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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疾速雙殺

  林泰來聽完工作匯報,日頭偏西一點,又到了習慣性下班時間。

  剛走到禮部前院,碰上了從外面回來的禮部左侍郎趙用賢,正可謂是冤家路窄。

  這是自從去年文壇大會后,第一副盟主和文壇反賊集團第二號人物的首次見面。

  趙用賢最近可謂是文壇失意、政壇得意,以禮部左侍郎之尊成為隆慶五年辛未科第一人。

  在哀號遍野的同代人里,這是一項非常不容易的成就,畢竟隆慶五年辛未科的主考官是張居正。

  在當今政局下,這就是最不被皇帝信任的一代,只有他趙用賢等寥寥三四人例外。

  原本趙用賢以為,再次面對林泰來時,自己能保持淡定,“文壇反賊集團”已經是過去式了。

  但是今天林泰來真的出現在視野內時,火氣就不受控制的直沖天靈蓋。

  誰讓林泰來昨天公開叫囂十日之內廢了自己?這種極度輕蔑的態度,與“滅此朝食”有何區別?

  你林泰來可以不尊重趙用賢,但不能不尊重禮部左侍郎!

  想到這里,趙用賢喝道:“林泰來!聽聞你昨日大放厥詞?”

  林泰來指著主客司主事陳允堅、沈珫,淡漠的說:“是啊是啊,十日之內廢了你這話就是我說的。

  但是已經交給他們這些菜鳥去辦了,我就不奉陪了,告辭!”

  說完之后,林泰來就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好像趙用賢已經是個死人了,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趙用賢發誓,如果不是有幾十條林府大漢站在大門內外,他絕對不會讓林泰來完好的走出禮部!

  在旁邊路過的官吏看到這一幕,不得不承認,林泰來在嘲諷方面的天賦是頂級的。

  左侍郎趙用賢平白又多了一肚子氣,不知道幾天才能消化完。

  第二天,忽然有一支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的來到了禮部左侍郎趙用賢家門外。

  國子監監生吳鎮站在趙家門外,聲稱與趙用賢女兒在十八年前定了婚約,今日就是前來履行婚約的。

  趙用賢本來就是個氣性大的人,直接讓臭不要臉的吳鎮“滾粗”!

  雖然十八年前與吳家定過婚約,但十二年前就退婚了,吳家的聘禮也都退了!

  吳鎮轉身就去了都察院,一紙狀書就把趙用賢告了。

  御史潘士章、王禹聲迅速受理,并當日上疏彈劾趙用賢“論財逐婿”。

  內廷將此事下發禮部議,畢竟是涉及到禮法和道德的問題。

  但禮部主事陳允堅、沈珫聯合抗議,奏稱“趙用賢乃禮部堂官,禮部眾官畏其勢,何來真言?”

  于是內廷又將此事發翰林院議論,畢竟意識形態方面的衙門,除了禮部也就是翰林院了。

  翰林院合議過后,將趙用賢絕婚之事定性為“蔑法棄倫”。

  事態的發展進程極快,仿佛每一個環節都非常精密又絲滑的連接在一起,完全沒有遲滯就進入了下一個環節。

  只需短短五六天時間,宛如暴風驟雨,禮部左侍郎趙用賢就已經陷入風雨飄搖了。

  一個以道德為政治上立身之本的人,被定性為“論財逐婿、蔑法棄倫”了,那還玩個屁啊!

  以這時代的通信和傳媒效率,大多數人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趙用賢塌房!

  結局竟然如此之快!這時候很多人想起了,當初某人可是說了兩次“十日內必廢之”。

  其中一個趙用賢已經快大結局了,那另一個人呢?

  上任沒幾個月、今年還扣住了十萬兩吳淞江疏浚工程借款的戶部左侍郎兼太倉總督孫鑨,緩緩的走進了戶部大院。

  不出意外的,孫鑨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眼神有點像是看死人。

  年過六十、身體又不怎么好的孫鑨對這種眼神很敏感,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罵。

  吊桑!娘撒比!木柱牌!婊了蛋!看什么看!

  有個熟近的書吏問道:“少司徒氣色不佳,昨夜沒有睡好?”

  孫鑨倒不是害怕,就是昨晚一直在反思自己,到底有沒有可能被人抓住的把柄?

  這時候,戶部正堂尚書王司徒請孫鑨過去,這又引起了孫鑨的警惕。

  人人都知道,林泰來就是王司徒的妹夫!

  在這種非常敏感的時刻,對王司徒無論多么警醒都不為過!

  “最近有人指責咱們國庫連續三年虧空啊。”王司徒說。

  孫鑨下意識的應激反應說:“這又不是我的責任!”

  他才總督太倉幾個月?國庫虧空的鍋不背!

  王司徒詫異的看了眼孫鑨,你這么激動干什么?

  隨后又說:“沒人說是你的責任,朝廷下戶部議。該你寫個條陳復奏一下,紙面上說說怎么解決。”

  聽起來是完全正常的工作安排,以孫鑨的眼光也看不出任何問題,難道是自己多疑了?

  自己本來就管著國庫,當然也該自己寫條陳復奏,沒毛病。

  孫鑨回到左堂,開始擬定條陳草稿。

  朝廷詢問國庫虧空的事情,條陳當然是圍繞著如何解決國庫虧空問題來寫。

  開源是不可能開源的,那就只能重點圍繞著“節流”寫了。

  “今日利孔已盡,無復可開之源。而歲入愈少,歲出日增,應當厲行裁革冗員,節省開支。

  例如,錦衣衛的帶俸官役、京營空額、內府工匠、禮部諸衙門的譯字生、通事、序班、樂舞生;光祿寺的廚役.當視其緩急,漸次裁革,以節約為生財之道。”

  孫鑨寫完條陳后,又檢查幾遍,沒發現什么風險,就奏了上去。

  此后又一連兩天,似乎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但是在文官視野范圍之外,中下層武官里面,有一條消息飛快地流傳——戶部左侍郎兼太倉總督孫鑨上奏說,為充裕國庫,減少京營官軍祿米!

  非常碰巧的是,東城祿米倉那邊出了公告,延遲發放當月祿米。

  于是便有數百武官聚集在長安左門外,大聲鼓噪!

  戶部左侍郎兼太倉總督孫鑨從長安左門出來時,被認了出來,遭到了這數百憤怒武官的圍攻!

  孫少司徒的大轎當場被掀翻,官袍被扯碎,烏紗帽也被打落,其狀極為凄慘。

  幸虧翰林院修撰兼禮部主客司郎中林泰來下班比較早,路過此地恰逢其會。

  而后林泰來率領家丁強攻暴亂武官,血戰長街!

  當場打傷二百多武官后,硬生生將孫少司徒搶救了出來!

  一切來得又是如此突然迅猛!又是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時,孫鑨也遭殃了!

  得到這個結果,清流勢力直接炸營,那兩個“十日內必廢之”的話還言猶在耳,人卻已經真被雙殺了!

  去年下半年辛辛苦苦扳回來的一點局面,數日內全被葬送!

  關鍵是太快太突然太出其不意,完全沒有留給他們反擊和挽救時間!

  整個京師官場也震動了!都見過政治斗爭,但沒見過這么高效迅疾的!

  這是兩個準一線的重量級侍郎,不是兩個中低級官員,卻像是被鐮刀割草了。

  今布,季布的布,一諾千金的季布的布!

  雖然除了“搶救”孫鑨之外,林泰來完全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個環節里,表面上的存在感幾近于無,但是還是成了全京師官場矚目的焦點巨星。

  此時這位焦點巨星出現在了兵部大門外,對著同樣下班很早的申用懋打著招呼說:

  “今晚我欲造訪貴府,還望貴府不要拒之門外!”

  申用懋:“.”

  你這是唯恐別人不知道,是首輔指使你的吧?

  用不上時,就扔一邊,用得著時,就如此殷勤?這是首輔,不是抹布!

  “伱怎么能這樣想?”在路上林泰來辯解說:“去歲令尊來信,說局勢不好,暗示我做點什么。

  故而我這次進京后,先完成令尊的任務,盡力扭轉了局勢,才好去拜見令尊啊。”

  想起這次“疾速雙殺”,申用懋發自內心的感嘆說,“你這政治斗爭的天賦當真是溢出啊。”

  林泰來不滿的說:“太看不起人了吧?只有政斗天賦嗎?難道我的文學天賦、武學天賦、考試天賦、軍事天賦、經濟天賦等等沒有溢出嗎?

  等再過上幾十年,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十全老人!”

  申用懋又想起什么,“昨晚家父提醒我說,清流勢力肯定又要挑起國本爭論了,要小心提防。”

  林泰來稍加思索后,就明白申首輔為何如此判斷了。

  無非就是清流勢力被打得措手不及之下,便想借國本之爭轉移矛盾和注意力,看穿了就不新鮮了。

  說不定還想借國本之爭,把自己卷進去,引動天雷來轟炸自己。

  林泰來自言自語說:“看來又要加深一下與國戚鄭家之間的仇恨了。”

  申用懋無語,忽然有點同情鄭家了。

  “最近鄭家有什么事情嗎?”林泰來對申用懋問道。

  申用懋答道:“去年受封為都督同知的國丈鄭承憲去世了,最近國舅鄭國泰上疏想繼承都督同知官職。

  但都督同知屬于武官中的流官,不是可以繼承的世官,所以鄭國泰的奏請實屬異想天開。

  再說以鄭國泰的身份,也不配被封為從一品都督同知啊。”

  林泰來欣然道:“這不就來活了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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