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揚州歡迎您

  第二百五十二章揚州歡迎您(1/1)

  高長江攥著一疊文書,對林泰來說:“坐館!等契約簽了后,就無法再反悔變更了,錯失討價還價索回白姬的最佳機會!”

  林泰來大手一揮,非常堅決的說:“就這樣拿去給鄭員外看吧!不能因為白姬,就讓漕軍兄弟們的好處受損!”

  于是高長江又拿著契約文書走到鄭之彥面前,先簡單說了幾句:

  “契約內容大致如同剛才我們坐館所說,將七千鹽引窩本租與坐館,立約雙方則是坐館與你。

  代筆則是在下高長江,但還要有兩個保人,分別是江北的楊撫臺和江南的趙撫臺。”

  這時代的契約就是這樣,除了立約雙方外,往往還會有代筆、中人、見人、保人等角色,根據實際情況來確定。

  就是這次高長江提出的兩個保人有點特殊,不過這么大份額的契約,又涉及到官鹽運轉,用巡撫來當保人做官方背書也可以理解。

  鄭之彥肯定不敢替楊巡撫做主,需要向楊巡撫請示,但先問了句:“趙撫臺遠在蘇州,如何作保?”

  高長江將手里的幾份契約展示給鄭員外看,每一份契約上,都已經蓋好了應天巡撫的關防。

  普通地方官員用正方形大印,巡撫則用長方形關防。

  契約上的關防應該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更離譜的是還有騎縫蓋章!

  鄭員外:“.”

  高長江解釋說:“是這樣,林坐館在蘇州時,就提前寫好了契約,并且請正在蘇州的趙撫臺作保。”

  鄭員外感到,自己的智商被深深的侮辱了!

  難道你林泰來神機妙算,還在蘇州時就能知道,會從鄭家“租”走七千鹽引的窩本?

  肯定是只準備了空白文書,并提前蓋上了應天巡撫的關防!然后剛才把契約具體內容寫進去的!

  這踏馬的要是放到太祖高皇帝時,你們這空白文書提前蓋印的操作,叫做“空印”,全都要掉腦袋的!

  高長江當然堅決不承認“空印”,警告說:“員外別瞎想!契約內容就是在蘇州已經寫好的!”

  鄭員外此時已經沒有掙扎能力,只能憤然走回楊巡撫面前,稟報了情況。

  對楊巡撫而言,為契約作保倒是無所謂,反正出賣的利益是鄭家的,他又沒有實際損失。

  而且他也不希望鄭員外出爾反爾,最好就是老老實實的把利益讓出去,最起碼在他的任期上安穩點。

  不然的話,這幫蘇州漕軍如果沒得到實際利益,動輒以此為借口“嘩變”,他這個巡撫也難受。

  所以在作保問題上,楊巡撫很痛快,契約上立刻加蓋了鳳陽巡撫的關防。

  到此為止,契約正式成立,一式四份。

  林泰來、鄭之彥兩個立約人各一份,交給鹽業主管衙門兩淮鹽運司備份一份,交給契約簽訂地點江都縣縣衙備份一份。

  林大官人舉著契約,對著漕軍們揮了揮手,又引發了一陣歡呼聲。

  等歡呼聲稍弱后,林大官人立刻宣布:“近期運鹽之事暫時由趙百戶和高長江對接,并共同主持!”

  在場這些嘩變人群,除了渾水摸魚的林氏社團伙計,真正漕軍約莫有八百來人。

  七千引鹽,按一小引二百斤計算,只正鹽就是一百四十萬斤,算上“余鹽”就是幾百萬斤。

  分到這八百漕軍頭上,人均每年可運鹽幾千斤回蘇州城,從中賺個十兩沒問題。

  事到如此,失去三分之一產業控制權的鄭員外心里別提有多難受,但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他強顏歡笑的對楊巡撫說:“請大中丞入城,在下略備薄酒不成敬意”

  大虧已經吃了,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下去的。

  就好像社畜即便被社會毒打了,但還是要擦干眼淚繼續生活。

  但楊巡撫卻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上了轎子。

  然后大轎重新啟動,卻調轉了個方向,又回運河碼頭去。

  鄭員外連忙追著叫道:“大中丞?大中丞?”

  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轎子一直被抬到了岸邊,巡撫大座船正在這里停靠。

  楊巡撫還是一言不發,悶頭上了大座船,沒有與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走入了船艙。

  隨后巡撫的大座船在眾目睽睽下,又重新啟動。

  也是硬生生的轉了個頭,離開揚州城,沿著運河向北而去,大概是要回淮安府。

  岸邊無數吃瓜群眾議論紛紛,這位江北頭號大員、鳳陽巡撫兼總督河漕、未來的戶部尚書,到了揚州下船后,還沒入城,居然又像撞了邪一樣,調頭走人了!

  不過這次吃瓜吃的不爽,因為有很多當事人的關鍵對話,遠遠圍觀的人吃瓜群眾根本聽不到。

  大部分吃瓜群眾只能看到,蘇州來的名人林解元出現后,楊巡撫轉頭就走了。

  鄭員外站在岸邊,目送巡撫座船離去,無可奈何,又走到了岸邊另一艘大座船這里。

  雖然楊巡撫走了,但今天的重量級嘉賓可不只楊巡撫,還有別人,也不能怠慢了。

  剛才這艘大座船與巡撫船隊一起過來的,不過在靠岸后,暫時沒人下船。

  吃瓜群眾的目光隨著鄭員外移動,也注意到了這另一艘大座船。

  大座船上倒是打出了官牌,吃瓜群眾里永遠不缺乏見多識廣的人才,更別說是在揚州城這種每年無數官員過境的交通要沖。

  當即就有個讀書人看出來了,開口道:“這船看官牌是南京吏部尚書,大概就是原任巡撫李公世達了,要從淮安府前往南京城上任。”

  了解官場動態的都知道,上一任鳳陽巡撫兼河漕總督李世達剛升為南京吏部尚書,文官除了宮保虛銜之外最高的正二品。

  特別是李世達今年才五十三,這個年紀就已經是正二品尚書,肯定還會更有前途!

  按照歷史軌跡,李世達過幾年就當上左都御史了,言官的扛把子。

  此時李世達李天官確實就坐在這艘船中,剛才他不下船的原因,就是避免搶楊巡撫的風頭。

  畢竟現在江北地區是楊巡撫的轄境,讓新上任的楊巡撫先單獨接受完本地歡迎比較合適。

  后來聽到了喧嘩聲,李世達還是沒有下船,因為現在他已經不是巡撫了,不用去攬責。

  只是李世達沒有想到,楊巡撫居然掉頭就回淮安去了。

  說好的交接了巡撫關防后,就一路禮送自己出境,并一起在揚州城參加平山堂雅集呢?

  楊巡撫可以掉頭回淮安,但他李世達不行啊,他還要繼續去南京城上任的。

  這時候,下船去打聽消息的仆役也回來了,將大致情況稟報給李世達,并說:“鹽商領袖鄭之彥正在船下,恭候老爺入住平山堂。”

  李世達沒去管鄭之彥,卻自言自語道:“林泰來?”

  旁邊陪著李世達的清客文人問道:“李公知道這個人?”

  李世達只說了句:“友人書信中,多次提到此人。”

  李世達的政治譜系偏向于清流,與清流勢力關系很密切。

  不過出于政治策略考量,他和清流的關系并沒有公開,以達到“暗子”的效果。

  先前在江北任職時,因為距離江南較近,所以與在無錫講學的顧憲成、以及鄒元標、李三才、魏允貞這南京三直臣之間,多有書信往來。

  這幫清流小兄弟的書信里,無一例外的都提到過一個叫林泰來的蘇州刁民。

  如今聽到林泰來就在岸上“呼風喚雨”,年過半百的李世達也忍不住好奇心站了起來,走出船艙。

  他想親眼看看,這傳說中的林泰來究竟是個何等樣人物?到底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此時林大官人安撫好了漕軍,又將剩下對接事務暫時交給了高長江,一時間就閑了下來。

  然后他就望見鄭員外還在岸邊迎接客人,于是就好奇的走了過來。

  難道今天除了楊巡撫,還有值得鹽商領袖卑躬屈膝迎接的貴客?

  站在鄭員外身后,林大官人對著座船看了又看,耳中又聽到別人幾句議論,心里便也恍然大悟。

  發現林泰來在自己身后探頭探腦,鄭員外暗中緊握雙拳,但最終還是忍辱負重了。

  才三十多歲就接管了家業的鄭員外,今天終于在林大官人這里上了寶貴一課,學會了什么叫忍耐。

  不就是丟了三分之一的家業嗎,還是能繼續活下去的。

  當李天官出現在船頭上后,鄭員外上前幾步,正要拜見的時候,突然就被人用力推到了邊上去。

  然后便見林泰來的身影出現在前方,萬分驚喜的說:“可是涇陽李公當面?不想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啊!”

  李天官莫名其妙的搞不懂,這是哪一出?

  林大官人還是很驚喜的說:“李公與清流關系匪淺,而在下又久聞歸德沈公鯉、真定趙君南星大名!

  眼下在下正要北上京師,斗膽請李公引薦拜訪這些真君子啊!”

  臥槽!李世達大吃一驚,伱林泰來又是怎么知道,他和清流之間很有關系?

  這本該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啊,還沒到揭曉公開的時候!

  “你從哪里道聽途說的?”李世達忍不住問道,同時間接否認了林泰來的說法。

  林大官人答道:“那清流骨干顧憲成號涇陽,而李公你家鄉又是陜西涇陽,當然關系密切了!”

  李天官:“.”

  拂袖而去,回到了船艙,不想和林泰來繼續說話了。

  也不下船過境揚州城了,離岸走人,繼續前往南京!

  林大官人拼命叫喊著挽留:“李公!李公!揚州歡迎您,為什么不下船?”

  其他人也沒明白,為何林解元幾句話就把李天官說走了?

  鄭員外心如死灰,平山堂盛大雅集的三個超重量級嘉賓,已經走了兩個。

  正當這時,又從南邊另一面,駛來一艘大座船。

  靠近岸邊后,官牌上赫然是南京少司寇。

  對這個官牌,看熱鬧還沒散去的那些讀書人更熟悉了!

  已經有激動的士子不能自已的尖叫出聲:“文壇盟主王弇州公!一定是來主持平山堂雅集的!”

  不認真在南京城上班,能到處閑晃的南京少司寇,除了王老盟主還能有誰?

  有了人帶頭喊出來后,此時正在岸邊的十幾個讀書人便一起喊了起來。

  仿佛是聽到了來自岸上的狂熱呼喚,王老盟主施施然從船艙中走了出來,氣定神閑的立在船頭,并瀟灑的對著岸上揮了揮手。

  突然一個極度醒目的高大身影沖到了岸邊,扯著嗓子喊道:“去歲中秋一別,王公別來無恙否!”

  臥槽!王老盟主的瞳孔瞬間劇烈收縮,隨之而來虎軀巨震!此子為什么也在這里?

  愣了下神后,老盟主二話不說,轉身就回到了船艙。

  隨即這艘還沒靠岸的南京少司寇座船,在河面上打了個轉。

  任由岸上讀書人望眼欲穿,任由鄭員外求賢若渴,南京少司寇的座船頭也不回的沿著來路返回了。

  只有林大官人的深情呼喚聲回蕩于運河之上:“弇州公!弇州公!揚州歡迎您,為什么不下船?”

  岸邊人人側目,皆敢看不敢言。

  這是什么威力?一個上午時間,三個大佬都跑路了。

  當大佬的座船紛紛遠去不見后,林大官人嘆口氣,對麻木不仁的鄭員外說:“實在不行,平山堂雅集就交給我來主持吧。”

  復古派骨干、老盟主的左膀右臂、松江府狗大戶的二老爺馮時可此時也在老盟主的座船上。

  見狀“悲憤”的說:“弇州公何至于此!不妨放我上岸,與那文敵林泰來大戰三百回合!”

  老盟主嘆口氣,卻說了個似乎不相干的話:“現在全江南是不是都認為,《金瓶梅》是我寫的?”

  馮時可想了想后,很實誠的說:“不只江南,連浙江、徽州、江西、福建都如此認為了。”

  老盟主咬牙道:“既然都這樣認為,那老夫就不妨重修一番!”

  馮時可疑惑的問道:“有什么可重修的?”

  主要是這本書已經很精彩了,確實看不出有什么重修的必要。

  馮時可:“???”

  “對了,林泰來可有字或者號?”老盟主又問道。

  馮時可:“.”

  字應該是沒有的,至于號.不知道今布算不算?

  老盟主你忽然研究這個,是什么意思?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