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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浪跡江湖夢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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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珍樓的酒宴散了,但人群卻沒有散,幾十個鹽商仍在圍著汪員外說話。

  本來大多數鹽商并不認識林泰來,沒有什么直觀感受和切身之痛。

  但是剛才林泰來突然在眾人面前亮了個相,言談舉止宛如超級大反派,給眾人帶來了強大壓力。

  而且林大官人所表現出來的,不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斤斤計較的小反派,而是想著顛覆現有格局、重新劃分所有利益的大反派。

  這讓在場的既得利益者都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恐懼,一系列事件都表明,林泰來不是只會口嗨的狂人,真有強大行動力的。

  雖然林泰來已經離開了,但是仿佛還有一個恐怖幽靈在會珍樓里游蕩,只有圍繞在汪員外身邊才有一絲安全感。

  西商孫總管和徽商鄭員外這兩個商幫領袖對視一眼,都感覺自己失去了很多東西。

  揚州城近百年商業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同時受西人和徽人推崇的業內人物。

  這時候,汪員外已經站在了椅子上,保證自己的聲音能被所有人聽到,自己的神態能被所有人看到。

  “同仁們!并不是我汪慶有多么偉大,而是有些話只能我來說,有些事只能我來做!

  因為那林泰來短期內不會弄死我,至少一個月內我沒有后顧之憂!”

  汪員外的話很實在,但就是因為實在,才讓人覺得可信。

  然后汪員外繼續說:“關于今后,我只對大家說兩點。

  第一,只要我們團結,就一定能抵擋林泰來對鹽業的擾亂!

  太倉之銀,鹽業比重很大,而淮鹽又占據天下鹽業之半數!

  如果因為擾亂鹽業導致太倉之銀銳減,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林泰來和他的靠山也不行!

  但前提是必須團結,單打獨斗的結果只能是被入侵者吃掉!”

  這句話算是給眾人打氣,讓眾人意識到自身優勢所在。

  接下來又聽到汪員外說:“第二,我們還是要小心謹慎,暫時不可輕舉妄動!

  剛才林泰來雖然說暫時離開揚州,但不排除是引蛇出洞。

  所以我們這幾日什么也不要做,只關注林泰來的動向,等林泰來明確離開揚州再說!

  以后我在明處,你們在暗處,就算出了什么事故,被上面追責,我汪慶一人承擔所有責任!”

  “好!”眾人一起為有謀有略、進退有度的汪員外歡呼鼓舞。

  面對氣勢兇猛的過江強龍,鹽商們終于有了主心骨,找到了指路人,明確了未來的方向。

  另一邊林大官人從會珍樓離開后,直接出了利津門,上船走人。

  被揚州鹽商視為大魔王的林大官人沒有騙人,他真的回蘇州去了。

  他也真不是為了引蛇出洞啊欲擒故縱啊,而是范娘子和黃五娘兩個女人快生了。

  兩人的預產期都是八月底到九月初,再不往回趕就來不及了。

  對于擁有龐大基業的首領人物來說,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后續無人。

  所以林大官人對于生育后代是非常重視的,這次他來揚州辦事,沒傳出任何緋聞,就是擔心影響到兩個孕婦心情。

  連養在汪員外別院,觸手可及的四百年情懷白花魁都不敢碰,只能留待下次了。

  情懷這個東西,也就那么回事,哪有即將降臨的繼承人重要。

  與來時低調偷渡不同,去時一路大張旗鼓,招搖過市,林大官人在萬眾矚目下公然離開了揚州城。

  揚州城里從官員到商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氣,但又不敢完全放松。

  東門對岸的水次倉里,還駐扎著三百蘇州衛倉兵,這里仿佛成了蘇州衛的一個基地,林泰來隨時會卷土重來。

  一天之后,揚州城里得到確切消息,林大官人已經過了江,進入江南了。

  還留在揚州城不肯離去的巡按御史馬永登立刻重新活躍起來,召見了十幾名萬引以上的鹽商代表,包括汪員外在內。

  馬巡按熱情洋溢的鼓勵說:“林氏作惡,爾等苦不堪言,本院向來奉行為民做主,是堅決站在你們這邊的。

  爾等若發現了什么線索,或者受到侵害,盡可以向本院投訴,本院一定受理!”

  眾鹽商從巡按察院出來后,對馬巡按的態度議論紛紛。

  大部分人都覺得,馬巡按也是受過林泰來欺辱的,堪稱同仇敵愾,這條渠道可以利用上。

  唯有汪員外說了句:“此人不足與謀。”

  又過了兩日,有朝廷詔令到達揚州城,對八月初的事件進行了最終裁決。

  馬巡按以“越權生事,險釀兵亂”的罪名,直接被貶到廣西當驛丞,成為最大的犧牲品。

  這個莫名其妙的結果,讓整個揚州城都感到了意外。

  在眾人印象里,這次事件里,責任最大的人應該是楊巡撫和林狀元。

  而馬巡按只不過是個亮相了不到半天的配角,既不是事件的挑起者,也不是事件的主導者,結果卻挨了最重的打。

  連最先肇事的楊巡撫,結局也只不過降秩一級,被剝奪了鳳陽巡撫的差遣,只保留了總督河漕,比起馬巡按這處罰輕得多了。

  沒人能看懂這里面的政治邏輯,連馬巡按本人都沒想到,還在籌劃報復林泰來時,居然被連根拔起,成為最慘的一個。

  不知道別人怎么想的,反正鹽商們對汪員外的先見之明心服口服,越發的敬仰汪員外了。

  至于林狀元,被重重的罰俸一年,免去署指揮僉事這個加銜,保留正五品千戶本官繼續負責督運蘇州漕糧。

  林指揮的稱呼還沒熱乎,又成了林千戶了,不過好像區別不大,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實際職權沒受影響。

  林大官人接到處罰詔令時,人在京口驛。

  看到自己從名義四品變成了只剩五品,林大官人不禁壯懷激烈、仰天長嘆。

  才上任不到倆月,就被貶官了!

  感慨了一番宦海風波莫測、人生際遇漂浮不定后,十九歲就被貶為五品的林大官人自然而然的從左右護法手里接過筆墨,在驛館大堂的墻壁開始寫詩。

  “溪館意倏然,心遠地不偏。朝霞暄夕露,水鳥聒晨煙。

  云宿墻頭樹,風鳴石上泉。江湖無限思,縈繞沙鷗前。”

  以小小一首五律,表達了官場失意,歸隱江湖的意念。

  貶官對林大官人這位官場菜鳥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沿著運河返鄉的路上,在各處驛站大堂墻壁最醒目處,都留下了林大官人那飽含憂憤的墨跡。

  這些作品與林大官人往日作品相比,藝術風格大變,充分展示出了人生際遇對藝術風格的影響。

  到了無錫縣南門外錫山驛時,林大官人又又又有感而發,在墻壁上寫了一首詞,題目是《更漏子·本意》。

  “斜月橫,疏星炯,不道秋宵真永!聲緩緩,滴泠泠,雙眸未易扃。

  霜葉墜,幽蟲絮,薄酒何會得醉!天下事,少年心,分明點點深。”

  寫完了后,左右護法嫻熟的收起了筆墨,然后張武對林大官人說:

  “坐館!聽說無錫人對你非常不友好,伱寫在這里墻上的詩詞,只怕保留不了多久,沒準過兩日就會被人鏟掉或者涂沒了。”

  難得張武提出合情合理的意見,林大官人就鼓勵著反問道:“那你說又該如何是好?”

  張武轉頭就對驛丞說:“我們坐館寫在墻上的詩詞,都是更新社的重要作品,至少要保存半年!

  明年夏季之前,我們更新社會派人定期沿運河巡視。

  如果墻上詩詞有毀損,那就是你這驛丞與我們更新社為敵,說滅你全家就滅你全家!”

  看到下屬的成長,林大官人因為被貶官而抑郁的心情得到了一些安撫,欣慰的說:“孺子可教。”

  繼續前行,這日又到了滸墅關。可惜的是,昔人已乘黃鶴去,滸墅關里已經沒有王稅使了。

  因為工作需要,王之都沒有去成繁華的揚州,繼續以戶部主事本官調到了長江上的九江關當稅使,順便多兼了一個兵備副使。

  那里就是古代被稱為柴桑的地方,也是白居易寫琵琶行的地方,宋江還在這里寫過“敢笑黃巢不丈夫”。

  現在滸墅關新來的稅使姓董,具體是什么情況來頭,林大官人也沒太在意,禮節性的在關署會見了一下。

  王之都給林大官人留了一封書信,由新來的董稅使轉交給林大官人。

  在書信里,因為就職地點從期望中錢多事少離家近的揚州城換成了據說江盜頻出的九江關,王之都對林大官人進行了長達三頁紙的親切問候。

  林大官人放下書信,信步來到關署賬房,看到這里人來人往,都是繳稅辦事的人,便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后就提筆在賬房墻上寫了一首七律,題目叫《答王曙峰留書》。

  “浪跡江湖夢未安,又縈離思入毫端。

  罪言只覺憂時切,孤憤誰知報國難。

  藿食山中差可飽,荷衣江上不勝寒。

  男兒漂泊尋常事,多謝魚書墨未干。”

  在后面看的董稅使無語,回信應該寫在紙上寄過去,哪有寫在墻上的道理啊?

  不過董稅使也沒說什么,大家都是文化人,不能干焚琴煮鶴的事兒,畢竟旅途題壁作詩乃是風雅。

  寫完了后,林大官人就對董稅使說:“煩請榷使抄錄一份,寄到九江去。”

  這種語氣,就像是使喚一個文書師爺。

  董稅使雖然覺得“關我屁事”,但還是答應了。

  看到董稅使做人似乎還行,于是林大官人又賣了個面子道:

  “木瀆港分關就不要動了,但滸墅關和蠡口港分關,君可自為之。”

  董稅使大喜,林大官人可太給面子了,居然把絕大多數份額都徹底交給了自己。

  本來聽說林大官人被貶官后,心情不好,負能量爆棚,還挺擔心自己這新官上任撞了霉頭。

是不是暖氣來了原因,這兩天晚上困頓不堪,碼字節奏亂七八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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