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禁閉監牢,有不少人在等待趙興、陳時節、龍肖、廖如龍。
有曾一起受訓的司農官,如莊子清、韓冰、車世海……甚至趙興還看到了時雍、封亓。
武者,則有夏靖、陳放、祭司張儀、軍醫袁洋、機關師王季……
他們本應在戰場上,此時都抽空趕回了陽城一趟。
還有些,則是后來認識,比如姬子筠、信王世子劉承安、凌霜王嫡孫裴元昌、月罡王世子烏正廷……
“趙兄,你的遭遇,我們都聽說了。那梁王,太不是個東西!”莊子清第一個沖過來,抓住趙興的手,憤憤不平。“兄曠世奇才,竟被梁王黨逼得退出戰場,簡直人神共憤!”
“莊兄。”趙興一副感動的模樣,拍了拍莊子清的手背。
“老大,你受此屈辱。”王季握著拳頭,緊咬牙關:“我寧死也不會替梁王黨打造一顆釘子!”
“我,其實在里面過得還不錯……”趙興心道是不是有些賣慘賣得太過分了。
“老大,你不必安慰我們了,伱這個樣子,哪能說過得好?”車世海咬牙含淚。
此時的趙興,頭發有些凌亂,衣衫破爛不堪。
但,這純粹是趙老爺出獄前自己搞亂的。
“我真沒事。”趙興寬慰道。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被羈押的這段經歷。
四月初關的,現在五月底。
在來陽城禁閉監牢的第一天,按例說該收走一切裝備,換上囚服,鎖住元氣。
但,這是陽城禁閉監牢!
看守的都是自己人,不是羅睺王派來的就是柳天寧派來的。
哪個敢這么做?
就更別說審問和拷打了。
虐待趙老爺?不存在的!
趙興沒說假話,他其實還真過得不錯。
進來的第一天,趙興的鎖扣就解開了,裝備倒是沒歸還給他。
吃喝方面,都是按照五品官員辦公時的膳食規格來,就連住,也是大別院!
原本陽城監牢是沒有適合趙興身份的住處。畢竟要關都是關在九天應元府。
但陽城典獄長為了關趙興,臨時加急,硬是在一天之內就給修建了一套出來。
第二天他就搬進了五百平的別院中。
要不是趙老爺拒絕,這典獄長怕是還能送幾名舞師、樂師來慰問一下。
因為趙興不是真坐牢,他只是羈押。
該說不說,這一個多月,是趙老爺睡得最香的一段時間。
臨到出獄,才想起不能搞得一副來享福的模樣。
于是又重新戴了鎖,穿上囚服,把頭發也搞得亂糟糟的。
“陽城典獄長,苛待你了?!”走過來的夏靖,語調拔高,眼神不善盯著趙興身后的幾名獄卒。
獄卒也很委屈,我們哪敢啊?是趙興自己非要這樣打扮的。
“沒有沒有。”趙興擺手道:“你們別多想了,他們對我很好。”
他隨即施展水法,將自己的著裝儀容恢復。這么一會時間,也足夠慘兮兮的模樣傳出去了。
在明眼人當中,自然知道趙興不可能遭到虐待,但不知情的,這個印象流傳出去,那就能加深旁人對梁王黨的厭惡。
“走,換個地方說話。”
趙興被眾人簇擁著,離開了陽城監牢。
之后夏靖在陽城搞了一個小小的聚會,為趙興、陳時節、龍肖、廖如龍接風洗塵,與會者多達上千人。
這一次,趙興也是放開了喝,與眾人喝了個酩酊大醉,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散場。
待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趙興元氣運轉,將酒氣驅散,眼神變得清明起來。
“呼”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趙興把夏靖拉了過來。“老兄,你這些天怎么樣。”
夏靖此時還有些醉意,但見趙興恢復正常,便知道他要說正事,頓時也運轉血氣,恢復清醒。
“我亦是被梁王黨攻擊,但家父和姑父出面調和,最終沒有罰我。”
趙興點了點頭。
夏靖不是神威軍的人,背景勢力和王室也沾親帶故,又非主謀,本就不是大事,有平陽王和夏侯調和,自然無事。
夏靖道:“你被奪了散官,又退出了戰場,官也沒升那么高,梁王黨的面子上也算勉強過得去。”
“就是那姬塵不知為何,在梁王府中失勢,被派上了戰場。”
“這兩個月,羅睺王和信王、安寧王,多次否決應元府的處理結果。”
“你老師倒是沒什么動靜,依舊是在監察部和兩府轉運司做事。”
夏靖介紹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趙興閉眼復盤了一下,片刻后,點了點頭。
“此事算告一段落,夏兄,你既沒退出戰場,千萬要保重。”
夏靖肅然道:“趙兄,你可是有話交代。”
趙興思索,隨后在桌上畫了一面旗幟:“你將來若是在戰場上見到這面旗幟,不要猶豫,立刻撤退,此旗乃南荒圣山中的‘九幽軍’,背后有九幽神宗支持,手段極為詭異。”
“九幽軍?為何我從未聽過。”夏靖道。
“歷史上九幽軍只出現過兩次,他們和大周沒交過手,我亦是在古籍中找尋到的記錄。”
趙興道:“另外,南荒的蟲巫、血巫,比以往要強大不少,這也不得不防,還有南荒的七夜圣子團,最好實行斬首行動……”
夏靖靜靜的聽著,趙興所說的這些,他隱約有所聽聞,或許是戰報中出現過,或是謀士曾提及。
平蠻戰場,諸多信息,量級何止億萬?要從這里面挑出有用的信息,也不簡單。
趙興現在便是對已經有苗頭,但還未真正展現影響力的一些事件,挑出來給夏靖講一講。
或許能遇到,或許遇不到,但若是夏靖能記得住,長個心眼,可能就會少些波折。
“你記住了嗎?”趙興問道。
“記住了。”夏靖鄭重點頭,經歷了這么多,他對趙興在分析軍情戰報方面的本事深信不疑。
“我過幾天便要走了,接下來便不見客,要去拜會一下師長。”趙興道,“兄弟,保重。”
“保重。”
翌日凌晨,趙興、陳時節、龍肖、廖如龍,各自去拜見自己的長官、或是曾經給與過幫助的師長。
趙興首站便來到了富春園,拜見田剡。
“老師,學生要走了,多謝老師這些日子的奔走,請老師保重身體。”
趙興給田剡行叩拜大禮,因為他在被關的這段時間,田剡也在奔走,甚至動用了原先給他三封信的資源。
“起來吧。”田剡微笑著將趙興扶起來,“我其實也沒做成什么事。”
田剡一開始是不知道羅睺王和柳天寧,能為趙興做到什么程度,等他知道時,他才知曉白忙活一場。
但趙興這里,別管有用沒用,人家就是這么做了,那就是恩情,他會記在心里。
“你接下來會去往何處?”田剡問道。
“職級還未定下來,但應是去往東海。”趙興回答道,“不過我會先回家休息半年,探望家人。”
“東海……”田剡念叨了一句,“也好,以后若是碰到事情,可來信與我說。”
“我這把老骨頭雖不如柳天寧硬,但我這骨頭上可是渡著一層金子呢。”
“柳天寧是監察使,他得公正廉明,便是有錢,錢財上怕是也不好給你多大幫助。”
田剡驕傲道:“我就不一樣了,論富裕,好些封王都沒我有錢。”
趙興一愣,隨即拱手笑道:“老師頗有家資,這話看來還是謙虛了。”
“哈哈哈,那是,家祖田太公啊。”田剡得意道,“你老師也只剩點錢了。”
田剡還真不是吹牛逼,在趙興出富春園不久。
他的地鏡中就收到了一條信息。
田剡向你劃轉積分‘一千萬’
你的積分賬戶出現變動,余額:10021522
趙興,你去東海,想必多有用錢的地方,將來又要突破純元境,五品為司農的關鍵節點,萬不可將就著突破,不夠可隨時找老師。
“直接給了一千萬,還真是……”趙興不由得驚嘆田剡的富裕。
一千萬積分什么概念?
趙興原先的勛階是六階,一年俸祿勛階獎金,大概是三十五萬積分。
這次羅睺王和梁王黨角力,雖然官沒升,但勛階卻再次提升,升到了十階。
但即便如此,他一年大概也就八十萬積分。
田剡卻隨手送了他一千萬。
趙興要是不貪就拿俸祿勛階,得干十幾年,前提還得是不吃不喝,全存下來。
“這人情給大了。”趙興有些無奈,他來田剡這里,還真就只是拜別,沒想過田侯會給他什么東西。
便是有臨別贈禮,也該是正常范圍。
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田剡的財力。
人家眼中,這一千萬確實是正常禮物,沒毛病。
“家師柳天寧,分身千萬,現在又要多一條了,家師田剡,財富億萬。”
想到這里,趙興略帶感慨,“早知如此,我前世費勁巴拉貪個啥,把田剡的人物好感度刷滿,啥都有了……”
拜完田剡,趙興又跑到了太倉院,見盧邦。
在洞天靈秀爆發時,盧邦送了兩個弟子,蔡晉和封亓,來極夜海吃魚。
當時關系算是緊密了一些。
盧邦和柳天寧、田剡,本來也是好友。
只不過趙興來拜見盧邦時,就只是鞠躬行禮,并未行什么大禮,也不口稱老師,而是稱盧師。
“小子,撤出戰場,失去了加官進爵的大好前途,什么感想?”盧邦性格灑脫不羈,他一見面,就調侃趙興。
“沒什么感想。”趙興笑道,“落子無悔,做了便做了。”
“哈哈哈,我就喜歡你這股性子。”盧邦笑起來,“當初你在訓練時煽動司農打武者,我就喜歡你這性格。”
“你此次歸鄉,沒些拿得出手的禮物怎么能行,我擅釀酒,便送你一船美酒。”
“封亓。”盧邦一揮手,頓時就有一個青年從屏風后走出來。
“老師。”
“去我的地字號酒庫,裝一船酒給元穰侯。”
“是。”
趙興聞言故意道:“盧師好生小氣,便是要送,怎么不送些天字號珍藏。”
“哈哈哈,你小子想得倒是美!”盧邦笑罵道,“你連五品都不是,還想嘗老夫的天字號美酒?等你到五品,凝聚純元土壤,再來一觀,到時你便知老夫的美酒妙用。”
“盧師爽快,小子以后定要來喝個痛快!”
第三站來到柳天寧的萬法宮。
此時的萬法宮,分身比往日少了九成,顯得有些冷清。
主要是柳天寧成為了兩府轉運使,又是‘十陽巡察使’。
他工作量變大,閑在萬法宮的分身就不會那么多了。
“老師,弟子打算明日啟程回鄉。”到了柳天寧這里,趙興也沒行大禮。
他和老柳的相處模式,和田剡又有區別,老柳不喜歡玩這一套師徒禮節,除去第一次拜師時行過大禮,之后見面聊天,都沒行過禮,最多不過是微微欠身。
趙興隱約感覺柳天寧,是有些厭惡禮法的。
“知道了。”柳天寧指了指旁邊一個文竹箱,“我本尊并不在這里,這個你拿走。”
“里面是什么?”
“浮游藤幼苗。”柳天寧道,“從主藤上切割下來的,我已培養了兩年半。”
“浮游?”趙興心頭一震。
柳天寧說是培養了兩年半,那就意味著景新歷一七年十一月他就在做這件事了。
那也是柳天寧第一次來祭魂關的時間。
浮游幼苗,只要長成,那就是七階植物生命!
而且柳天寧送的這株浮游藤幼苗,上限很高,因為它還融合了寄生種特性。
也就是說,趙興也有可能像前世的柳天寧一樣,養出一株十階的浮游藤出來!
稀有的藤蔓系寄生種,這要讓趙老爺自己去找,還不知找到何年何月。
它有多珍貴呢?假設柳天寧贈寶算是一次機緣,它珍貴到讓趙興感覺自己衍五的氣運,配不上此次機緣。
“尋常的浮游只能種在純元土壤中,不過寄生種便不一樣。”柳天寧道,“你且打開箱子,割開手腕,讓浮游幼苗寄生在你的軀體中成長。”
“是。”趙興壓抑住心中的興奮,上前打開文竹箱。
此時的文竹箱中,冒出一陣陣金光。
三米方形的文竹箱內,沒有土壤存在,只有濃郁到極致的金光凝聚。
一根兩尺長,小拇指粗壯的淡金色藤蔓,在箱中懸浮著。
趙興迅速朝著自己的手腕一劃。
結果力道輕了,還沒能劃破皮。
他倒是忘了,他如今金骨大成,不是原先的體魄了。
“我幫你。”
柳天寧右手,突然一陣變幻,好似液體金屬人一般,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
“唰”刀光劃過,趙興的手腕,頓時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流如注。
趙興:“……”
這做法,果然很柳天寧。
血液滴落在浮游藤上,立刻起了反應。
浮游慢慢朝著血液源頭游動。
趙興將手伸進去,立刻浮游便順著傷口鉆了進來。
“嗤嗤”
趙興感覺到體內元氣開始飛速下降。
十成、九成、八成……
待浮游藤完全吸收完畢,趙興的元氣,竟然只剩一成!
“嘶差點沒把我吸干。”
趙興把手縮回來,身體有股虛弱感。
柳天寧從在旁邊遞過來一個果盤:“吃完便能快速補充回來。”
“好。”趙興接過果盤,打算先恢復一下傷口。
結果低頭一看,傷口竟然已經愈合了!
原先的傷口處,傳來一陣陣清涼感,正是浮游散發出來的。
“浮游與你共生,你受傷就等于它受傷。”柳天寧道,“也會減緩它的成長進度,你若是繼續留在戰場,還真不好把它送給你養。”
“你如今不到五品,它的成長速度比較緩慢。”
“有多慢?”趙興問道。
“六品境養浮游,五十年也脫離不了幼苗期。”柳天寧道,“最多只能達到接近成長期的程度。”
“五品境,擁有純元之體,浮游可進入成長期。”
“修出純元土壤,三五十年可成熟,此時仍不能大用。”
“將內天地修至可施展純元投影的地步,才方便浮游與你一同戰斗。”
趙興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它在六品境最多只能停留五十年,超過這個年份,浮游藤幼苗便會死掉。
因為它本身就不是六品能養的,現在是柳天寧降低了這個門檻,提前讓他養著。
浮游種在純元土壤中,才是快速生長的時期。
也是看趙興沒啥仗打了,實力又比較強,柳天寧才會提前給他。
不然的話,這份禮物得五品時才會送出去。
“多謝老師。”
趙興對這份大禮十分滿意。
“去吧。”柳天寧說完,這具分身便失去了神韻,坐在椅子上低下了頭。
很顯然,這具分身下線了。
趙興拱了拱手,隨后快速離開了萬法宮。
最后一站,趙興來到了神威軍駐地,面見楊安和賈譜。
楊安此時,仍舊是斷臂狀態,賈譜依舊是名義上的神威將軍。
趙興抱拳道:“蒙將軍當初收留,讓我參加十陽洞天訓練,興感激不盡,此次是我拖累了神威軍,請將軍和侯爺責罰。”
名額當初是陳時節問楊安要的,所以說楊安于他,還是有一份人情在里面。
雖然趙興是被兵界調令直接調走,但于公于私,都得來見這一面。
楊安給賈譜使了個眼色,在趙興還未完成單膝跪地這個動作前,便阻止了他。
“趙興,你何錯之有?”賈譜道,
“真要說錯,也是我的錯,我沒有保住你、陳時節和龍肖。”
楊安擺了擺左手:“好了軍師,你們都沒錯,錯的是梁王。”
“趙興,你在神威軍屢立戰功,若不是你,神威軍諸將,此時斷不可能推到洋江以北。”
“我雖給了你一個名額,但功勞是你自己立的。”
“你我相逢一場,如今你要走,我便送你一份禮物。”楊安開口道:“你的萬法分身,可在船上?”
趙興點頭:“回侯爺,在。”
楊安道:“可融合了護法之道?”
趙興隱約猜到楊安要送他什么了:“已融合此法。”
護法草人,可儲藏萬法。
它也是萬法分身的根基,要拓充分身的作用,就必須融合護法草人。
如今趙興主要的九具分身,都擁有這個功效。
楊安伸出殘存的左手,突然喝道:“護軍都尉趙興聽令!”
“下官在!”趙興拱手。
“接劍!”
“是!”
趙興眉心一動,九具分身,立刻從廣場上空的戰船上躍下。
“本侯會拿出十成的青龍劍氣,趙興,能留住多少威力,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說完,楊安指尖一道青光閃爍,爾后迅速從行軍殿迸發出來,如同一條游動的青龍,沖向戰船。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九道分身,瞬間出現在劍氣的行進路上。
“昂”
劍氣之中,居然有龍吟之聲傳出。
第一具草人撞在劍氣上,隨后光芒大作。
龍形劍氣穿過第一道草人,根本不見絲毫減少。
趙興的第二道萬法分身再上,主動吸收劍氣。
但第二道萬法分身,也瞬息便吸滿。
劍氣游龍,傲行天地。
九具分身,輪番上場。
直致第九具分身都吸滿了青龍劍氣,居然還有剩余!
“神威侯果然不同凡響,便是梁王壓了他一次,他第二次起復,依舊名震天下。”
趙興感受著分身中的劍氣威力,心中贊嘆。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本尊連同萬法分身,一齊降落在行軍殿之外。
趙興單膝跪地,高喝道:“多謝侯爺賜劍!”
這是楊安第一次給他下令,也是最后一次,之后,楊安便改口了。
在趙興接劍完畢后,楊安的聲音從行軍殿中悠悠傳來:“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
“元穰侯,后會有期。”
大通府,萬峰山脈。
平靜如鏡的湖面突然蕩漾起一圈圈的波紋,紋理越來越密,直到某一刻,中心區域突然拱起。
“嘩啦”
四支閃爍著金光的麒麟瑞獸從水面躍出,當金光散去之后,卻是四艘麒麟飛舟。
其中三艘飛舟,并列一起,第四艘則是與之相對。
趙興、龍肖、陳時節站在一起,廖如龍則是站在自己的飛舟上。
“趙興,陳時節、龍肖。”廖如龍拱手道,“有空一定要來我老家博平縣坐一坐。”
“一定。”趙興抱拳道:“廖大哥,保重。”
“走了!”廖如龍揮了揮手,便進入船艙內。麒麟飛舟化作一道流光,不一會便消失在了天邊。
看著廖如龍離開,趙興眼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原本的計劃中并未有廖如龍參與彈劾,但在當時,他卻一同扛下了此事。
趙興勸誡無果,最后廖如龍便也一同被羈押起來。
處置結果都一樣,沒能到五品,轉去地方為官,并且剝奪了散官頭銜,按戰功換算了幾階勛階。
廖如龍的老家在光華府的濱江郡博平縣,他和楊安是老鄉。
當年便是跟著楊安一起出來參軍,只不過各人成就不一,楊安都已經是四品武將,廖如龍卻還是六品。
廖如龍下了戰場,趙興也不知是福是禍,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再多想。
“老陳、龍肖,咱們也該走了。”趙興道。
“嗯。”
龍肖的老家都被淹沒了,他這半年假,沒什么地方可去,便打算跟著趙興、陳時節廝混。
陳時節也打算回谷城,他老家在西山郡,可老家的親人都不在,有個血緣比較親的叔叔嬸嬸,年幼時對他還很差,早斷了關系。
陳時節沒有回去羞辱他們的想法,于是也打算去谷城,桂娘還在谷城等著他呢。
“走吧。”龍肖道,“上次去谷城,凈幫你們打架了,都沒好好耍耍,這次得好好看看。”
“趙興,你這個主人家的,得請客啊”
“你想玩樂,怕是找錯了人。”陳時節笑道,“趙興像是個會享樂的嗎?”
“嘿嘿,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龍肖擠眉弄眼道,“當初我作為他的護道者,跟著他處理邵萬杰案,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
“嘿,這小子假扮邵萬杰,弄了兩個貓耳少女在溫泉中伺候他,還叫來了一堆縷衣舞者……”
“什么?竟有此事?!”陳時節笑罵道,“好你個趙興,沒想到你也是個不正經的。”
“你怎么能污人清白!”趙興爭辯道,“我那叫任務,任務懂嗎?”
“不過,我雖不會享樂,但我有個朋友,卻是很懂。”
“龍肖,到了南陽郡,定要讓你拔劍的力氣都沒有!”
“哈哈哈哈,我可就等著了!”
南陽郡在大源府,與大通府的萬峰山脈,便是直線距離,也相隔四萬多里路。
來的時候是找離火道院的火塘借道而行,回去的時候卻不能這樣了。
因為他們現在東西甚多,麒麟飛舟、青銅戰車、碧眼龍獅、這些東西就不好從火塘過,代價太大。
單人過就是要走八萬里還道,要是搞這么多東西,運力增加了,代價也會變大,那都得算到主人頭上。
回去這半年也不用干別的了,專門跑步還道吧。
趙興還在兵界買了許多貨物,光是盧邦就送了他一船美酒。
還有夏靖、姬世子、烏正廷、各類朋友、師長送的,光趙興自己的東西,就裝了十四艘貨運飛舟。
再加上龍肖、陳時節購置的一些東西,總共裝了二十艘。
再加上三艘麒麟飛舟。
三人一起,便有了二十三艘飛舟。
趙興的麒麟飛舟,是后補的,他要衣錦還鄉,行頭不配足怎么行?
這次他們打算飛回去,路線也選好了。
先是操控二十三艘飛舟飛至大通府府城。
然后搭乘一艘公家的跨府樓船,至大源府。
到大源府,便可直飛南陽郡。
“四萬里的直線路程,要避開禁飛路線,算起來得有十萬多里。我們搭乘一艘七階的樓船,大概需要三十個時辰左右。”
“不過中間還得算上等待樓船起飛,飛舟報備的時間,攏共需要花費個五六天。”陳時節道。
“真慢。”龍肖道,“我們該自己弄一艘戰船的。”
“你養得起嗎。”陳時節虛著眼道,“戰船要多少機關師和操控人員你又不是不清楚。就憑你那九階的勛級,你半年就得破產了。”
“趙興買得起啊。”龍肖道。
“我買得起,也不會買啊。”趙興翻了個白眼,“先不說養人養船,手續也麻煩。”
“戰船只能軍用,除非你是封王,就可以有私人的戰船當座駕。”
“內陸地區只能搞商用樓船,商用樓船的手續很繁瑣,沒個一兩年根本批不下來。若家大業大,又經常跨州出行,那倒是可以考慮,否則還不如坐公家的樓船方便。”
大周對疆域內部的空域控制得十分嚴格,尤其是戰船,威力太大了。
六七階戰船,那是真可以在極短時間內完成屠城的!
這是有先例的。
太祖時期,戰船在天空中還多見,當時有兩個封地交界的武侯不和,彼此斗出了火氣,竟然開出了戰船對轟。
最后造成了無數的死傷,毀了十幾個郡,如此行徑震驚了天下,搞得太祖也不得不斬了這兩個開國武侯平息民怨。
并且制定了《大周空域管理條例》,只準封王和國公乘坐戰船出行。
到了文皇帝,他帶頭節儉,戰船這種奢華的出行方式,便減少了許多。
來到景帝時期,他干脆修改了這條律法,加強了管束。
便是封王和國公級別的戰船,也要拆掉九成的武器配置。
自此,大部分王侯,都改坐沒有武器配置的樓船。
各階樓船則是廣泛應用于商業和公用。
像耒陽商會的易志文,他們搞戰船回去,也不是直接用,而是拆掉,戰船用料足,拆解后一船可變兩船,甚至四船的商業樓船,無論是轉手賣掉還是用來做生意,都是血賺。
趙興、陳時節、龍肖三人飛到大通府后,原本需要等待公派樓船的起飛。
但他過來沒多久,府城樓船司的從四品官員‘李延成’,便立刻下令,讓人專門給趙興調了一艘七階樓船。
“大人,為啥啊?”接到命令的五品官張征很不理解,“只不過是三個小小的六品官,閑散侯爵,還用得著大人您親自調配?”
“為啥?”李延成道:“因為他老師柳天寧,是兩府轉運使,此刻乃戰時,本府的樓船司要受轉運司管理。”
“柳天寧要是為難你我,隨便找我們一個小錯誤,就能順勢放大,給按死在地上。”
“我看似和柳天寧平級,但實際上要受柳天寧節制啊。”
另外還有一點李延成沒說,那就是柳天寧將在這個夏天升正四品。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是四品從、正的區別。
他這個從四品,已經四百多歲了,這輩子也很難有希望上到三品去,但柳天寧卻不一樣,前途大大的有。
那他李延成就不怕這種討好,適得其反嗎?
并不會。
因為李延成消息靈通。
十陽洞天的三王,給趙興四人定下的基調是‘衣錦還鄉’。
也就是說趙興必須要風風光光的回老家,牌面得搞得足足的。
這點上意都體會不到,李延成也就不用干啦。
“他們等了多久了?”李延成問道。
“他們是寅時七刻過來的府東樓船司,現在是卯時一刻。”張征道。
“最近一艘起飛開往大源府的七階樓船是何時辰?”
“第七百七十三號樓船,估計得辰時末了。”張征道,他這個樓船司相當于空中驛站,就是給官員提供方便的,不過也得充分利用樓船的價值。
尤其是七階樓船,那得湊齊一定人數、貨物才好起飛,否則不是浪費運力嘛?
“你速速通知其余要坐七百七十三號樓船的官員和商戶,讓他們趕在卯時三刻登船。”李延成道。“若是卯時三刻不至,那就讓他們等下一艘。”
“是。”張征麻溜的去辦了。
府東樓船司,正在竹樓等待的趙興三人,突然被轉到了更高檔的‘貴賓區’——云海樓。
這本是招待五品以上官員的地方,因為五品官的常服和朝服,都繡有云和海兩種圖案。
“趙大人,請您稍作準備,卯時三刻第七百七十三號樓船,就將起飛。”張征帶著人,來到趙興面前。
“卯時三刻?”趙興一愣,“不是說要到辰時?”
“因天時有變。”張征微笑道,“樓船起飛時間便提前,此乃常事也。”
天時有變個鬼,純粹是張征得到了李延成的指令,為了討好趙興,才這么安排。
七階樓船,還擔心啥天時不天時?
便是在罡風中飛行,也完全不懼。
另外,府城的天時,基本不會有太大變化。
不過這天時變不變的,還不是樓船司說了算?
趙興一看張征這五品冠服,就猜到了大概原因。
好嘛,家師柳天寧這話還不用自己報,人家就主動安排了。
樓船司要受老柳節制,討好自己再正常不過了。
“不知大人尊姓大名?”趙興問道。
“姓張,名征,字元春。”張征微笑道,“我的上官乃李延成大人。”
趙興拱手道:“多謝李大人,多謝張大人。”
“元穰侯客氣。”
卯時一刻到來,卯時三刻便起飛。
二十三艘飛舟,全部塞到第七百七十三號樓船上。
夜色破曉,樓船起飛,朝著大源府進發。
不知是否被叮囑過,怕趙老爺思鄉心切,原本需要飛三十個時辰,硬是只飛了十五個時辰就到了大源府的樓船司。
臨下船一問才得知,飛行線路都改了一條最近的,七階樓船速度拉滿,是以縮短了一半的時間。
“有個老師就是好啊。”龍肖不由得感慨道,“你什么都沒跟人家說,卻什么好處都享了。”
“你可以拜趙興為師。”陳時節道,“這樣你就是柳天寧的徒孫了,以后做樓船,你可以說‘我師公柳天寧’。”
“哈哈哈哈,是極是極。”趙興笑道,“來來來,好徒兒,快快拜師,禮物就不必了,磕三個頭就行。”
“去你們的吧!”龍肖推了兩人一把。
到了大源府,就已經算是回到了家鄉。
不過大源府的府城在東,南陽郡卻在南邊。
一府之地,地貌遼闊,若是自己操控麒麟飛舟,全速飛行,兩個時辰多點便能到谷城。
不過趙興還有二十艘滿載的貨運飛舟,這就快不起來。
草人分身操控一起飛,估摸著得四五個時辰。
大源府的樓船司的四品官員‘施德正’,同樣也做出了和李延成一樣的事情。
他打算調派了一艘六階樓船,把趙興送到了南陽郡。
趙興還推脫不得,因為對方太熱情了,而且施德正,還是親自出面的。
“元穰侯,你此次榮歸,為家鄉立下大功,家鄉亦當有所表示。”
“我又怎么能視而不見呢?”
“否則外人聽了,豈不是說我大源府虧待有功將士?”
“這艘樓船閑置已久,正好借此機會,測測功用。”
“元穰侯這不是在勞煩我們,而是在幫樓船司啊,萬勿推辭。”
“既如此,下官就多謝施大人的好意了。”
“應該的。”施德正笑瞇瞇道,“元穰侯,請。”
施德正一番話,聽得龍肖目瞪口呆。
好嘛,明明是這施德正要賣個好,解決了趙興趕路的問題。
到他嘴里說出來,卻說得好像是趙興幫了他們樓船司一樣。
測試樓船功效這種理由都想得出來,活該你是四品官啊!
龍肖不知道,施德正還是收著點了。
因為這畢竟是府內的運輸,路程不算長,不好搞太大排場,要不然非得整一艘七階的給趙老爺坐一坐。
但即便低一檔,也是六階極品的層次。
另外,這艘名為霞光樓船,還有一個十分拉轟的效果,那就是會在穿破云層的時候,給周圍云層染上七彩霞光。
快不快先不說,炫酷炫彩是拉滿了。
施德正,也深刻體悟三王定下的調子。
衣錦還鄉怎么夠?
便是元穰侯回家路上的這云彩,也要是好看的!
趙興幾人上了這艘六階極品樓船。
看著周圍這拉風的場面,龍肖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看著我干什么?”趙興也在欣賞云彩,不料龍肖卻一直盯著他看。“喂喂,你不會真想拜我為師吧?”
龍肖這模樣,感覺他真想給趙興磕一個。
“府城尚且如此,到了南陽郡,怕不是還會有更多的官員來巴結你。”陳時節道。
可想而知,施德正,定會把消息傳到下面去,讓他們好生招待元穰侯。
“也不見得吧。”龍肖道,“施德正和李延成知曉他老師的能耐,但南陽郡的官員卻未必知曉。”
“你一個武夫懂什么文官。”陳時節鄙夷道,“南陽郡的郡守要是沒有帶人來郡城樓船司親自迎接,我腦袋擰下來給你當夜壺。”
“元稹侯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元穰侯呢,哼。”龍肖罵罵咧咧的進了船艙。
跟這些家伙聊天沒意思,他去擼貓去了。
南陽郡,郡城官府。
“元穰侯趙興,要還鄉了?”
南陽郡的郡守,汪仕陽,抬頭看著下方來匯報的文書官。
“是的,府城的施大人、劉大人、李大人,親自發函過來。”文史官將信件呈遞。
函信非正式公文,就是官員私底下的書信往來,不會形成正式文件,也無需存檔。
但函信中的內容,往往蘊含著重要信息。
汪仕陽,打開府城的幾位上官的信件一看。
說的都是同一件事:元穰侯趙興,乃是軍中大佬的弟子,甚至有封王的背景,他衣錦還鄉,務必不能馬虎。
南陽郡郡守,乃是正五品上,偶爾也有從四品的擔任,具體得看郡的規格大不大,地方繁不繁華。
汪仕陽這個郡守只是正五品上,自然很想進步,他在這個郡守位置上,完全有機會升四品去。
不過南陽郡歷經千年發展,無論哪個方面,都沒有太大的進步空間。
想要升上去也不簡單,那就得靠關系才能挪屁股了。
汪仕陽一直謀求更進一步,現在當然也不會放過任何一絲機會。
“他幾時從府城出發的?”
“巳時兩刻,坐的是霞光樓船,從府東樓船司出發,最快預計在一個時辰后抵達,最晚午時末也該到了。”文書官回復道。
“快!馬上通知郡府各級官員,凡是六品官員,須在一個時辰內,抵達郡東樓船司!”
“司禮殿,八品以上,須全數到場。”
“舞師、樂師、儀仗隊,按照相應規格去準備,只要不逾矩,檔次越高越好!”
“另外,速速去通知谷城縣令,讓他們做好迎接的準備,尤其是元穰侯的家人,務必要提前通知,為他們訂幾套華麗的法衣。”
“趙家的祖地,也派人去打掃干凈,元穰侯榮歸故鄉,肯定要去祭祖。”
“是,下官現在就去。”這名文書官也是嚇了一跳,他從沒見過汪仕陽如此鄭重過,立刻就起身離開。
“回來!”汪仕陽,想了想,又把人叫了回來。
“大人,還有何吩咐?”文書官問道。
“你去查一查,看看元穰侯的至親、好友,都有哪些,近來和他人有無嫌隙。”汪仕陽低聲道,“若是有什么糟心事,盡快匯報上來,若和官府有關,那更是要速速處理,明白嗎?”
“下官明白。”文書官立刻跑出去了。
當趙興抵達南陽郡東郊的樓船司時,祥云七彩、霞光漫天。
好在東郊人煙不多,再加上周圍已經有東湖軍清場,現在便只有官員在地下等待。
“呼”
隨著一陣風刮過,六階的霞光號樓船,慢慢降落在空地上。
“擊鼓,奏樂!”汪仕陽傳音道。
“咚咚咚咚咚”
大鼓敲響,絲竹管弦,一同奏響。
汪仕陽也是煞費苦心,怕趙興不喜歡聽靡靡之音,還特地選了幾曲激昂的軍樂。
舞師也都是練的劍舞,個個英姿颯爽,整齊劃一。
在舞樂聲當中,還有禮官唱名,念誦著趙興的戰功:
“元穰侯趙興,遠征南荒,力戰四年,景新歷十六年夏,打破火龍關、景新歷十七年冬,斬敵萬人,破南蠻雄關……”
此時的趙興,先從樓船上開出麒麟飛舟。
麒麟飛舟繞了一圈,隨后有龍吟獅吼。
兩頭碧眼龍獅,拉著一輛青銅戰車,載著趙興出場。
趙興腰間挎劍、頭頂三彩冠帶、身穿玉竹侯服、掛銀綬銅印,手持護軍節杖,他站在戰車上,被霞光襯托,顯得威武不凡。
至于龍肖和陳時節,則沒有出現在這個場面上,依舊待在樓船上方。
大周將士榮歸故鄉,大官有大官的禮,小官有小官的禮,這是為了弘揚武德。
此刻的流程,只能趙興獨享,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外鄉人。
“看得我都想回老家顯擺顯擺了。”龍肖眼中有些羨慕,他就愛這種熱鬧,可惜此時的熱鬧不屬于他。
“就為了這點虛榮,回什么老家。”陳時節道。“怪麻煩的。”
“說得也是,你看看趙興,把陛下賞的,穿的、用的,飛的,全得拿出來展示一遍,其實也挺累的。”龍肖酸酸道。
趙興此時一點都不累,大周的繁文縟節雖多,但正常來講,這種裝逼時刻一生也沒幾次。
打了四年仗,當然得顯擺顯擺了!
直到禮官念道末尾:“……為朝廷賀,為元穰侯賀!”
汪仕陽頓時帶著眾官員高呼:“為朝廷賀,為元穰侯賀!”
此時,趙興才腳下騰云,一步一步從戰車上落了下來。
“有勞家鄉父老遠迎,興,愧不敢當。”
“元穰侯少年英才,立下卓卓戰功,乃我南陽郡之驕傲,當值此榮耀!”
“諸君,與我一起,恭賀元穰侯!”汪仕陽,再度領頭,拱手恭賀。
“恭賀元穰侯!”眾官員齊聲恭賀。
足足搞了大半個時辰,但這套禮節只是階段性休息,它才剛開始呢。
之后的祭祖、回鄉、還得派出儀仗隊,前往南陽郡的一百多個縣,舉著元穰侯的戰功牌,去游街唱功。
別看只是三等侯爵,官也不過是正六品上。
但趙興可是立下了差不多五百多萬的戰功!
按照一個九品蠻族10點戰功來算,他等于滅了近五十萬蠻族,若是不入品,那就是五百萬!
南陽郡也算邊境府了,歷史上也曾受過蠻族的威脅侵襲。
所以這種夸功程度,一點也不過分。
也就是他還沒死,若是死后,還得立廟,再端著趙老爺的雕像游街唱功。
而且在最初的十年,每隔一個月就得游一次,這是要穩固他的陰神之體。
當然,現在還活著,就沒有立生祠的道理,搞生祠的都是邪魔外道,如血靈尊者那種。
迎接趙興回到南陽郡官府,一路上又是敲敲打打,吹拉彈唱。
直到郡府內,汪仕陽擺設宴席,邀請各級主要官員到場,又是一次恭賀。
“元穰侯,恭喜恭喜啊,來,這一杯,敬元穰侯!”汪仕陽端酒。
“敬元穰侯!”
趙興起身舉杯。
“下官只不過小立戰功,承蒙汪大人與各位大人厚愛。”
“下官先干為敬!”
隨后一飲而盡。
如此走完幾輪,趙興回到座位上,汪仕陽命人拉上窗簾,和外面的宴席大廳隔絕,周圍也變得安靜了一些。
“趙興,你此次歸鄉,有多長休沐期?”汪仕陽和趙興套著近乎,現在說話就比較隨意一些了。
“半年。”趙興道,“我和云霄侯,元稹侯,皆是如此。”
“如此甚好,你離家四年,現在回來,可以好好和親朋好友聚聚,領略一下故鄉的山水變化。”汪仕陽道。
提及親朋好友,趙興也接過話題道:“汪大人,我有一好友,在南陽郡為官,不過剛才宴席,似乎沒有看見他。”
汪仕陽心中一個咯噔,趙興的好友?自己怎么會漏?
旁邊的文書官,立刻代替回答道:“此次為了迎接元穰侯,汪大人把迎接和與宴的規格都辦得稍鄭重了一些,另外還有些官員,公務繁忙脫不開身,請元穰侯見諒。”
趙興點了點頭。
汪仕陽心中也松了口氣,笑著問道:“趙興,不知你說的是何人?”
趙興道:“宗世昌,他現在應是南陽郡的八品平淮令。”
宗世昌的信件,趙興很久沒收到過了,主要是之前在戰場和洞天,都是連軸轉,根本沒時間回信。
最近的一次信件,是在半年前,也就是十九年的年底,當時趙興正在彈劾梁王,只記得宗世昌說過,他已經是八品了。
“宗世昌?有些印象。”汪仕陽微微思索,他也只是有些印象罷了。
實際上這印象還是今天加深的,因為汪仕陽眼里,宗家也不過是郡望家族,對他來說,這種商人家族,他是不會去沾邊的。就宗世昌個人而言,一個八品,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趙興沒回來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趙興這號人,就更別提知道他和宗世昌的關系了。
汪仕陽轉向旁邊的文書官,后者立刻起身,去尋人。
他則繼續陪著趙興。
南陽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它有一百多個縣,更是擁有好幾座靈山。
汪仕陽擔心趙興回家遇見什么糟心事,所以立刻派人去查探打聽。
他想得足夠周道了,但還不夠周道。
此時,和趙興關系匪淺的宗世昌,正在南陽郡城的巡檢司中呼呼睡大覺。
“嘭嘭嘭!”他剛睡著,便有人敲著柵門。
“混賬!”宗世昌頓時坐起來,朝著外面大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宗少,你不要怪我們。”一名巡衛在羈押室外小聲道,“我們也是奉命辦事,宋巡檢說了,不能讓你睡覺。”
“宋濟這個王八蛋,你去告訴宋濟,他最多只能再關小爺兩天了!”宗世昌罵道。“等小爺出去,定要在他家祖墳上拉屎撒尿,日夜風雨交加!”
門外沒了聲音,似是不再理會宗世昌的叫罵。
罵了一會,感覺累了,宗世昌又重新躺回床上。
不過他一打算睡覺,外面就有人敲門。
搞得宗大少煩不勝煩。
“娘的,宋濟這個老王八蛋!”宗世昌恨得牙癢癢的。
他為什么會關在這里?
此事還要從之前的南柳縣泄洪一事說起。
夏季洪水多發,南陽郡又多江河支流。
雖然說水利工程做的不錯,但朝廷和南蠻一打仗,瀾江滄江也開始發大水,影響到了大周下游的郡縣。
即便是經過上面的層層衰減,到了南陽郡,依舊還是有些小影響。
宗世昌雖然本事不大,但消息靈通啊。
他和趙興通書信,立刻就察覺到,當平淮令去治水,是個不錯的差事。
于是在三年前,他就調到了都水監。
之后果然也如他所料,南陽郡各地的雨水,江河水位,都比往年要高出許多。
宗世昌提前苦練治水之能,又有家族底蘊在,他在都水監做事,三年時間,便也從九品升到了正八品。
不過,越往上走,宗世昌也越感覺到升官的艱難,要正經做事,就得觸碰別人的利益。
他之所以被關在這,便是因為一年前在南柳縣治水時,多次得罪了南陽郡的另一個大族,宋氏家族。
前陣子夏季泄洪,宗大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往宋家田產方向泄洪,另一個方向,則是往南柳縣的平民百姓頭上泄洪。
沒有辦法,總要有些損失出現,宗世昌便和以前一樣,選擇站在了平民的一方。
這下可徹底把宋家惹火了。
你宗世昌也是郡望大族出身,大族何苦為難大族?
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可憐那些苦哈哈的平民,把損失轉移到我們宋家頭上?
宋家的家主,派人多次警告宗世昌。
可宗世昌是什么人?屬順毛驢的,根本不聽勸。
他還對著宋家的家主大罵:“狗日的宋承德,你哪里有德了?你宋家家大業大,損失點田產,絲毫不影響你吃香喝辣,百姓的田產沒了,可能就家破人亡了,南柳縣左右也是你家的地盤,為何要斤斤計較這些蠅頭小利?”
宗大少說得很有道理,宋家家主也聽得很認真。
他認真的分析了宗世昌的上班時間、地點,行蹤軌跡。
過了一個月后,他找到了宗世昌犯下的一個小錯誤——在上公時間飲酒。
然后直接讓家中在巡檢司當差的六品官宋濟,將宗世昌抓進了巡檢司,打算羈押七天。
好好讓宗世昌領會領會,什么是宋家的道理。
于是乎,在趙興歸回的這一天,宗世昌在巡檢司唱著鐵窗淚。
“唉,治水三年,我都瘦成什么樣了。”宗世昌摸著肚子,手掌在上面搓了搓。“真他嗎不容易啊。”
宗世昌想起以前過的日子,花花世界,紙醉金迷。
他之所以有這么大改變,起初是想做出一番事來給柳沐琴看,讓她知道,宗世昌可以為她做出改變。
但做著做著,宗世昌也體會到了人間疾苦,后面兩年,便不純粹是為了心上人的看法了。
“等小爺出去,定要在宋家祖墳拉個大的。”宗世昌憤憤道。
“邦邦邦!”
門外又敲門了。
“滾吶!老子沒睡!”
宗世昌背對著牢門,恨恨的罵著,“劉四郎,你眼睛是瞎嗎?”
但這次的敲門聲,卻伴隨著一陣法陣開啟,和房門被轉動的聲音。
“嗯?家里來撈我了?”宗世昌聽到動靜,立刻就轉過身來。
月光從窗臺透過來,宗世昌看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這些身影還不止一個,外面似乎都站滿了人。
當頭的一人,豐神俊秀,似乎還穿著侯服,咦?南陽郡什么時候又有侯爺了?
他左側的人,好像是郡守汪仕陽啊。
右側是郡丞何賢吧,這個老狗怎么也來了。
等等,穿侯服這個怎么有些臉熟?
宗世昌的目光,重新放到當頭的那名青年臉上。
下一刻,宗世昌目光變得呆滯。
“趙、趙興?”
趙興鐵青著臉,但見到宗世昌,又化為柔和,他弓著腰子,進入了這窄小的羈押室內。
親自扶著宗世昌從草板床上起來。
“你、你真是趙興?”宗世昌欣喜不已,“你咋回來了?你啥時候回來的哇?”
“宗兄,是我。”趙興微笑道,“我回來了。”
“哈哈,可以啊,你都混成侯爺了?”宗世昌拉扯了一下趙興的侯服,“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喲,金絲纏腰帶,合羅綢緞,真貨!”
宗世昌似乎不覺得委屈,只有欣喜。
趙興打量著宗世昌,也不禁有些失神。
四年不見,當初那個有些微胖的宗世昌,已經變得棱角分明,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但人也精神了許多,底子更扎實了。
看來他這幾年,真的有努力在治水。
“宗兄,我們先出去。”
趙興扶著宗世昌,走到牢門前。
“趙大人,此事……”旁邊的郡丞正想說些什么。
“呼”鐵柵欄便突然燃燒起了一陣火焰。
驚得眾人往后退開。
“啪嗒啪嗒”
鋼鐵燃燒成了鐵水,連周圍的墻壁都一同給融化了。
后退幾步的何賢、汪仕陽眼皮一跳。
這可是郡城巡檢司的陣法牢房啊!
元穰侯揮揮手,就融化了?
他這是六品?
五品的司農,都沒有這么高深的法術吧?!
“宗兄。”趙興拉著宗世昌的手出來,“且去洗漱一番。”
“好好。”宗世昌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是有點臭,都關幾天了,連個澡都沒得洗。”
宗世昌無意間一句話,讓趙興眉頭擰得更緊。
他立刻喚來四具萬法分身,破開巡檢司門口。
“欸?你這草人法,怎么還能變自己了?”宗世昌頗為好奇。“哦對了,各位大人,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當然。”何賢陪著笑臉,他現在頭皮有點麻麻的,因為他是宋濟的舉薦人,關系不俗。
“還不快來人接宗大人去洗漱?!”
“不用勞煩了。”四個萬法分身一齊開口,“去我的麒麟飛舟上洗。”
在場的官員,看得頭皮一緊,因為他們竟然無法分辨出,哪個才是真的趙興。
尤其是巡檢司司正宋濟,此刻心臟仿佛被攥住了一般。
待宗世昌離開,在一旁看戲的龍肖咧嘴一笑:“好好好,有人要倒霉了,我從未看過趙興這么生氣的樣子,這趟南陽郡可真沒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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