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蘇州城的林泰來,對于自家大后方的小動作一無所知,沉浸在了即將白撿錢,啊不,拉到投資的喜悅中。
錢是一個好東西,有了錢很多事情就好辦了!縣試、府試資金都到位了!
他先去了城里面,取了前些天訂做的長衫,并當場換上。
不知為何,寬大的長衫罩體,立刻感覺自己階層越升了,就不想再脫下了。
在外衣里面,林泰來身上裹了幾大張不太整齊的連綴牛皮,像個小馬甲,都是唐老頭的妻子幫著縫合的。
伙計看到時,就忍不住就想到一句話,暗藏甲胄陰有異志......
林泰來還想多做幾件衣服,怕嚇到伙計,就和藹的解釋說:
“最近市面不太平啊,時有打架斗毆,衙門也不作為。聽說近幾日上塘和南濠傷了好幾十個人,所以都要注意個人防護。”
從制衣店離開后,林泰來便去了位于上塘的校書公所,準備為了拉風投而談判。
但這次林泰來沒見到徐總管,出面的還是范娘子。
“錢票已經放在我這里了,”范娘子解釋說:“但徐總管并不想見你,委托我與你談判。”
林泰來疑惑的問:“如此開心的日子,他為什么不想見我?”
范娘子:“......”
關于徐總管為什么不想見你的理由,你不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嗎?
寒暄過后,范娘子開始說起條件:“校書公所本想招納你加入,但因為安樂堂不放人,你也不能脫離安樂堂,所以只能聘你為客座教頭。”
“我說過,教頭太晦氣!”林泰來不滿的說,“所以要換一個稱謂,客座教授!更具體的說,是客座文學教授!”
主要是林泰來以后還要混文壇,名頭上不想跟教頭這種粗人稱謂沾邊,不然以后都是黑歷史。
像坐館這個稱呼就沒問題,這時代坐館就是一種老師,很文化的。
文學教授也一樣,以后就算自己發達了,也能被洗地為風流雅致,倜儻不羈。
晚明江南讀書人風氣非常狂野,不怕你荒誕,就怕你不浪!
看看前兩天張幼于的瘋癲模樣,再想想歷史上這時期名士和名妓糾纏不休愛恨情仇,好像還有個名士為了個性,腰持雙刀騎馬,結果顛簸起來把自己捅死的。
所以林泰來搞起事來,一點壓力都沒有。
饒是已經習慣林泰來奇人異事的范娘子,此時也愣了愣:“教授?那不是府學教官的名字嗎?還文學?”
林泰來解釋說:“現在到處都是博士、待詔,這公所還叫校書呢,教授怎么就不能用了?
文學又怎么了?只要我人在這里,叫什么名目無關緊要吧?”
范娘子覺得沒必要在一個稱謂上糾纏:“行吧,客座文學教授,林教授,你高興就好。”
聽到林教授這個稱呼,林泰來不禁唏噓了好一會兒。
上輩子到穿越時,憑著本專業全國前十的學術,連個副教授都沒評上,但這輩子靠著一雙拳頭和鐵鞭,總算也圓夢了。
以后在上塘南濠兩大商業區的江湖上,他林某人也是有名有號的人物了!
這里才是造夢的黃金國度,橫塘魚市那種鄉下地方,一年也掙不了幾十兩銀子,容納不下他的上進的夢想!
范娘子最后提醒說:“這錢也不是白拿的,今后公所如果需要你出面,你也不能推脫,不然伱的名聲就壞了。”
“知道知道。”林泰來滿口答應,只要錢到手,什么都好說。
隨后范娘子摸出了三百兩錢票,給了新鮮出籠的林教授。
林泰來看著錢票上的數字,皺眉道:“先前不是講的五百兩嗎?”
范娘子不緊不慢的答道:“怕你沒有節制,揮霍無度一下子都敗光了,所以另外二百兩先放在我這里。
等你真要搞什么項目了,我再把這些錢投進去。畢竟縣衙判了,有我三成股。”
林泰來不滿的說:“你這口吻,怎么跟管家婆似的?”
范娘子暗暗嘆口氣,真不容易,終于從林某人嘴里聽到一句好聽話了。
又聽到林泰來繼續吐槽說:“雖說是你幫忙拉投資,但扣下五分之二當傭金是不是太過了?”
范娘子靠近了林教授,低聲說:“你不會以為,這些錢真的是校書公所投給你的吧?
校書公所被你打了山門和臉面,又不能正式把你招納過來,憑什么要花五百兩買一個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客座教頭?”
林泰來揮了揮錢票問道:“那這錢是從哪里來的?”
范娘子說:“投給你的這五百兩,其實都是我個人的私房錢,只不過假托校書公所名義而已!”
林泰來下意識的說了句:“費這事做甚,直接給我不就完事了?”
范娘子差點就罵出一句“煞筆”了,怒道:“用你的胸大肌仔細想想,我也是要臉的,也是要名聲的!
武一魁那廢物之死與你有關,現在尸骨未寒,我就給你送錢,外人怎么看?堂里的兄弟怎么看?”
林泰來不是不聰明,主要是德行和道理用多了后,產生了些許后遺癥,遇到不上心的問題就懶得多想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娘們在縣衙告狀索賠,然后通過縣衙判決來合伙,也可能有這方面考慮。
反正真金白銀到手,從林博士晉升為林教授的林泰來懶得再去細膩琢磨,拔腿就走了。
錢是男人的膽,腰纏三百兩,衙門打關節!
熟門熟路,直入縣衙東院糧科公房,找到糧書章廷彥,直接問道:“章先生在府衙有人脈么?”
章糧書被這個突兀的問題弄得很詫異,“你問府衙干什么?”
林泰來財大氣粗的的說:“假如縣試過了,不知再買通府試要花多少錢?一百兩夠不夠?不夠再加!”
于是章糧書更詫異了,“你哪來的錢?在鄉下收保護稅也這么賺了?”
知道章糧書心細,林泰來不想擔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罪名,如實答道:
“剛從校書公所拿的,他們花了點錢,聘我為客座文學教授。”
林教授剛說完,就見迎面一個茶杯飛了過來,但他敏捷的側頭閃開了。
“先生何故動怒?”林泰來問道。仔細想了想,自己這兩天也沒得罪章糧書啊,還是說他想從自己手里分一杯羹?
章糧書陰著臉問:“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林泰來茫然,這幾天這么忙,不是打人就是要錢,天天都有事情做,難道真漏下了什么?
章糧書怒喝道:“我說過,在你去一都插旗搶地盤之前,不想再聽到你的花邊新聞!
我上次給了你十天時間,現在只剩六七天了!如果你做不到,有的是人想干!”
林泰來拍了拍額頭,差點忘了,自己還有這個本職工作沒干!
章糧書警告說:“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根本沒想著去一都搶地盤,只想借縣衙名頭,出去招搖撞騙,打人也沒人管你!
別忘了你的本分!撤掉你這個書手,征發你去服勞役修河道,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林泰來連忙拍著胸大肌,表態說:“今日還有半天時間,我馬上就出發,去一都鄉村做事!”
因為剛發筆小財,才春風得意了一個時辰的林教授心里發出了悲嘆,這就是“沒上岸”的壞處,衙門想拿捏一個平民太容易了。
別的不說,江南地區有一個特殊稅種叫“白糧”,都是特定的好米,專門提供給皇宮大內吃的。
這個稅種不能折銀,必須繳納實物,江南地區一年額定二十一萬石,其中蘇州府承擔六七萬石。
而且白糧不能通過接力兌運方式,也不像漕糧一樣靠官運,而是民運。
衙門想收拾你,就簽發你去運白糧,從蘇州一路運到兩三千里外的京師,可以直接把普通人坑到破產。
至少要考中秀才才能避免這些煩惱和威脅,可以算是脫離平民階層上岸了。
目前來看,上岸三步里的前兩步縣試府試,能直接幫忙的人還是章糧書,另外就是要有足夠的資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