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江陰要塞。
雷達地圖顯示的白點，陡然增加。
密密麻麻。
層層疊疊。
隱約間感覺不妙。
要塞里面，怎么會有那么多人？
感覺好像有幾萬人啊！
都是軍隊嗎？
想多了。
肯定是附近逃亡過來的老百姓。
“杜松岳。”
“到。”
“要塞里面安置了多少百姓？”
“五萬多。”
“五萬多？”
“可能還會有更多。”
“呃……”
張庸無語。
那么多的老百姓。
都擁擠在要塞里面，那還得了？
如果日寇使用飛機轟炸，或者用艦炮轟擊，絕對死傷慘重啊！
要塞里面的防空洞并沒有多少，根本容納不下那么多人。哪怕是人疊人，都不可能全部擠進去。
留在外面的話，結果就是死。一炮下來，可能就會傷亡幾十人。
可是，此時此刻，你能驅逐他們嗎？
當然不可能。
外面亂糟糟的，出去可能更危險……
日寇大部隊雖然沒有到來。但是外面有潰兵。有趁機作亂的土匪……
“他們怎么不去金陵？”
“這……”
“直說。”
“專員，是金陵方面派人攔截，讓他們來江陰要塞的。”
“攔截？”
“專員，那么多的老百姓往金陵跑，金陵也容納不下的。去了金陵，可能更加糟糕。”
杜松岳實話實說。
張庸皺皺眉頭。最終保持沉默。
該死的戰爭。
造成那么多人流離失所。
金陵雖然是國都。但是，全部涌入金陵，的確不是事。
估計此時此刻，金陵那邊也是亂糟糟的。可能有上百萬人口涌入。直接將金陵的大街小巷都堆滿。
那么多外來人口，吃飯是問題，住宿是問題。哪怕睡街邊，可能都沒有那么多的街道可以容納。沒吃沒喝的，肯定就要起來鬧事。到時候，憲兵可能會采取粗暴手段。結果就是難民不配合。甚至在城內搗亂、縱火、打砸什么的。
歷史書當然不會提到這些。但是，可以肯定，金陵保衛戰的時候，國軍應該是沒有得到太多老百姓的支持。造成軍隊是軍隊，老百姓是老百姓。割裂的。最后就是一團混亂。
唉……
不知道如何是好。
遇到這種事，神仙都沒有辦法打救。
只能自保。
只顧眼前。
“我們還有多少糧食？”
“一個月左右。”
“一個月？”
“如果沒有那么多老百姓涌入，足夠半年以上的。但是……”
杜松岳語調低沉。
不接納老百姓。當然就沒有糧食危機。
可是，面對戰火，面對自己的國民，你能拒絕嗎？當然是不可能的。
軍隊是用來做什么的？就是用來保護老百姓的。
別人都跑到門口來了。你拒絕接納。和敵人有什么區別？那老百姓就投靠敵人去了。
既然你不給我活路，那我也不給你活路。
天經地義。
別扯其他。
那么，問題來了——
那么多老百姓，如何避免傷亡？
只有一個月的存糧，如何增加？
還有，江陰要塞到底能夠堅守到什么時候？想要堅守到抗戰勝利，那是不可能的。
日寇會將460毫米艦炮都調來。直接將要塞炸碎。
203毫米艦炮，或許還能抵擋一下。但是460毫米艦炮就算了。完全是降維打擊。
到時候，日寇都占領武漢了，還能容忍江陰要塞？
四行倉庫或許還能容忍。江陰要塞絕對不可能。所以，這是必死之地。
江陰要塞一定會死在金陵之前。沒有如果。
“我去看看。”
“是。”
杜松岳帶著張庸來到百姓安置區。
這邊其實是原來的國府海軍區域。現在國府海軍沒有了，騰出大片空地，暫時安頓逃難的百姓。
嚴格來說，這里其實不屬于要塞內部。因為根本沒有防護的。
日寇的所有武器，都可以朝這里傾瀉火力。造成巨大的傷亡。
一旦日寇來襲，必須組織他們四處躲藏。
能鉆洞的鉆洞。不能鉆洞的，只能趴著。
日寇火力傾瀉過后，估計會尸橫遍野。慘不忍睹。不敢想象。
唉……
放眼四周。
一個個都是驚弓之鳥。臉色木然。
事實上，他們并不是窮苦老百姓。
扎心了。那些真正窮苦的老百姓，根本不可能跑到這里來。
能跑到這里來的，都是有點經濟基礎的。
有家有業，拖家帶口。
非常意外，居然看到蘇州洛家那個誰。有個名字叫做洛寧。但是不知道對應哪個。
發現她驚恐未定。顯得非常柔弱的樣子。
可以斷定，她是真的被驚嚇到了。她身邊的兩個姑娘也是。嚇的可能魂兒都沒收回來。
唉，戰爭……
對于她們來說，確實是滅頂之災。
男人可以戰死在沙場上。
但是女人就……
張庸徑自走過去。給對方一些安慰。
畢竟，拿了對方的錢財，有責任保護對方的安全。這是他的基本原則。
樹立口碑。
做大做強。
對方看到張庸過來。驚恐的眼神里面露出一絲絲喜悅。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張庸深深懷疑，如果沒有旁人，她可能會直接撲入自己懷里。
她是真的驚恐。真的被被嚇到了。
來到她的身邊。
“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
“慢慢說。不著急。我在這里。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安全的。”
“我們遇到潰兵了。我們……”
張庸：……
原來如此。
潰兵……
某些軍隊，一旦失去控制，的確非常可怕。
比敵人還可怕。比土匪還殘忍。尤其是剛剛從戰場上潰散下來的。很多人都心理扭曲的。
可想而知，如果她們沒有跑到這邊來，會是什么場景。
“你帶著兩個女兒……”
“她們是我的妹妹。不是我的女兒。”
“哦……”
張庸歪歪頭。
原來是妹妹啊！還以為是女兒。
就說她這么年輕，怎么可能有兩個那么大的女兒。
“洛寧是誰？”
“是我。”
“哦……”
在張庸的身邊，她感受到了強烈的安全感。
以前，她覺得自己也是很堅強的。丈夫意外身亡以后，一直是她在維系洛家。
然而，直到戰爭降臨，她才發現，如果沒有男人庇護，她就是待宰的羔羊。隨便幾個土匪，幾個潰兵，都能將她們全部吞沒。
“報告！”
忽然有參謀到來。
神色有點凝重。顯然是有要緊事。
“什么事？”
“專員，有你的絕密電報。侍從室發來的。”
“好。”
張庸伸手接過來。
確實是侍從室發來的。內容比較長。
看著看著，臉色就陰沉了。
原來，是黨部很多元老，向老蔣控訴他張庸在蘇州強搶民女，掠奪錢財……
電報里面，特別提到洛寧的名字。說張庸強搶洛寧玷污。還掠奪洛家資產。
黨部……
元老……
一群瘋狗……
借機報復呢！
瑪德，好像你們對這個洛寧沒覬覦似的。
當日遇到洛寧，張庸就知道，她應該是受到了脅迫，權衡之下，最終選擇投靠自己。
結果，對方就得不到了。于是懷恨在心。背后告狀。
切。見不得人的手段。
隨時將電報遞給洛寧。她好像就是當事人？
結果，看完電報，洛寧花容失色，簌簌發抖。連說話的力氣幾乎都沒有了。
“我真的沒有。真的。我，我。我對天發誓……”
“之前，曾經有人脅迫過你？”
“我，我……”
“后來，被我捷足先登，他們就懷恨在心，在委座面前告我黑狀……”
“我，我，真的不是我……”
洛寧臉色煞白。
在這樣的亂世，張庸手握生殺大權。
要塞里面的所有人，他都可以生殺予奪。如果要處置她，簡直是易如反掌。
“也罷，你幫我個忙。”
“你說……”
“晚上搬到我房間去住。”
“什么？”
“坐實我的罪名。”
“什么？”
“強搶民女是真的。掠奪資財也是真的。”
“為什么？”
“古代有個避免功高震主的說法。你幫我這個忙就可以了。”
“我……”
“當然，這樣做，你名聲會嚴重受損。你可能會被人背后指指點點。你自己選擇吧！拒絕也沒關系的……”
“我去，我去，我……”
洛寧急忙答應著。
在名聲和生存之間，她選擇了后者。
因為不是她一個人要生存，而是一群人要生存。包括洛家很多人。
“你可以慎重考慮的……”
張庸緩緩的說道。
其實，這件事，對她的確傷害很大。
女人的名節，是非常重要的。一旦清白受損，往往會自我了斷。
然而，此時此刻，一切都撞到一起了。
正好，他借此坐實自己的罪名。讓老蔣找個借口“批評”自己一下。
這樣就安全了。也沒顯得自己那么突出。
正好，老蔣也不用嘉獎了。將功贖罪。他繼續做他的專員。
他也不要獎勵了。
只要繼續做專員。
這個職位已足夠。
反正，這種事，老蔣也就是“批評批評”，不會真的懲罰。
給黨部那邊的人有個交代就行了。
你看，我已經嚴肅批評張少龍了。你們還想咋的。
他立了那么大的功勞，我都沒有獎勵他，你們還不滿意？那我調他回來金陵了啊！
“好了，就這樣。你去我房間住。我在外面作戰。”
“知道了。”
洛寧輕咬嘴唇。低聲答應。
亂世浮萍。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她當然不能錯過。
別人罵她，鄙視她，指指點點又如何。
難道這是她的錯嗎？
“走了。”
張庸轉身離開。
來查看那幾個紅點。
意外。并不是喬裝打扮的老百姓。
是好幾個國軍士兵。
軍裝都是半新不舊的，上面都是泥巴。
很像。
或者說，外觀完全沒有破綻。
估計它們還帶著證件。能夠證明它們是國軍某個部隊的士兵。
看它們的領章，要么是一等兵。要么是下士。很普通的士兵。幾乎不會有人注意到它們。也不會特殊檢查。
就它們這么低的級別，哪怕是日諜，也不可能造成太大的危害。所以，這些日諜，應該是準備長期潛伏的。
江陰要塞，只是它們的起點。
它們是要從現在開始，一步一步站穩腳跟，然后緩慢晉升。
至于它們的具體任務是什么，張庸不清楚。現在也不想問。
既然要長期潛伏，那肯定有點本事。
拉出去干就是了。
用它們的本事幫忙殺日寇。讓它們殺自己人。
“你們原來都是做什么？”
“報告長官，我們是迫擊炮班的。”
“哦，迫擊炮。”
張庸點點頭。心想。這是一個好職業。
不需要和前線的日寇面對面。沒有太大的危險。否則，很容易死在自己人手里。
之前，日諜是很少潛伏在國軍戰斗部隊里面的。因為真的會上戰場。會被打死。
但是現在，中日全面開戰，形勢就不同了。
有機會潛伏在國軍部隊里面，自然是極好的。能夠通報各種消息。
軍事機密它們接觸不到。但是能接觸到各級軍官。發現某些軍官的弱點或者癖好。然后由其他人進行策反。
日寇的什么什么工作，就是專門負責策反的。
連遠在川中的王魁遠，都有日寇去負責策反。可想而知其他人。
甚至還有日寇負責策反委座夫人的。
一旦是被日諜抓住軟肋，或者掌控什么秘密，加上金錢美色，某個軍官很有可能就叛變了。
從明年開始，會有大量的國軍的投敵。偽軍數量飆升。
這里面，絕對是有日諜暗中收買的結果。包括汪某人，也會靜悄悄的想辦法出逃。
大浪淘沙。
華夏開始出現裂變。
同時，全世界也在孕育著大變革。
用歷史書的話來說，就是矛盾不可調和，只能通過戰爭方式解決……
全世界的新格局會在戰火中誕生……
那都是扯淡。
那都是大人物的事。
對于他張庸來說，就是準備撈魚了。
洪水來了。
魚塘崩了。
大魚都跑出來了。
能撈到就是賺到。
但是也有可能被洪水淹死。將自己搭進去。
那么，要不要扎進去撈魚？
當然要了！
未來100年最好的渾水摸魚的機會，焉能錯過？
“你們幾個，出來！”
“是。”
幾個冒充國軍的日寇急忙出來。
它們的手里沒有武器。所以，張庸也不怕。直接將它們編入前線部隊。
留在江陰要塞里面，有危險。還是放出去比較好。
放出去，野蠻生長。自己在旁邊靜悄悄的看著。看它們殺自己人，可以獲得變態的滿足。
忽然有參謀急匆匆的趕來。
“報告！專員，日寇十六師團朝江陰要塞來了。”
“這么快？”
張庸頗感意外。
日寇十六師團。中島今朝吾。
在杭州灣登陸的日寇師團。和十八師團一起的。都是生力軍。
這兩個師團的日寇，都是齊裝滿員，士氣狂熱。一路追著張庸。曾經在羅店和張庸糾纏。后來暫時消失。
因為是生力軍，所以，這兩個師團，都沒有挨過他張庸的毒打。
現在，谷壽夫都沒這么囂張。
被打過了。
沒辦法，大局為重。
要掩護那么多國軍撤退，當然不敢亂來。
現在，國軍已經撤退。中島今朝吾立刻追上來。踏馬的。老子正好要揍你。
“程志高！”
“到！”
“給我一個團！”
“是。”
程志高急忙調動部隊。
其實，103師并不是全部駐扎在要塞里面。
江陰要塞并不大。無法駐扎那么多人。也沒有那么多的鋼筋水泥工事。
華夏缺乏水泥。缺乏鋼筋。幾乎什么都缺。
前世，在網絡上看到有人提所謂的民國黃金十年，張庸還半信半疑的。
然而，來到這個時代以后，才發現是扯淡。就是一些輕工業。如紡織、釀酒什么的。重工業是絕對沒有的。
水泥廠可能有。但是不知道在哪里。反正重建四行倉庫，都是進口的水泥。
煉鐵廠，也有。但都是配套兵工廠的。
有民用的鋼鐵廠嗎？
沒聽說。
好想將后世的唐山鋼鐵產業搬來。
就一個唐山地區的鋼鐵產業，估計就能吊打全世界。每天造一艘航母都綽綽有余。
對了，唐山地區一年鋼鐵產量多少來著？
可惜……
“出發！”
“是！”
帶著隊伍離開江陰要塞。
準備在野外迎戰日寇。結果，沒走多遠。就遇到董烈陽等人。
他們正在撤下來。
“敵人很多！”
“敵人很多！”
董烈陽大聲叫喊。
說是至少有一個聯隊的日寇沖上來。
現在，孫德喜率領的騎兵連，正在遲滯日寇的行軍速度。距離在十公里外。
“一個聯隊？”
張庸也是感覺意外。
日寇這么瘋狂的嗎？
一個聯隊，就敢徑直深入？
在沒有奪取江陰要塞的情況下，就敢冒險出擊？
中島今朝吾真是沒被毒打過啊！
既然來了！
那就別想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