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沒有回頭看。
只是用異魂保持著鬼門關的模樣,撐開極樂天幕的縫隙,送那一束束流光從外沖入極樂天幕王機玄能想像到這場戰爭的慘烈程度。
哪怕是沾染魔氣的魔兵,這些普通人類的靈魂,去沖擊支柱刃獸的靈魂,都會顯得十分勉強,很難說有多少軍人的魂魄能留存下來。
但他感受到了一種氣魄、一種無悔,一種前赴后繼,一種生死不過爾爾。王機玄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
他沒體會過,這次體會到了。
而當軍魂們穿過鬼門關王機玄終究是沒忍住,略微扭頭看向下方。極樂天幕已被人影淹沒。
他們占據田野、沖入城市,用自己的靈魂作為武器,沖垮那些建筑,撕扯那些阻攔在他們面前的人影,殺入那富麗堂皇的宮殿。
宮殿處不斷閃爍光亮;
那只斗篷迦里喏不斷揮舞刀肢,輕松攪碎一只只沖向前的靈魂。但這些人類的靈魂實在太多;
他們可以隨意穿梭,從各個方向不斷發起攻擊,去沖撞、去硬磕斗篷迦里喏。斗篷迦里喏開始被撞擊。
這種撞擊力度或許并不算太強,數量卻越來越多,頻率越來越高。
這些軍魂在不斷調整,他們在總結經驗,在研究斗篷迦里喏的每個動作。元帥們不斷呼喊,將軍們研究戰術,戰士們一往無前。
斗篷迦里喏踉蹌了。
只是跟蹌的第一步,就有了后退的第二步,越來越多的靈魂發動死亡沖鋒,他們體內那一點魔氣發揮出了十分出色的效果。
斗篷迦里喏很快就被迫退入那個被薄膜包裹的大殿,借著大殿的防護稍作喘息。
它不斷回望,看向各處,大殿外是密密麻麻、重重疊疊的人影,人影開始瘋狂撞擊這里每個角落。每次撞擊都難以撼動這里的薄膜。
但當千人、萬人同時撞擊;
當這些軍魂自行領悟了如何彼此聯合的竅門 甚至,這些魂魄中有人憑那一點魔氣,自行演化出了刀槍棍棒的冷兵器,整個大殿開始輕輕顫抖,進而不斷搖晃斗篷迦里喏明顯出離了憤怒。
它不理解,為什么這些弱小的靈魂,竟真的能威脅到它的安全然而,這只是開始。
正注視著下方戰事的王機玄,忽然感應到了什么。他轉而看向上方,看到了一條河流從天穹墜落。
那是數不清的人影;那是死去的人類;
他們沒有百萬軍魂沖鋒時的氣勢,但此刻堅定不移地穿過染魔池,沖向鬼門關,去極樂天幕內支援。他們不斷穿過鬼門關;
一縷縷心聲不斷匯入王機玄的耳中,那是紛雜的,是懦弱與脆弱,也是堅強與無畏。「反正死都死了現在去跟他們拼了。
「咱們能贏嗎?怪獸那么大。」
「媽媽,媽媽在哪兒,我好害怕,這里好冷呀。「哥們沖了!別讓他們自己戰斗!」
「打不贏的吧?我們打不贏的吧?」
「我還沒能有個孩子就他媽的被刃獸殺了,我不好過你們也別好過!
「你說,他們后來的會給咱們弄個紀念碑什么的嗎?我死那年才十七歲,很多美好的事還沒體會過,這些該死的怪物就撕碎了我們的世界。」
「老公,要是能有下輩子,我們還要遇到。」
「唉,還沒回去跟我媽吃頓飯,該多回去的。」
一束束、一幕幕;
那些被鬼門關送去外面的靈魂,此刻再次穿過了鬼門關,去往了下方的區域,去沖擊那座城市,用自己如今僅剩的所有,去消耗支柱刃獸的薄膜。
王機玄的異魂仿佛在經歷一場洗禮;
他道心莫名破碎又重新組合,本體不自覺地眼角濕潤,又不明白自己這是為何而落下的眼淚。為無名的人吧。
為蕓蕓眾生吧。大概。
不對,這些人都沾染了魔氣,不是軍人、意志力不夠堅定的,很容易被魔氣影響,陷入瘋魔,有可能會出現冤魂魔頭。王機玄發現了隱患,立刻就要傳聲提醒,做些布置。
但他剛要有所動作幾道熟悉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鬼門關附近。
清秀的少年吳滿,一臉正氣也可以是正字的鄭士多,面露慈悲的紀曉,憧憬著為人父時模樣的紀亞樂;他們按四個方位排列,同時盤腿落座,而后誦讀佛經,綻出了一道道金光,凈化著那些微光中摻雜的黑點。這一來一去,靈魂們染上了佛光。
吳滿有些忐忑的說著:
「先生,我擅自做主,把你傳授給鄭隊的竅門拿給了兩位哥哥。」「嗯,」王機玄平靜地回應,「回去領罰,做的不錯。」
吳滿開心的笑了。
他的靈魂離開身體后,情緒變得自然了許多。
王機玄回頭看去,極樂天幕已被塞滿,那座大殿的光膜竟變得無比稀薄,極樂天幕的能量供給,已追不上人類靈魂大軍的沖擊。
歌聲再次響起。
輕柔舒緩,安撫著人心。
那是歌姬在吟唱,身立于黎明,稱頌著光明。事態已經不是王機玄一個人能把控了。
他現在只是一扇大門。
「總司令!支柱刃獸的身體數據開始下滑!」「支柱刃獸體內靈能供給路線出現堵塞!」「刃獸體表組織愈合速度下降百分之三十!」
傅堅聽著數據中心的一聲聲稟告,看著眼前的投影面板,飛速思索著。他并不確定下面發生了什么;
但戰斗直覺告訴他,現在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備用火力R7方案啟動,目標鎖定支柱刃獸背部主要創傷區,高密度轟炸,最快速度開始。」「地面呼叫太空堡壘作戰中心,需要一根特種破繭者,鎖定支柱刃獸頭部脖頸區。」
「一二三機械突擊大隊準備,所有個體配備自殺式核彈包,準備攻擊地下刃獸潮。」「所有部隊,做好刃獸潮暴走的準備。」
傅堅一連串命令下達完,目光再次變得無比堅定。種種跡象表明,他這次又賭對了。
支柱刃獸,或許真的可以在這里處決一頭,靠王征的那種神鬼莫測的手段。人類陣營現如今的最強火力,即將投送。
五號·魏爾艾米娜圖克此刻在高空呆著,注視著下面的這場奇怪戰爭。這是她從未預想過的畫面。
今天這一戰,她其實做了很多準備,包括且不限于利用靈能回路沖撞支柱刃獸的靈能回路,不顧傷勢全力激發自身的核心回路,等等。
她此前也是留了個心眼,想看王征能拿出多少手段。
甚至,五號也曾幻想,過,王征對抗支柱刃獸失利,自己果斷站出來,用靈修者的手段暫時壓制了支柱刃獸,撐到了它再次沉睡,然后王征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著自己大腿喊靈修者大人實在太偉大了,這種畫面。
可誰曾想,她都還沒來得及出手;
人類文明展現出了驚人的戰斗力。
從而天降的巨型長矛,刺穿了支柱刃獸的外殼;
準備充分的人類軍隊,依靠火力、科技、機械,將刃獸潮與支柱刃獸剝離;
那臺專門為了對抗支柱刃獸開發的超大型機甲,更是神勇異常被靈能之都那六個高階靈奴深深忌憚的傅堅,也展現出了他的戰場統治力。
然后就是黑氣環繞卻意外帶著一種莫名威嚴感的大門,從支柱刃獸體內拯救出了茫茫多的人類靈魂;
他們闖入了支柱刃獸體內的極樂天幕,得知了他們靈修者當年做的那些好事,以及,以前的自己是何等的愚蠢和單純。
五號這邊正要暴怒出手,王征那邊又開了大招。
鬼門關對外,招魂陣護持,那些從支柱刃獸體內拯救出的人類靈魂,竟然再次沖向了支柱刃獸,沖入了極樂天幕。在極樂天幕中,已上演起了一場凡人弒神的戰爭。
數不清多少靈魂撞的支離破碎;
每個看似微弱的靈魂,當數量足夠多,也能撼動體量龐大的支柱刃獸。
這是五號此前幻想都沒能幻想到的畫面。
她在高空靜靜注視著,思索著自己能做些什么。
因為極樂天幕本身正在遭受巨大沖擊,支柱刃獸體內的靈能運轉已經開始出現各種問題。
用五號最新學習到的知識來講:
它就像是一個極其精密又有著極強抗干擾能力的龐大儀器,這個儀器的硬體還是好的,但作業系統已開始崩壞。
對了,沉睡回路。
五號仔細感應。
在極樂天幕反復遭受沖擊的情況下,支柱刃獸體內隱藏的三千多個回路,此刻已露出了些許蹤跡。
它們被鑲嵌在了支柱刃獸體內那數百個特殊的王級晶核周圍。
沉睡回路的位置......
尋到了!
五號立刻鎖定該回路,發現這個回路周圍有一層灰蒙蒙的能量,這是迦里喏讓刃獸群獻祭,產生的一種屏蔽用的能量,讓沉睡回路暫時失效,從而讓第六支柱蘇醒了過來。
接下來只要想辦法將這個回路激活,支柱刃獸就會在此地繼續沉睡。
他們原本既定的目標,就能輕松達到,
五號激動了沒幾秒,就冷靜了下來。
好像,現在找到沉睡回路了,也派不上用場了。
他們該不會是想從極樂天幕入手,消滅掉這只支柱刃獸?
五號不斷思考著。
這能做到嗎?
起碼在她所知的刃獸戰爭歷史中,這種事從未發生過 五號這么想著,還是忍不住放出了自己的意念體,落去了極樂天幕內部。
她剛下來,就被眼前的畫面吸引。
王機玄的鬼門關立在空中,一股股染著金光的氣流穿過鬼門關,沖向下方那彌漫著祥和氣息的城市。
城市邊緣的山林中已站滿了人影;
城市內部已是一片狼藉,那些建筑轟然倒塌,原本的靈奴靈魂都已被撕扯成了碎片,居中的那片宮殿群外墻都被拆了,僅剩唯一的宮殿屹立在那,此刻也是搖搖欲墜。
一股股帶著金光或黑氣的氣流,不斷沖擊那座宮殿。
里面的迦里喏已是渾身裂痕,再也沒了此前那種勝券在握、高高在上的氣質,反復出去索戰、反復被撞回宮殿的它,此刻已在崩潰邊緣。
它是有承受上限的;
它的本質也是思維體,是支柱刃獸的思維具象化,有思考能力,也就有自身的思考邏輯。
在五號的理解中,這種邏輯也是一種回路,是靈能回路的來源。
而現在,不斷遭受人類靈魂的沖擊,靈魂攜帶的記憶信息,會不斷滲透進入這只斗篷迦里喏的思維回路。它身體出現的裂痕,就是思維出現了混亂。
這是用力量去戰斗時,很難出現的情況,在無數靈魂的沖擊下,這種情況已經發生。它如果崩潰了,會發生什么?
五號仔細推演,赫然發現...
支柱刃獸有可能會進入一種沒有誕生意識前的狀態!純粹戰爭機器的狀態!
五號的意念體立刻尋找到王機玄,剛要說出自己的猜測和想法,王機玄卻已經提前開口:
「那只迦里喏要撐不住了!稍后如果它崩壞了,我們能不能通過極樂天幕控制支柱刃獸?你是靈修者,有辦法掌控支柱刃獸嗎?」
「這個,我需要嘗試。」五號此刻絲毫不敢說大話:
「畢竟我沒有參與他們的計劃,但如果其他靈修者可以,我就可以!」
「嗯,好,如果能控制這只支柱刃獸,那我們就去給靈能之都送份大禮!」王機玄沉默了半分鐘,又道:
「我已經阻止老傅強力轟炸了,你做點準備,這個宮殿隨時會被突破..幾乎他話音剛落。
下方突然傳來了震天的殺喊聲。
由幾位老將軍的英魂組織的,一場聲勢浩大的沖擊已全面展開,大股大股的氣流從四面八方無死角撞向那座宮殿。伴隨著清脆的乒聲,宮殿外圍的光膜直接炸碎!
那頭斗篷迦里喏憤怒地嘶吼;外圍的刃獸群在瘋狂暴動;
人類的火力朝刃獸群瘋狂傾斜;而靈魂們!
人類的靈魂們!
那些在這場戰役中沒有自己名字的靈魂們!
已義無反顧沖到了斗篷迦里喏面前,拳打腳踢、瘋狂撕咬、撞碎身軀,斗篷迦里喏的身體如摔在地上又用膠水拼湊起的精美瓷器,在一次跌落后徹底崩碎。
它殘碎的身軀完全破碎前,口器外的結膜倒映著上方的青銅大門。它不理解自己怎么敗的。
王機玄的異魂一晃,化作人形,帶著五號意念體,從空中直直砸落。宮殿倒塌后,就在斗篷迦里喏身軀破碎處,一層七彩光膜已緩緩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