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習活動開展,已經整整一年了啊?這時間過的可真快!”
下班前,韋再可和丁自貴來了李學武辦公室“串門”。
先是說了說此次考察和調研的具體工作內容,閑話又提起了紅星廠這一年的變化和發展。
“屬實不敢想,也想不到。”
韋再可撓了撓有些禿然的腦門,端起面前的茶杯,笑著說道:“五一勞動節發的福利品,我們家那位還說呢,紅星廠是真富了。”
“我丈人也說,以前可不敢想,這么大個兒的螃蟹——”
他用手比劃著,夸張地說道:“以前想都不敢想啊,也就是過年的時候吃一鍋死螃蟹。”
“現在個個兒都是吐泡泡!”
丁自貴疊著腿,坐在一旁笑呵呵地說道:“我大兒子就喜歡吃這玩意兒,甚至畢業后尋求分配到津門去,我不同意還跟我鬧別扭!”
“哈哈哈——!”
韋再可笑著喝了一口熱茶,示意了辦公桌里面的李學武,說道:“學武應該不知道,我們剛在廠里上班的時候都發毛巾、搪瓷缸子或者是勞動背心,以及大蘋果。”
“就這個,都有眼氣的,說咱們工人待遇就是好——!”
“怎么不眼氣?”
丁自貴掰著手指頭算計著從他來廠里上班后每年的福利待遇提升和進步的跨度,記得真真兒的。
“我現在往家里搬那些福利品啊,都得見著人跟人解釋一遍,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貪了多少呢——”
“一個樣,好在是一個院里住著,你搬多少,我搬多少”韋再可擺了擺手說道:“沒多沒少,人家只說咱們紅星廠現在富得流油!”
“我啊,有的時候真有點害怕”他看向李學武解釋道:“老話兒不是講嘛,人怕出名豬怕壯!”
“怕什么?偷來搶來的?”
李學武坐在辦公桌后頭,手里掐著鋼筆簽了個急件。
等把自己的名字和意見簽署好了,這才收起鋼筆,示意彭曉力可以收走面前的文件了。
他端起茶杯,笑著看向對面打趣道:“您二位要是怕風言風語,我有一招,等再發福利品的時候,都送我家去,我不怕人說閑話。”
“哈哈哈——”
對面坐著的兩人都笑了起來。
彭曉力收拾好了急件,客氣著跟兩位領導點點頭,這才出了門。
門外就有技術科的辦事員等著呢,屋里領導們說話他都聽見了,剛剛摟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子。
為啥呢?
技術科的辦事員也是廠機關序列的,屬于干部身份普通員級崗,他自然對機關里的這一套很熟悉。
同級別的干部來訪,必然是要請到沙發那邊就坐的,高級別的干部來訪,更是要坐沙發,或者請對方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后面。
只有低級別的干部來訪,談工作也好,談項目也罷,才會安排在辦公桌對面的匯報位置。
都知道,領導辦公室的布置是有講究的,坐在辦公桌后面往外看,是有一種威壓和心理優勢的。
可剛剛他看見什么了?
政治組組長韋再可,管委辦主任丁自貴,可都是正處級、組長級的干部,卻是坐在了辦公桌對面。
李學武坦然地坐在里面,與對面來訪的兩人談笑風生。
且看領導們說的話題,他就是工齡再小,也聽得出來是圍繞著李副主任在談話,這就不一般了。
當然,你可以說三人關系好,不在乎這些虛頭巴腦的。
可身在機關,猶如身在局中,誰會不在意這個,只他看見了都要震撼一下,這要是傳出去……
那必然是會有李副主任的正治地位高于韋組長和丁主任的。
老機關都應該明白,眾口鑠金,三人成虎,這種傳言被認定下來,三人如果成了競爭的關系,那李學武天然的要壓兩人一頭的。
技術科這名辦事員心里咯噔一下是突然反應過來了,有傳言從鋼城那邊過來說,李學武接任董文學的程序安排穩了,李懷德此次同李學武一起前往鋼城,談的就是年底人事變動的事。
上個月集團化組織結構文件公布,所有人都清楚了未來紅星廠要向哪個方向發展,機關干部個人應該向哪個方向進步。
霧散了,人心是穩定下來了,可前面的路也透明了。
因為紅星廠今年幾個大的項目增設和投建,去年立項和投建的項目要在今年年底開花結果。
所以,推算紅星廠晉級的日程應該是在明年的年初,最晚不過上半年,這是一定的了。
因為去年投建的幾個項目,最晚也只是到明年年初就有了結果。
今年這一批合作項目,不能用錦上添花來形容,更應該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一步,進步的步。
晉級后,可不就是廠領導們更進一步,拉開了廠里的組織結構高度,有了更廣泛的調整空間嘛。
所以,在紅星廠晉級前,廠里一定會有一次范圍較大的組織工作調整,尤其是吸收了周圍16家工廠的干部隊伍之后,必然有大動作。
他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年底有大動作,年底才開始準備,政治組那邊其實已經開始了干部考察。
如果按照鋼城傳過來的消息看,再結合他剛剛看到的情況,基本上能確定李學武在下一屆,也就是晉級后的紅星廠領導班子里會有較為重要的位置了。
怎么看出來的?
懂得都懂,李學武從保衛處往鋼城跳,一定不會立定跳。
從李學武現在負責的具體工作內容上看,定是會像傳言中說的那樣,帶著絕對的優勢跳過去的。
現在不能確定的是,李學武會以管委會的身份下去,還是辦公會議的身份下去,哪個都夠級別。
畢竟有“老、中、青”這個概念做注解,一切皆有可能。
另外,紅星廠大學習活動開展的比較早,因為保衛組的強有力保證,變革進程較其他工廠和單位穩步且快速推進,快了至少半年。
現在的管委會只有主任和副主任,承接自紅星廠原讜組和廠委。
按照現在的政策要求,紅星廠是應該全面完善管委會的組織結構的,必須選出以主任、副主任和委員為結構的完整領導班子。
李懷德遲遲沒有將這個工作提上日程,是因為紅星廠正面臨著大發展的機遇,職工對廠臨時管理組織管委辦的認同感較高。
都希望以這種強有力的集中領導體制,帶領大家奮斗和前進。
再一個,李懷德也想趁著這個時間,有效地完成他個人管理形勢的布局和安排。
所以,這件事就拖了下來。
但是,紅星廠已然是樹大招風,不僅僅是工廠的規模有了巨大的改變,還帶動了其他工廠聯動。
在工業領域有了廣泛的影響后,自然而然地進取晉級,向著集團化的目標前進。
在這一過程中,必然要重新規范組織領導結構,合規管理,完善已有的組織人事結構。
說白了,紅星廠自己不完善,上面也要幫紅星廠完善的。
即便是紅星廠晚上了,上面一樣會幫紅星廠“完善”。
只是晉級前的這次大動作,廠領導一級還有較大的話語權,能動多少算多少,蘿卜坑站穩了,總比讓人家捷足先登的強。
為什么要吸納市工業的這十六家工業企業,調用他們的組織人事關系,就是主動充實晉級后紅星廠將要面臨的干部短缺現狀。
這一情況紅星廠上下都很清楚,也都在為自己做著準備。
韋再可和丁自貴來李學武的辦公室,討論的必然跟此事有關。
技術科辦事員接過彭曉力手里的文件,說笑了兩句,便趕緊往回走了,要處理文件,也要驗證自己的剛剛看到的,剛剛想到的那些。
機關里的事都是怎么傳出去的?其實就是這么傳出去的!
你聽一耳朵,我看一眼,大家私底下互相匯集了信息,坐在一起一討論,一驗證,基本上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的。
那丁自貴和韋再可來找李學武,到底是不是為了年底的人事大調整呢?
是,還真就讓那小子猜著了。
“哎,我聽說跟遼東工業那邊談的挺不錯?”
丁自貴放下茶杯,笑著問道:“好像是說,咱們準備收購一個規模很大的機床加工廠是吧?”
“上午谷副主任還找我來著”韋再可在一旁說道:“組織處和人事處都要安排人跟進。”
他看向李學武問道:“是籌備談判組,還是考察組啊?”
“你想叫它啥它就是啥”李學武靠坐在了椅子上,疊著腿說道:“意義是一樣的,先考察,給出報告,配合談判團隊開展工作。”
“真要收購對方啊!”
丁自貴驚訝道:“廠里不是開會說了嘛,今年沒有大動作。”
“計劃沒有變化快啊——”
李學武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一下子砸在鋼城一千多萬建設資金,水早就渾了,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這池子水呢。”
“現在主動點,還能盡可能的把錢用在正地方”李學武看向丁自貴解釋道:“一方面,奉城一機廠底子屬實好,技術特別棒。”
“就是特么管理差勁,組織工作搞得像一坨屎,真不知道遼東工業是怎么選人用人的。”
他抬手點了點對面的韋再可,道:“我回來的時候還跟李主任說呢,響鼓用重錘,真到了收購整合的時候,就讓韋組長過去,狠狠地殺一殺歪風邪氣。”
“你呀——!”韋再可笑著擺手道:“你就害我吧,什么得罪人的活兒都幫我攬著,回頭李主任真讓我去奉城,我一定把你叫上!”
“我?我不去,我見不得藏污納垢,濫竽充數”李學武搖了搖頭說道:“看見這些東西容易沖動,萬一斃兩個,回頭人家該說我殺心太重了,犯不上,犯不上。”
“你以為你是什么慈悲心腸啊?”韋再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話語間也松弛了許多,笑鬧著說道:“你看我像活菩薩?”
“我看你像土地廟里的老倌!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打趣了他一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對面兩人的神色,心里只覺得有趣。
甭管多高的職務,真要是事情趕到自己眼巴前了,說不著急,說穩如泰山的,都是特么扯淡。
“聽說是安排了景副主任親自過去主持談判?”
丁自貴還是在試探著自己想要知道的那部分內容,兜圈子說到了景玉農那邊。
“前天還傳回來消息,說是在越州,這就要往回趕了?”
“還得一段時間呢,鋼城那邊先動”李學武解釋道:“與廠里過去的專家團隊匯合,開展前期調查,景副主任要在有結果了才過去主持工作呢,不會耽誤了巡查。”
“我和李主任在鋼城同董主任談了談,還是以煉鋼廠為主。”
他介紹道:“畢竟都在遼東工業序列,產業上下游關系清楚,即便是談判遇到了問題也好解決。”
“景副主任過去,主要是把握經濟建設和組織協調工作。”
李學武指了韋再可說道:“我說讓韋組長做準備,是因為奉城一機廠太大了,得按照咱們的工業管理程序進行拆分,組織是大事。”
“原來是這樣啊——”
丁自貴圈子兜完了,也順勢問出了自己的目的:“奉城一機廠的規模那么大,再加上鋼城工業。”
他坐直了身子,胳膊擔在辦公桌上,手指輕輕敲了敲,問道:“管理怎么搞?掛在煉鋼廠下面,還是掛在聯合工業的下面?”
“還沒定,但不可能掛在煉鋼廠下面,也不可能掛在聯合工業的下面,級別上都不是很方便。”
李學武也是坐直了身子,認真地說道:“一機廠的規模特別大,并不輸給咱們,即便是拆分了。”
他點了點桌子強調道:“人家的一把手跟咱們李主任平級。”
“所以說,拆分、調整、整合,一些列動作至少要干一年。”
李學武說這個的時候也點了點韋再可,提醒他注意。
又在丁自貴微微皺眉的注視下講道:“我的傾向是在晉級后成立工業生產管理部全面管理。”
“但是,李主任沒同意。”
看著丁自貴和韋再可皺眉頭,他輕聲解釋道:“十六家企業的整合和調整工作年底前要完成。”
“如果談判順利,一機廠的整合、分拆工作也要開始進行,下半年的工作強度可非同一般。”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李主任的意思是,一機廠要同十六家企業同步整合,年底的人事大調整,要一步到位,所有事一并解決。”
“不設遼東工業生產管理部,那領導的意思是……”
丁自貴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不諱地問道:“要在管委會的層面解決這個問題?有副主任管理?”
韋再可聽他問的這么直白,目光異樣地看了他一眼,隨后又看向了李學武,想聽聽他怎么說。
李學武倒是沒在意丁自貴的直白,知道他是啥意思,委辦的主任工作不好干,如果能去鋼城的話。
但是,董文學現在鋼城,一時半會還回不來,他想的便是奉城。
奉城一機廠的級別不低,即便是收購后有所降級,但在紅星廠晉級后,可也跟軋鋼廠平級。
對沖之下,如果能到奉城一機廠任職,對于他來說,絕對是個跳出去的大好機會。
但是,李學武給出的回復,讓他的心里一涼。
去一機廠,就意味著失去了競爭管委會副主任的機會,未來一機廠也在主持紅星廠遼東工業的副主任管理范圍內,這個要想清楚。
鋼城的聯合工業也在發展,未來勢必要出現一個更大規模的工業集群,大型工廠,例如汽車制造廠,級別一定不低,聯合工業生產管理處好像也是個好位置。
怎么選?
丁自貴知道怎么選都繞不過李學武去,未來李學武一定會出任煉鋼廠的一把手,更有可能成為主管紅星遼東工業的副主任。
即便這個副主任不是李學武,也有很大的可能是董文學。
董文學進京,李學武離開保衛組去鋼城,李懷德勢必要有所安撫,拿遼東工業換保衛組的位置。
所以,他現在更想知道李學武的態度,就算是要“低人一等”也得把碼頭拜對了,哭墳哭對了。
“我個人的猜測啊,領導更傾向于由專職副主任管理這部分。”
李學武見丁自貴問的坦誠,便也回答的坦誠。
他直白地說道:“畢竟晉級不是目的,目的是集團化進程。”
“在實現集團化管理的過程中,就是要將現在的工廠管理結構扁平化處理,更直接地管理。”
李學武做著直上直下的手勢,看著他問道:“你覺得領導會給自己找麻煩,在這個過程中設置什么工業生產管理部門嗎?”
“必然是不可能的。”
韋再可開口說道:“集團化的組織架構已經出來了,生產管理部只能在集團一級執行管理權限。”
“不可能在鋼城,或者奉城單獨成立管理部門,這是在浪費時間,也是在浪費資源。”
他給丁自貴強調道:“更主要的是,集團化過程中,這一部分的干部到時候就沒有辦法安排了。”
“所以,一廠,一廠長。”
李學武看向丁自貴說道:“所有工廠,包括營城造船廠和在京的輕工業,都得歸生產管理部管。”
“過渡期間,安排一位專職副主任管理,是最方便的手段。”
“我也是這么想的”韋再可附和李學武,說道:“畢竟一名副主任重現調整工作分工,比安置一個遼東工業生產管理部的干部簡單多了,也方便多了。”
“我理解了”丁自貴思索過后,笑著點點頭,說道:“我還想著今年年底是不是要動一動呢。”
“我勸你暫時別動,等一等”韋再可知道李學武說這話很為難,不可能給丁自貴說什么建議。
論起來,李學武是丁自貴的下級,說三道四的不合適。
所以,他開口建議道:“你老丁的情況不用自己著急,領導那邊心里都有數,該你上的時候,自然是要安排你上的,急沒有用。”
“嗯,韋主任說的有道理。”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道:“今年年底,動,是要動的,大家可能都得動,但怎么動,還得等領導那邊研究決定。”
“況且……”他遲疑了一下,放下茶杯說道:“下半年,最遲年底前,上面要給廠里補人的。”
“別忘了,咱們廠管委會的人數不夠呢,至少要九人,甚至是十一人,畢竟要晉級的。”
“這我倒是能想得到”丁自貴點點頭,靠在了椅背上,抱著胳膊說道:“十六家企業整合進來,至少要有兩個副主任的名額吧?”
丁自貴所說的,因為十六家企業整合進來后產生兩個名額的副主任,并不一定是要從這十六家企業的負責人中產生兩名副主任。
有可能上面從市里,或者其他工業企業調來的干部,但代表的一定是這十六家企業的利益。
畢竟,整合進來的企業人數總和已經超過了紅星廠,工業規模重新規劃過程中,必然會產生一些矛盾和問題,沒有代表這些人發聲的干部,上面也不愿意的。
“我覺得,最少會有兩個名額”韋再可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瞇著眼睛說道:“可能是三人,畢竟工業整合的規模太大了。”
他解釋道:“十六家企業中產生兩名,部里再調一名居中協調才是最佳的方案,不僅僅如此。”
講到這,韋再可坐直了身子,抿著嘴角說道:“我覺得部里還會額外空降一名,八成是要負責組織工作的,這一塊咱們可是薄弱。”
丁自貴驚訝地看了韋再可一眼,隨后恍然大悟地看向李學武。
李學武則是點點頭說道:“谷副主任是從鋼鐵學院調來的。”
這話的言外之意,便是紅星廠的組織工作并未掌握在部里信任的人手里,上面一定會加強管理。
當然,這不是說谷維潔的工作沒有得到上面的認可,干部的流動性是有規律的,也是有規則的。
跟谷維潔的工作成績沒有關系,需要加強相關工作的領導了,紅星廠就得服從調劑和安排。
丁自貴手指一掐,說道:“李主任、谷副主任、景副主任、程副主任、薛副主任、董副主任,再加上工會熊主蓆,正好七個人。”
“十六家企業產生兩人,部里下來兩人,這就正好十一人了。”
“當然了,這只是咱們私下里討論”韋再可伸手輕輕拍了拍丁自貴的手,說道:“部里有可能下來一位,給奉城那邊留一個位置。”
“不一定,奉城那邊有點復雜”李學武否定道:“一機廠的一把手確定是要調走的,不會留任,咱們也不會用他,更不會調來京城,他自己也不會想來的。”
這個倒是很簡單,一機廠的負責人是劉作棟,根基都在遼東工業,來了京城,進了紅星廠,不成了無根浮萍,后娘養的了嘛。
“一機廠如果沒有這個人選,那就很有可能是在紅星廠內部產生了”韋再可語氣很是遲疑地說道:“而且,這個可能性很大呢。”
李學武明顯能看得出,韋再可說完這句話,他自己含糊了,丁自貴也沉默了,可能都在想這個名額。
“今年工會的熊主蓆住了幾次院了?”他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起了熊本成的問題。
“我記得上個月剛出院吧,昨天聽說又住院了?”
“回家休養了,心絞痛。”
丁自貴負責機關后勤工作,對干部的情況自然理解。
他點點頭,開口說道:“今年本成主蓆的身體狀況是不咋好。”
“而且,上面對工會的工作也有所調整和布置。”
李學武順著他的話說道:“如果上面在年底前動廠里的班子。”
他講到這故意頓了頓,見兩人的眼睛都亮了,身子也坐直了,這才繼續說道:“上面一定會照顧老同志的身體狀況,不會加擔子。”
“同時,為了保證紅星廠管理班子的正常化,也會充分考慮工會在管委會序列中的位置和分工。”
丁自貴和韋再可對視了一眼,齊齊一挑眉,各自的心里都有了些許算計,是什么當然不用說出來。
能從李學武嘴里吐出來的話,保真度比一般人說話要高得多。
再一個,紅星廠所有人都知道,李懷德是不待見熊本成的。
上一次,熊本成膽大包天,竟然敢跟著程開元,要革了李懷德的帽子,你說李懷德恨不恨他?
早前怎么沒聽說熊本成的身體有問題呢,自從那件事以后,工會的這位負責人便成了病秧子。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想住三百六十天的院,很怕住少了,引起李懷德的猜忌,再晚節不保。
現在的情況是,李懷德找不出人手來接替工會的位置,養這么一個廢物放在那,總比再來一個惹禍抬杠的人強。
當然了,這一次企業晉級,李懷德不會給他這個撿便宜的機會,能讓他平穩著陸,安全退休都算是便宜他了,看他是老同志的面子。
李學武說的兩人都很清楚了,十一個名額,去掉已有的七個,上面要定三個,再刨除熊本成,廠里還能有兩個位置可以爭取。
這些處級干部里,資歷足夠,工作成績足夠,能力足夠,年齡夠線的,也就這么幾個人。
無疑,丁自貴和韋再可都有機會試一試,兩人自然也不想,更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就連剛剛提到的,外放的機會都變得不香了。
只是狼多肉少,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能知道的是,這一次必然是龍爭虎斗,競爭激烈。
“跟法商的合作談判敲定了?”
韋再可和丁自貴足足在李學武這里坐到了下班的時間點。
他們先走的,李學武是收拾好了手包,換了皮鞋下樓的。
正巧,薛直夫的車過來,他叫停了司機,下車跟李學武問起了今天跟圣塔雅集團接觸的情況。
李學武走到他車邊,匯報道:“細節情況都敲定了,下周一正式簽訂合同,外經貿那邊組織的。”
“這還關外經貿的事呢?”
薛直夫笑著逗了一句,隨后點點頭說道:“我是著急工程這邊,法商的支援早點到,咱們的進度能更快一些,尤其是技術和設計。”
“嗯,大樓是吧”李學武知道他想說的是什么,解釋道:“今天也溝通了這件事,圣塔雅集團保證會在第一時間安排這項工作的。”
紅星廠的雙子塔辦公大樓,十一層建筑物,聯合工業管理大樓,十一層建筑物,還有其他生態化園區的設計,都在等法國人那邊。
“你心里有數就好,工程機械來的倒是快,這一點要表揚。”
薛直夫從車里掏出一盒茶葉來,遞給李學武說道:“剛到的,雨前龍井,愛茶者見者有份。”
“這算是鼓勵,還是鞭策?”
李學武笑著收下了茶葉,道:“要不您再給我一罐,我周一簽協議的時候跟對方說說,再安排幾個法國娘們來跟您學學國語啥的?”
“去——!”薛直夫擺了擺手,笑鬧著說道:“不看我多大歲數了,說晚了,力不從心了——”
李學武送了他上車,晃了晃手里的茶葉道:“要不我送您點虎骨酒,說不定您今年還能再添一大胖小子呢。”
“饒了我吧,好不容易把家里的幾個崽兒糊弄大了,還生?”
薛直夫拍了拍他的手,笑著說道:“你們年輕人體力足,學外語啥的也有這個精神頭,不過要注意身體健康,思想不能滑坡。”
他坐在車上,點了點李學武問道:“我聽說人家給你送了三個日本美女來?是要選妃還是咋地?”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
李學武微微搖頭感慨道:“我做好事的時候都沒有人這么幫我宣傳過,怎么一遇到這種事就都知道了呢,我還怎么選妃啊。”
“這就說明有人關心你啊!”
薛直夫意有所指地說道:“我倒是對你的信念充分的信任。”
“但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嘛,好虎架不住群狼,小心三人成虎。”
“得嘞,您的話我記在心上了”李學武認真地說道:“我保證一顆紅心,永不變質。”
他晃了晃手里的茶葉,笑著給薛直夫擺手道:“謝謝您的茶葉了,我回去后會好好品嘗的。”
薛直夫知道李學武是聰明人,點點頭,便示意司機開車了。
李學武目送對方離開,回過頭,將茶葉交給了彭曉力,這才上了自己的指揮車。
彭曉力將茶葉放在了后備廂,跳上汽車后,同韓建昆說了開車,這才轉回頭看向李學武問道:“領導,是跟法商談判的事有關吧?”
也沒等李學武表示,他便解釋道:“下午工程處郎處長想找您來著,知道您正在組織審議合作方案,便去找了薛副主任。”
“嗯,工程計劃那邊急了。”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如果有法商支持工程建設,很多設計方案都可以進一步完善和調整了。”
“尤其是工業園區的再設計,辦公大樓的重新規劃設計。”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在建筑方面,咱們還是經驗不足啊。”
“我覺得進步已經很快了”彭曉力笑著說道:“以前咱們廠工程處最多也就組織建設六層樓。”
“您看現在,十一層樓都敢設計了,甚至還有更高層樓。”
“咱們的土地面積足夠建設和設計,沒必過分地要求高”李學武攤開手說道:“十一層樓,搭配裙樓和輔樓,更顯得宏偉壯觀。”
“周一記得提醒我,請李主任簽訂協議的時候,也請一下薛副主任”李學武看著手里的筆記本,安排著周一的行程。
“還有,醫療保險和養老保險補充保險項目會議,你辛苦一下,周末幫我找一下相關的材料。”
“呦呵——這是誰回來了?”
傻柱叉著腰,手里拎著炒菜的大勺子,看著李姝下車后噔噔噔地要往院里跑,便橫在了門口逗她。
李姝抬起頭看了看傻柱,小嘴一撇道:“我要過去呀——!”
“你跟我喊什么?不喊不讓你過”傻柱故意蹲在了西院門處,伸手攥住了李姝的手說道:“上次你跟我喊什么來著?叫我聽聽。”
“不叫、不叫——!”
李姝什么脾氣,你越來硬的她越跟你橫,活脫脫的小李學武。
院里人逗她,都說這是李學武的親閨女,李姝這脾氣秉性跟李學武小時候一模一樣,都會耍橫。
“李姝?怎么不叫伯伯呢?”
李學武抱著李寧從車上下來,腳還沒站穩呢,李寧便被大姥接過去稀罕了,他走到門口教了李姝。
李姝其實會叫人,叫的好著呢,她也是外向的性格,能說會道的,不讓說都不行的那種。
可是吧,跟別人都主動叫伯伯爺爺,唯獨到了傻柱這要來橫的。
不是李姝對傻柱有意見,是傻柱老逗她,都給她逗皮了。
“我要叫他伯伯——?”
李姝氣哼哼地學著傻柱叉了腰說道:“他上次都說給我做好吃的,我都沒吃著,他騙小孩——”
“哈哈哈,那今天給你做好吃的,你叫不叫伯伯?”
傻柱才不會在意童言無忌呢,他就喜歡逗著孩子玩,尤其是性格外向的孩子,他也是這么個人。
李姝抬起頭瞅了瞅他,擠開他往院里要跑,嘴里耍著無賴道:“那等你做好了,我吃嘴里的時候再叫吧,我不會吃虧的——!”
“嘿——你可真是你爸的好閨女啊!”傻柱笑著讓開了路,又跟劉茵和回來的秦京茹兩口子打了聲招呼,他們倒是沒了尷尬。
李姝小腿兒緊著倒騰,在外院踅摸一圈兒,便往垂花門去了。
李學武等著母親和顧寧她們進了院才往里走,卻聽見李姝在前院喊了聲太太和大娘,定是見著老太太和趙雅芳了。
等他過了垂花門的時候,母親正站在院里,同過來打招呼的鄰居們笑著說著話。
她回來的少了,院里人見著她都熱情,也是湊近了看看李學武的兒子,算是一種小小的巴結。
這會兒天氣倒是還好,老太太和趙雅芳哄著李唐在院里遛彎兒,聽見車動靜了,沒等往外面走呢,李學武他們便進來了。
李家人本就多,現在孩子也多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再加上打招呼的鄰居們,一時間前院熱鬧極了。
李姝可算是找著主場優勢了,見著有來跟奶奶打招呼的,她也主動跟鄰居們打招呼,叫嬸嬸、奶奶、姑姑、姨的,又禮貌又活潑。
小丫頭年齡還是小,看不出鄰居們眼里異樣的目光,也聽不懂他們說的那些個話,只是覺得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總有些不一樣。
李姝也不是沒問過李學武和顧寧,為啥她的頭發顏色跟爸爸媽媽的不一樣,眼睛的顏色也不一樣。
顧寧只告訴她,她是爸爸媽媽的孩子,特別的那個孩子,長的好看,又懂事,又乖巧的好孩子。
外人看李姝的目光李學武和顧寧管不著,外人說什么,他們更不能堵人家的嘴去,只能給李姝最好的愛,她最需要的愛。
李學武和顧寧拿她當親閨女,外人再怎么說,李姝都不會自卑。
興許再長大一點,她就要面對同學和小伙伴們的質疑了,可李學武相信,他和顧寧會在這之前,給李姝樹立足夠多的自信和勇氣。
在前院說了好一會兒,老太太這才招呼了他們往屋里去了。
秦京茹和韓建昆往中院去了,是要看看她姐秦淮茹的,兩口子晚上吃了飯就得回去,并不留在這邊。
本來住在后院的費善英說啥都得回自己家去,月中的時候,沈國棟和小燕他們幫忙收拾的屋子。
所以后院倒出來了,李學武這才想著一家幾口人回來住一天,算是給母親放假,他們也回家樂呵。
家里突然有了三個孩子,大姥和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了。
正說笑著呢,后院二大爺劉海中拎著筐雞蛋從中院過來了,在院里人的注視下,直奔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