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其中一個萬法分身把宗世昌送上船,隨后他就掃視巡檢司眾人。
來之前,他也是看了卷宗的,發現宗世昌被抓的理由是‘瀆職罪’。
但趙老爺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這里面有問題。
他趕來的時候,天眼法一開,便看到了牢房外的小吏,用鐵棍敲擊房門,干擾宗世昌休息。
頓時便火冒三丈。
隨同而來的汪仕陽,也看出了不對勁,狠狠的瞪了何賢一眼。
官員的瀆職罪按說得自己或者郡丞何賢批準,才能去抓人。
他沒批過這種條文,那很顯然就是何賢干的了。
實際上汪仕陽都不用想,因為宋濟就是何賢舉薦。
何賢已然覺得不對勁,頓時就想說點什么。
不料趙興在送完宗世昌后,當場就發作了。
“汪大人,可否容我問幾句話?”趙興看向汪仕陽。
“元穰侯但說無妨。”汪仕陽道。“其余人都出去。”
汪仕陽一開口,其余的官員,情不自禁的退出了巡檢司,只留下了巡檢司本身的官員,郡丞何賢和他自己。
趙興有氣,汪仕陽當然得讓他發出來。
否則他也別想拉這份關系了。
“巡檢司司正宋濟何在?!”
站在旁邊的宋濟臉色有些難看,趙興這般直呼其名,又當著巡檢司內的諸多官員、吏員的面發難,已然是不打算給他面子了。
但汪仕陽不幫他,又見何賢微微搖頭,于是只得硬著頭皮走出來。
“不知元穰侯有何吩咐?”
“本官是正六品上,你乃從六品下,見上官為何不拜?”
宋濟心中有些惱怒,本打算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哪知趙興氣勢猛的爆發,狂暴的威壓席卷而來,宋濟感覺仿佛面對海嘯一般,好似天都塌了。
“噗通”宋濟情不自禁的跪了下來。
什么叫仗勢欺人?這就叫仗勢欺人!
宋濟面對趙興差了級別,他理應要拜,但跪與不跪都可。
但趙老爺此刻生氣了,直接就讓宋濟跪下回話!
宋濟掙扎了一番,竟發現自己毫無反抗的余地,根本起不來,不由得心中驚駭。
又見汪仕陽根本不開口阻止,他心中不由得產生了恐懼,趙興的背景遠比在宴席上聽聞得還要強大。
旁邊的汪仕陽也是有些意外。
這位元穰侯,還真是有些霸道。
先前宴會上和和氣氣,完全看不出來,殺氣這么重。
不過一想到對方的戰功,汪仕陽也就釋然了。
趙興確實很生氣,原本他以為宗世昌是治理水患出了問題,所以犯了瀆職罪,被羈押起來。
以宗大少那種尿性,趙興一開始還真沒懷疑。
還是汪仕陽的文書官說了,他才知道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狗日的宋濟居然把上班喝酒也判成了瀆職罪,更是關了宗世昌整整七天,給吃給喝,就是不給睡覺,明擺著打擊報復!
宗世昌是什么人?那是趙興托付家人的好兄弟啊,趙政、趙瑞德、蔡夫人一家,都讓宗世昌照顧得好好的,甚至還把趙政送進了郡學。
如此欺負宗世昌,豈能忍?
看著跪在地上的宋濟,趙興越想越氣。
原本他還想拿條例來質問質問,但見這宋濟跪下后都不還口,趙老爺干脆就動手了。
“你他嗎的!”
趙興一腳踹在宋濟的面門上。
“咔”
宋濟的鼻子,直接就被踹歪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
趙興如同一個地痞流氓一般,跳到宋濟旁邊,瘋狂出腳。
每一腳都避開要害,不會真正重創宋濟,但每一腳都痛徹心扉!
“啊、啊!啊!”
宋濟也是六品境的武夫了,按說就算掉塊肉,骨折都不會喊痛。
可現在他是真忍不住。
巡檢司的吏員、官員看得頭皮發麻。
尤其是奉命去干擾宗世昌睡覺的那個巡衛劉四郎,差點沒被嚇尿。
因為他看不出來里面的門道,還以為趙興要把人往死里打。
長官都如此,何況他這個小吏?
踹了上百腳,宋濟的臉都腫得不行了,趙老爺這才抬頭,人也平靜了下來。
他淡淡的看著宋濟:“你若是不服,可去府城告我。”
“唔、唔敢……”宋濟被揍成了豬頭,卻仍舊爬起來跪好。
告啥啊?就這點傷,頂多是賠錢。
光看汪仕陽這態度,就知道根本沒啥用。
趙興掃視了一眼巡檢司的小吏,他倒也沒有為難劉四郎。
只是整理了一下衣冠,朝著汪仕陽道:“興一時失態,請大人責罰。”
汪仕陽詫異道:“什么失態?伱們看到元穰侯做什么了嗎?”
眾吏員:“沒有、沒有。”
何賢此時也道:“元穰侯只是來視察巡檢司,檢驗了一番牢房法陣。”
汪仕陽的態度,再次刷新了龍肖對于文官的認知。
這要是在軍中,有人敢揍他的兄弟,他就得提刀子上了。
可到這里,汪仕陽就只是看著,甚至還放縱趙興這么干。
為什么?因為宋濟,就不是他汪仕陽的人。
另外,卷宗汪仕陽也是看了的。
來龍去脈,文書官早就給他講清楚了。
宋濟為什么關宗世昌?
理由是上公時飲酒,以瀆職罪的名義將其抓起來泄憤。
泄的什么憤呢,宗世昌在南柳縣治水,泄洪時沒有選擇淹沒下游的百姓,而是損害了宋家的田地。
但他是郡守,宗世昌的做法,符合汪仕陽的利益。
宋家這種大族,抵抗天災的能力很強,大水過后,他們無非就損失些錢財。
但平頭百姓被淹了,無家可歸,餓死人,病死人……他還升雞毛的官?
汪仕陽功利心重,但他未必不是個好官,要他選,他也會支持宗世昌這么做。
另外,汪仕陽此時也很厭惡宋濟。
好端端的宴會,被宋濟這坨狗屎耽誤,給趙興留下不好的印象,別說幫忙說話,汪仕陽想砍死他的心都有了。
“趙興,去別處走走?”汪仕陽問道。
“遵命。”趙興跟著汪仕陽一起離開了巡檢司。
跟在身后的何賢心中嘆氣,他只覺得這件事還沒算完。
現在只是出出氣,之后可還不知道怎么善了呢。
事情確實不算完,趙興出了氣,但怎么結束,他得問問宗世昌的意見。
本尊陪同汪仕陽在郡府各機構視察,聽汪仕陽聊了聊他的抱負和理想。
分身則是在飛舟上,陪著宗世昌。
“世昌,跟著我來的那位,是云霄侯龍肖,你之前見過,但未必熟悉。”
“至于陳大人,你早就認識,我便不多介紹了,陳大人如今為元稹侯,也是正六品上。”
“啥?西山佬也封侯了?”
宗世昌剛洗漱完,人還有點蒙,完全沒注意到,陳時節和龍肖已經走了進來。
“咳咳……”趙興趕忙提醒。
“啊,學生、拜見陳、陳大人。”宗世昌連忙拜見。
“我不是西山佬嗎。”陳時節似笑非笑的看著宗世昌,“別違心啊,宗大少爺。”
宗世昌只想找個地縫鉆下去。
“小子,那個叫宋什么的,被趙興給揍成了豬頭。”龍肖道,“你覺得解氣不?不解氣,明天我再幫你去揍一頓。”
“不解氣!”宗世昌憤憤道,“這王八蛋關了我七天,七天不讓我睡覺,揍一頓怎么行?”
“不過,不勞龍兄出手,我家有人能揍他,不就是賠點醫藥費嗎,我陪得起!”
“別啊。”龍肖道,“這種好事叫上我啊,我是劍修,保證砍他一百劍,最后依然是個輕傷。”
“啊?”宗世昌愣住了。
“你要不解氣,就讓龍兄去。”趙興道,“你家里人肯定沒他能打,搞不好失了分寸。”
出氣歸出氣,還是不能殺人的。
要炮制宋家,辦法多的是。
“哦,好、好的。”宗世昌回答完,卻又發現哪里不對勁。
突然拍了拍腦袋:“我去,想起來了,你咋封侯了?還正六品了!這才幾年?”
“還有,你說把他揍成了豬頭?我記得當時郡守和郡丞都在場吧?你當著他們面打的?他們就沒說什么嗎?”
宗世昌滿腦子問號,他總算是知道怪在哪了。
趙興他們三個六品,但那宋濟也是六品,汪仕陽就這么給面子?
“回去慢慢細說,你不是幾天幾夜沒睡覺了嗎?先休息一會,醒來你就知道了。”趙興笑道。
“好。”宗世昌也確實累了,倒頭就睡,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南陽郡,宋家。
宋家家主宋承德,正躺在葡萄藤下悠閑的乘涼,周圍則是有兩個丫鬟在捶腿捏肩。
宋承德的祖上,出過四品官,但經歷兩朝之后,家族就慢慢衰落,再加上不停的分家。
到他這一代,就只剩下兩個五品官的親族,而且還在外地當官。
本地的官場勢力,就只有宋濟這么一個六品的巡檢司撐著。
近幾年連年大水,夏天是又濕又悶,還碰上了個不學無術的宗世昌,老是跟他們宋家對著干。
沒事就來宋府罵兩句,還跑去他宋家的祖地轉悠。
如今宗世昌被關了進去,他總算是能清閑幾天了。
“老爺,宗府又來人了。”此時,一名管家來匯報。
“不見!”宋承德哼道,“得讓宗家的小子長長記性,毛都沒長齊呢,居然還敢教訓起老夫,還要來教老夫道理。”
“不見不見,給多少禮都不見!”
“不是啊老爺,宗世昌已經放出來了。”管家急道,“宋二爺被人打成了豬頭,現在宗府是來興師問罪的。”
“宗世昌放出來了,吾弟還被人打了?宗府還來興師問罪?”宋承德先是一愣,隨后怒斥道:“混賬!光天白日,你在說什么夢話!喝了幾兩馬尿,竟醉成這樣!”
管家無奈,只得再三解釋。
在強調了幾遍之后,宋承德,終于是信了。
“宗世昌有個同窗好友,去軍中混了四年,竟然官居正六品,還被封了侯?”
“府城的樓船司,還派了霞光樓船送他回來,汪仕陽都要巴結,嘶,這得是多大背景。”宋承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立刻醒悟過來:“快、快備車!”
尋常人家,沒有地鏡,也沒辦法差陰神送信,傳信全靠車馬。
宋承德人在南柳縣,等他得知消息,各方打聽元穰侯的情況,又趕過來郡城處理的時候,已經是事發后的第七天了。
而宋濟這個六品巡檢司司正,被揍了足足六天。
龍肖閑著沒事干,天天醒來就是帶著山貓和宗世昌去堵宋濟。
而且專挑宋濟上班的路上打。
打完,鼻青臉腫的宋濟還得去上班。
龍肖還不準宋濟請假。
要是敢請假,那就得加倍的揍。
這一天龍肖又出現在了途徑巡檢司的路上。
逮著宋濟就是一陣亂砍。
一個時辰后,宋濟渾身破爛,慘不忍睹。
“云、云霄侯,我現在是下班的路上,怎么也打?”宋濟問道。
龍肖哼道:“你昨天請假了,所以下班也要打。”
宋濟欲哭無淚:“我、我昨天是正常休沐啊……”
龍肖看了看旁邊的宗世昌:“昨天是你們郡府規定的休沐日?”
宗世昌拍了拍手道:“是,我看你興致高,剛才就沒說。”
“算了,打都打了。”龍肖聳了聳肩。“反正也閑著沒事。”
宋濟:“……”
此時的宋濟,只想自己的哥哥快些來郡城了事,他這幾天真是痛不欲生,比殺了他還難受。
第八天,宋家的家主宋承德,來府上拜見趙興。
“草民宋承德,拜見元穰侯,元稹侯、云霄侯。”
宋承德,老老實實的跪地叩頭。
即便他有散官在身,但這個時候就不是講這些的時候。
“你拜我做甚?”趙興指了指旁邊的宗世昌,“你又未得罪我。”
宋承德看著宗世昌,又給宗世昌磕了一個:“賢侄……”
“老狗!誰是你賢侄!”宗世昌喝道,“少套近乎!”
宋承德無奈再拜:“宗大人,先前多有得罪,請宗大人示下,該如何賠罪,才能讓大人消氣。”
宗世昌拍了拍手道:“簡單,你只需答應我三件事,此事便可了結。”
宋承德跪在地上:“請宗大人垂訓。”
“一,你把這些年來,南柳縣村民給你家借的高利貸,全部一筆勾銷。你這老狗,洪災一來,你不但不體恤民情,還趁機發財漲利息,現在你便全部吐出來吧!”
“第二,你以低價買了人家的田,現在就當一回善人,免費送回去,就以三年前的黃冊為標準,原本該是哪家的,就還給哪家,不要多,也不要少,本少爺這是在給你積德。”
“三,往后我在南柳縣做事,修堤筑陣,要人你家就出人,要錢就出錢。”
“老子這個平淮令,說修哪就修哪,那渠道就是要從你家廂房過,你也得老實拆了,明白不?”
宗世昌說完便斜著眼睛盯著宋承德:“此三件事,你可能答應啊?”
宋承德都跪在地上了,哪還有什么不能答應的?
雖然肉疼,但他還是立馬應下:“能做到、能做到。”
只是他心中有些鄙視,宗世昌自己不要錢,也不要好處,居然都分給那些平民,真是磕壞了腦袋。
趙興原本不想插話,但他的明眸法,準確的把握了宋承德的心理動向。
當即開口道:“讓你弟弟自己辭去巡檢司的職務吧,此事就算了結。”
“什么?!”宋承德頓時臉色一變,“元穰侯,不能啊……您要錢要寶物,我家都可答應……”
趙興打斷道:“這幾天你多方打聽,想必也清楚本官的來頭,我就問你一句。”
“你宋家,經得起府城的監察司查否?”
宋承德呼吸一窒。
府城的監察司來查宋家?那便是一點毛病都能破家了。
更何況宋家還不止一點毛病,殺人放火他門不敢干,但欺壓霸道的事多了去。
趙興呢,也不想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因為這件小事就把宋家給連根拔起。
沒必要,只要剪除掉宋濟這個職位,宋家自然而然就會慢慢衰敗了,到時候有的是人來吞掉他們。
趙老爺愛惜羽毛,不必他親手來做這件事。
當然,宋承德要知趣。
不知趣,那他不介意給府城的監察司寫封信,現在就讓宋家垮了。
“明日若無消息,就代表你不接受本官給你宋家的體面。”
“你若自己不體面,本官便幫你體面。”
“言盡于此,你下去吧。”
趙興揮了揮手,直接一道風,就把宋承德吹到了府門外。
站在門外的宋承德,臉色蒼白。
他連怨恨都不敢有,只是默默的離開,去找弟弟宋濟告知最終的結果。
接受,宋家還能有幾十年的喘息時間,再培養族人去當官。
不接受,怕不是立馬就有覆滅之危。
翌日卯時,宋濟來到郡府遞交辭呈,主動辭去官職。
由于他不是自然退休,勛、散也低,沒了官職,修為便一路下降,到了從八品。
但主動辭職,好過被奪職,奪職那必然是有罪。
被抽出國朝氣運賜予的修為、壽命時,那就不可能還有八品的境界了。
宋家選擇了趙老爺給的體面,此后也放棄了郡城的諸多利益,全面退守老家南柳縣。從郡望大族,變成了縣族。
“百年之內,宋家都無重新崛起的希望,人有氣運,家族也有。”
趙興站在城頭,朝南看去,南邊有一道氣運光柱,在飛快的縮小。
他掐指一算,便得出百年之內,宋家都難以有所作為。
“我一句話,便決定了一個家族的命運。”
“誰又能決定我的命運呢?”
趙興抬頭看了看天,收起了思緒,隨著禮官和儀仗隊出發。
他在郡城待了七天,不全是因為宗世昌的事,也是因為流程如此。
從郡城到谷城,那就近多了。
不到兩個時辰,趙興的儀仗隊,合二十多艘飛舟,便飛到了谷城。
谷城縣令,原先是李文正,不過此人自三年前因為抓捕玄天教信眾有功,已經調往外地。
新的縣令叫徐東輝,乃是正八品。
徐東輝帶著人出城五里迎接。
當趙興下來的時候,他領頭鞠躬拱手。
“參見元穰侯,恭賀元穰侯凱旋歸來!”
“恭賀元穰侯凱旋歸來!”
趙興迅速下飛舟,把徐東輝扶起來。
“徐大人快快請起,不必多禮。”
雖然是在和徐東說話,但趙興的目光卻在官員隊伍中掃來掃去。
徐東哪里不知道趙興在找什么,當即就讓開身形:“薛大人,請薛大人上前來。”
“不必。”趙興快步撥開人群,來到薛聞仲的面前。
此時的薛聞仲,仍舊是正九品上,這還是他當上司農監主官后才提拔的。
四年未見,薛聞仲又老了很多,因為從九品到正九品,根本就沒加多少壽元。
更何況老司農已經延壽過兩次了。
九品來回打轉,也就那么點氣運加成。
“恭喜了,元穰侯。”薛聞仲笑意吟吟的要給趙興行禮,雖然頭發白了,也有了皺紋和老年斑,不過他口齒清晰,也還聽得清。
“老師。”趙興連忙扶住薛聞仲的雙手,“學生回來見您了。”
他倒是沒有向薛聞仲下跪,他如今位格過高,給九品的薛聞仲下跪,那就是折他的壽。
“好、好。”薛聞仲拍著趙興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回來就好啊。”
“欸?陳大人也來了。”
“是,他也回來了。”趙興笑著讓開身形。
“老司農。”陳時節也是趕緊過來握住薛聞仲的手,不讓他行禮。“許久未見了,您可還安康?”
“好,好得很。”
“托你的福,你走后主官的位置讓出來了,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升個官,多活幾年。”
薛聞仲開著玩笑,“你這次回來,不會又是被貶了,要來搶老夫的位置吧?啊?”
“哈哈哈哈。”陳時節忍不住笑起來,周圍也傳來一陣哄笑聲:“老司農放心,我呀,可不是來谷城當司農官的,更不會來搶您這個位置的,您就放一萬個心好了。”
“好、好好。”薛聞仲樂呵呵的,顯然能見到出色的學生和老熟人,讓他頗為開心。
“元穰侯,元稹侯、云霄侯、老司農。”徐東輝拱手道:“要不,咱們回城再聊?下官已薄備酒宴,給諸位大人接風洗塵。”
“好,老師,我們進城。”趙興拉著薛聞仲,浩浩蕩蕩的官員跟在后面,朝著谷城走去。
城外的迎接,不帶家屬,這是規定,因為嚴格來講,趙興歸鄉,也是屬于是公事。
歷來就沒有女眷、親人跟著出城迎接的。
要是家中有垂暮老矣走不動道的長輩,難道還出城三里來迎接孫子?沒這個道理。
但進城參加宴席時,便馬上見到了趙瑞德、蔡夫人以及趙政。
“義父。”趙興來到趙瑞德面前,跪下磕頭。“兒回來了。”
趙瑞德站在臺階上,大聲問道:“吾兒在戰場上可雄哉?”
“軍功五百萬!”
“百萬戰功,可稱雄也!善!”旁邊的禮官端著紅底托盤,上面有一排酒,趙瑞德端起其中一杯,一飲而盡。
喝完,趙瑞德又問。
“吾兒立下赫赫功勞,現居幾品?”
“正六品上!”
“善!”趙瑞德再喝一杯。
“吾兒榮歸,陛下可有賞賜?”
“得侯爵位,封號‘元穰’!”
“賜地十六萬五千畝,食邑一千六百五十戶。”
“賞‘護軍’節杖一柄、碧眼龍獅兩只、麒麟飛舟一艘、玉如意一對……勛至十階!”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趙興向老子匯報的聲音。
這一幕看得眾人羨慕不已。
當父親的最大榮耀,恐怕就是此時了。
幾輪飲酒之后,趙瑞德額頭青筋冒起,他端起最后一杯大碗,朝著四方觀禮者相邀。
“吾兒威武!瑞德請諸位與我滿飲此杯!”
“恭賀元穰侯!”周圍恭賀如潮。
至此,這榮歸的環節,就算是告一段落。
接下來便是與宴。
徐東輝不止在縣衙內擺了宴,外面的幾條街,也都是擺了許多流水席位。
他給趙興的家人朋友單獨設立了一個包廂。
“蔡夫人,這是我歸家帶回來的財物禮單。”趙興將一沓厚厚的財貨清單,遞給了蔡夫人。
蔡夫人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的接過來。
“這、這么多……”
“家里用不著這么多的。”
四年未見,再見時,趙興一飛沖天,真是叫蔡夫人有些心慌。
她當初沒少給趙興臉色,誰知道他會不會記在心上呢?
現在拿到趙興給的禮單,蔡夫人心中就踏實了一些。
這么多財貨,便是以后被趙興罵幾句都無妨啊。
蔡夫人連忙牽著趙政道:“政兒,還不拜見你大哥?”
趙興的家人,變化最大的不是趙瑞德和蔡夫人,而是趙政。
此時的趙政,已經有十三歲。
由于宗世昌關照得好,吃喝都不錯,又練了四年武,現在個頭已經超過一米七五。
他身材也變得壯實,不再是那個連雪都鏟不動的小屁孩。
就是幾年未見,似乎有些拘謹,在見到趙興后,有幾分生疏。
“拜見大哥!”
趙興看著眼前的一板一眼行禮的趙政,不由得感慨,這已經不是之前拿爆竹炸人家茅坑的小孩了。
“快起來。”趙興扶著趙政的肩膀,拍了拍,“自家人不用這么客氣。”
“話說你不是練武嗎,怎么還越練越白嫩?”
趙政擦了擦臉龐道:“娘啊,你看,我就說大哥會說吧?你非要給我涂什么粉。”
“哎,別擦。”蔡夫人打了一下趙政的手,拿出手絹,“你這孩子,擦花了臉,一會怎么見客?”
但為時已晚,趙政左右一擦,唇彩和臉上的粉底混合一起,頓時就變成了個花貓臉。
“哈哈哈哈。”趙瑞德和趙興這兩父子,頓時毫不留情的嘲笑起來。
“娘啊!你看現在怎么辦!”半大的孩子正是自尊心重的時候,頓時就急了起來。
“莫慌,讓大哥來給你捯飭捯飭。”
趙興指尖輕輕一轉,便有一股水流席卷趙政的身軀。
如同刷子一樣,給他脖子臉部都來一波洗涮。
隨后又有風吹來,一個呼吸間,就將水痕沖干。
順便還給趙政的發型定了型。
趙興伸出右手,掌心出現一面水鏡,放到趙政面前。
“你看,現在是不是英俊多了?”
“還真是。”趙政下意識的摸了摸臉蛋。
“哈哈哈哈。”這個自戀的舉動,又引來一陣笑聲。
“我不跟你們玩啦!我要出去吃!”趙政掛不住臉,跑到旁邊的包廂擼貓去了。
谷城,安平坊,趙興的家中。
“北海有島,立冬之日,水始冰。又五日,海始凍。又五日,巨鯨破冰而出化玄雀,蒼鳥入水為紫蛇。再五日,海底地火噴涌。”
趙興在書房中,看著九州地理志。
如今已是景新歷二十年的夏至,他回來已有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天天都是人情往來和交際。
直到今天,趙興才有機會閑下來看看書。
“上頭讓我去東海,也不知到底是東海哪里,是什么官職。”趙興暗道。
他的正式任命還未下來,現在的狀態屬于待調官。
有官品,但無具體的權責。
“東海太大了,遠比平海州要大,去的地方最好是靠幽若公主的地盤。”趙興暗道。
他還惦記著老妖婆要送他的萬年玄龜殼呢。
讀了一會書,趙興便去了陳府。
趙興落在陳府,陳時節和一婦人正在梨園中收獲著天元梨。
此時的陳時節穿著樸素,和桂娘一起摘梨子,就好似一個普通的果農。
“趙大人。”桂娘見趙興來訪,頓時擦了擦汗準備行禮。
“嫂夫人不必多禮。”趙興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來,我就是找老陳隨便聊聊。”
“哎,那我去給你們泡茶。”桂娘放下果籃,轉身離開。
“怎么,閑不住了?”陳時節頭也不回,專心摘梨子。
明明有法術,他卻不用,就拿著個長嘴剪刀踮起腳尖去剪枝椏。
“呼”趙興使了一陣風,將他夠不著的梨子吹下。
“你操什么閑心。”陳時節扔了個梨子過來,“我不會用法術啊?”
“我有強迫癥。”趙興笑道,“你踮起腳尖,夠半天夠不著,看得我難受。”
“你心境還不夠啊。”陳時節道,“我已經一個月沒施展過法術了。”
“既然是放假,你何不認真休息休息?”
“說得也是。”趙興便也封了自己的元氣,跟著陳時節一起摘梨子。
“龍肖哪去了?”
“跟宗世昌鬼混去了。”陳時節道,“這兩人還挺對脾性。”
“多半還是龍肖以前沒見過什么花花世界。”趙興道,“現在碰到宗世昌這個玩得花的,好似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陳時節嗤笑道,“你連女人手都沒摸過。”
趙興連手都沒摸過,宗世昌卻要成親了。
景新歷二十年,夏至,宗世昌和柳沐晴訂婚。
追了好幾年,終于是修成正果。
七月中旬。
趙興去了一趟東湖,開天眼掃了一遍,沒有發現當初的那幾個讓他得四階東湖珠的孤魂野鬼。
七月下旬,去薛府,給老司農服長壽寶物。
薛聞仲的官職他無力改變,但老司農沒服用過多少延壽寶物。
趙興分批量的給薛聞仲吃延壽寶物。
老司農的氣色以肉眼可見的恢復,人也年輕了一些。
這樣做,薛聞仲頂多再活五十幾年,沒辦法,九品頂天也就一百五十年可活。
真要想續命,還得配合官職提升。
為此,趙興和郡、府、縣,各級官員走動的都多了一些。
看以后有沒有機會,幫薛老爺子提一提官職。
八月初,宗世昌和柳沐晴成親,好閨蜜陸倩也到場。
只不過趙興已經差不多把她忘了,再次見面才想起這小妞以前喜歡過自己。
人各有志,只是在席上見了一面,淺聊了幾句便分開。
八月底,趙興和家里人商量搬家事宜。
“朝廷賞賜我的土地,在平海州東部,有十幾萬畝,還有食邑,每年能收個幾百兩的稅收,當然我們也不必靠稅收吃飯。”必須要說了。
因為趙興還得去一趟離火道院,假期卻只剩下兩個多月了。
“搬去那么遠的地方?”趙瑞德有些遲疑,
官員上任,攜家帶口是常事,不過趙瑞德不是很情愿。
“是。”趙興道。
梁王一旦謀反,南部首當其沖。
南陽郡看似離戰場很遠,直線距離也就四五萬里。
對于高品戰爭來說這真不遠,軍用戰船跑過來進行打擊也就幾個時辰的事。
蔡夫人倒是無所謂,但她擔心趙政的進學問題:“明年便要進南陽學院,我們去了之后,他的這個名額怎么辦。”
趙興道:“放心,到了那邊,我可安排他進碧水道院,比這更好。”
“有多好?”
趙興就納悶了,更好這個詞蔡夫人是不理解嗎?
趙瑞德見狀:“你問這么具體作甚,興兒說了你也不明白。”
蔡夫人訕笑道:“那我去做飯,你們爺倆決定就好。”
“一定要去嗎?”趙瑞德還是有些不想。
“最好是一起去。”趙興道,雖然說郡城的大陣沒那么容易被破,南陽郡也并非什么戰略要地,但他還是帶過去放心些。
畢竟趙瑞德和蔡夫人,都沒啥自保能力,也不是官員。
至于其他人如薛聞仲、宗世昌,他到時都有另外的安排。
“你讓我再考慮考慮。”趙瑞德道。
“好。”
景新歷二十年,九月初。
趙興在谷城的事宜,基本安排妥當。
九月十日,趙瑞德終于同意搬家。
也就是這一天,趙興找到了陳時節,也把玩得找不到北的龍肖拉到了陳府。
“咱們仨該去離火道院考個權限了。”趙興道。
陳時節和龍肖的新職位,也在東海那邊,三人的處理結果都是一樣的。
東海可就太遠了,因為南陽郡在平海州的位置是偏西南方的,去往東海沿線,最長的直線距離,超過了三百萬里!
要是坐七階戰船飛,光是過去都要個把月。
不把離火道院的權限拿到手,他們來回一趟都不容易。
“我沒什么問題,反正這次我是打算帶桂娘一起走的。”陳時節道。
“我就更沒問題了。”龍肖道,“我無牽無掛的,隨時都可以走。”
“不見得吧。”陳時節斜眼道:“徽香樓的姑娘,都是你的牽掛啊。”
“你瞎說什么!”龍肖紅著臉道“我只是去聽曲的!什么也沒干。”
“對對對。”
趙興笑道:“好了,說正事,咱們的調令會在十月初九月底下來。軍部會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趕路。”
“我們要在十月初之前考下來,如果考不下來,就只能坐船過去了。”
“考下來后,倒是還能多留一些時日。”
陳時節道:“什么時候過去?”
趙興道:“現在已經是九月十日,五天后便出發吧,考完再回來接人。”
龍肖撓頭道:“我們要考哪個權限來著?我都忘了。”
趙興介紹道:“離火道院的權限,有五個等級:百藝法師、傳道法師、治經博士,副院長、院長。”
“百藝法師,一年有三次免費借道而行的機會,這是指的用來辦私事,如果是道院的公派任務,不需要付出代價。”
“傳道法師,不管公事私事,都可以無償使用離火神壇。”
“對應的是上古宗派時代的真傳弟子、宗門護法級別。”
“至于治經博士,副院長、分院的院長,大概就等同于長老。”
“不但自己能用,每年還能有幾次機會,允許別人無代價使用。”
趙興道:“我們考個榮譽傳道法師就可以了,使用的時候是可以帶家屬的。個位數的家屬是沒問題的。”
龍肖問道:“難不難啊?我最怕考試了。”
陳時節道:“百藝法師不難,這個職位就是離火道院任課老師。”
“照本宣科的教學罷了。只是要求知識面廣,但不一定要精通。”
“不過考榮譽的百藝法師,一樣是要自創法門,只是難度低一些。”
“傳道法師,對道已經有自己的獨特理解,至少能夠自創一門法術,而且自創的法術,境界不能太低,別人依樣畫葫蘆,也要能修到高境界來。”
“這就比較難了,俗話說像我者死,學我者生,很多人的自創法術,只有在自己的手里威力最大,別人照著流程來學,法術威力僅有一半,甚至一半都不到。”
趙興道:“不錯,榮譽傳道法師的要求還是比較苛刻的。我們必須得留點真東西在道院才行。”
考權限,相當于一種資源置換。
你要么在那教書,要么留一門厲害點的法術在那,供后來人學習。
至于治經博士,副院長,那就得對離火道院,做出重大貢獻,才會授予‘榮譽’這等虛職。
當然趙興他們三人的目標,都只是‘榮譽傳道’這個等級。
龍肖點頭:“行,我準備準備。”
“那便定在五日后的辰時集合。”
“好。”
五日后,辰時,趙興、陳時節、龍肖,乘坐飛舟前往南陽郡。
南陽郡的樓船司換乘樓船,抵達大源府。
大源府,便有離火道院的分院。
“大源府的這處分院,院長是‘姬青山’,是皇室宗親,他是天子的侄孫,兩百零一歲,三品境。”抵達大源府后,三人邊走邊聊。
“姬青山和梁王關系如何?”龍肖問道,“不會故意刁難咱們吧?”
趙興搖頭:“不清楚,應該不會吧。”
前世梁王造反,沒聽說過姬青山這么一號人物。
按理說要是三品境,加入了梁王麾下,必然會被人熟知。
不過趙興對姬青山的了解,還不如陳時節知道得多,因為楊安在這邊認識一位治經博士。
來來回回幾次,便也了解了一些。
“這也不是什么講情面的事,咱們按實力去考,總不能有什么問題。”趙興道。
“你打算留什么法術在道院?”陳時節問道。
“雷霆破妄指。”趙興道。
這一門雷法,是他自創的,如今也發展到高階法術了,只不過未到圓滿,只有七階層次。
后續的三轉,還未完善。
“你呢?”
陳時節道:“我自創了一門地宮法,勉強達到了高階四轉的門檻。”
龍肖傲然道:“我隨便留一式神霄劍術,便足夠了。”
“誰問你了啊?”
來到離火道院的大門,趙興三人便等待著。
此時只能靠陳時節去聯系楊安認識的那個治經博士。
家師柳天寧在這里行不通,搞不好還會有反效果。
因為老柳當年也挑過離火道院,七十二座道院,他打了近半。
要是趙興說出自己是柳天寧的弟子,怕不是會憑白生出什么波折來。
等待了大約兩刻鐘,有一個穿著黃色法衣的道童飄了出來。
“敢問是陳時節和龍肖兩位大人當面?”
“正是。”陳時節點頭。
“老師讓我來接您二位這位是……”
“這是我的同僚。”陳時節也沒說趙興的名字,“他也是來參加考核的。”
“請隨我來。”道童也就隨口一問,隨后就領著三人往道院內走去。
離火道院的宮殿風格十分古樸,而且建筑都非常的高大,顯得恢弘大氣。
道院內的涼亭都是七八米高,游廊更是寬闊,完全可以并排跑幾輛馬車。
“雖然叫離火道院,但其內部的靈泉、湖泊卻一點都不少。”
“山水建筑都暗合陰陽之道,以土、水來均衡離火神壇的火塘,不使火勢過盛。”
“這還只是座分院。”趙興打量著周圍,現在和他前世熟知的離火道院,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寧靜、祥和,有一股出塵的仙氣。
趙興熟知的離火道院,那個時期已經是武帝在位,離火道院便被他拿來征用,當成了戰爭機器。
就連道院內部,也是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好好的仙門風,硬是被武帝給整了軍營風。
“離火道院總共有四十九座火靈山,但到了武帝時期,便被玩廢了三十二座。”趙興思索著。
打仗的代價不小,離火道院有離火神壇這么好用的運輸至寶,當然會被征用。
道童領著三人搭乘院內的飛舟,慢悠悠的飛了兩刻鐘,來到一處兩百米的塔樓前停下。
“貴客,我們到了。”道童介紹道:“前方便是傳法樓。”
“傳法樓總共九十九層。”
“里面包含著前人留下來的萬千法術。”
“前三十層,都是一些中低階法術。”
“三十層之后,便都是高階法術。”
道童解釋道:“如果三位要獲得榮譽頭銜,就必須在三十層之后的‘法墻’上,留下自己的自創法術。”
“注意,一定要是自創的新法術。”
“若非自創,是無法留下痕跡的。”
“三位貴客,可以根據塔樓內的指示行動,里面的諸多法墻,還能指引諸位悟道,多看幾天,或許能自創新法也說不定。”
“多謝引路”陳時節朝著道童拱手。
“不客氣。”道童回禮后,便上了飛舟離開。
周圍有很多這樣的引路道童,載著飛舟上的客人來到傳法樓。
想要在離火道院留下自己姓名的人很多,即便是獲得不了榮譽頭銜,能夠在三十層以下留個名字,都是值得吹噓的。
當然,更多的還是道院本身的學生。
離火道院對道員的畢業要求里,就有一條是必須在三十層以內留下一式新法。
“人真多,不過境界都比較低。”龍肖打量著周圍,“大多都是低品,中品都比較少,高品更是一個沒見著。”
“高品強者,又不是大白菜,怎么會隨便就能碰上。”趙興笑道。
“越是半桶水,越晃蕩。”龍肖指著那些進進出出的人道,“才低品境界,能悟什么厲害的道法呢。”
龍肖指點江山的模樣,立刻引來了不少目光。
“你低調一點行不行。”趙興低喝道,“你們劍修是不是都這么毛病,喜歡高調行事。”
“你小聲點說話,我這身份有點麻煩,你別給我招事啊。”
“噢,那我不說話了。”龍肖也壓低聲音,“聽你的,低調。”
“行了,走吧。”
說罷,三人走進傳法樓中。
今天起來,眼睛有點模糊,看東西都看不清,過了好久才適應。
今天就只能寫一萬二,明天去醫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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