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駒從泥濘中勉強將自己的的蹄子拔出來。
正中午,快要步入夏季,走在樹蔭道中感覺不到絲毫的涼意,反而因為不透風的悶潮憋的人有些喘不過氣。
灰燼之王在遠方噴吐著自己的王冠,滾沸的濃云漂浮在空中,又時不時吹來一陣白色的灰燼。
遮擋住口鼻的面紗輕輕揚起。
穿著布衣的少年哈頓正咬牙拽著馱馬的韁繩,這玩意已經和普通的馬沒什么關系了,腦袋上長著角,鋒牙利齒,如果不是發情期的話性格還算溫順,不過倒霉的是四五月份正是發情期。
還好在這里糾纏的時間不長。
“什么東西?”
他看見了前方泥濘處有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碎肉以及野獸刨坑的痕跡。
想必是某個旅人在這里不小心遭到了襲擊,像是這種情況他經常聽說。
“一顆,黑色的寶石?”哈頓彎腰將石頭撿起來,面帶驚訝。
在衣服上擦了擦,將寶石舉過頭頂。
穿過森林葉子縫隙的光束剛好打在他的手指上,黑色的寶石在陽光下散發著瑰麗奪目的光彩。
真美!
將寶石收進口袋里,哈頓繼續趕路,他要在天黑之前趕到叔叔家,早在5年前自己家還是一個富庶的商人,甚至一年前家里的日子都過的還不錯。
直到父親死后,他按照父親的遺囑準備去找叔叔,學習做生意的技巧。
踩著黃昏拉長的影子,哈頓終于趕到了目的地,前方一片居民區,遠方是仿佛獅鷲般盤旋在高空俯視著村鎮的獅鷲城堡。
拿著信在路邊問了幾個人之后,得到了確定位置的哈頓來到了村鎮的邊緣,靠近樹林的位置。
這是一個三層高的小莊園,有一個圓形的院子,草地修整的很平整,還有一個專門用石頭壘起來的廚房,此時廚房正敞開門,哈頓看見了烤箱。
穿著長裙,用頭巾裹住腦袋的婦女正在往烤箱里塞面團,應該是負責做雜活的女工,在更遠處他還看見了正用斧頭劈砍木頭制作水桶的男人。
一般來說很多有點錢的家庭都會雇傭這樣一家人,女人兼著廚娘、漿洗衣服等雜活,男人修修補補干點力氣活,偶爾還要兼職巡邏和保鏢。
“你是哈頓?”一道輕快的聲音傳來。
哈頓轉頭,發現是一個有著栗色短發的姑娘,從臉頰到鼻子上長著小雀斑,有點瘦,脖子纖細,說話的時候微微仰起頭,就像是一頭小鹿。
“我是,你?”哈頓疑惑。
“娜娜莉!”少女說道,“我聽父親說你這幾天就會來。”
哈頓的到來得到了歡迎,叔叔一家四口擺了一桌子的菜,肉、面包,甚至還有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奶。
奶味很重,不過有一股難以抹除的土腥味,據說這是煮開以后都難以祛除的味道,雖然口感怪了一點,可是在這個時代能夠餐餐喝上奶已經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獅鷲地區能夠讓一部分人“衣食無憂”,也和那位風雷小姐有關系。
飯桌上他們一起默默感恩桃樂茜小姐的幫助。
然后叔叔提起了生意,但吹噓的地方更多。
“……比起商人,現在我們應該被稱為無血貴族,維持領地穩定的財政大臣,或者……”
“或者搬運牛奶的擠奶工。”嬸嬸不客氣接話,她看不慣自己丈夫吹噓的樣子。
“哈頓才剛來,伱得好好教教他接下來該做什么,而不是在這里沒有邊際的胡吹。”
娜娜莉和她的哥哥也就是比哈頓大一歲的亞當斯,一起發出了笑聲。
叔叔放下了酒杯,臉頰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喝多了,微微翻紅。
“工作沒什么難的,就是拿著錢從這一邊,到另一邊,”叔叔用面包在肉湯里沾了沾,張口送進嘴里的時候,還粘了不少在胡須上,“商人就是這樣工作的,從低價的地方買進,然后到高價的地方賣出,我們現在的生意好做很多了,南北通行可以直接去歌利亞,王城人非常喜歡我們這里的東西,像是定制家具、衣服、食物。”
叔叔忽然停了一下,對哈頓說道:“等明天,桃樂茜小姐要召開宴會,我帶你一起去。”
哈頓驚訝:“我也能參加?”
他發現亞當斯正用羨慕的目光看向自己。
以前這都是亞當斯的機會。
不過哈頓感覺亞當斯并不是想吃貴族酒宴的美食,但具體是什么他還不太清楚。
“我們是無血貴族,”叔叔指著自己微笑著說道,“沒有貴族血脈,沒有貴族的頭銜,但我們仍能獲得貴族的待遇,商人現在是維系著領地安穩的血液,人們想要穩定的生活離不開我們。”
當天晚上,哈頓和亞當斯住在同一個房間里。
哈頓將那顆黑色的寶石取出來,借著破碎的月光悄悄打量著,直到亞當斯迷迷糊糊的聲音響起:“哈頓,你還沒睡嗎?”
“我這就睡!”他快速將黑寶石收起來。
第二天,哈頓參加了由桃樂茜小姐舉辦的商人宴會。
有資格的商人都會被邀請,然后還能帶一位家屬,宴會上擺滿了各種美食,大商人們紋絲不動保持著優雅,小商人們已經開始瘋狂往嘴里塞東西了。
有的人可能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飯,空出肚子只為了這一頓豐盛的宴會。
哈頓見到了那位桃樂茜小姐,她戴著玻璃眼鏡,臉蛋很小,他感覺肯定沒有自己一只手掌大。
皮膚白皙,似乎能嗅到奶味。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漂亮,哈頓認為自己已經找到了亞當斯羨慕和遺憾的原因,這樣一位充滿魅力的貴族小姐,沒有人會不動心。
而且當桃樂茜小姐侃侃而談著最近的商業發展變化時,哈頓心中更是難以抑制的生出了敬仰。
她不是一個只知道坐在城堡高樓里梳頭發聽詩歌的貴族小姐,而是一個有著商業手腕的女貴族。
哈頓聽懂了桃樂茜說的那些未來,他自己都覺得很奇怪,叔叔可沒有教導自己任何。
遺憾的是,桃樂茜小姐交流時并沒有看向哈頓甚至是他叔叔,她只和那些能掌握經濟走勢的大商人們交流,而且更多時候是她在吩咐該怎么做,制定且完善規則。
一頓飯吃下來,哈頓發現很多大商人已經大汗淋漓,不過臉上的笑容也不少,肯定是接到了警告的同時也得到了好處。
接下來的日子里哈頓期待和桃樂茜小姐的見面,但宴會舉辦的次數沒有那么頻繁。
每當晚上的時候,哈頓都會拿出那顆黑色的寶石。
終于,哈頓和亞當斯得到了一起出發去王城的工作,叔叔不會跟著,由他們兩個年輕人出發。
手底下人多了以后,他們會考慮多條線發展,這邊賣然后再去另一邊買,賺的也更多些。
“我們不用帶把劍什么的嗎?”哈頓手里只有一把匕首,他來這里的時候就帶著。
“或者雇傭不死人。”亞當斯更熟悉這里的運作習慣,不過他連匕首都沒有,只有一個鎖扣制作成的項鏈。
“我們跑半個月賺的錢,還不夠付他們半程傭金的。”叔叔抬手,試圖抽亞當斯一巴掌,但被亞當斯躲開。
那些不死人可是高貴的超凡者,而且他們也有自己的商隊,不會運送爛皮革、腌肉和發酵奶酪等不值錢的東西,而是會運送更珍貴的藥劑、盔甲和武器。
只有不死人被允許這樣販賣武器和盔甲,普通人如果打算自制,只有死路一條。
據說遠在王城的女王陛下已經在法律中添加了不死人也屬于公民的條例,但明顯不是普通公民。
總之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對方高高在上,最好還是別輕易接觸。
“記住趕路的時候要注意周圍,如果遇到強盜就把錢丟給他們然后逃跑。”叔叔還在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叮囑著。
兩人點頭回應,帶上錢拉上馱馬出發。
白天趕路,晚上的時候就找個地方休息,一定要在人多的地方,雖然現在道路兩旁的災厄經常被路過的不死人肅清,可難免有遺漏,普通人遇到一個就必死無疑。
入夜之后,哈頓又一次拿出了那顆黑色的寶石,但這一次沒能躲過亞當斯的眼睛:“那是什么?”
“一塊石頭。”哈頓將黑色寶石藏在懷里,心咚咚狂跳。
“你每天晚上看的就是它?可真漂亮。”
“能給我看看嗎?”亞當斯問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著了魔,眼睛一直盯著哈頓的藏著黑寶石的位置。
“不,這是我的寶貝!”
如果有人試圖搶奪你的寶貝,那就……!
幾天之后,一臉憔悴的哈頓回到了叔叔家。
“我們遭遇了強盜,”哈頓眼眶中帶著淚水,他不清楚自己為什么突然變得能言善辯,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在痛哭流涕的同時內心卻絲毫不為亞當斯感到傷心,甚至說謊時也沒有感受到絲毫的惶恐。
當叔叔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的時候,他們注意到了哈頓滿臉哀愁的坐在那里。
嬸嬸以為他被嚇壞了,所以主動走過來將他抱進自己的懷里。
沒有人責備哈頓,他們還帶著感激的心祈禱,至少哈頓活著回來了。
當又一次天亮后,叔叔早早的出發希望找回尸體,他只是問了哈頓事情發生的地點便獨自前往,甚至沒想過讓哈頓帶路,他被當成了一個完美的受害者。
沒能找回尸體,也許被什么猛獸吃了。
接下來的日子沒有太大的變化,哈頓和娜娜莉經常一起聊天,只要別聊起亞當斯就行,晚飯也很豐盛,而且亞當斯消失以后,能夠跟著叔叔前往宴會的就只剩下哈頓。
而在交易中,哈頓的口才也能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他經常能從各個方面找出不少的理由,然后用很低的價格入手商品,有時候甚至不需要自己拉到另一個地方出售,只要再找一群人高價賣給他們,過程中少不了吹噓。
半天的時間他就能賺一大筆,但叔叔似乎并不是很喜歡他的交易方式,認為他的行為該被稱之為詐騙。
又是一次宴會,哈頓看著整齊站立在兩側的獅鷲士兵,他們穿著漂亮的盔甲,手中舉著儀式長劍。
而當那一條盤窩在庭院中的巨獸揚起腦袋時,哈頓的心臟咚咚狂跳。
“據說這次的宴會有那位大人。”叔叔滿心激動。
商人們的消息更加靈通,就好像他們知道是獅子公爵用強硬的手段要求獅鷲領地向北開放商道,現在大家能過上好日子全都要感謝對方。
至于那些戰爭上的事,沒有親眼見過,不過從人們口中聽到的傳說看,和神話故事沒什么兩樣,所以很多人背地里都稱呼公爵為現世神。
哈頓點頭,在蘭德王國沒有人能逃過與林德有關的故事,孩子們最喜歡扮演角色比劃,男人尊敬,女人們傾慕,總之他就像個傳說一直在這個國家的各個地方出現,只有哈頓在聽到林德名字的時候會微微感覺有些不自在。
他們走進宴會,發現獅鷲堡的老公爵,伊戈爾·格里芬竟然也在場。
而在主座的長桌旁,一個穿著金色、黑色與暗紅色疊加,佩戴著一枚精致獅子徽章的英俊金發男人,正與老公爵笑著聊天。
“好高!”
哈頓感嘆。
老公爵在他面前矮了一個半腦袋,他沒有超出人類的極限,但也是正常生活中見不到的身高。
桃樂茜小姐則更矮一些。
不過她的氣勢看起來卻反而很足,正叉腰與林德爭辯著什么,但林德卻直接無視了她。
像是感受到了哈頓的目光,獅子公爵轉頭目光掃了過來,朝他微微點頭露出了微笑,哈頓心臟一突,連忙低頭送上自己恭敬的態度,然后目光再也不敢轉過去。
“不可能,你的那什么魔法防御塔,別想建在獅鷲堡,你可以建在外面,我能給你一片空地。”
桃樂茜對林德非常的不滿意,之前帶威廉前往大裂縫戰場,就算威廉死在那里也沒人會說什么,但是戰爭結束之后他竟然還想把威廉拐走,前往一個聞所未聞的世界。
不止如此,林德還想在這里設下魔法坐標,用來開啟傳送門。
能夠隨時開啟傳送門,在桃樂茜看來更像是林德可以隨意讓軍隊攻打進來的通道。
“你覺得呢,伊戈爾?”林德看向老公爵。
他和眼前的老人交集并不多,雙方的年齡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且他懷疑眼前的老人可能已經患上了阿茲海默,在自己和桃樂茜聊天的時候,老公爵總是在無意識的發呆。
老公爵對林德的態度也一直很不錯,不過他將林德錯認成了一個男爵,好像是曾經在舞會上曾和桃樂茜互相看對了眼。
“你們的婚禮什么時候舉行啊,李德?”
“父親,他叫林德!”桃樂茜不得不糾正。
“當然,我們的婚禮一定會舉辦。”林德卻根本不給桃樂茜拒絕的機會,他是個尊老愛幼的人。
“我有點困了。”伊戈爾老公爵瞇著自己的雙眼,打著哈欠。
男仆走來將他攙扶著回去休息。
林德目送著伊戈爾離開,轉過頭就發現戴著眼鏡的桃樂茜正怒視自己:“你不該欺騙一個糊涂的老人。”
“我受到的教育告訴我,老人應該哄著點,他已經老糊涂到認不出你,但是還在記掛你的未婚夫……呃,舞伴?所以,讓他開心一點,我也不介意犧牲自己幫你演戲。”
不管是誰都能看得出伊戈爾活不了多久了。
他真的只是對糊涂老年人的應和,像伊戈爾這種情況,就算真的和他掰扯清楚了自己并非李德而是林德又有什么意義呢,要么伊戈爾轉頭就忘,要么他會繼續為桃樂茜的婚事擔憂。
聽到林德的解釋,桃樂茜忽然常常嘆了口氣。
“李奇是一個非常……”桃樂茜忽然看向遠方,鏡片反射著陽光,語氣也變得幽長。
“停!”
林德趕緊阻止。
看著茫然的桃樂茜,他內心松了口氣,壞了,差點就增加好感度了。
這套經過他可太熟悉了,接下來桃樂茜肯定會講述她未婚夫的故事,然后唔,然后嗯,然后啪,最后提褲子。
“我們最好別交流感情。”
林德更喜歡和男性交流感情。
威廉、赤紅騎士,還有蘭斯、紅蘑菇男爵、馬爾庫斯等等,男性只要有了感情建立了信任關系,就很少會背叛,甚至能將生命奉獻出去。
但是女性角色就不太一樣了,情緒波動有點大,好感度增長的很快可是掉落的也很快,沒有刷的必要。
當然也不排除另一個原因,桃樂茜雖然看起來很漂亮,可是當她摘掉眼鏡變成野比大雄(3_3)時,林德的心理上還是會覺得有點別扭,當年他就是因為這雙眼睛被嚇跑的。
桃樂茜仍舊發懵,沒聽懂林德是什么意思,她只是想感嘆一下戰爭的殘酷,那個感覺還不錯的男人李德死在了魔法之環破碎第一年,但林德十分不給面子的打斷了。
“好吧,如果你實在想講的話。”林德無奈,做出了一副不得不聽的樣子。
兩人在這邊小吵小鬧,遠處的商人們一個個低著頭,恨不得自己此時就是個聾子,最好什么也別聽見。
“不講了!”桃樂茜確定了,自己和林德絕對沒辦法共處。
直到宴會結束以后,回到房間的桃樂茜才終于反應過來林德當時是什么意思。
她恨的只能咬牙把憤怒宣泄到小貓身上,被擼的貓滿腦袋疑惑。
然后翻了個身。
要擼貓是嗎?來吧,下面也撓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