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中，雙面佛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心中升起一股可怕的寒意。
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張九陽，仿佛在看著一個怪物。
剛剛經受過妹妹不存在的打擊，他本以為自己的內心早已麻木，卻不想在短時間內再次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張九陽竟然就是閻羅以及……畫皮主？
這怎么可能！！！
假的，一定是假的！
他第一反應就是不信任，覺得是張九陽在詐他，畢竟黃泉兩大天干，如果都是張九陽假扮的，那也太荒謬了。
“你要是只說自己是閻羅，那我或許還會相信，因為畫皮主曾經說過，閻羅有可能是欽天監的臥底，但你居然敢說自己是畫皮主……”
雙面佛想要嘲諷，但話到一半聲音卻越來越小，因為他看到張九陽只是淡淡笑著，那眼神有種莫名的力量，還有岳翎，她表現得實在是太平靜了。
冷峻的雙眸靜靜地望著張九陽，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目光中有著不加掩飾的敬佩。
她太清楚，能夠做到這一步，張九陽遇到了多少危險，經歷了多少險關。
今天，他終于可以說出來了，雖然只能在這陰暗的天牢里，雖然聽眾只有一個雙面佛。
“你是閻羅，在揚州……你殺掉了畫皮主，并悄無聲息地替代了他。”
“難怪那晚在萬符樓，孫天馳會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殺我，是你在嫁禍給我，當時真正的畫皮主，已經被你給殺了吧？”
雙面佛畢竟是老狐貍，也是聰明過人，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張九陽恐怕不是在說謊，因為這個謊言太驚人了，他完全可以只說自己是閻羅，可他偏偏還說自己是畫皮主，如此多此一舉，最大的可能就是……
那是真的。
一時間，前段時間關于揚州發生的事情在雙面佛心中閃過，并連在了一起。
閻羅出現在揚州時，張九陽也在揚州，畫皮主想尋回自己的仙人皮失敗，后來他的勢力突然變得低調，最近這段時間，甚至都不再給山君搜集心臟了。
不會錯，就是在那段時間，畫皮主……已經死了！
而接下來張九陽的話，更是讓他完全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還記得你讓我做的事情嗎？”
張九陽搖頭笑道：“你讓我來抓張九陽，以此做為參與黑天計劃的考驗，我當時還頭疼，該怎么自己抓自己呢？”
轟隆！
這一句話宛如驚雷，徹底讓雙面佛打消了一切懷疑。
這是他通過黃泉令和畫皮主說的話，并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可惜你識海中的黃泉令現在被封住了，不然我們也可以換一種聊天方式。”
雙面佛望著張九陽，眼中已經不僅是忌憚，更有著一種驚恐。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恐怖了，讓他竟然都生出了畏懼之心。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過了許久，雙面佛才終于開口，他自嘲一笑，道：“我自以為算是聰明了，卻不想從頭為尾都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
“我們這些黃泉天干，恐怕做夢都想不到，一直看不對眼，在明爭暗斗的閻羅和畫皮主，竟然是同一個人……”
“我現在想明白了，上一次黃泉聚會，閻羅之所以受傷沒有參加，恐怕也是你有意為之的吧，畢竟畫皮主和閻羅，只能出現一個。”
“聰明。”
張九陽笑著指了指心口，道：“為了讓你們都信服，岳翎的龍雀刀就擦著我的心臟而過，還有一眉真人的陰雷，更是差點要了我的命。”
“我不是在炫耀什么，事實上，那次冒險并非是一個高明的選擇，我的意思，你應該能明白。”
雙面佛苦笑道：“我明白，你是想告訴我，你連對自己都可以這么狠，更何況是對其他人了。”
“張九陽，你確實是個不擇手段的人，閻羅當年可是血洗了大半個青州城，不知道殺死了多少人，比起他們，一個郭大哥，又算什么呢？”
雙面佛并不知道，當年那些死在青州城的，幾乎都是畫皮主的人，他以為張九陽是為了給黃泉交一個投名狀，便大開殺戒。
在這種錯誤的引導下，他已經認定，張九陽是一個沒有底線，不擇手段的人，甚至可以用瘋狂來形容。
畢竟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堪稱驚世駭俗。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不過我張九陽雖然不擇手段，卻有一個優點，那就是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比如你死后，我會將你和老院長合葬。”
張九陽將匕首收了起來，拖著椅子坐到了雙面佛身前，淡淡一笑。
“你應該清楚，我之所以暴露身份，還是要警告你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指望靠黃泉令來逃出去了。”
“我不會給你聯絡天尊的機會，明天的這個時候，黃泉令會沖破師兄的符，而我這個人做事力求謹慎，所以今晚子時……”
張九陽的聲音回蕩在天牢中，透著一絲凜然殺機。
“雙面佛，你最多只能活到今晚子時，能不能和老院長合葬，郭興松會不會被凌遲……就全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張九陽的話非常不客氣，直接坦白地告訴他，我一定會殺你，這一點沒有任何可以妥協的余地，并且最遲今晚子時，就會送你上路。
可你還是要乖乖交代，把你知道的任何事情都給我吐出來。
因為現在的雙面佛，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也沒有選擇。
有了弱點的雙面佛，便不再是那般無懈可擊。
“我明白了……”
在短暫的沉默后，雙面佛終于低下了高傲的頭顱，放棄了一切幻想。
他明白，自己徹底敗了，敗得一塌糊涂。
短暫的沉默后，雙面佛的聲音響起，竟然透著一絲解脫的味道，不再那么沉重。
“不必等到子時，我現在就可以把和天尊有關的事情都告訴你，只是我還想請你答應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將來有一天，你有了殺死祂的能力，希望能把我的那一份……也一并還上。”
這是他現在心中的最后一個執念。
從一出生，他的命運就被玩弄，還親手傷害了最愛自己的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大黑天！
他本來是想著等自己逃出去了，便親手去復仇，但現在既然注定活不下去了，便索性托付給張九陽。
這一幕非常罕見。
兩個原本殊死相搏的敵人，此刻竟然選擇托付后事，雙面佛同樣對張九陽恨之入骨，但在這仇恨之中，又夾雜著一種異樣的情感。
那是對他打破自身樊籠的感激，也是一種莫名的信任。
大黑天佛祖深不可測，但他就是覺得，總有一天，張九陽會像他說得那樣，親手宰了祂。
“好。”
張九陽沒有說什么誓言，反而惜字如金，只有一個好字。
然而雙面佛卻松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了最后一樁心愿。
似乎這一個好字，勝過千言萬語。
對于張九陽這個即將親手送自己上路的敵人，他竟有種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的信任。
“現在，告訴我，天尊……究竟是誰？”
張九陽盯著他，一字一句問道。
國公府。
岳帥焦急地等待著，不時抬起頭望一眼門外，看看女兒和女婿回來了沒。
“你瞧瞧你，急什么，大將軍的靜氣都不見了？”
諸葛云虎取笑道。
在收到大功告成那四個字后，他反而不再緊張了，變得氣定神閑，反倒是岳帥，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你這個老神棍，我就不信你一點都不緊張？雙面佛可是黃泉中的老人，關于天尊，他肯定知道很多事情。”
“我有預感，這一次，咱們可能會有很大的突破，說不定，真能知道天尊是誰！”
諸葛云虎搖了搖頭，道：“沒你想得那么簡單，雙面佛或許知道些什么，但一定不知道天尊是誰？”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天尊的手段實在是太可怕了，他的心智太過驚人，如淵似海不可斗量，雙面佛雖然老辣，但和天尊相比就差遠了，他不可能知道天尊的身份，除非天尊想讓他知道……”
“呵呵，我倒是覺得，雙面佛可能會知道，要不咱們再賭一次？”
“賭什么？”
“我想想……”
岳帥眸光一閃，笑道：“小九現在只是你們欽天監的一個外圍，連個爵位都沒有，嫁人本來就要門當戶對，這樣吧，如果你賭輸了，那就讓他當個監侯如何？”
諸葛云虎差點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什么玩意？
監侯？
欽天監現在一共才六個監侯！
“監侯是絕對不行的，最多……當個客卿。”
“成交！”
岳帥連忙拍板，似乎生怕晚了，諸葛云虎就會后悔。
欽天監的客卿，地位非常高，一般都是各大宗門的頂尖人物才能擔任，是榮耀的象征。
比如飛仙洞的一眉真人，就是欽天監的客卿，享有諸多特權，哪怕是監侯見了他，也要敬上三分。
欽天監的客卿名額非常有限，天下之大，能人倍出，卻不過一掌之數，并且每一個都是歲數極高，修為極深，名震天下的老前輩。
像張九陽這個年紀想要當客卿，在欽天監的歷史上，還從沒有過。
諸葛云虎見他如此高興的樣子，這才回過神來，這老匹夫，原來是在為他的女婿謀好處呢。
搖搖頭，他正想說話，卻突然一頓。
轟隆！
雷霆破空，穿梭而來，與之相伴的還有一道明亮的劍光。
岳翎和張九陽回來了！
這一刻，哪怕是諸葛云虎都心中一頓，而后跳動得更快了一些。
雖然他料想雙面佛不會知道天尊的身份，但在內心深處，卻渴望知道答案。
哪怕他同樣害怕那個答案。
也許現在的張九陽，就知道了那個答案。
諸葛云虎率先望向岳翎，眼中透著一絲詢問，當看到岳翎微微點頭時，他的心跳頓時再次加快了。
這意味著，張九陽得到了那個答案，至少也有了非常重大的突破！
“賢婿，你快說，天尊到底是誰？”
岳帥也坐不住了，連忙發問，聲音中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急切。
張九陽的手中捧著一個盒子，他沒有說話，而是現將盒子交給了岳翎。
“這盒子是？”
“是雙面佛的骨灰，我已經親手送他上路了，并以天火將其挫骨揚灰，從此以后，這世間再沒有雙面佛了。”
張九陽的聲音中有著一絲唏噓。
雖然又除了黃泉一害，但他心中并不是特別開心，反而是感慨居多。
不管生前多么厲害，死后也不過是骨灰一堆。
雙面佛走之前非常平靜，甚至面色安詳地端坐在天火之中，低聲默誦佛經，仿佛放下了所有的怨恨，終于大徹大悟。
火焰如蓮臺，燒去了他的尸身，也燒去了他的罪孽。
最后他更是主動將自己的那枚黃泉令送給了張九陽，此刻在他的識海中，三塊黃泉令如磁石般互相吸引，自動合攏，光芒更加耀眼。
不過具體多了哪些能力，還需要進一步實踐。
“賢婿，那你現在可知道了，天尊的身份？”
岳帥再次追問道。
張九陽張開嘴，想說什么，卻看了一眼諸葛云虎，欲言又止。
最終他搖了搖頭，道：“尚未確定。”
岳帥還想追問，卻被岳翎使眼色勸住了，張九陽沒有再多說什么，默默行禮告退。
望著他的背影，諸葛云虎默不作聲，直到岳帥喊了三四遍，才如夢初醒。
房間中，張九陽皺起眉頭，反復踱步。
良久，他提起毛筆，在白紙上緩緩寫了一個名字，每一筆都寫得很沉重，墨色暈染，浸透了整張白紙。
那是一個曾經無比煊赫的名字。
“諸葛七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