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榮耀之路》這邊,經歷了十幾天只有陸嚴河跟商永周兩個演員的戲份拍攝之后,終于迎來了別的演員。
新來的這位演員叫宋穎,在電影中飾演商永周的初戀。總共來拍三天。
陸嚴河雖然是第一次跟她打交道,但是也知道她。
她挺紅的,這幾年播的戲都很好,是一個在市場上經常被拿來跟江玉倩放在同一個等級的女演員。
符愷是動用了自己的人情,把人請來,特別出演這部電影。
以電影的制作預算,估計片酬也就給了個友情價。
“小穎姐您好,我是陸嚴河。”
陸嚴河主動到她的保母車前打招呼。
看到陸嚴河主動過來,宋穎還有些詫異,但也很客氣地笑著回應:“你好,嚴河,我是宋穎。”
宋穎是那種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女演員,從小丫鬟開始演起,演到現在,開始演主角。
她也是很少數的那種人氣雖然很高、演技也挺受認可的演員。
宋穎穿著棉拖鞋就下了車,身上披一件很大很厚的黑色羽絨服,雙手還插在一個暖手袋里。
見陸嚴河的目光落在暖手袋上,宋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解釋:“我怕冷,所以一般進組都會全副武裝。”
陸嚴河由衷地說:“這是個好東西,我得趕緊給自己也弄一個,我之前在外邊拍戲,荒郊野嶺的,凍得發抖,住的地方連熱水都沒有。”
宋穎有些驚訝地問:“條件這么艱苦的嗎?”
“嗯。”陸嚴河點頭。
宋穎忽然想起來什么,說:“其實,你們男生也可以用暖寶寶。”
“啊?”
“暖寶寶,貼在身上,可以自動發熱的東西。”宋穎說,“我冬天如果拍外景戲,都會給身上貼幾塊,以前小時候拍戲身體沒養好,尤其是兩條腿,拍下水的戲拍得有了風濕,而且一降溫就很容易發冷發寒,得注意點。”
陸嚴河點頭。
“小穎姐,等會兒中午一起吃午飯嗎?”陸嚴河問,“我和永周師兄都想去外面吃,劇組的盒飯實在是吃膩了。”
他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宋穎笑著說好啊,又問:“嚴河,你為什么喊商永周喊師兄啊?”
“噢,因為我的經紀人陳梓妍之前是他的經紀人,所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開玩笑喊我小師弟,我就跟著他師兄了。”陸嚴河解釋。
“原來如此。”宋穎明白了過來,點點頭。
宋穎不是一個熱絡的人,至少絕對不是一個會主動熱情打招呼的人。
但她也不是那種冷著一張臉、高冷地不搭理你的人。
很像一個普通人,沒有什么社交面。這一點發現讓陸嚴河有些吃驚。因為宋穎不是一個剛出道不久的新人了,在娛樂圈打拼了這么多年,竟然還保持著這種很“真實”的一面。
商永周跟宋穎早就認識。
跟宋穎一起吃午飯,讓商永周的情緒稍微高漲了一點。
“你跟你男朋友結婚的事情怎么樣了?”席間,商永周就主動問。
宋穎的男朋友叫張鳴,后者也是一個挺有名的人,著名的富二代,很多事情都上過新聞。當時宋穎跟張鳴談戀愛,宋穎很多粉絲都不愿意,覺得張鳴就是個花心男,畢竟之前這位換女朋友的速度就跟換衣服一樣,紛紛喊“宋穎,快跑”,沒想到現在也兩年多過去了。
宋穎被商永周這么一問,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笑容。
“我們……應該不結婚了。”她說。
商永周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嗯?”
“他家里人挺不愿意我們倆在一起的,我也不想勉強,強扭的瓜不甜,就算了。”宋穎說。
陸嚴河沒想到一個很普通的話題,會變成這個樣子。
氣氛莫名尷尬。
商永周卻仿佛并沒有感覺到尷尬,而是皺起眉。
“張鳴怎么說?他也放棄了?”
“他不肯,也不答應分手,但這種情況下能怎么辦呢。”宋穎語氣淡淡的,“總不能一直這么拖著。”
商永周:“他家里人介意你藝人的身份?”
“各方面的,也覺得我家境比較普通,配不上他們家兒子。”宋穎說著就笑了起來,多少抿著幾分失落。
陸嚴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宋穎跟張鳴談戀愛這件事一直很受關注,連陸嚴河都時不時地看到一些新聞,今天他們倆一起在某某地方游玩,明天張鳴到劇組探班宋穎,等等。
網絡上還是感情頗好的情侶,其實早已經走到了說分手的關口。
這讓人頗感無常。
“沒事,張鳴他爸媽那種老派思想,你要不想堅持下去了,那就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商永周說完這句話,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擊中了他的笑點,自己逗樂了自己,笑了一下。
宋穎說:“先不想這些了,我先好好拍戲吧。”
商永周問:“你后面會進組嗎?”
“年后吧,這部戲拍完以后,我休息一段時間,我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了,感覺有點累。”
“嗯。”
陸嚴河看著宋穎,對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有一點點的圓,但幾乎沒有任何肉,很瘦,襯得她一雙眼睛很大、很深,讓人容易陷進去。
宋穎的戲不多,就四場。
最重頭的一場戲,就是他們三個人坐在一家咖啡館里聊天。
宋穎來見商永周這位前任男友,隔了很多年沒有見,于是在這家咖啡館里,物是人非地相見。
商永周問宋穎,當初為什么連分手都不肯當面說。
宋穎只是笑著說都過去那么久了,哪里還記得。
商永周又問她為什么一個人住在枝樊?
宋穎說她男朋友在這里。
這場戲全在他們兩個人的對白之間,沒有什么情緒的起伏、波動,回憶也好,留念也好,欲言又止,欲說還休,等等等等,全在他們的眉梢與話尾。
陸嚴河坐在旁邊,其實根本沒有他的臺詞。但是,他又一直都在,而且在偷偷地打量宋穎。想知道這個女人為什么會被他哥開這么久、這么遠的車,只為了來跟她坐在一起,喝杯咖啡,說說話。
騷動的愛情啊。
陸嚴河這個時候腦子里面想的都是這些。他還不知道他哥已經得了癌癥,也不知道他哥是為了把死前的遺憾都一一滿足,還在沖他哥擠眉弄眼,小動作盡顯浮夸。
商永周看到了,就當沒有看到,直接無視。
三個人心思各異,狀態全然不同。
商永周演戲的狀態,陸嚴河已經見識了很多次了。
宋穎演戲,陸嚴河卻是第一次在現場見。
她之前都是演電視劇比較多,陸嚴河只看過一部她的電影,是她跟一位老牌影帝演的諜戰片,怎么說呢,電影質量太差,他都沒辦法認真地看演員的表演。
光是劇情就已經足夠辣眼睛了。
這一次,坐在宋穎的對面,完全可以面對面地把宋穎最細微的地方都捕捉在眼底。
一場戲演下來,陸嚴河吃驚不已。
因為宋穎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宋穎是一個非常會用微表情演戲的女演員。她有好幾個瞬間,都給出了陸嚴河看劇本時沒看到的東西。
其實,在劇本里,宋穎這個角色是比較單薄的,就是一個工具人。她的功能性很強,人物性就差了很多。宋穎卻給她豐富了很多,比如當商永周問她當初為什么分手都不肯當面說的時候,她有一瞬間的失神,然后回過神來,微笑說隔得太久了,早就忘了。那一瞬間的失神,非常的動人——就像是在那一瞬間,穿過時空隧道,回到了那個時候。
這幾年,宋穎基本上都是在演電視劇,沒有再演電影。主要是她演的幾部電影,口碑都差得出奇。很多人都說宋穎的演技放在電影里,根本不夠看。一直有很多人說,電視劇演得好的演員,電影未必演得好,畢竟兩個形式要的不是同一種質量層面的表演質地。今天看到宋穎這么演戲,陸嚴河知道,那些人說得不對,宋穎絕對不是演技方面的問題。
晚上七點多,收工。
符愷邀請大家一塊兒去吃個小火鍋,喝一點。
“小穎今天來,帶來了好運氣,拍攝很順利,比預期收工得要早。”符愷說,“天氣這么冷,咱們一起喝一點,暖暖身子。”
宋穎笑著說:“我陪大家吃火鍋吧,就不喝了,最近這幾天不舒服,不敢喝。”
“嗯,行。”符愷說。
這座城市的酒吧,其生意到了冬天似乎也跟著這天氣一樣蕭條起來。
他們幾個人進了酒吧以后,發現都沒有幾個人。
他們找了個角落坐下,本來還一身懶懶散散的服務員認出他們幾個人之后,吃驚地瞪圓了眼睛。
陸嚴河趕緊沖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服務員馬上在自己嘴巴前面做了一個拉上拉鏈的手勢,示意自己會閉上嘴的。
商永周他們幾個人的保鏢和助理都在周圍坐下來,將這一塊地方突然變得“生意興隆”了起來。
幸好也是清吧,不吵不鬧,正適合聊天。
“難怪網上說這家酒吧適合安安靜靜地喝酒聊天。”
很多酒吧說是清吧,其實也還是有人在唱歌,或者會放音樂,還是有點吵的。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小撮人,他們進酒吧就真的只是為了喝杯酒而已。
不需要熱鬧,也不需要音樂。
“這一次拍這部電影,也真是辛苦了。”符愷說,“本來還以為這部電影沒有什么動作戲,也沒有大場面,拍起來會輕松一點。”
“拍電影嘛,從來就沒有輕松的拍法。”商永周說。
宋穎笑著說:“我還比較幸運,拍的戲份都只需要在咖啡館、街頭走一走、坐一坐就行了,身體上不用受什么苦。”
商永周轉頭看向陸嚴河,“拍之前想過條件會這么艱苦嗎?后悔嗎?”
“還好,來之前就知道會有很多戲到遠離城市的山野之中拍,當時我都設想過晚上要睡帳篷或者是直接睡車上的情況,咱們現在至少每天晚上還有一張床可以睡覺,我已經很滿足了。”陸嚴河說。
符愷說:“感謝你們來幫我完成這部電影啊,我知道要拍這樣一部電影,還是挺需要勇氣的,你們愿意來,我從心里感到感謝。”
“還說這些干嘛。”商永周嘟囔。
宋穎說:“我早就跟你說過的,如果你需要我,打個電話,我一定來。”
陸嚴河:“我都不知道小穎姐你跟符愷導演是怎么認識的呢?”
他印象中宋穎跟符愷也沒有合作過。
宋穎說:“一次飯局上認識的,當時制片人帶著我和劇組另外幾個女演員吃飯,我們也是到了才知道還有很多其他人,都不認識,當時有個人就一直想讓我喝酒,我不想喝,被逼得都快沒辦法了,還是導演看到我一個小女孩可憐,站出來幫我擋了一下,把人給拉走了。”
陸嚴河從來沒有見宋穎說過這個故事。
估計這事也是發生在宋穎還沒有那么紅的時候。
現在應該沒有哪個人敢逼著宋穎喝酒了。
符愷擺擺手。
“從那以后就認識導演了。”宋穎說,“一直說要合作,可是之前都很不巧,每一次導演有戲來找我的時候,我都有戲,檔期排不開,這一次正好趕上我有時間,就來了。”
演藝圈里,人與人之間的際遇和關系還真是難說。
反正這一次以前,陸嚴河根本沒想過符愷跟宋穎認識,關系還這么好。
“這部劇女主角的首選是宋穎。”
何衡拿著手里這份被江玉倩挑出來的劇本,有些無奈地對江玉倩說。
這個冬天的夜晚,何衡就住在江玉倩的家里。
兩個人都換上了睡衣,各自占據沙發一腳,茶幾上是一沓厚厚的劇本,手邊各一杯紅酒。
江玉倩聞言,愣了兩秒,點了點頭,“這樣啊,那算了吧。”
何衡問:“不去爭取一下嗎?”
“宋穎愿意演的話,他們不會給我演的,宋穎不想演的話,我也不需要去爭取,他們自然會主動來找我演的。”江玉倩說。
何衡聽到江玉倩這么說,其實有點難受。
這兩年江玉倩莫名有點背,《黃金時代》熱播了以后,她連著兩部戲都播得不溫不火,市場評價持續下滑。
地位、人氣什么都還在,但是確實在這幾個當紅女演員的排序上就到后面去了。
何衡問:“之前嚴河一直說有個角色要找你演,怎么還沒有動靜?不會是有變數吧?”
江玉倩說:“不會,如果真有變數,嚴河會第一時間跟我解釋的,他自己也忙,項目那么多,忙不過來很正常,咱們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嚴河那個項目上,得自己努力挑個好本子。”
何衡說:“那我再去看看市面上還有哪些本子吧,主要是你后面已經沒有存貨備播的戲了,再不進組拍戲的話,后面就要出現很長的空檔期了。”
對演員來說,出現空檔期,就意味著沒有作品跟觀眾見面。而沒有作品跟觀眾見面,就可能慢慢地失去大家的關注。
像江玉倩這兩年本來就有點走下坡路,要是后續沒有好的作品跟上,很可能不知不覺間,她的地位就慢慢滑落了。
何衡說:“咱們后面這部戲得接大戲,不能再接正劇了。”
江玉倩說:“劇本不好,是不是正劇都不能接,衡姐,實在不行的話,給我接一檔綜藝節目的常駐也行,沒有好的劇本,我寧愿去靠上綜藝節目保持曝光和熱度,也比接爛戲好。”
何衡:“這也是個辦法,不過,玉倩,咱們劇本也看了很久了,挑了大半年了,不能一直不接戲。”
江玉倩嘆了口氣。
她也有些發愁。
“要不,我主動跟我認識的制片人和導演打個電話,問問有沒有劇本?”
“那萬一人家拿出來的劇本,你不滿意呢?”何衡說,“這種事情還是謹慎一點,沒到這個時候。我去跟各個平臺的制片人聊一聊吧。”
江玉倩點頭。
何衡又說:“其實,如果嚴河那邊有劇本的話就好了,看看嚴河寫的劇本,合作的都是賈龍、陳碧舸、王重、黃楷任他們,想也知道,他的劇本是真寫得好。”
江玉倩:“衡姐,沒有認識小陸之前,你就把我帶到了這個位置,咱們就別總是指望別人了,反正,要試戲就試戲,我可以,只要有好劇本、好班底,片酬少一點我也接受。”
何衡:“這個時候我還真怕把你的片酬降下來,你當紅的時候降片酬,別人會說你為了好戲愿意自降片酬,現在降片酬,不知道他們會怎么看這事呢。”
江玉倩:“面子是面子,里子是里子,不犧牲點面子把里子補起來,里子真癟了,面子也撐不了多久。”
何衡:“……你這面子里子的,把我都給繞暈了。”
陸嚴河只喝了一杯雞尾酒,有一點微醺。
符愷和商永周卻喝了不少威士忌,有點上頭。
尤其是后者,喝多了,到后面,兩只手搭在陸嚴河的肩膀上,腦袋抵著陸嚴河的額頭。
“小陸啊,你喊我一聲師兄,那我就認你這個師弟了,以后有什么事找師兄,知道嗎?”
陸嚴河點頭說好。
商永周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很不錯,你比我強多了,師兄看好你。”
陸嚴河哭笑不得,“謝謝師兄。”
商永周松開陸嚴河,往沙發上一躺。
“符愷,你找我拍這部戲,真的把我害慘了。”
符愷兩只眼睛又暈又醺地看著商永周。
“我怎么把你害慘了?”
“我昨天晚上做夢都還夢到了那個上吊的人。”
符愷:“這你也能怪到我頭上。”
“不怪你怪誰?”
陸嚴河無奈地跟宋穎對視了一眼。
宋穎也笑著聳了聳肩,說:“我就知道跟他們倆喝酒,會變成這樣。”
“他們平時也喝得多嗎?”
“今天已經算收斂的了,好歹還是在外面。”宋穎說,“要是是在自己家,喝得更嗨。”
她又好奇地問:“我看你就喝了一杯雞尾酒,度數也不高。”
“我不是很能喝酒,這都已經是慢慢練出來的了。”陸嚴河很尷尬地說。
“少喝點酒也挺好的,見好就收。”宋穎說,“別跟他們一樣,喝多了回頭還得讓人扶回去。”
“誰需要讓人扶回去了?”符愷馬上連著三聲“去”,“我告訴你,我是能自己走回去的。”
宋穎點頭,“行,那你自己慢慢走回去吧,我們都坐車回去。”
符愷:“……”
陸嚴河翹起嘴角,沒有忍住笑。
雖然兩個人喝得都有點多,但是到了第二天,兩個人還是神色如常地出現在了片場,沒有遲到。
因為宋穎只有三天的檔期,所以這三天時間,戲都是緊著宋穎的部分在拍。
陸嚴河跟宋穎有一場對手戲。
這一場戲,商永周是不在的。
是陸嚴河跟商永周跟宋穎道別以后,上了車,陸嚴河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機落在咖啡館里,于是跑回去拿,結果就撞見宋穎還坐在原座位上,神色怔忪地發呆,眼眶紅著。
這一場戲是劇本修改之后,專門加上去的。
正因為如此,才會有陸嚴河跟她的這場對手戲。
當時第一版劇本,江映在劇本中的分量和角色沒有這么重。為了讓陸嚴河能夠參與到這部電影中來,導演才專門做了這樣的修改。
陸嚴河在接到新的劇本以后,也在琢磨這場戲的意義是什么。
他去問過符愷。
符愷說:“從面上來說,其實是展現出這個故事的另一面,宋穎跟商永周的分開,是有另外的隱情,商永周來找宋穎,就是為了得到這個答案,他不想帶著這個疑問離開這個世界。但是宋穎有自己的想法,她把它當成一個秘密守著,一直沒有說出來。那你之前是覺得宋穎就是不喜歡商永周了,沒有那么復雜的原因,覺得你哥就是不肯接受這個理由,因為他一直堅信她始終是愛他的。可你意外回來拿手機,發現這個時候的她,你才意識到,可能你哥并不是在自欺欺人。”
陸嚴河仍然不理解,“然后呢?”
“什么然后?”
陸嚴河說:“我發現我哥沒有自欺欺人,然后呢?”
符愷一下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么。
因為陸嚴河始終不能理解這段新加的劇情,差一點都刪掉了。
是商永周說:“沒有然后,不過是讓你對我這趟旅途多了幾分理由,就是你突然發現,我這個閑著沒事干的人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也不是盲目自信、自大,你開始對我這一趟旅程感興趣,好奇我為什么要來見這些人,又為什么對一個早就跟我現在的人生沒有關系的問題念念不忘,想要一個答案。”
這一番話讓陸嚴河頓時豁然開朗,終于對這段劇情有了理解。
而他所謂的跟宋穎的對手戲,其實就幾句話,一次對視。
放在電影里,也就十幾秒的片段。
然而,陸嚴河沒有想到,這個片段竟然被符愷NG了十幾遍。
符愷不是王重和劉畢戈那種一個鏡頭讓你重復到想死的導演。
他拍一個鏡頭,其實很快的。只要演員達到了他的要求,他就不會再吹毛求疵地覺得“你沒有在第XX秒的時候露出那個眼神”或者是“我覺得還可以再來一遍,看看能不能有更新的東西”,等等,然后要求你重新來。
這是符愷第一次一個鏡頭要求他們拍了這么多遍。
一開始,陸嚴河還以為是自己和宋穎演得不對。
演到第八遍還是第九遍的時候,符愷過來,跟他們說:“不是你們演得不好,是我一直沒有想清楚,這個鏡頭我到底想要什么感覺,所以就只能讓你們一遍一遍地試,我再從里面去看,我到底想要什么樣的。”
這樣的導演很任性,而且很消耗演員的情緒和精力。
幸好符愷不是每場戲都這樣。
陸嚴河和宋穎知道不是自己演得不行之后,那種心理壓力也小了大半,放松了自己的狀態,就配合著符愷,試各種各樣的情緒和眼神。
終于,在試到第十七遍的時候,符愷一拍大腿,“對了!”
兩個演員看回看的時候,才知道符愷想要的是什么樣的東西。
陸嚴河走過去,明明看到了宋穎紅著的眼眶,卻還故意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解釋:“我手機落這兒了。”
陸嚴河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機——它就一直放在那兒。
宋穎卻仿佛才注意到,如夢初醒似的噢了一聲,身體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給一個什么反應,不過,什么反應都沒有給出來。
陸嚴河拿起手機,就要走,卻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多看了宋穎一眼。
宋穎就在這一刻,也在微微轉頭看著陸嚴河轉身離開的時候,抬了一下眼睛,看向他。
兩個人的目光就在這剎那間觸碰到了一起。
陸嚴河眼神有些慌亂。
宋穎更是一瞬間就又把目光縮了回去。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這種轉瞬間的淺嘗輒止——”符愷非常滿意地看著自己捕捉到的這個鏡頭,剛才兩臺機器,兩個大特寫,盡管是還沒有經過處理的原始素材,他也已經在腦海中構建出了這個畫面剪出來,在大銀幕上放出來,會是怎么樣一種氛圍感。
“小穎姐,剛才是不是有那么一剎那,你想要把你跟我哥分手的真相告訴我?”陸嚴河問。
宋穎點頭,說:“是的,那一剎那的時間,我的心里面也是很奇怪地突然就冒出了一種掙扎的沖動。”
“那你跟我哥分手的真相是什么?”
“劇本也沒有寫啊。”宋穎有點無奈地笑著說,“我都覺得奇怪呢,我自己明明也什么都不知道,還有那種我要拉住你,告訴你,讓你再去告訴你哥的沖動。”
符愷:“演員都是感性動物嘛,就算沒有劇本,把你們放到舞臺上,你們面對空蕩蕩的觀眾席,可能也能演出前世今生的情緒。”
符愷這句話也不禁讓陸嚴河深思。
演員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職業?
到底是技巧為王,還是感性為王?
剛才宋穎的那些鏡頭里,最動人的就是最后那個眼神。
而它其實就來自于宋穎內心深處突然涌出來的一種情緒。它不來自于劇本,也不來自于設計,而是現場表演時的一種沖動。那這叫技巧嗎?
陸嚴河跟宋穎演完這場戲,就到旁邊去休息了。
下一場戲,拍商永周的單人鏡頭。
陸嚴河就忍不住跟宋穎探討了起來。
宋穎聽了陸嚴河的疑問,沉吟片刻,說:“嚴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也不是專業院校出來的學生,所有演戲的本事都是在現場一點一點積累出來的。我也沒有太管什么技巧啊情感啊什么的,基本上就什么好用用什么。以前拍哭戲也用過眼藥水,后來覺得這樣的哭戲太假,就又代入自己的經歷,比如演難過的戲就想讓自己難過的事情,后來又發現這樣演也不行,因為演的就完全是一個狀態,稍微復雜一點的角色,這么演就會崩盤,因為難過也分很多種難過,你被甩了跟你得癌癥的肯定是兩回事,沒有一顆眼淚掉下來的形狀是一樣的。”
陸嚴河點頭。
“現在覺得還是要進入人物的狀態,要跟角色感同身受。所以,到底是技術,還是感性?每個人的情況應該都不一樣。”宋穎說,“每個人的每個階段都不一樣。”
宋穎說完,好奇地問:“你怎么會疑惑這個?”
陸嚴河:“好奇。”
當陸嚴河在劇組拍攝《榮耀之路》,幾乎整個身心都沉浸在表演的世界里時,《六人行》第二季以一種黑紅的方式再次霸占了網絡,形成了極大的話題討論熱度。
次周,《六人行》第二季的第三集和第四集收視率都還是穩定在了1.2,讓京臺長松了一口氣。
他們是真怕這部劇的收視率崩盤,畢竟首周播出以后,被罵得那么狠。
當然,收視率穩定在1.2并不意味著它的口碑好轉了。
網上仍然還是罵這部劇的人居多。
主要是罵陳子良演技差,在主演之中顯得格格不入,其次是罵沒有第一季那種都市男女的感覺了,突然就變得狗血起來。
娛評人管蘇晨就直言不諱,說:第一季也不能說不狗血,婚禮現場逃婚這種情節都出來了,但為什么大家沒有像現在罵狗血一樣罵當時的劇情狗血?因為第一季每一集的故事,再狗血的故事都是為了推動人物關系的發展,沒有逃婚,就沒有他們幾個人的相遇,也沒有他們成為鄰居的事情。第一季所有狗血的情節都是在幫助塑造人物,推動人物關系變化。而第二季卻狗血地用人物關系的變化去制造一個個狗血事端。尤其是陳子良演的那個新角色,演技本來就不行,還演得特別裝,其他角色共同的底色就是把自己當普通人,但不知道是劇本的原因,還是他演的原因,硬是有一種老子要裝逼裝瞎你們眼的狂拽酷炫之意,太毀劇了。
這段發言,直接上了熱搜。
因為很多人都覺得這個發言罵出了他們的心聲。
京臺的人也只能安慰自己,黑紅也是紅。
其實,《六人行》第二季,他們是真的盡力了。
沒有陸嚴河做編劇,他們花重金請來了頂級的編劇來續寫第二季的劇本,又請來陳子良加入主演陣容,結果,現在罵聲一片。
主要是關于劇情的批評之多,超出了京臺的想象。
連第二季的編劇都被很多劇粉給吐槽了,追到人家微博下面,怪人家把這部劇給寫砸了。
這種情況下,白景年反倒是得到了很多人的稱贊——
第二季唯一值得夸獎的,就是能看出來,導演在努力地保持第一季的風格和調性,不讓它被改變太多,溫明蘭他們這些演員也在努力地保護自己的角色,盡管這樣跟陳子良形成了截然不同的畫風,讓我們覺得割裂,但至少他們還是守住了自己的陣地。
顏良、溫明蘭他們基本上沒有被罵。
相反,他們仍然受到這部熱播大劇的加持,回落的熱度和人氣再一次攀向高峰。
熱播劇就是熱播劇。
本身他們有第一季劇粉的加持和喜歡,這一次第二季開播,他們的部分還是招人喜歡的。
不然收視率也不可能維持得住。
就在這個時候,顏良接到了一部戲的邀約。
與此同時,他也聽說了一個消息。
“你要換經紀人?”顏良難以置信地在電話里問李治百。
“嗯。”
“這一次是認真的?”
“認真地。”李治百說,“他之前把找我的戲給了馬致遠,我就決定了,不再忍了。”
顏良沉默了好一會兒。
“周平安不會那么輕易地放你走吧?”
“這件事他說了不算。”李治百說,“顏良,我有時候覺得我也真挺傻的。”
“傻?”
“我竟然曾經真的覺得,不管怎么樣,在周平安那里,我的分量還是要比馬致遠重的。”李治百說。
顏良:“我覺得是這樣啊。”
“不,不是這樣。”李治百說,“他不會做取舍的,他兩個都想要,他對我們兩個人,永遠不會偏向任何一個人,因為他要把兩個人都抓在他手里。”
顏良一時沉默。
因為他知道李治百說的是對的。
周平安就是這樣的人。
“那你準備去誰那兒?”顏良問,問完又馬上說,“要是現在不方便告訴我就先別說,我也怕一不小心說漏嘴。”
“沒事,說漏就說漏吧,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李治百說,“周平安當初不是把馬致遠從林蘇洋那兒挖了過來嗎?OK啊,那我就讓林蘇洋做我的經紀人,讓他帶我就行了。”
顏良一時沉默,愣住,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最后只說:“你別沖動。”
李治百:“我不是沖動,我已經思考很久了,這件事我跟我家里也說過了,林蘇洋我也見過兩面了。”
顏良這才知道,之前那個什么事都藏不住的李治百,原來早已經做了這么多的準備。
李治百問:“你是從哪里聽說我要換經紀人的?我都還沒有跟任何人說呢。”
顏良說:“有個戲來找我,這個戲的制片人順口就問起這件事,問是不是真的,我說我第一次聽說。”
李治百:“制片人?哪個制片人消息這么靈通?”
“儒意的蔣宏龍。”
“哦,他啊。”李治百反應了過來,“那他可能是從誰那里聽到了一點東西吧,他之前找我拍一部戲,說周平安也很看好這個劇本,我說了一句周平安的意見在我這里不重要,他可能就因此察覺到什么了?”
“那周平安知道你要走了嗎?”
“猜到了吧,沒正式跟他說,但我的態度擺得很明顯了。”李治百說,“我要走換經紀人他也攔不住,我在星娛也不是靠他站穩腳跟的,他心里面清楚。”
顏良懂李治百什么意思。
李治百他是個富二代,家里就是上市公司,背景很硬。
他爸跟星娛的老板就認識,是很熟的關系,周平安一直拿捏不了李治百,除了李治百本身的性格,這才是最根本的。
顏良嘆了口氣,“你這一走,那只有我一個人還留在周平安這兒了。”
“挺好的,讓他清醒一點,對你多上點心,否則,有一個走一個,讓他抱著他的馬致遠相親相愛到埋進棺材里吧。”李治百冷笑。
顏良:“好了好了,別說得這么惡心又恐怖。”
顏良問:“那你準備什么時候跟周平安攤牌呢?”
“等《偶像時代》的年度大賞和天星獎頒獎典禮結束吧。”李治百說。
“嗯。”
陸嚴河又過了好幾天才知道李治百要換經紀人的事情。
這還是因為春晚的邀請。
“我靠,我靠?不是吧?你跟他相愛相殺這么多年,終于要分手了?”陸嚴河在三個人的視頻電話里笑。
李治百說:“什么相愛相殺,滾滾滾。”
陸嚴河笑了笑,才很郁悶地說:“我還在劇組拍戲,你們收到春晚的邀請了嗎?”
“收到了,不過,你不是在拍戲,沒辦法參加嗎?他們邀請的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去表演《青蘋果樂園》,我們無法參加他們的正式彩排啊。”李治百說。
陸嚴河點頭,“一個真的很好的機會。”
去年在《偶像時代》表演《青蘋果樂園》之后,因為這個節目掀起了覆蓋面很廣的年代回憶潮,春晚導演組第一時間就透了風聲出來,想要邀請他們把這個節目放到春晚上去。
結果陸嚴河也沒有想到《榮耀之路》在這里等著呢。
他要等到一月底才能拍完這部電影。
春晚的第一次彩排在一月中旬就開始了。
春晚是必須要參加彩排才能夠正式登臺的。
再大的明星都不可能免除彩排。
所以,陸嚴河才遺憾,這一次沒辦法上了。
才有了這一次的視頻電話。陸嚴河主要是跟他們兩個解釋一下,畢竟是三個人的舞臺。
然后,“順便”知道了李治百要換經紀人的事情了。
“周平安得哭暈在廁所了。”陸嚴河開玩笑。
李治百:“別說哭暈了,他就是掉進馬桶里我都不管了。”
陸嚴河說:“你想要換一個經紀人,我支持你,但是林蘇洋這個人OK嗎?他的能力行嗎?”
這幾年,林蘇洋并沒有做出特別好的成績來。
MX在他手里也只是不溫不火地維持著人氣和熱度,卻沒有之前那種一飛沖天的氣勢了。
他帶的新人呢,也沒有帶出來。
陸嚴河不希望李治百為了單純的賭氣,就挑一個對他事業沒有多大幫助的經紀人。
“林蘇洋要是沒有能力,當初也不可能把MX做起來了。”李治百說,“當初馬致遠沒有離開MX之前,咱們的平安哥可是被他踩在腳底下摩擦呢。”
陸嚴河反應了過來,也是。
是他狹隘了。
林蘇洋怎么可能是一個沒有能力的經紀人呢。
“行,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這個時候,陸嚴河的手機忽然進來一個電話。
“我先退出去了,梓妍姐給我打電話。”
“嗯,掛了掛了。”
“拜拜。”
陸嚴河接通了陳梓妍的電話。
顏良把手機放到一邊,拿起手上這本來自儒意的劇本。
是一個冒險動作類的網劇,講一個年輕男人跟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手在國外尋寶的故事。
顏良很少在國內看到這種題材的劇本,很驚喜,所以想好好讀一讀。
忽然,手機又響了起來。
怎么陸嚴河又發起了視頻通話?
這不是剛結束嗎?
顏良接通了視頻通話,“怎么了?不是梓妍姐給你打電話嗎?你怎么又打過來了?”
這時,李治百也來了。
“干嘛?這么舍不得我們呢?幾秒鐘看不到我們的英俊face就想念了?”
“滾滾滾。”
陸嚴河連罵三聲滾,才一臉抑制不住的喜悅和興奮。
“剛才春晚導演組打電話過來,說可以允許我們從一月底再開始參加彩排。”陸嚴河問,“你們都有時間吧?好像我們又可以上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