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寧兒的勸告,李承乾揣著手惆悵地看著天空,“孤會注意言行的。”
寧兒明媚一笑,“殿下,今日還是繼續寫紅樓嗎?”
李承乾頷首道:“嗯,先將紅樓寫完吧。”
東宮還是要繼續為了提高生活質量而努力的,其實對李承乾來說還有更好的辦法,比如說向自己的這位便宜“父皇”要。
可拿了皇帝的就要看皇帝臉色行事。
皇帝的東西是這么好拿的嗎?
大唐的太子不好當呀。
寧兒看著殿下重新走回殿中,拿起了一卷書,這卷書是論語的雍也一篇。
小福快步跑來道:“殿下,勝光寺的和尚說豆芽已經在長安城傳播開來,很多人家都種出了豆芽菜,讓坊民能夠在冬日里多一口菜吃,這都是殿下的功德,若殿下有何所需,可以告知勝光寺。”
聞言,李承乾眉頭跳了兩下,“孤已是儲君了沒什么需要的。”
寧兒連忙道:“殿下,早在武德年間,殿下的皇爺爺就說過僧尼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賦,不事勞動,坐享衣食。”
李承乾忽然一笑,“孤知道了,往后關于勝光寺的消息就不用送來了,既然孤是儲君,這長安城乃至天下也該是孤的?長安城是什么樣,早晚我說了算,只要坐穩太子的位子,這只是時間問題,何須讓他們這些和尚相助。”
小福的小臉還有些嬰兒肥,她行禮道:“喏。”
“殿下,許國公求見,已在崇文殿等著了。”
“嗯,孤知道了。”李承乾深吸一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的。
寧兒給太子殿下換了一身較為暖和干凈的大氅。
宮女的陪護下,李承乾的腳步在東宮門口停下,其實崇文殿就挨著東宮,平日里也算是個會客的地方。
在寧兒的注視下。
李承乾終于邁步走出了東宮。
殿下的腳步很從容,好似這走出東宮殿下來說是一件很理所當然,很簡單的事。
高士廉身份很特殊,他既是長孫皇后的舅舅,又是朝中掌握大權的吏部尚書,這樣的人物是必須要見的。
見他也是一次撈取朝堂資本的機會。
崇文殿還顯得破舊,門前還有些荒草,李承乾邁步走入崇文殿內,除了高士廉這里還有兩個身穿淺綠色官服的文官。
見到太子,高士廉起身行禮道:“殿下。”
李承乾作揖回禮道:“見過許國公。”
高士廉會意一笑,示意一旁兩人走近,道:“這位是中書侍郎于志寧,這是徐孝德陛下剛冊封的東宮長史……”
聽著高士廉介紹,李承乾笑容以對,于志寧是中書省侍郎,又兼太子詹事。
徐孝德以往不在長安為官,這一次來就被重用封了東宮長史。
李承乾與兩位握手。
雖不知握手是什么意思,倒也覺得恰到好處地示好之意。
幾人落座,于志寧與徐孝德見到太子神色上也多有滿意。
高士廉問道:“不知殿下近來身體如何,老臣奉陛下命前來探望。”
李承乾揣著說盤腿坐著,回道:“身體好多了,孤還打算往后健身,讓身體底子更好,強身健體。”
“嗯。”高士廉點頭,又道:“老臣聽聞陛下對越王太過溺愛,還以為殿下是心有怨念不肯出東宮。”
“舅外公說笑了,青雀一直很懂事,也很聰慧,不論行事機敏,還是才思方面,孤都不如他,父皇會溺愛也理所當然,孤的弟弟能如此出眾,其實孤也很高興。”
高士廉撫須朗聲笑道:“殿下能夠如此開明,實乃大唐的福分。”
李承乾很想說我能來大唐這本就是大唐的福分,我是上天賜予大唐最好的祥瑞,雖然我已不是我了,李承乾也不是李承乾了。
于志寧適時開口道:“聽聞殿下先前答應了趙節入東宮右率,統領東宮右率,可有此事?”
言至此處,李承乾苦惱地撫著額頭,道:“那時候是姑姑親自來說情,礙于姑姑的情面,孤只能事先順從,但從未明確答應過呀。”
高士廉的神色凝重了幾分,低聲道:“宗室中人向來都會以親族身份入仕,殿下能夠警醒,老夫欣慰。”
李承乾尷尬一笑,“多謝舅外公體諒。”
一聲聲的舅外公,讓高士廉很受用。
說起當年,還是隋末天下大亂,當時長孫無忌還是個布衣小子,長孫皇后也不是當今皇后,兄妹兩人父母早逝。
是高士廉帶著他們兄妹為生,后來結識了李世民,長孫無忌跟著李世民平定內亂,便有了如今的局面。
就連李淵也十分器重高士廉。
高士廉當得起李世民的一聲舅父,也當得起李承乾的一聲舅外公。
“殿下不用擔心長廣公主的言語,老夫會替殿下讓長廣公主知難而退,還望殿下往后少給這些人承諾。”
“孤謹記教誨。”
言罷,高士廉站起身,讓于志寧與徐孝德和太子談,自己便先離開了。
看這模樣,是要給太子殿下去擺平宗室中的言論。
因趙節的事情,太子的一句拒絕看起來輕巧。
可長廣公主在宗室眾人間煽風點火,就快將太子說得眾叛親離。
長廣公主會這樣,多半是李淵給慣的。
皇帝的一言一行,容易引起人們的議論。
儲君的言行,也同樣讓人們頗為關注。
除卻宗室眾人,朝中文臣不論是房玄齡還是魏征都覺得太子拒絕是對的。
殿下的品行要從小抓起,任人唯親早晚會闖大禍。
崇文殿內,李承乾面對眼前兩人道:“兩位,孤久居東宮,很少出去走動,也沒見過外面的風景,不知現在長安人口幾何?”
于志寧連忙道:“回殿下,長安有坊民十萬戶,大致人口有四十萬。”
說來經歷了戰亂與天災之后,長安城能有這樣的人口數目已經很不錯了,算上長安周邊的十二縣,勉強能有百萬人口。
關中還是蕭條的,長安也是蕭條的。
如今正是大唐休養生息,蓄養國力的重要時機。
所以現在大唐對外的國策上,都是以低成本的條件來運行。
于志寧講述著如今大唐各方的種種形勢。
就比如說頡利大敗后,溫彥博與魏征對如何治理突厥產生了爭論,最后李世民還是選擇了更低成本的方式,保留了突厥人的風俗習性,從而維持地方穩定。
李承乾道:“剛剛經歷過陰山大戰,朝堂很難抽出人力物力,改變突厥人的習俗從而教化,至少現在時機未到,從而父皇與朝中大臣們選擇了一種更低成本,更高效的維穩國策。”
“但這也只能暫時解決眼下的問題,往后等實力足夠了,再看形勢來應對,所謂花小錢辦大事,往往是大家的不二選擇。”
聞言,于志寧訝異地看著這個還稚氣未脫的太子。
這般見地,直截了當說出了國策的要害之處。
不得不說,這位太子對國策的了解程度,甩了同齡人一大截。
這可比李泰那種小聰明高出不知多少。
再次審視太子,言語中淡然又不失風度,這種談吐沒有少年人的自大,反而多了幾分謙遜。
李承乾又問道:“孤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還望于侍郎指正。”
其實太子說得很對,甚至對的有些過頭了,于志寧連忙道:“殿下往后還是少議國策為好。”
李承乾頷首道:“也對,孤說多了,反而不好。”
徐孝德年過三十,撫著自己的山羊胡低聲道:“傳言東宮有一位高人曹先生,真有其人?”
李承乾點頭道:“當然。”
徐孝德道:“可否見一面?”
“呵呵呵……”李承乾輕笑著,強作鎮定,接過寧兒端來的一碗白開水,解釋道:“其實曹先生是個脾性古怪的高人,他從不見外人,也不見外客,這是孤答應他的。”
徐孝德嘆息道:“也罷。”
正當這時,有一個小太監快步走來,他站在崇文殿前,朗聲道:“陛下有旨,明日太極殿設宴,請殿下屆時赴宴。”
于志寧道:“朝中才休沐,陛下是想在休沐時設宴,宴請功臣。”
時辰也差不多了,李承乾起身與兩位告別,臨走前與他們握手告別。
太子的手有些冰涼,但能夠感覺到這種禮節上的熱忱。
兩人齊齊向太子行禮告別。
寧兒一直站在殿下身后,等人走遠了,她低聲道:“恭賀殿下,今日結識了兩位良臣。”
李承乾揣著手,神色惆悵道:“是不是良臣還不好說,孤真正需要的是與孤有著相同理念的臣子。”
寧兒又問道:“若是這兩位與殿下的理念不合呢?”
李承乾腳步走向東宮,道:“孤就培養幾個能夠與孤觀念一樣的臣子,可同時孤也要表現自己,讓他們知道孤是一個值得追隨的人。”
寧兒跟上殿下的腳步,現在的太子已經開始為自己爭取追隨者了,不意外地說太子現在的舉動都是在為自己爭取支持者。
李承乾淡淡道:“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這句話是錯的,孤更愿意相信酒香也怕巷子深這句話,說什么是金子總會發光,那不過是人們安撫孩子的不滿編造出來的話語罷了。”
寧兒的腳步依舊跟著太子殿下,這腳步還多了幾分堅定。
翌日,東宮又送出去三卷紅樓的后續故事,一直到王夫人怒逐金釧,金釧不堪受辱,投井身亡。
又像是這卷故事引起了許多人的共鳴。
長廣公主的所作所為讓坊間有了不少的議論。
太子殿下姑姑因為對東宮的不滿,而處處在散播對太子出爾反爾的言論,很快引起了朝臣的彈劾。
以至于李世民不得不處理這位公主。
李承乾得知這件事的時候,趙節已經被編入西軍戍守涼州去了。
不過這件事多半是高士廉在朝中的門生進諫的。
有些事不需要太子親自去做,只要三兩句話,就會有人幫太子擺平這些事情,只要太子所做的事是正確的。
寧兒今日幫太子準備了衣裳,今天是要參加太極殿夜宴的,殿下應該好好裝束一下。
李承乾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到現在為止看到這張陌生的臉心里依舊有些不舒服,無可奈何,誰讓這張臉就是現在的自己。
伸手將銅鏡拿下,李承乾道:“以后在東宮不需要銅鏡了。”
“喏。”寧兒答應著,又道:“聽說今晚的太極殿夜宴會有很多權貴家的女眷去,說不定陛下與皇后會為殿下挑選將來的太子妃。”
李承乾閉著眼端坐著,讓她們把衣襟整理好,將頭發梳理好。
如此,黃昏時分,李承乾邁步走出東宮,寧兒還是一如既往地跟在殿下身后。
于志寧與徐孝德早早就在崇文殿外等著了。
李承乾注意到有個女娃娃正怯生生地站在徐孝德的背后。
見狀,他連忙介紹道:“殿下見笑了,這是臣的女兒,家中無人看管臣便帶在了身邊,前來赴宴。”
李承乾俯身看著這個小丫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徐慧,見過殿下。”
她僵硬地行禮。
李承乾又道:“今年幾歲了?”
“回殿下,小女今年八歲了。”徐慧說著話,又往自己的父親身后躲了躲。
“殿下時辰到了,此刻賓客多半也到了。”
“嗯,去吧。”
聽于志寧的話語,李承乾點頭落后兩人半步,亦步亦趨地走著。
李承乾看著徐慧的背影。
這小姑娘似乎也感覺到身后的目光,她牽著自己父親的手,還回頭朝著太子禮貌地笑了笑。
雖然笑得很勉強,顯然是怕生。
就快走到太極殿的時候,便看到了站在殿前的一眾臣子與武將。
這還是第一次走出東宮,第一次要面對這么多人。
腳步稍停,李承乾閉目猶豫了片刻,換上一副溫和地笑容,走向了人群。
徐孝德要應付朝中許多文臣,李承乾道:“寧兒,你照看好徐慧。”
“喏。”寧兒牽起了徐慧的手,讓她與自己站在一起。
李承乾解釋道:“你是孤的東宮屬臣,孤也該照顧你的家眷。”
徐孝德忙行禮,一臉慚愧道:“有勞殿下,臣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