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工廠中,煙塵彌漫。
就在數十只食尸鬼的圍攻里,聞雯仿佛閑庭信步一樣的向前,隨意的揮手,將攔路的鬼東西一下一個的掛在拔地而起的鋒銳晶體之樹上。
面對她的質問,電話里的聲音還在繼續,毫無煩躁和不快,仿佛永遠的好脾氣,耐心面對一切病人的質問與責難。
反正一分鐘十六萬聯邦幣的咨詢費一毛錢都不會少,不夠一分按一分鐘算。
來電方——希望醫院·化驗部 “您昨天所送檢的編號R54447,來自患者祝虹的病毒樣本化驗分析報告已經完成。”
名為穆勒的醫師緩緩說道:“我們很遺憾的通知您,這并非是前面幾次NO.109血渴癥的標準樣本,而是從血渴癥的基礎上異化迭代之后的新型菌株。”
聞雯問:“什么意思?”
“唔,用外行人能理解的話來說,就是比原版還要強的升級特化版!”
穆勒解釋道:“眾所周知,血渴癥的原始版本來自中土,是中土的祭祀王在孽化失控之后所產生的瘟疫。其具體的病癥表現我不在此多做敘述,最終結果是將宿主徹底異化成孽化生物里β型食尸鬼。
而您所提供的菌株則完全不同。
它對宿主的異化只不過是表象,更像是一種對工具的改造,宿主所吸食的血液、生命乃至靈質,最終都將歸于菌株本身。
就像是寄生蟲一樣,重點不在于宿主,而在于菌株。
到頭來,就連宿主本身都會被菌株全部吃光,只留下菌株本身,供應控制者調取使用。只要使用得當的話,短短幾天之內匯聚海量的生命和靈質也不是什么難事。”
說到這里,穆勒就忍不住感慨道:“作為工具而言,這樣的菌株實在是簡便又實惠,非常具有性價比。”
“等等——”
自對方的語氣中,聞雯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協,下意識的咬牙:“你們為什么會這么清楚?該不會你們這幫狗東西也有聯系吧?”
“當然,這可是鄙院的專利!在四十一年前,由傳染科顏主任所培育出的經典變種!”
穆勒驕傲的回答:“盡管受限于T5協議,無法大規模公開運用,但購買過相應技術的合作方,沒有一個不對我院的技術水平交口稱贊的!”
“你特么——”
聞雯差點把手機捏碎了,盡管心里清楚,對于希望醫院的這幫研究瘋子來說,道德和倫理還不如一片紙尿褲來得有用好使,但依舊忍不住想要打人。
你說當初老娘怎么就沒選那個能夠隔著電腦給人一大逼斗的矩陣呢?
否則還能受這鳥氣?!
“不過還請放心,我院至今尚不具備外出巡診的資質和許可,自然不會對院區之外的主權領土有所干涉。
根據和聯邦安全局的合作協議,遇到這種恐怖襲擊,我們是一定會全力配合的。”
穆勒趕快說道:“按照本院的規定,所有評價為C1級以及以上的成果和產品,都嚴禁向非合作方傳播,所有接觸者也都會在訪客接待中心的檔案庫中留有痕跡。
根據記錄,目前持有且懂得運用該菌株的人,總有四十一個。
而在其中,唯一一個和龍祭會有所瓜葛的,是十六年前,因為學術不端被我院所開除的前急診科助理醫師‘安德烈亞斯·勞倫斯’。”
“或者,您更熟悉他的另一個稱呼……”
穆勒吐出了那個名字:“蟲。”
榮登聯邦和帝國雙榜的懸賞通緝犯,北方群山監獄的越獄者,昔日一手締造了帝國花月慘案的邪教徒。
龍祭會十六位牧者之一,畸變之蟲。
“倘若是他的話,您可要小心了。”
穆勒最后提醒,“那家伙,做事的時候,總喜歡鬧點大亂子出來……”
聞雯沒有說話。
沉默的回頭,自山麓之中遠眺……北山區中那星星點點,緩緩升起的猩紅光芒。
那是常人無法以肉眼所察覺的畸變靈質,它們宛若實質一般,升上天空,轟然爆裂。千絲萬縷的猩紅延伸,匯聚,就像是血管所編制成的巨樹。
自尖銳的笑聲里,妖艷舞蹈。
十分鐘之前,濟慈醫院,住院樓。
“查房查房。”
急沖沖的護士走在最前面,挨個敲門,先主治醫生巡視:“大家麻煩把雜亂物品收一下,不要在床上吃泡面,阿姨,內衣收一下,不能晾門口!”
說著,扯下了那一片巨大松垮到令人目瞪口呆的褲衩給丟回給了它的主人,旁邊的季覺都傻了,他來來回回進出那么多次,還特么以為是老頭兒的背心呢!
然后,就看到老太太反手……又給掛上了!
看的季覺不由得比劃了個大拇指,
實在是,堅韌不拔!
“阿叔,疼的話只能吃止疼藥,你這個是風濕哦,還有痛風,手術也只能治標的啦,少喝酒少喝湯,清淡一些嘛。”
“傷口有發炎的跡象,跟家屬溝通一下,要避免化膿,還是得換藥……貴幾塊錢總比截肢好,好好把情況溝通到位。”
“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伴隨著隱隱的聲音,低沉的腳步聲走到了門口,是個撐著拐杖的醫生,腿上還打著支架。在悶熱的天里,額頭上一層薄薄的汗,可神情卻仿佛永恒和煦溫柔,挨個察看了老伯和阿姨的狀況之后,最后看向了最里面的季覺。
翻開床位的病例看了一圈之后,又伸手按壓了一下他身上的淤青和背上漸漸愈合的燒傷痕跡,滿意點頭:“恢復的不錯,運氣也好,沒有急性腎衰竭和神經損傷,再觀察兩天,調整一下內分泌和激素。”
“按時吃藥就好。”
他揮了揮手,有護士上來將制式紙袋放在季覺手里。
“啊?”
季覺懵了一下,低頭看向手里的紙袋:“早上沒有這個藥啊。”
“甲鈷胺,營養神經,補充維生素B的。”
醫生推了一下眼鏡,微笑:“促進神經愈合。”
就在傾斜的紙袋里,兩顆加起來還沒小拇指甲蓋一半大的藥片滾落在了季覺的手中,色澤暗紅,聞起來就像是一般的藥一樣難聞,帶著苦味。
“我有點怕苦誒。”
季覺猶豫了一下:“現在就要吃?”
護士遞上了一杯溫水,勸道:“晚上還有一道,按時服藥才好得快。”
季覺沉默。
低頭看著掌心,那兩粒沾了汗水之后隱約有些發粘的藥片,還有其中燃燒著的,隱約猩紅。乃至,眼前從剛才就一直不斷彈出的腕表彈窗。
檢測到外部活躍畸變靈質,警告,檢測到大型活躍畸變源,孽化風險逐步上升中,警告,檢測到未知畸變體,警告,警告,警告,警告……
警告警告,一天到晚都警告。
你他媽的倒是幫我報個警啊!
季覺嘆了口氣,正想說話,可卻不由得望向了門口,愣在原地。
“鋒哥?什么時候來的?”
可惜,并沒有什么鋒哥。
醫生和護士回過頭,門口除了空氣和一條迎風招展的大褲衩之外,空無一物。
壞消息,這次再沒有神兵天降了。
好消息,爺有神兵!
季覺另一只手已經從枕頭下面拔出了手槍,對準了醫生的腦門,不假思索的擼開保險之后,用盡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和力氣,扣動扳機。
轟鳴聲自剎那間迸發,重疊,噴薄的槍焰舞動擴散,稍縱即逝,但又自巨響中延綿。
短短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里,季覺已經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的手指頭了。
可也沒工夫再管。
在開槍的瞬間,他就已經從病床上飛身而起,向后躍出,后背砸碎了窗戶之后,從四樓向下墜落。
四樓,十二米,下面還有個停電瓶車的車棚。
運氣好點的話不會當場死掉。
只要不死,自己就能趴在電瓶車上跑路。
再不濟,把事情鬧大,對方也要投鼠忌……
忌什么來著?
撲面而來的風里,他的腦子空空蕩蕩,忽然卡殼把后面忘了。
因為墜落,戛然而止!
季覺倒掛在了半空之中,手里抓著一把槍口燒紅的手槍,狼狽的掙扎,卻無法掙脫……那一條纏繞在腳腕上的詭異觸須。
再然后,另一只觸須從窗戶里面伸出,纏住了右腳。
再然后,是雙手。
甚至懶得從他手里奪走那一把空膛擊發只有撞針咔咔作響的手槍。
就這樣,輕柔的,緩慢的,小心翼翼的,將他拽回了病房里。
放在了床上。
一片死寂里,仿佛連呼吸聲都消失了,只有周圍床位上的人和護士們,用空洞洞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宛若倀鬼。
而就在他的面前,醫生的面孔、顱骨、脖頸和胸腔上還殘存著貫穿的彈孔,血色從其中緩緩的溢出。
隔著裂口,隱約能夠看到里面擠成了一團團的蠕動觸須,正緩緩的從面部的裂痕中伸出來,舞動著。
“居然被發現了嗎?真奇怪。”
那一張四分五裂但卻依舊延續著微笑的面孔緩緩抬起,發出了那個仿佛來自噩夢里的沙啞聲音,滿懷贊賞:“不愧是受咒十年,依舊能自主覺醒的天選者!
只此洞察力和嗅覺,就令人大開眼界。不……更在其上的,反而是這一份察覺到不妥之后居然能夠對陌生人拔槍相向的決心呢。”
“我絕你MUA了個嗶!”
季覺徒勞掙扎著,最終卻被扎帶給層層束縛,再動彈不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護士走上前來,給他脖子上扎了一針。
再然后,他眼前一黑。
斷片了。
在最后的瞬間,蓋在被子下面的手機屏幕亮起,短信界面彈出,向著通訊錄之中的聞雯發送了最后的消息。
——救救救救救救救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