節目是李懷德親口答應的,于海棠很是勇敢地在會議上提出請求,要請李學武做第一期訪談對象。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笑著打趣道:「你挺機靈個人,咋這么不會辦事呢」。
說完一指身邊的李懷德說道:「你想要節目開門紅,當然要找影響力最大,代表性最強,最能代表咱們軋鋼廠先進力量的人啊!」
「是!」
于海棠好像真的很激動,臉都有些紅了,聲音顫抖著說道:「我是想請李主任的,就是怕打擾到領導,不敢」
「哈哈哈」
會議室就屬于海棠的職務和級別低,她這會兒的表現一點都不突兀,反而讓嚴肅的會場氣氛變得熱鬧了起來。
李懷德也是笑著點了點于海棠,故作批評的語氣道:「你看你,李副主任剛剛批評你了你都沒注意,怎么能這么說話呢,要得罪人的」。
「哈哈哈」
他說完又點 頭笑道:「這次我幫你兜著了,下次請李副主任的時候要注意真誠嘍!」
「是!謝謝領導!」
于海棠激動地站起身給李懷德敬了個禮,又笑著給李學武敬了個禮,道:「那下次就請李副主任支持我們工作了!」
「哈哈哈」
會場見于海棠順桿網上爬,請了李懷德這尊大佛,又抓了李學武的壯丁,便都笑了起來。
李懷德手指點了她,給李學武講了廠里女同志也有先進代表,提到了王亞娟和于海棠的名字,說這是宣傳陣地的娘子軍呢!
于海棠真是個機靈的,聽著李主任夸獎完,又主動贊道:「您就是我們的總指揮呢!」
這一聲贊揚,必然是要引來李懷德再一次的開懷大笑的。
一般的干部可不敢夸他,夸了反而要得罪了他,因為沒資格。
唯獨下面的基層干部,以及廠職工對他的夸獎才會讓他高興。
所以你有見李學武夸李懷德的時候?
當然沒有了,不僅不會夸他,拿煙故意逗他,還要搶領導的煙抽,這是另一種相處方式。
于海棠今天算是來著了,剛剛破格提拔了廣播站副站長,主管著播音工作,又有自己的訪談節目,可謂是宣傳部門的當紅炸子雞了。
月初那一場鬧劇般的變革活動讓許多人的人生軌跡發生了改變。
于海棠有,守護愛情的袁華自然也有。
雖然沒有像于海棠一樣進步,多多少少受了他姑姑的影響,可還是與于海棠有了更一步的接觸。
現在袁華一邊做著播音,一邊給于海棠當助手,幫她組織訪談節目。
那件事以后,于海棠沒有說跟他處對象,袁華也沒有主動強調,就像于海棠沒有否認那些傳言一樣的默認。
兩個人也沒說處,也沒說不處,關系有些復雜,反正就是這個狀態了。
李學武在宣傳工作匯報結束之后,點了工程的名。
郎鎮南作為負責人點頭發言,自然在開頭是少不了那一句的。
而他在發言中,也給在場眾人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卻又讓眾人不敢相信的消息。
經廠管委會研究討論決議,通過了工程處提交的關于籌建軋鋼廠工人新村的項目申請。
這也是李學武同李懷德私下里討論過不止一次,甚至是組建專業技術和財務人員進行可行性研究的。
郎鎮南代表工程正式匯報這一工作,也代表軋鋼廠新的時代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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