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王軍這里的氣氛截然相反,楚都之中滿是歡聲笑語。
熊頓在王宮之中開懷道:“真是沒想到,姬完那個小兒居然真的會中計,他連他的父親都不如,實在是蠢的讓寡人……”
熊頓似乎在思考什么詞能表達出來自己此刻復雜的內心,熊臨在旁觀試探性的說了一句,“嘆為觀止?”
“嘆為觀止?”熊頓一愣,轉而大聲笑道:“哈哈哈,阿臨你說的好啊,就是嘆為觀止。”
熊臨笑瞇瞇的為自己填酒,熊頓連小時候才叫了的阿臨都喊了出來,我這楚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更穩了。
熊頓如此開懷,整個楚王宮的氣氛就更是熱烈,眾人紛紛議論著這一場大勝,畢竟這不是征討那些南蠻,而是天子六軍!
那可是整個天下最為精銳的軍隊,沒想到卻如此不堪一擊,這一下就連當初有些擔心王軍大舉來攻的大臣也微微放下了心。
熊頓是天生的統帥,對于這一次的大勝,他很清楚是可遇不可求的,這一次的勝利全靠周天子犯蠢。
從前線傳來的戰報來看,這些軍隊的確是精銳,即使在種種不利的情況下還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熊頓思忖,經過這一次慘敗,周天子再蠢也該自己幾斤幾兩,不會再干預軍隊了。
這場宴會在熊頓宣布征發全國之兵,并且御駕親征的宣言落下了帷幕。
楚國的戰爭機器運轉了起來,整個楚國所有的封君都已經率領著自己的軍隊來到了楚王都。
短暫的休整之后,姬完親自率領著軍隊渡過了漢水,楚國軍隊稍微阻礙了一下就直接向后退去,姬完不禁得意起來。
經過先前的交手,本來有些輕視楚軍的將領都意識到楚軍是真的有實力,雖然還比不上王軍,但現在統兵的是姬完,他們心里一點底都沒有,為了不在亂兵之中戰死,這些人紛紛勸諫起來。
“王上,楚軍實力并不弱,這般干脆的退去,定然是誘敵深入之計,我軍對這些的地理條件不太熟悉,一定要小心提防,多派斥候探查。”
姬完心中雖然覺得這些人都是廢物點心,但這么多重臣,他也不可能全部呵斥,便隨意揮揮手有些不耐煩道:“寡人知曉了。”
邯侯太了解姬完了,一看他這態度就是沒有放在心中,經過上次的事情,他也不勸諫,而是直接悄悄對余伯修說道:“余伯,王上恐怕沒有放在心上,你從軍中安排斥候,務必謹慎,絕對不能再落入楚軍的陷阱之中了。”
“修明白。”余伯修便直接離去,另外兩位統領做出了和余伯修同樣的舉動,天子靠不住,為了保住身家性命,只能自己努力了。
不過這一次熊頓倒是沒想著埋伏,因為他根本沒想到姬完居然還敢統兵!
熊頓甚至沒有隱藏大軍的蹤跡,而是直接暴露在王軍面前,他已經準備在野戰之中擊潰姬完,贏得這一場戰爭的勝利。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磋磨,周軍與楚軍的主力終于在這個南方少見的平原上會面。
說是平原,但因為大量的荊棘叢還沒有清理,真正能夠活動的范圍還是比較狹窄的,這也是熊頓選擇這里會戰的原因。
兩軍會戰的這個地點,周軍占據著東北側,楚軍占據著西南側,周軍的背后是漢水,無數的戰船停靠在岸邊。
戰場的南方和北方是大片的荊棘叢、灌木林、稀稀疏疏的樹林,其中有很多漢水的支流小溪,兩軍之間也有很多這種溪流,基本上最深的也不過膝蓋,但是這種地形戰車自然是不能使用,所以兩軍主要都是步卒。
周軍這邊的主要戰兵有八萬,其中六萬是王畿天子軍,其余兩萬則是諸侯們帶來的軍隊,這些軍隊的著甲率還比較高,基本上六層都有一件半身甲。
楚軍這邊則是戰兵三萬,真正最強的著甲率最高的就是直屬他的一萬五軍隊,這些軍隊穿戴的甲胄,是南方一種特有的植物制成的,極其堅硬,能耐刀砍。
熊頓也是這么多年積累下來,才漸漸地給他的手下逐漸配備,另外一萬五則是楚國封君們的部隊,戰斗力就屬于正常諸侯水平。
楚國執行分封制非常徹底,尤其是非常堅定的執行夏君夷民政策,這個政策在現在這個時代是極其進步的,所以楚國能夠憑借一隅之地,拉出這么多的兵馬。
表面上來看,雙方軍隊數量差的很多,根本就沒有什么可比性,但是熊頓不這么認為。
首先是雙方面對的局面不同,戰場之中唯一的高點已經被自己占領,雖然不能使用戰車,但是熊頓在高點不僅放置了弓箭手,還有滾木、原石,甚至還有很多的牲畜,足以對周軍造成巨大的沖擊 另外,楚軍占據著西南側,背后就是國土,糧草問題根本不愁,南側靠近漢水邊還有據點,周軍根本不可能繞道身后襲擊。
而周軍恰好相反,楚軍可以繞過森林,乘坐船只沿著漢水攻擊他們的糧道,周軍必須派出大量的軍隊來保證糧道的暢通。
否則糧道一斷,周軍就只能乘船回到對岸的五國去。
最后就是兩軍交戰的地點,八萬大軍根本排不開,大部分的軍隊都堆在一起,前軍已經開戰,后軍都見不到人,楚軍能夠輪換,周軍連輪換都做不到,只能前軍一直沖沖沖。
在熊頓看來,這場戰爭的主動權完全握在自己手中,他想怎么打就能怎么打,甚至他不想打了,直接撤軍,都能夠掩護大軍撤入城池之中,到時候直接高掛免戰牌,讓周軍也嘗試嘗試那種憋屈的滋味。
姬完坐在中軍的大輦中,屬于周天子的大纛便在大輦的旁邊,望著齊整的軍容,姬完再次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雙方的軍隊緩緩向前,隨著越來越近氣氛也越來越凝重,雙方的弓箭手都開始凝氣稟神,然后雙方大軍同時在弓箭射程之外停下了腳步。
熊頓從楚軍中打馬走出,身上披著厚厚的甲,沖著周軍陣營大聲喊道:“姬完,前一段時間的大敗,還沒有讓你吸取教訓嗎?今日寡人便把你捉到我楚國之中,到時候為你選一個王姬婚配,周國天子做寡人的女婿,也是一件美事。”
熊頓話音落下,整個楚軍便配合的發出嘲諷的大笑聲,齊聲喊道:“活捉姬完!”
主辱臣死!
當即貴族卿大夫們就紛紛請求開戰,給熊頓一點教訓。
“亂臣賊子,將寡人抬到陣前!”
姬完氣的臉色發青,直接推開面前的大臣,從中軍向著前軍走去。
來到陣前,姬完站在大輦之上,倒是頗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他拔出利劍,沖著熊頓大聲道:“熊頓,素王兩次大行封建之時,你的先祖還是一個元士,先王將你的祖上封為諸侯,這是何等的恩德?
你不想著報效邦周,卻擅自起兵劫掠邦周藩屬,甚至僭越稱王,將素王制定的禮樂制度完全拋之腦后,你這樣的亂臣賊子,如果不受到上天的懲罰,是不合理的。”
聽到姬完怒罵,熊頓卻毫不生氣,只是冷笑道:“姬完小兒,只會顛倒黑白,素王昔年曾經評價武王革命之舉,言稱‘未聞弒君,聞誅一獨夫紂矣’。
素王昔年還說過,諸侯以血緣為尊,公位卻要以才能為先。
我楚國為邦周立下多少功勛?每年為洛邑獻上多少財貨?對待天子又是多么的恭敬啊!
便是素王在世也要稱贊楚國是尊奉周禮的諸夏之國。
可你與你那父親是如何對待一位邦周忠臣的呢?
動輒鄙視,羞辱,還污蔑為蠻夷之國,不通禮儀。
這等行徑,若是素王在世,先要教訓你這個桀紂之君。
既然伱說我楚國是蠻夷,那寡人今日便用我楚國精銳將士的兵鋒,問問你這桀紂之君,楚國是不是諸夏列國!”
所有人都沒想到熊頓會在陣前直接痛罵姬完為桀紂之君,追隨姬完而來的諸侯紛紛變色。
邯侯更是憤怒,心中大罵這熊頓毫無保密意識,就算是事實,怎么能夠大庭廣眾說出來呢!
還沒等姬完還嘴下令,熊頓直接大吼道:“且吃我一箭!”
只見他從馬上取出一把極其巨大的弓,如此巨大的弓恐怕常人拉都拉不開,但是握在身軀龐大的熊頓手中卻是極其合適。
周軍這邊的將領紛紛大駭,這熊頓難不成是想直接射王?
兩人之間的距離足足有一百五十步!
那些能百步穿楊的就是天下聞名的神射手了,這熊頓難不成還能隔著這么遠射人不成?
但是看那強弓以及熊頓威武的身姿,沒人敢賭這件事,邯侯直接將姬完拉倒,不再讓他立下大輦上。
一道巨大的響聲傳來,熊頓一箭竟然真的沖著姬完的車輦而來,車輦的衛士以及車輦下的衛士們紛紛舉盾。
那支箭經過了一百五十步的距離,竟然還直接穿透了一名軍士的大盾,透體而出,透出的箭矢頭部都微微變形。
“嘶。”
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姬完更是嚇得瑟瑟發抖,再也不敢想對罵回去的事情,聲音打顫的忙道:“把寡人扶到后面去,不要乘坐大輦,熊頓定會再射。”
這次他倒是說得準,熊頓連珠三箭,直接斃敵三人!
楚軍聲威大振,又回想起曾經跟著熊頓縱橫四方無敵的日子,紛紛嗷嗷叫著要和周軍決一死戰。
而周軍這邊卻是驚駭莫名,經過姬昭改制,周王朝已經不像商王朝那樣事事崇信鬼神,但熊頓這種超出常人想象力的,還是會被冠上神秘的色彩。
一箭射出超過一百五十步的距離,而且還能夠連盾帶人射穿,這種人的武力已經超出了人類想象,讓他們想到了王朝傳說中的武王,就是一個這樣的戰神。
熊頓三箭震懾的周軍膽寒,他將面上的護罩拉下,也不退回,而是揮劍向前,大聲道:“給寡人沖,擊潰周軍!”
隨著一面面旗幟揮舞起來,楚軍快速的向前突去,周軍同樣如夢初醒,連忙舉起武器向前行軍,但是天子被熊頓一箭射的再不敢出戰,依舊印在他們的心頭。
神圣的天子!
被上天所庇佑的無上至尊!
怎么卻不如對面那個叛軍的領袖呢?
這是縈繞在所有周軍心中的問題,神圣的建立很困難,但是拉下神壇可能只需要一件事。
熊頓立在大軍中央,不斷根據他所見到的情況,以及傳令兵給他匯報的情況,調整著整個戰場的布局,一支支預備隊不斷地被他嫻熟地調度著,整個楚軍地陣線穩如磐石。
楚軍人畢竟少,但是熊頓敏銳地發現了周軍地調度存在問題,很明顯軍令不通,他立刻就想到了恐怕姬完并沒有設置戰場總指揮,他時刻盯著戰局,等待著周軍出現破綻。
皇天不負有心人,周軍很快就出現了破綻,他們地指揮體系不夠通暢,出現了防御地薄弱點,戰機稍縱即逝,熊頓是何等人杰,當即就要帶著衛隊親自沖鋒。
楚軍中最精銳地三千人,這些人各個身寬體胖,身上屯著厚厚地脂肪,他們穿的也不是普通地皮甲,而是里面皮甲,外面是一層青銅甲,青銅甲外面還用堅韌地藤蔓裹了一層,無死角地防御。
普通地士兵穿著這一身不要說作戰,站著都很累,而這些人卻能夠沖鋒,熊頓無一敗績除了自身勇武,就是因為這些悍勇地戰士。
“必勝!”
熊頓大聲吼道。
“必勝!”
無數道沉悶地聲音從藤蔓面罩下傳出。
“咚咚咚!”
沉重地聲音傳來,交接正有些混亂地周軍就見到了這些雄壯地武士向著他們沖來,條件反射般地大盾舉起,長槍兵將槍尖從大盾地縫隙中刺出,槍尖刺在厚厚地大盾上,然后一股巨力就直接將槍尖折了回去。
“穩住陣型!”
周軍也是精銳,幾個低級軍官意識到這一支楚軍不簡單,立刻停止交接,轉而開始組織自己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