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嚴河發現,陳思琦比他招待見。
別人是真喜歡這個嘴甜的小姑娘。
大概是因為這一次有陳思琦陪在他的身邊,陸嚴河一直沒有覺得無聊的時候。
想到什么,就可以直接跟陳思琦說,不用憋在心里面。
而在內場,大家聊得最多的還是八卦。
很多人往往以為這些電影人聚在一起,可能會聊藝術啊聊什么的。
實際上八卦才是維系人與人之間關系最強有力的粘合劑。
就算是對那些大佬來說也一樣。
那今天晚上,大家聊得最多的就是網上那個關于飛鴻獎最佳男主角評獎內幕的爆料到底是不是真的。
有人就分析,應該是真的,不然早有人站出來反駁了。
這種非常影響一個獎項形象的內部爆料,如果是假的,肯定有人站出來反駁的。
這樣的邏輯聽起來也挺對。
陸嚴河跟大家一起吃了會兒瓜,就回到了今天晚上的獎項上。
“有了飛鴻獎這樣一個前車之鑒,凌云獎應該不會再出這種笑話了吧?”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是陳品河拿獎,還是劉特立拿獎。”
說話的人突然意識到陸嚴河也提名了今晚的最佳男主角呢,馬上又找補一句:“當然,也可能是嚴河,嚴河的表演也是備受認可啊。”
陸嚴河笑著擺手,說:“我知道我自己沒有戲啦,別Cue我。”
大家哈哈笑。
陸嚴河這樣的態度,大方又不裝,還是挺招人好感的。
提名即肯定了。
“小陸這樣的心態真的值得很多人學習。”《樓上》的導演黃泵說,“反正值得我學習。”
陸嚴河連忙搖搖手,說:“不敢。”
今天晚上,何大仁也依然出席了。
之前,他在《Star!》采訪中回應了關于拿獎的事情,其實說得很誠懇。
“當初拍攝《銀河九曲》,我就已經很珍惜這個機會,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演男主角,至于說后面還有機會提名飛鴻獎,更是我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能不能拿獎,是不是陰差陽錯地拿了這個獎,我不知道,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但是,這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我不想去為一些我改變不了的事情多思考,我只能夠多想想我未來能夠做什么,所以,無論如何,后面我都會繼續好好演戲,爭取得到觀眾們認可的獎。”
這樣一番發言嗎,已經把態度擺得很端正了。從目前暴光出來的消息來看,這個獎也不是他何大仁運作或者走后門走出來的,只能說他撿了個漏。所以,大家對何大仁的指摘也慢慢地降下熱度。
其實,能夠連續拿到飛鴻獎和凌云獎的提名,已經說明他在《銀河九曲》中的表演肯定是好的,受認可的。
有的時候,沒有到可以爭那個獎的時候,就認真地用“提名及認可”來勸慰自己,這話也不無道理。強扭的瓜不甜,一樣的道理。
這一次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跟飛鴻獎的提名名單只有一個差別,商永周掉了,多了一個去年票房拿了十八個億的《西北追擊》的程石硯,也是一個很有演技的實力派。不過,因為《西北追擊》是一個很商業的動作片,給演員的內心表演空間不大。程石硯能拿到提名,跟商永周靠《加油吧,大明星》拿提名幾乎是一個概念,拿獎的概率比陸嚴河還低。
不過,這并不影響大家對程石硯的尊重。
這位實力派演員演了二十多年的戲了,一步一個腳印演出來的成績。
陸嚴河也是第一次見他。
程石硯和和氣氣地拍了拍陸嚴河的肩膀,說:“以后有機會一起演戲。”
“嗯,好。”陸嚴河馬上點頭,笑著說好。
程石硯其實不太需要獎項了。
怎么說呢,他幾乎算是近五年來,國內最能扛票房的演員之一,位于第一梯隊,而他的演技又早已形成口碑。如果不是因為他演的幾乎全是商業大片,不是獎項的寵兒,以他的地位、資歷和電影影響力,早就拿獎了。
某種程度上,陳品河是有著很高的地位——但是在市場的評估中,在扛票房這一塊兒,還真不如程石硯。
劉特立也是。劉特立是演小人物演出彩,出了名的“市井派”。
在電影體系中,真正的“大片男一號”,劉特立的銀幕形象是不合適的,而陳品河雖然合適,可他的票房成績又比不過程石硯。
這就是陳梓妍為什么說陸嚴河要有意識地在后面給自己接商業大片了。
他們幾個男演員都已經差不多登頂了,可各自的優劣勢都很明顯。頂級的文藝大片幾乎不會找程石硯,而頂級的商業大片、尤其是大場面很多的大片,也幾乎不會找陳品河和劉特立。這就是市場給他們不同演員的不同定位。
標簽很重要。人當然都想撕掉標簽,可對別人來說,仍然是按標簽識人。尤其是在劇組碼盤子的時候,有誰有機會可以那么深入地了解你?
認識更多的演員以后,陸嚴河越來越意識到陳梓妍很多時候的要求和想法,都是有她的理由的。
這天晚上,最佳女配角沒有再給鮑珍珠,而是給了《扶桑》的楊佑佑,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小女孩。聽到楊佑佑的名字出來以后,陸嚴河心中馬上咯噔了一下。《扶桑》他看過,楊佑佑演得是好,前者全靠本色出演,情緒爆發力十足,一看就很有天分,可是跟《樓上》的鮑珍珠比起來,那還是弱了很多的。
這是因為飛鴻獎給了鮑珍珠,所以凌云獎就沒有再給她了嗎?
陸嚴河突然一下就對自己的最佳男配角懸起了心。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還真不一定能夠拿到今天晚上的凌云獎了。
陸嚴河轉頭看向陳思琦。
陳思琦一眼就看出來了陸嚴河在想什么。
她輕聲說了一句:“沒事。”
陸嚴河深吸一口氣。
五分鐘以后,最佳男配角的結果出來。
他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陸嚴河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總算還是沒有出意外。
“今年最佳男配角的提名者,能跟嚴河形成競爭的完全沒有,今年就是這個獎項的小年,而且,主要是嚴河在《三山》里這一場戲太出色了,也是罕見的靠一個配角帶起了一部電影的案例。”
現場直播,特邀評論員陳妙就直言不諱地分析道。
“如果說上一個最佳女配角獎,楊佑佑因為《扶桑》堪比女主角的戲份去報女配角,占了戲份上的優勢,那陸嚴河這個最佳男配角,就真的是實至名歸了。不知道下一個如此有存在感的配角什么時候會出現。”
陸嚴河再一次獲得最佳男配角,也讓全場的掌聲響起。
上臺之后的陸嚴河,一下還真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像想說的上一次獲獎的時候已經說完了。
“嗯,我很幸運,第一次提名凌云獎就拿獎了,謝謝評委們。”陸嚴河最后用這一句作為了自己的開場白,“尤其是今天思琦也陪我一起來參加頒獎典禮了,我還在擔心,要是今天沒有拿獎,那就不能在她面前嘚瑟了,謝謝凌云獎給了我嘚瑟的機會。”
陳思琦笑著看他。
其他人發出哄堂大笑,掌聲連連。
陸嚴河深吸一口氣,“做演員很幸福,因為我們的工作有數以百萬計、千萬計甚至上億的觀眾看見,被看見就是一種幸運,一種幸福。做一個能夠站上領獎臺的演員也很幸福,因為這意味著被這個行業認可。當我們努力地、百分之一千地拿出我們的情感、經歷和共情去把一個角色演繹出來的時候,我們都經歷過那種忘我而難以自拔的時刻。這種時候,有人告訴你,做得好,真的備受鼓舞。謝謝大家,這段時間說了很多次謝謝,是因為我同時也得到了很多前輩老師們的鼓勵,我發自內心地說出每一聲謝謝,因為我知道是因為你們對年輕演員的厚愛,我才能擁有今天的這份幸運。”
陸嚴河鞠躬,拿著獎杯下臺。
這天晚上,李治百和顏良都難得沒有工作,一起待在孜園橋的房子里看凌云獎的直播。
李治百聽完陸嚴河的獲獎感言,嘖嘖兩聲,說:“小陸這獲獎感言的水平就是高,我覺得其他人都比不了。”
顏良笑著說:“他一直很會說話,這方面我怎么都想學呢,也學不到,還是要多讀書。”
李治百說:“我說你最近怎么開始看那么多書呢?以前也沒見你多愛上學。”
顏良嘆了口氣,說:“當時覺得我以后肯定是要做藝人的,讀那么多書也沒用,現在才發現這樣的想法有多天真。”
李治百點頭,“都是嚴河害的,以一己之力拔高了我們做年輕偶像的標準。”
顏良哈哈笑,說:“我們自己沒水平就算了,還怪人家水平高。”
李治百兩條腿伸長,嘖了一聲,說:“菜雞都這樣,只知道啄別人。”
兩個人說說笑笑。
凌云獎最佳男主角頒發的時候,每個人都打起了精神,等著聽是誰獲獎。
包括陸嚴河和陳思琦也難免。
當頒獎人念出“劉特立”的名字時,陸嚴河幾乎都可以聽到全場每個人心中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隨即為劉特立送上了掌聲。
陸嚴河跟陳思琦說:“其實我之前還想過,要是凌云獎也把最佳男主角頒給何大仁的話,不知道會是什么情況。”
“可能會有很多人直接說中國電影垮了吧。”陳思琦也直接說道。
陸嚴河笑了笑。
劉特立上臺前,專門跟陳品河和何大仁都擁抱了一下。
他經過陸嚴河的時候,陸嚴河馬上站了起來。
兩個人抱了抱。
“祝賀劉老師!”陸嚴河向他道賀。
劉特立嘴上的笑容都收不起來。
最佳女主角則被《扶桑》的女主角于孟令拿了。
最讓陸嚴河沒有想到的,是最佳導演竟然被《白色珍珠》的導演于名江收入懷中。主要是因為這部電影毀譽參半,評價兩極,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電影本身的價值導向。不過,該說不說,能夠堅持把這樣一個電影拍出來,于名江導演也確實很厲害了。
只是在陸嚴河的心中,還是王重更值得拿這個獎杯而已。
最大的意外是在最佳影片上。
《樓上》大爆冷門,拿下最佳影片,成為今天晚上最讓人意想不到的結果。
畢竟,今年算得上是藝術片大年,有《三山》《暮春》和《白色珍珠》這樣在國際上都拿下大獎或者入圍的片子,可凌云獎最佳影片竟然給了一部商業類型片。
不是說《樓上》不夠好,而是《樓上》它的藝術感確實沒有這幾部藝術片高。這是業內都公認的。
“凌云獎這是大改風向還是怎么回事?”
“近二十年都沒有一部商業類型片拿最佳影片的,今年是傅竹導演做評委會主席,他怎么會把最佳影片給《樓上》?”
“《暮春》竟然再一次沒有拿獎。”
就和任何一個頒獎典禮結束后的情形一樣,凌云獎的結果也引發了眾多的議論。
當然,這一次掀起熱議的話題不像飛鴻獎那么集中,比較分散。
到底是國內電影三大獎,影響力還是在的。
每一屆獎項的歸屬,都意味著一些人的崛起或者封神,意味著一些格局要開始發生變化。
現在陸嚴河已經連續拿下飛鴻獎和凌云獎兩個最佳男配角,就只差一個銀河獎,就可以實現國內電影三大獎的最佳男配角大滿貫了。
不過,銀河獎的提名名單都還沒有出來。
它一般是一月份出提名名單,二月份頒獎。
就看銀河獎的評委們想不想讓陸嚴河這么年紀輕輕地就實現男配的大滿貫了。
拿了兩座最佳男配角的獎杯,陸嚴河已經很知足,就算后面銀河獎不給他,他也很滿意了。
倒是《暮春》在飛鴻獎和凌云獎連續遇冷,讓陸嚴河有點沒想到。
明明《暮春》這部電影很好,取得的評價也很高,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都拿了銀獅子,為什么在國內到現在一個獎都沒有拿到?
陸嚴河實在疑惑,于是去問陳梓妍。
陳梓妍說:“還是評獎的導向型問題吧,畢竟這個片子在很多人眼中本質上還是個青春片,又是一個新人導演的處女作,那在很多評委的心中,這部電影已經取得了很高的榮譽了,不再需要去給它迭加這些榮譽了。”
陸嚴河大為不解,“這是什么道理,不應該就按照作品本身的質量去評價嗎?”
“嚴河,在很多人眼中,一部影片的質量不僅僅是它本身的那段內容,任何一個作品都離不開它的附加的那些東西,就像《蒙娜麗莎的微笑》,難道它在技藝上就一定是世界上最牛的畫嗎?可是它為什么是全世界最有名的畫作?藝術品從來沒有一個所謂的質量的標準,它就是心證,在大家心中,它位于什么位置,就是什么位置。”
陸嚴河懵懵懂懂之間有點明白了陳梓妍所說的意思,但又沒有完全明白。
他知道,可能這又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去理解,最后在某一天才會突然豁然開朗的事情了。
《暮春》不拿獎,劉畢戈心情有些低落。
國內三大電影獎項,只剩下最后一個銀河獎。
按照目前的情況,《暮春》也很難獲獎。
陸嚴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陸嚴河回學校,碰到苗月,專門問了一下。
苗月說:“他心情是有些不好,但現在已經在準備后面的新戲了,每天都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去想這些事情,也挺好的。”
陸嚴河問:“那就好,我感覺他還是挺在意這幾個獎的。”
“當然在意,拍的是華語片,當然希望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可。”苗月說。
陸嚴河點頭。
他問苗月:“那他后面要拍的這部電影,你參與劇本嗎?”
“我不參與了,本身就是別人已經寫好了一個劇本拿給他拍的,我參與進去也很奇怪。”苗月說,“而且,我還要改下一個劇本,就是那個要繼續找你演的。”
陸嚴河笑了起來,“你這是以后準備做編劇了嗎?”
“還沒有想好,我反正要讀研,不急著決定以后要從事什么職業,先邊上學邊看看吧。”苗月笑著說,“不過我開始寫我的第三本長篇小說了,之前也跟琳玉和周木愷他們溝通過,看過我的稿子,也許以后有機會到《跳起來》雜志上進行連載。”
“是嗎?那太好了。”陸嚴河說。
《暮春》這部電影上映以后,苗月也一躍成為了很受矚目的新銳編劇。
她之前出版的兩本小說,尤其是在江印出版社出版的新版《暮春》,銷量也迎來了大幅的增長。
如果這個時候苗月把她的新作放到《跳起來》上連載,對《跳起來》來說當然是一個非常好的事情。
光是“苗月新作”四個字,就能夠引起很多關注。
對任何一個平臺都是這樣,必須要有源源不斷的新的內容、新的話題,才能夠讓它們始終保持在用戶的眼中,而不是久而久之,許久沒有登陸,然后被遺忘。
陸嚴河對苗月說:“謝謝。”
苗月問:“你后面是不是也要進組了?”
“對。”陸嚴河點頭,“馬上就要進組了,等考完我就去了。”
苗月點頭,說:“你這拍戲的速度,真的可以說是勞模了,關鍵是你還在上學,很多時候都不能接戲,我真不懂,為什么你一年下來,七八個月都在學校上學,為什么還能拍這么多的戲,很多演員一年拍一到兩部戲都覺得累。”
“這跟我接的戲都只要拍大約一到兩月有關,甚至更短。”陸嚴河說,“你像李治百他們,演一部大古裝,五六個月就搭進去了,甚至更久,確實累。”
苗月:“好吧,那確實。”
“我聽說現在越來越多的短劇了,一部劇就八集、十集,這也挺好,你有沒有想過試試寫電視劇?”陸嚴河問。
苗月說:“其實也有人來找過我,問我接不接電視劇劇本的創作,但是我拒絕了。因為我也沒有寫過電視劇劇本,而且,我覺得我也寫不了。寫個電影劇本都要這么久呢,讓我寫電視劇劇本,我感覺得寫到猴年馬月才能寫完。”
陸嚴河聞言,點了點頭。苗月是典型的學院派,而且是一個對文字細節摳得很厲害的學院派。讓她去寫電視劇劇本,當然肯定不是不能寫,但要改變很多的寫作習慣,苗月現在本身對寫劇本就還不是很熟悉,難上加難。
苗月問:“我聽說,你是不準備讀研了?”
“對,先不讀了。”陸嚴河點頭,“因為本身不打算走學術這條路,現在又是最需要時間的時候,我準備先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拍戲上,反正想讀研,以后也有機會,三十歲能讀,四十歲也能讀。”
苗月:“這倒是。”
苗月又說:“你不想讀研這件事,之前趙德鐘教授還跟其他的老師吐槽過這事。”
“啊?”陸嚴河一愣,“為什么?吐槽我什么?”
“就說你還是要去做明星的,心沉不下來,研究生都不打算讀。”苗月聳聳肩膀,“類似這樣的話吧,也是很奇怪,我們學院除了你,也有很多其他的同學不打算讀研,直接去工作的,為什么他偏偏說你啊。”
陸嚴河倒是大概知道原因。
之前劉橋專門做東,把他和趙德鐘教授聚到一起,還專門主動提到,如果陸嚴河想讀研,可以請趙德鐘老師做研究生導師,當時陸嚴河很不喜歡劉橋這種做法,所以現場就婉拒了,還直接說自己暫時沒有考慮讀研。
估計就是那一次把趙德鐘教授給得罪了吧。
雪簌簌地下了起來。
陸嚴河從教室出來,看到下雪,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李治百和顏良要不要一起去吃火鍋或者麻辣燙。
他在三人群中at了他們倆,問他們晚上有沒有空。
結果,李治百晚上有直播,顏良也要錄節目,兩個人都要深夜才能結束。
顏良說:我這邊結束估計都凌晨了。
陸嚴河只能遺憾地作罷。
大家都越來越忙,時間上也越來越難湊上。
正低頭看著手機,打字回“好吧”兩個字,忽然就跟前面一個人撞上。
陸嚴河下意識地就開始道歉:“抱歉。”
一抬頭,發現竟然是趙德鐘教授。
“趙老師。”陸嚴河連忙打招呼。
趙德鐘看見他,輕哼了一聲,說:“走路看手機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陸嚴河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點頭,說:“是,抱歉,剛才在回一個消息。”
“回消息也不能夠走路看手機啊。”趙德鐘說。
陸嚴河只能繼續道歉。
趙德鐘這才黑著臉走了。
陸嚴河有些無奈,但是也不知道說什么。知道趙德鐘就是看他不順眼——其實,陸嚴河也大概猜到,那一天劉橋約他出來,大概是早就先提了一句陸嚴河想要讀研,在找研究生導師這種話,不然,劉橋也不可能冒冒失失地直接說陸嚴河想讀研,其實可以讀趙德鐘教授的研。沒有趙德鐘的默許,這種事情,當然是要導師先點頭同意,才有學生的事。
不過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陸嚴河現在也不可能去跟劉橋問清楚了。
就他們現在跟劉橋的關系……
當然,就算跟劉橋關系還在,這種事情,劉橋也肯定不會承認。
陸嚴河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得認真地去跟趙德鐘解釋一番。
如果說趙德鐘真的就是因為他不肯讀研究生而對他有意見,那就是趙德鐘的問題,他有什么偏見也不管了。可如果因為劉橋在其中說了一些惹人誤會的話,而讓趙德鐘對他有了偏見,他也不會就讓誤會這么持續下去。
于是,陸嚴河追上了趙德鐘。
“趙老師,您現在有空嗎?我可以跟您聊一聊嗎?”
趙德鐘有些詫異地看了陸嚴河一眼,一直繃著的、黑著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感到詫異的慌張。
學校里很多教授,其實本質上還挺單純的。
因為他們打交道的人相對都是單純的。
所以,你可以從很多四五十歲的大教授身上看到其他四五十歲人身上罕見的憤青、理想主義的那一面。
趙德鐘坐在陸嚴河的面前,本身還有些板著臉,不說話。
可隨著陸嚴河慢慢地把他讀書、演戲和上一次跟他一起吃飯的前因后果都講出來以后,趙德鐘的臉色就慢慢地緩和了下來。
“之前確實也糾結過一段時間,要不要讀研,因為想讀書,也感興趣。”陸嚴河說,“但是,相比起做學問,寫論文,其實我發現我更喜歡的是自己讀書,而且,客觀的原因也擺在那里,這幾年我的影視項目很多,非常需要時間,我如果繼續讀研,那又會面臨兩邊都無法專心做的境況,兩邊都要做,結果兩邊都做不到。”
趙德鐘嗯了一聲。
“所以,現在暫時不讀研是我深思熟慮之后作出的決定。”陸嚴河說,“趙老師,我不知道劉橋是怎么聯系您的,但我從別的同學那里聽說,您對我不讀研這件事有點介意,怕您誤會,想跟你解釋一下我的想法。”
趙德鐘說:“你能把這些事情想得這么清楚,我支持你做這樣的決定,不過,既然你說你愛讀書,也愛文學,那就不要因為拍戲很忙,就放棄了,讀書是一輩子的事,無論做什么職業,都不能忘了讀書。”
陸嚴河從趙德鐘嚴肅的語氣里聽出了些許諄諄之意。
他很感動,也慶幸自己來找趙德鐘解釋了這件事。
十二月十六日這天,陳思琦給他發了一個消息,說:《跳起來》這一期冬日特刊的實體書銷量,突破了三十萬冊!
陸嚴河看到這個數字,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個數字,該怎么說呢?
這樣一個數字,即使是放在十年前,紙媒還在盛行的時代,也依然是能打的數字。
在那個時代,也能算得上是暢銷雜志了。
更不用說在現在這樣一個時代了。
陸嚴河:真好!太好了。
陳思琦:這更加堅定了我要做報紙的想法,但我不想做一個傳統的報紙,我要做一個能讓讀者感到“有份量”的報紙,他們能夠從我們的報紙上,讀到網上、自媒體上都讀不到的內容。
陸嚴河:?
陳思琦說:這份報紙要以“文化”為主要概念,而不是文學,你看,我們這么多人,在這么多個高校,認識這么多大教授,實際上我們最清楚哪些老師有真才實學,而且有本事把專業知識講得旁征博引又深入淺出。
陸嚴河腦袋里面轟的一聲。
他突然就意識到一件事,這不就是在另一個平行時空,隨著各個領域的專家學者進入網絡以后,慢慢掀起來的“知識付費”嗎?所謂的網課。
陳思琦這是想要通過一張報紙,一張售價只要一塊錢的報紙,讓這個世界的人們得到同樣的體驗?
陳思琦說:就像我們很多同學會去其他的學院蹭課,而且,我們老師的一些網課發到網上,也有很多社會人士也會看,不是只有在學校里的學生才對文化感興趣,文化也不是高高在上、束之高閣的東西。你跟秋靈姐還有她男朋友周書宇教授錄那期《城市游記》,很多人就反饋,想要讓周書宇教授常駐這個節目。其實在現在這個時代,仍然有大量的人對“文化”是有需求的,無論是真的需求,還是心理上的需求。
陸嚴河聽陳思琦說完,內心更震驚了。
他真的沒有想到,陳思琦竟然靠著自己就洞悉了這樣一個社會心理。
隨著網絡時代的發展,很多人都在說,網絡的海量信息讓很多人都不愛看書了,碎片化閱讀擠占了大家進行長時間閱讀的能力。
但在這個現象出現的同時,卻也同樣讓很多人的心中都希望能夠讀到一些有意義、有文化的內容。
我們討厭給每一件事都賦予意義和價值,享受單純地浪費生命,但與此同時,每一個人的生命都肯定在更長、更遠的尺度上追尋著一點更恒久的東西。
這是人類繁衍至今的本能。
陸嚴河第一次在聽到陳思琦想要做報紙之后,感到一種“她這個想法很對”的念頭,也是第一次說:這個很值得做。
他之前是真擔心,陳思琦想要搞一場報刊屆的文藝復興,試圖在報刊屆復制《跳起來》的奇跡。
如果奇跡可以復制,也就不叫奇跡了。
當時他們做《跳起來》,沒有沖著能成功的目標,純粹就是想要做這么一件事,所以才做起來的。
報刊卻不一樣。
現在陸嚴河卻意識到,陳思琦的這個想法,還真的命中了社會大眾的心理,極有可能做成功啊。
陸嚴河說:這個想法是真的好,做真正有知識含量的內容讀物,絕對有很多人需要。
中國很大,人口很多,十幾億的人口,哪怕只有一百萬個人愿意為這個東西付費,也足夠它成為超級暢銷的東西了。
一塊錢。
陸嚴河忽然就明白了陳思琦為什么要強調這個售價。
讓人感到絕對的物有所值。
按照這樣的定位來說,這個報紙的級別會非常高,尤其是對稿件的要求會非常高。
陸嚴河沒有插手,他相信以陳思琦和《跳起來》編輯團隊的能力,能夠一點一點地按照他們的想法做起來的。
實際上,他現在又有什么能力和資格去插手呢?
他又不專業。
遠不如他們專業。
相反,看到陳思琦突然提出這么好的一個想法,眼看著這個報紙可能真的會做得很成功,打中這個時代大眾的心理需求。陸嚴河自己也被激勵到了。
他的那些影視項目,都怎么樣了?
是不是都在進程中了?
陸嚴河主動地跟王重、賈龍他們都聯系了一遍,詢問《人在囧途》和《胭脂扣》的進度,又去跟北極光視頻對接,詢問《武林外傳》和《魷魚游戲》的進度。
考試周期間,陸嚴河跟打了雞血一樣,又恢復了之前的直播頻率,每天直播至少四個小時,看書復習,寫劇本。
終于,等到考試周結束,陸嚴河也準備要進組了。
《榮耀之路》已經開機一個星期了,前面都在拍商永周的戲。
陸嚴河進組之后,劇組會停機兩天,最后再開一次劇本會,統一劇組上上下下所有人對劇本的認識。
符愷在這方面比其他的劇組做得更加到位。
他開劇本會,不僅僅是演員在場,各個部門的負責人也在場,要求每個部門都清楚地知道,要把這部電影拍成一部什么樣的電影。
這也讓陸嚴河學習很多,感悟良多。
確實,電影不僅僅是導演、編劇和演員的藝術,各個部門都要參與。如果各個部門能夠從一開始就建立起這部電影要拍成什么樣子的認識,后期其實能夠減少很多的溝通成本和試錯成本。
陸嚴河進組以后,先給大家每個人都送了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又跟統籌打招呼,從他腰包里掏錢給大家加菜。
主要是因為他之前考試周,晚了一周進組,不管怎么說還是給劇組帶來了一點麻煩。
陸嚴河通過這種方式表達一下自己的歉意,也是一種人情世故。
這部電影的制作預算不高,又準備實景拍攝,這就導致在交通和住宿上面要花不少錢。
陸嚴河干脆讓劇組不用管他的吃喝拉撒了,他反正就帶著鄒東和汪彪兩個人,自己開一輛保姆車,跟著劇組走,也不用劇組管,只要管住就行了。
商永周聽說他這么弄了,于是也跟著這么處理了。
大片有充足的預算,當然可以面面俱到,給他們最好的拍攝條件。
但《榮耀之路》就這么一個小成本的片子,要是還追求那種走到哪兒被人伺候到哪兒的條件,還不如一開始就別接這個片子。
兩位主角這么省事,自然讓統籌松了口氣。
但是,住宿條件也說不上多好。
尤其是有的地方,住宿房間不夠,甚至要跟別人一塊兒住。
陸嚴河好歹還能分到一個獨立的小房間,但也真的很小。
冬天,白雪簌簌的。
陸嚴河第一場戲拍的就是外景戲,站在路邊上,跟商永周發脾氣。
一條彎曲的山中公路,放眼望去,山石之間,濃淡相融,仿佛一幅巨大的、被時光侵蝕的水墨畫。
他們是真的跑到了一座山上,在這里拍攝。
這個時節,半個小時都未必能過去一輛車。
劇組在兩頭安排了工作人員盯著過往車輛,及時通報,而演員們就在路段之中演戲。
這場戲講的是陸嚴河飾演的江映跟商永周飾演的莫文一起上路。
江映跟著莫文在路上走了三天,完全不知道莫文要做什么,又覺得這冰天雪地的,在外面受罪,所以要回去。
莫文不同意。
江映就想要自己走回去。
符愷導演要先拍外景。
所以,車里吵架的戲都還沒有拍呢,陸嚴河就要先摔車門下來。
商永周主動問:“要給你先搭個戲,吵幾句嗎?”
陸嚴河點頭,說:“好。”
于是,正式開拍之前,陸嚴河就跟商永周先吵了一句。
“這大冬天的,沒看見這雪抽抽地下嗎?你還往這山里開,你就不怕路上結冰,你一個不小心就掉山溝里去啊?”陸嚴河一上來就帶著脾氣了。
商永周沉著臉看了他一眼。
沒說話。
陸嚴河繼續:“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你跟我說實話行不行?你是被女人劈腿了,還是被炒魷魚了?唉喲,咱們別在外面受這個罪了行不行?回家去舒舒服服地躺著,多爽?我腳都快凍沒了。”
商永周:“你別瞎說。”
“我——”陸嚴河一臉煩躁。
這個時候,傳來了符愷喊Action的聲音。
陸嚴河馬上轉頭瞪了商永周一眼——其實這個時候,都沒有鏡頭去拍他,但是他跟商永周仍然處在人物的狀態中,把每一個步驟都演到位了。
陸嚴河打開車門,下了車,彎腰對著車里的人喊:“你自己一個人慢慢開吧,腦子有毛病,非來受這種罪!”
他把車門一摔,轉身就往山下走去。
結果才走了兩步,腳就開始打滑,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哧溜。
陸嚴河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可不是劇本寫的,也不是他們提前安排好的。
就是意外地滑了。
陸嚴河愣了一秒,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符愷那邊的方向,因為沒有聽到咔,他就只能繼續演下去,回過神來,臉上浮現出惱羞成怒之色,撐著地面,試圖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回頭看了一眼車里的商永周,豎起中指,比了一下,怒氣沖沖地繼續往前走,結果突然又一哧溜,摔了。
陸嚴河自己都尷尬了。
他甚至都聽到現場有人沒有忍住笑了一聲出來。
陸嚴河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
“導演,你還不喊咔,我要摔骨折了!”
他無奈地投訴。
這個時候,現場都發出了哄堂大笑。
商永周也下了車,問:“你OK吧?受傷了嗎?”
“還行,就是覺得丟人。”陸嚴河臉頰微紅,“拍第一場戲就鬧了這么個笑話。”
符愷走了過來,說:“挺好,真的挺好的,這一段能用。”
符愷一臉止不住的笑容。
陸嚴河:“……”
商永周說:“確實,這兩下摔的,一下子那種緊繃的氣氛就摔沒了,還特符合江映這個人物的性格。”
陸嚴河:“又沖動又冒失又蠢嗎?”
商永周:“我沒有這么說啊。”
符愷笑著拍拍陸嚴河的肩膀,“我以為是你自己設計的,所以我都沒有喊咔。”
陸嚴河:“……我才不會設計這種丟人的動作。”
符愷心情很好。
因為陸嚴河摔倒的意外,卻摔出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這讓符愷認為是一種預兆——這部電影會拍得很順利的預兆。
在山間公路的這場戲,有一個比較重頭的鏡頭,就是陸嚴河一腳打滑,人從路邊的圍欄下邊滑了出去,幸好穿得厚,卡住了,不然就直接掉下去了。
然后商永周下車,匆匆忙忙地把陸嚴河給拔上來。
符愷說:“加兩句詞,永周,陸嚴河第一下滑倒的時候,你對他喊了一聲,上車,他滑第二下的時候,你再喊他一聲,讓他上車,陸嚴河怒氣沖沖,不肯上,再到他來個大的,突然差點滑下陡坡。”
商永周點了點頭。
這種臨時加兩句詞,是因為現場出現了一些意外的情況,需要墊兩句詞,讓劇本上的臺詞更能與現實的拍攝情況銜接上。
這兩個鏡頭,陸嚴河也得在,給商永周搭。
符愷說:“說這兩句詞的時候,鏡頭得帶上陸嚴河狼狽的樣子,會更有效果。”
陸嚴河:“……”
然后,陸嚴河就見識到了商永周的臺詞功力有多強。
兩句“上車”,一模一樣的臺詞,卻有著不一樣的情緒遞進。
第一遍是稍微有些正經的“上車”,讓他別再撒氣了。
第二遍則多了一分無奈,意思是“你這么折騰自己有什么意義”的無奈。
陸嚴河一代入江映的心情,那種惱羞成怒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他主動要求:“導演,要不再來一條吧,剛才拍的時候,我第一遍摔倒再站起來走神了,再來一遍會更好。”
符愷點頭。
陸嚴河再來了一遍,這一次滑倒的動作卻不是很自然。
符愷跟他說:“沒事,我們這也不是拍長鏡頭,摔不自然就摔不自然,我們用第一條拍攝的滑倒的鏡頭就行,你主要是把摔倒后聽到商永周讓你上車的反應再演一下。”
陸嚴河點頭,這下注意力也不用集中在怎么讓自己摔得更自然了。
果然,有了商永周那兩句“上車”的刺激,陸嚴河的反應更有氣急敗壞和惱羞成怒那勁兒了。
有好演員現場跟你演對手戲,自己就能被刺激出更好的反應。
就這樣的鏡頭,符愷一共拍了四條,過了。
“很順利啊。”符愷神情很輕松,說,“把這個勢頭保持下去,爭取這場戲今天一天拍完,明天就不用再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