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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危言聳聽的封神內幕

  “師妹,聽懂了么,師兄的這番解惑你可滿意?”聞瑞笑瞇瞇地看著優雅端坐的鶴凌云,說道。

  小鶴女不知所措地搓著手,交疊的長腿放下來并攏在一起,垂著頭是不是抬眼偷瞟聞瑞,低聲道:“不,不太懂……”

  “但是!”少女鼓起勇氣抬起頭道:“我相信你啦。”

  聞瑞喝了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皺眉問道:“你相信我什么?”

  沒想到聞師兄會對自己追根問底,鶴凌云慌亂地道:“我…我相信聞師兄沒有做壞事……不會害我們這些師妹……”

  “那可未必,卷入闡截兩教道統大爭,是不是害了你們,還真說不準。”

  聞瑞陰著臉道:“圍欄中吃草的羊,圈舍中啄米的雞,泥坑里打滾的豬,搖尾乞憐的狗,被送上天地祭臺芻狗般獻祭之前,不也活得無憂無慮,一生幸福美滿?”

  “我不知道其他師妹怎么想……”鶴凌云抬起頭,認真地道:“但我是鶴,不是雞!”

  “對,正因你不是雞,才有資格坐在這里聽我說這些話。”

  聞瑞笑著道:“不過嘛,為了避免認知偏差造成誤解,我一番雞同鴨講,你來個鶴子聽雷,師兄我還得向下兼容一下,與你逐條梳理一番。”

  鶴凌云抿抿嘴,心中腹誹:說什么“向下兼容”,擺明了就是說我不夠聰明唄。

  “殺法山的原因已經跟你講過了,我就不必浪費口舌再說一遍了吧?”

  鶴凌云點點頭。

  “結交妖王的原因也很簡單,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只要有利益契合點,就有合作甚至結盟的基礎。”

  聞瑞很有耐心地解釋道:“況且闡教、人教公然歧視妖族乃至意圖搞妖族種族滅絕,是有他們的陰私密謀的。人教是為了騰籠換鳥,給人族騰出生存空間。闡教嘛,是為了控制生物多樣性,維持智慧生命種群基因穩定,避免出現不可控變異。”

  鶴凌云腦子又開始燒了,她努力思考著道:“‘雞陰’是什么,‘便意’又是什么呀?”

  “換一個你能更好理解點的說法吧。”聞瑞撓著頭思索著道:

  “妖族覺醒的本命神通乃是先天造化之功,神佛乃至圣人都不可完美壓制。”

  “比如盤絲洞的蛛絲能無視境界捆住神仙,琵琶洞的蝎毒能對如來佛祖造成劇烈的神經刺激,蜈蚣精百目魔君的千眼金光可破天罡圣體,牛魔王之子能噴吐三昧真火……”

  “在神佛圣人眼中,三界眾生是螻蟻,哦不,細菌般的存在,但細菌雜交進化,也會誕生出超級病菌,那可是能要神命的,是威脅到當前洪荒大世界金字塔權利格局的存在,自然要抑制并盡量徹底滅殺。”

  “要不然哪天變異出一頭本命神通是瞪一眼就削去神仙頂上三花,打個噴嚏就震碎佛菩薩無漏金身的妖怪,漫天神佛不就傻眼了嗎?”

  “相對妖族的超高變異率,人族基因就非常穩定了,頂多心理變態,生理上不會變異出威脅到神佛的本命神通。”

  “另外,人族是仙佛神圣們造出來的,這款產品的設計初衷到底是什么呢?總不能像是闡教闡釋那樣,天道規定人族當大興,眾神必須公仆般扶持人族,好讓他們發展到某一天騎到造物主頭上吧?

  “作為封神大劫導火索,帝辛對造物主稍有不敬,一個人族王朝就必須覆滅,戰火延燒不知死了多少無辜凡人,結局反倒是大劫消弭、天降祥瑞、普天同慶、天下大吉。”

  “郡守無意中對玉皇大帝不敬,玉帝都會降下‘雞啄米山、狗舔面山、燈燒斷鎖’否則大旱永不休止的區域滅絕性災害,不滅光方圓千里的一切生命,將該地變為絕地不罷休,寧可殺錯絕不放過。”

  “殺雞儆猴莫過于此啊,帝辛就是那只雞,效忠殷商之人就是那群雞,模因污染就像雞瘟,必須大批量人道毀滅無害化處理填埋整個同舍族群才能徹底終結疫情。”

  “所以,別總把什么善惡、道德、正邪掛在嘴上,越強調道德,越是喜歡把邪惡標簽貼到別人頭上的并大肆宣傳的家伙,越要警惕他究竟用心何在。”

  鶴凌云的小嘴張大得好像尖叫雞,她的三觀被沖擊得七零八落,原本以為自己天性善良卻生而為妖是命運不公,是天道不公,是自己命苦,怨天尤人也沒奈何,現在才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

  又過了許久,她才漸漸消化掉聞瑞灌進腦中的異端邪說,整個鶴顯得委頓疲憊,看向聞瑞的眼神充滿了困惑與無助。

  她曾經的志向是煉化妖身、飛升成仙,也時常幻想著自己身披霞衣位列仙班在天宮漫步,擺脫污穢的妖族出身,盡享光明與榮耀。

  聞瑞徹底卻毀掉了這個美夢,哪怕有一天鶴凌云真的成仙,就必須與意圖滅絕妖族的劊子手們同流合污,踩著和自己一樣心懷夢想的小妖們無盡的尸骨踏上天梯。

  一切都無關善惡,無關一切冠冕堂皇的美譽、尊號、敕封,僅僅是生存法則,是弱肉強食,和當畜生的時候沒什么本質區別。

  聞瑞似是心生憐憫,伸出手去撫過她的下頜,正在少女心慌意亂之際,他用力一抬手,“吧嗒”一聲將鶴凌云張開的嘴巴合上。

  “爆出這點內幕你就驚掉下巴了?”

  聞瑞收回咸豬手,無情嘲諷道:“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朝聞道,夕可死’么?真相往往是丑陋的,若接受不了的話,我還是洗掉你的記憶吧。老瑞就經常洗小莫的記憶,也算是對伱的保護。”

  少女揉著震得生疼的下巴,眼角含淚,咬牙道:“不用洗掉記憶,我能承受!”

  她緊鎖眉頭,似乎發現了盲點,突然問道:“聞師兄,若真相如你所說那般丑陋,復興截教豈不近乎舉世皆敵,你又為何冒天下之大不韙,立下這等宏大志向?”

  聞瑞連連點頭,看起來心情很好,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語氣卻很敷衍:“那你就得問問通天教主當初為何要創立截教啦,或許是他老人家超喜歡人外娘呢?想想幾千年后滿街都是貓耳娘、兔耳娘什么的,倒也挺帶感。”

  鶴凌云聽不懂“人外娘”這個詞,但也知道不是好話,目光銳利地盯著聞瑞道:“我不管通天師祖有什么喜好,我問的是你!”

  聞瑞眼神閃爍,但表情很快堅毅起來,毫無技巧全是感情地嘶聲道:

  “我有自己的原則,我不想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你以為我是臭要飯的?我等了五百年,我就要等一個機會,我要爭一口氣,不是想證明我有多了不起,我是要告訴人家,我失去的一定要親手拿回來!”

  他好像說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沒說,這段話的情緒感染力極強,鶴凌云沒聽過聞師兄的故事,但此時此刻他那張頹廢落魄滄桑的丑臉上寫滿了故事!

  “我懂了……”

  鶴凌云似有所悟地點頭,看向聞瑞目光中隱隱閃著微光。

  聞瑞也不知道她究竟懂了什么,但這次卻很識趣地沒有追問,只是繼續抽動嘴角,擺出一副便秘的表情,仿佛在努力克制自己情緒的大爆發。

  鶴凌云見他如此真情流露,有些不敢發問,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我還有一個疑問,你為什么要利用我殺法山這件事來賺四方妖王的靈石呢?這也太不道……”

  她本想說“不道德”,可是剛才聞瑞就提點過,利益交換無關善惡,道德不該總掛在嘴邊,于是欲言又止,只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幼稚。

  聞瑞變臉似地收起悲憤表情,面如菩薩般眉眼低垂無悲無喜,道:

  “法山以為自我犧牲心血化劍一死了之就完成救贖,你以為收下那把劍就可以寬恕他?你們是不是都有點自私啊?”

  “誒?”鶴凌云一愣。

  “跟我來吧,眼見為實,我讓你看看我把賣法山那條命換來的靈石花到哪里去了。”

  說著,聞瑞就朝升降梯房間走去,鶴凌云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走進升降梯,聞瑞下令道:“賈維斯,前往第九層。”

  鶴凌云突然回想起在天上人間問金曜兒聞瑞在哪里的時候,金曜兒提到過金靈宗第九層,那一層的名稱好像是“教學大廳”。

  升降梯房間在第九層開啟金屬門,鶴凌云跟著聞瑞走向了走廊深處,他們來到一處廣闊的地下空間。

  這里有一塊占地面積很大長方形的草皮區域,草皮周圍是橢圓形的跑道,跑道一側還排列著各式簡易鐵杠組合結構,甚至還有一小塊沙坑和一個小池塘。

  穿過草皮和跑道,他們來到了對面的一排屋舍,屋舍上掛著金文牌匾,上書“蒲公英希望小學”幾個篆字。

  聞瑞推門而入,跟著一起走進去的鶴凌云一條走廊,走廊墻壁上畫著很多可愛花草動物圖案,走廊兩側有許多房間,從后門窗戶看進去,房間里一排排擺放整齊的桌椅,一側掛著光幕壁板。

  很多房間都是空的,但不多時他們就來到一間傳出朗朗讀書聲的房間門口。

  鶴凌云偷偷從窗口看進去,許多外表依舊是動物幼崽形態的妖族孩童排排而坐,捧著書本睜大求知的清澈雙眼,跟著講臺前一個毛茸茸的大布偶機關人朗讀課文。

  “妖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稚嫩而清脆的讀書聲回蕩在耳畔,正如這棟建筑的名稱一樣,具備著一種羸弱,卻又充滿希望的力量,鶴凌云從未曾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怔住了,心中莫名地感動。

  “法山打死打傷的妖族過千,那些妖不是石頭縫里冒出來的,也有父母,也有子女。”

  聞瑞指著教室里的妖崽們道:“無論是惡貫滿盈的妖,還是無辜喪命的妖,罪不及家人吧?因為父母是妖,就任遺孤自生自滅?即使是惡妖的孩子,教育得當的話,將來未必不能當律師、當醫生,給社會做貢獻。”

  “放任他們自生自滅,弱小的很快就死掉了,但堅毅的或許能艱難求生、歷盡苦楚存活下來,心中充塞著對法山的無邊怨恨無處發泄,仇恨會轉嫁到人族頭上,妖殺人,人再殺妖,冤冤相報,無休無止。”

  “撫恤遺屬,贍養遺孤,興建學校,培養教育……哪一項不需要花錢?”

  聞瑞扳著手指道:“這筆錢你這位寬恕了法山的仙女姐姐能出嗎?”

  鶴凌云慚愧無比地垂下頭,紅著臉搖頭。

  “法山那種一心向佛身無外物的苦行僧能出嗎?”

  鶴凌云訕訕地繼續搖頭。

  “法山的師門道場能出么?我只見過眾生往西方教道場里送錢的,就沒見過西方教道場向眾生發錢的。”

  “四方妖王或許該出,畢竟死的都是他們的小弟。只可惜那群有活力的社會團體的扛把子們,從來不會在乎下屬的死活,都收你當小弟了,你還有臉要錢?讓你奔波兒霸去干掉取經四人組,那是看得起你,被打死了是因為你無能,你活該。”

  “這錢我來出的話,憑什么啊,又不是我造的業,好人也不該被人用槍指著吧?”

  聞瑞語氣譏誚道:“要不鶴師妹你去問問黎山圣母,她老人家人美心善,你問問她愿不愿出這筆錢。”

  鶴凌云不敢回答,她心里清楚,以黎山仙宗窘困的現狀,靈石供應本門弟子尚且不足,怎么可能出一大筆錢贍養一群資質平庸的雜種小妖。

  “我賣了法山籌錢怎么了?”

  聞瑞理直氣壯道:“若法山泉下有知,知道我用賣他之錢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怕不是巴巴趕來替我數錢,生怕我把他這條命賣得賤了,不夠消弭他對那上千妖族和數千遺屬造下的罪業,截斷不了這遺禍無數代的仇恨循環。”

  被人賣了還要心甘情愿替人數錢,這聽起來是形容一個人傻,但鶴凌云卻明白,法山若是有智慧的真佛徒,不是愚癡冥頑的話,是真的會感激涕零。

  因為聞瑞此舉替他消弭的業力,可要比給他風光大葬,花重金請來無數高僧大德,辦一場超大規模水陸大會多無數倍!

  不辭辛勞地做這些,乃是誠心實意希望法山來世不受前世業力所累,有所大成就的傾力襄助之舉,法山的親生父母都未必做到這一步,知遇之恩莫過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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