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重逢,一般來說,自是感人的。不過或許因為是魔修總帶那么幾分傳承,所以這里是“趕人”。
日理萬機的譚相見了譚書常一面,然后便將他送去其夫人處。
正妻瞧見了自家老爺在外的兒子,會當如何呢?
若是本身無子,那么自當是歡喜無比。
因為生兒育女,并非沒有風險,白撿一個兒子,怎能不高興。母憑子貴,說到底也只是為了自己晚年有個保障,至于是不是親生的,在這種世家氛圍中,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畢竟,朝代治理天下,亙古不變的核心之一便是孝道。
而要是已有子嗣,那么在不影響自己兒子嫡系正統的前提下,也是多多益善。從某種角度來說,一對父母,有一個成器的兒子,和一個不成器兒子,才是最優配置。
因為成器的必然會離家遠,而不成器的,則剛好可以留在身邊照顧自己。另外,不爽了還能罵兩句。
所以,譚書常雖沒遭苛待,但也沒被優待,并且在譚府的存在感極低。
當然了,那是譚書常的以往。
此時的他,半是新奇,半是不可思議地瞧著周遭,因為這還真不是他陷入某段“過去時光”,他是真的逆流時間長河,來到了自己幼年之時!
仙術還在身上,也仍舊能動用,就是一身修為,算是被洗刷干凈了。不過這和被廢修為,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因為這被洗去的修為,則是轉化成了他的天賦。
譚書常明顯感覺到,自己的伴生血池,已經更進一步。而原本留在“小仙界”的“須”和“白”,以及四十九位血池地煞真仙,也都已經被召喚回了血池之中。
“不知為何,突然間分外思念恩師……”譚書常覺得,恩師黑心老人他老人家是時候該再次應劫了。
于是他心中一動,一位血池真仙立馬跨步而出,朝著譚書常抱拳一禮后,便化作一道常人不可見的血色長虹離去。
這是奉命去請譚書常的恩師黑心老人去了。
“四公子,該練字了。”這是譚府之內的,一名上了年紀的仆人,其走過來后如此說道。
這仆人年紀雖老,且是奴仆之身,但宰相門前九品官,更何況譚府的權勢,近乎半個皇權,所以這仆人的穿著,除了看起來較為款式太老外,用料保暖都是極其講究的。
譚書常聞言,只是溫和地笑了笑,說道:“代我謝過夫人的好意。”
然后,他便當著這仆人,以及隱藏暗處觀察他的那些人的面,直接身化一股清氣離去。
唯易不易,萬化其形!
這門仙術誕世的那一刻,譚書常的形體就已經不受拘束了。當然,最強形態仍舊是他的原形!
不死鮮血形的狀態下,哪怕是先天庚金之氣所化的存在,在同境界時都只能被他強行鎮殺一次。
而譚書常這一次會跟著那些人來一趟譚府,歸根到底,只是想見見這位譚相罷了。
畢竟是他的生父。
而在見過之后,譚書常自然已經沒有留下來的這個必要。
畢竟,想見譚相的,是譚書常。可在見過后,盡管還是譚書常,但已經是能讓道祖世心稱一聲道友的譚書常了。
身份一樣,人也一樣,但本質已是天壤云泥之別。
離開了京州的譚府,譚書常便來到了楚州,他直奔天劍府。
而來到天劍府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了一大片紫色的氣運,沖著天際暈染開。好似一片紫色朝霞,于此地不斷鋪開。
“生來就有大氣運,真好。”又被打回白色氣運之列的譚書常,不免有那么幾分羨慕。
他走了一遭十荒之界,好不容易氣運成就金色,至尊至極。
結果那只是臨時的體驗卡。
“不過這個小丫頭的修行,是真的慢啊……”譚書常不由想到了這個小丫頭的修為,在他跨過那扇門之前,都還只是一證。
都是修煉了三十幾年,可他卻已經成仙了。
看來,這個小丫頭的平素修行,是真的不夠努力啊!
譚書常這般想著的時候,一道身影悄然來到了他附近,這道身影還帶了一位體型略胖的老者過來。
這正是那位血池真仙,和黑心老人!
此時的黑心老人,還沒有修煉到百年修真的層次,自然也還沒有意氣風發,其全身上下,更是充滿了肉眼可見的戾氣。
在沒有成就百年修真之前,黑心老人不光做法很魔道中人,氣質同樣如此。
而見到這樣一幕,譚書常的觸動無疑是極大。
這時,黑心老人滿臉的驚懼,因為他從始至終連掙扎一下都辦不到,甚至對方竟然帶著他橫渡虛空!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可是在越州。
眼下他在哪里?
那作為楚州標志性建筑物的天劍府,他可是認得的。
竟是瞬間橫渡千萬里之遙!
“前輩饒命啊!”
黑心老人只能這樣說。
再可怕的魔頭,到了涉及自身生死時,也會害怕。畢竟,殺人和自己被殺,有著本質的區別。
“恩師說笑了,弟子可當不得恩師一聲前輩。”譚書常目光溫和,語氣平和地說道。
“恩師?”
而譚書常這一聲恩師,自然是讓黑心老人一臉茫然。
他何德何能,收下這等人物作為弟子啊?
真不怕死后不得安生嗎?
好在這時,譚書常主動解釋道:“我名譚書常,仔細算來,當在七八年后,遇到恩師,拜入恩師門下修行三載。不過,恩師收徒,只是為了恢復自身,所以我到時候會將恩師殺死。而我現在,則是在成仙之后,逆走時光長河,重返了自己年幼之時。”
黑心老人聽完后,總算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也因此,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譚書常,全是一副“鬼見了譚書常”的模樣。
他未來居然收下這等人物作為弟子?而且這弟子修行三年就殺了他?
就這般怔了片刻后,黑心老人突然回過神來,他雙眼炙熱地看著譚書常:“好徒兒,你成仙了?那你修行多少年成的仙?”
“二十一年。”譚書常自然很是實誠。
“二十一年?好!好啊!哈哈哈,我黑心死得不虧!”黑心老人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而在笑過后,黑心老人又說道:“雖不知道你為何又要逆走時光長河來殺我,但你既然想要我死,那么我死就是了!有此徒兒,我黑心此生應當只在道祖之下了!”
說罷,黑心老人一掌拍在自己的眉心,竟是直接殺了自己。
“恩師慢走!”
譚書常微笑點頭,然而一縷微風吹過,卻是將剛離體的黑心老人魂魄,連同黑心老人的身軀,一并化作了飛灰。
畢竟做事不徹底,非是圣門弟子風格。
然后,譚書常又去往他處。
很快的,他就遇到了一個小女孩。雖然父母都只是普通人,但這個小女孩的修煉資質極其不可思議。
“原來是大師姐。”
譚書常想了想,便將他自創的仙經傳下。
于是就這樣的,一個本該在幾年后被煉化,尸骨無存的絕世修煉奇才,在幫父母干活時,意外得到了一卷直指天罡正法道果的功法。
有時候,機緣來得就是這般莫名其妙。
接著,譚書常又遇到了他那位“二師兄”,雖然他這位二師兄,他日作惡多端,連親族都能斬盡,但終究是未來之事。
眼下的這位“二師兄”,僅僅只是一個超雄小孩罷了。
于是,譚書常取出血池內的一件仙寶,投入了這位“二師兄”體內。此寶為一戒尺,原本的仙寶威能,已經被譚書常全部封印,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約束之力。
自今日起,這位“二師兄”必須每日三省吾身,不可行惡事,需學習先賢之道,好生讀書……
不然的話,會遭到戒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當然,也不是什么好處都沒有。畢竟仙寶能自行聚集靈氣,是以縱使不得修行法門,也能憑此開始修行。而要是有了功法,那么修行起來,會如有神助一般。
毫不夸張的說,在得到了這戒尺后,譚書常這位“二師兄”只要修煉一個甲子,必然能成就百年修真的境界。
譚書常的故人不多,所以遇到了,給點好處是應當的。或許是因緣際會,也或許是山海蛟之王需要復蘇,所以譚書常又遇到了那頭山海蛟。
一人一蛟,很是投緣。
自然,譚書常也送出了一份禮物。
而這般兜兜轉轉下,譚書常又重返了楚州。此時他手里,托著一塊石頭。
這是他從徒劍山取來的“夢仙睡石”。
不過,在這石中,卻是沒有那位“夢仙子”,這使得譚書常對于那古老輪回之地,不由上心了幾分。
因為進入了那古老輪回之地,竟是連過去已經發生的,都能夠全部抽離出去。
這等仙道力量,實在是無法想象!
而重返楚州后,譚書常先是靜坐了片刻,最后他循著自己的本心,開始寫起了日記。
筆是凡筆。
紙是凡紙。
墨是凡墨。
而修為被洗去,轉換為自身天賦的譚書常,也可以視之為一位凡人。
可當譚書常開始書寫時,這一切凡俗之物,卻開始生出了萬般異象,只見浩蕩紫氣,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
然后,好似臣子朝拜帝王一般,向著譚書常朝拜了下去。
譚書常修行日記:
我曾以為,對于開始和終點,我是不會有疑問的。但時至今日,我卻又是不知何為始,何為終。
因為又見到恩師了。
不同于百年修真后,恩師的洗盡鉛華,盡管有傷在身,但仍舊氣度十足。此時的恩師,戾氣滿身,一臉兇相。
果真是應了先賢之言,物質決定精神。
當現實基礎條件都達標了,才能夠讓人具備氣質。
我曾見富家子弟出手大方,樂觀灑脫,而貧家之子唯唯諾諾,小心計較,此二者的差異好似天與地之隔,不過若是給足了后者對應的現實基礎,后者與前者又有何區別呢?
想來恩師就是如此,百年修真,使得恩師豪氣萬丈,畢竟此等境界,已算是此界之巔。
雖然百年修真稱尊,頗有些井底之蛙。
譚書常已經不記修行年月了,因為沒有必要了。
他寫完這篇日記,便繼續靜坐。
此時他所在,并非什么居所之內,他就盤膝而坐,在這山溪邊上。見山,見水,見這自然萬古。
而這一靜坐,譚書常便是靜坐了五年的時間。
因為有人闖入了這片山林,然后在一種無形的引導下,來到了譚書常的近處。
那是一片好似噴薄而出,彌漫天空的紫色氣運。
不見其人,只見此氣運,譚書常就知道是誰來了,而且他也知道這個小丫頭會過來,是受到了其自身氣運的引導。
紫色氣運,本就會和天地間的各種造化機緣有所關聯,一位逆流時光長河,驅使真仙的修士來到了這片天地間,又怎么能不吸引這紫色氣運呢?
所以,在這個小丫頭第一次離家出走時,這氣運便引導著她過來了。
臉蛋小巧,五官精致,個頭小小,她正是董董。此時,這個小丫頭是正兒八經的小丫頭,她睜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用那澄澈透亮的眸子,一個勁地打量譚書常。
靜坐五年的譚書常,身形有些許變化,但也變化不大。
“你是誰啊?”這個小丫頭開口了,“我叫董董。”
畢竟是年紀真不大。
所以再怎么古靈精怪,這個小丫頭的心智也不夠用的。
“譚書常。”
說出自己的名字,譚書常微微點了點頭。
“你一個人跑出來的?”他直接問道,雖然他已經看到了跟在這個小丫頭后面的劍修,但他還是這樣問。
“是的呀!”聞言,董董頓時把小臉一揚,很是驕傲地大聲回答道。
實在是不知道這有什么好驕傲的譚書常,便問道:“你這么自信的嗎?一個人也不怕走丟?”
其實已經迷路好一陣子的董董:“……”
于是,有一點點惱羞成怒的小丫頭,便瞪著譚書常,小嘴里輕哼道:“你一個人在這里都要穿這么多衣服,這么不自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