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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猶抱琵琶半遮面

  “都說天虞官道山立壁,一水潭潭浮紺碧.”

  “五師兄與女大盜在洪流沖擊之下皆已濕透,他們抱住一截斷木,自青碧溪潭直入贛江支流灘口,四面環水,獨立洲上.”

  “唯見渚清沙白,鷗鳥成集”

  “長劍早遺于滾滾洪波,鷗鳥驚飛而起,羽翼簌響,這時”

  “嘿嘿,五師兄與女大盜四目相對!”

  茶館中跟著響起“哦哦哦”的聲音,江湖瓜客們一臉訕笑,覺著呂松峰與女大盜目光對上的時刻,比青岑劍斬魔教旗主那一下還要有吸引力.

  嘚嘚嘚,馬蹄聲又響。

  衡山眾弟子朝著山門而去,一路上歡笑連連。

  “那茶博士看到我們,否則定要再細講呂師兄與女大盜二三事,”一位劉府師弟滿眼可惜。

  “呂師兄征服女大盜,叫后者改過自新,倒也是一段佳話,”

  艾根才笑了,“全師弟獨愛呂師弟,我等在茶博士口中唯剩打打殺殺,呂師弟卻多有情緣。”

  “是啊,何等偏愛!”

  也有一些師弟起哄問:“若真有那樣的女大盜,呂師兄又當如何?”

  呂松峰已經把全子舉問候了好幾遍,笑罵道:

  “當然是娶回家做老婆,”

  “否則豈不辜負全師弟的美意啊!”

  說到最后,他竟是咬著牙齒的。

  “師兄,”呂松峰朝趙榮道,“這新練的仙巖劍,便由我來傳給全師弟吧!”

  “應當的應當的.”

  趙榮面含笑意,又怕他們真鬧騰,“江湖中人故作玄虛,添油加醋博人眼球,全師弟定是有分寸的。”

  呂松峰點頭,他自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師兄弟姐妹們拿他取笑,大家從龍泉興盛而回,總要迎上興致才不掃同門的趣.

  “大師兄!”

  “眾位師兄師姐!”

  不多時,他們回到宗門駐地。

  不只是山門前的關門弟子,派內聞到動靜的同門也全都迎了出來。

  此行龍泉收獲頗豐,又是人多打人少,連個帶傷的都沒有。

  一路上聊著龍泉的事,沒去的門人七嘴八舌地問,去過的弟子滔滔不絕講述,自然是熱熱鬧鬧。

  尤其是艾根才,

  同門聽說他大爆,都豎起了大拇指。

  一個個喊“艾師兄威武!”

  至于大師兄單刷商素風?

  太保都被攆回嵩山,點蒼雙劍敗走大理.

  那不是稀松平常嘛?

  衡山核心門人似乎已經適應小掌門的逆天天賦,漸漸產生‘我衡山派大師兄難道不該這么強?’這種感覺。

  衡山弟子多擅藝術,情志豐富,接受能力自然比較強。

  今日回來倉促,晚間大家隨便吃點東西,改日再慶賀一番。

  全子舉在和呂松峰打鬧一陣后,立刻來到藏劍閣。

  趙榮還在吃飯,碗里是廚房剩下的燒筍鵝,油光滑亮。

  全子舉早就習慣,他坐下來整理著像是賬本一樣的厚厚收錄冊。

  下面傳來消息,全子舉會重新整理一番,再找人驗證真假。

  若僅為傳言,或是隔墻耳朵聽到的,他都會標記。

  趙榮起先叫他搜集情報,章程上只說個大概。

  到了全子舉手中,這事越來越細。

  也沒管小掌門扒飯,他快速挑出近來衡州府諸地最重要消息,一一說給趙榮聽。

  很快便說到:

  “師兄,魯師叔去嵩山聽戲去了。”

  趙榮微頓一下,

  “想來與五岳盟會有關,魯師叔現在去開小盟會,等五岳各掌門到了再開大會。”

  全子舉早不是當初那個啥也不懂的衡山弟子。

  “左盟主想并派,各派掌門不會答應的,”他恨恨道,“恐怕嵩山派還會做沙角島那樣的事情。”

  趙榮點頭,“不用太過擔心。”

  “左盟主野心極大,想必似沙角島這樣的地方,不止咱們衡陽有。從嵩山派派出的人手便能窺見,他可不止對我們一派行動。”

  如此分兵,衡山派自然壓力大減。

  全子舉明白這個意思,不由微松一口氣。

  若嵩山派全力針對衡山派,此際無論如何都是抵擋不住的。

  但他又不解,“師兄,左大師伯那樣老謀深算之人,怎會這般行事?”

  趙榮微微搖頭,“我也不太了解,只稍有猜想。”

  “哦?”

  “左盟主統領下的嵩山派穩居五岳第一,實力遠強于其余四派,門內無第二聲音,有些狂傲自負毫不奇怪。”

  “他覺得能同時壓過四派,對嵩山派的實力極有信心。”

  全子舉聞言,暗自比較。

  若只明面上的十三太保,決計是不夠的。

  但那層出不窮的黑道高手,實是一股驚人力量。

  嵩山劍法內八路外九路,這十七路劍法長短快慢應有盡有。

  嵩山弟子也普遍強于其余各派弟子,數量幾乎超過各派總和。

  他左盟主更是五岳第一人,實力遠超其余各派掌門。

  全子舉吸了口涼氣。

  趙榮瞧他的樣子,也有些唏噓。

  若不是有意想不到的人搗亂,左冷禪同時對各派出手,一樣能五岳并派。

  又開口對衡山情報頭子提點道:

  “如今正派魔教亂戰,江湖血雨腥風,一團混亂。若魔教傾巢而動,哪怕我五岳劍派全力聯手,一樣不是對手。”

  “少林武當底蘊雄厚,執正道之牛耳,若他們一同抵擋,正道同盟齊心合力便要強于魔教。”

  “然少林武當坐山觀虎斗,五岳盟主派系又與少林同在嵩山,左盟主野心極大,明面上還要仰仗少林方丈,只得將五岳劍派推在魔教眼前。”

  “我其余四派只得聽盟主號令,卷入紛爭。”

  這番猜測,讓全子舉頓時忿忿不平。

  氣得握緊拳頭,

  隨后又嘆了一口氣,將拳頭松開。

  “我衡山派也改變不了江湖大勢,只淪為洪波浮萍,隨大浪而動。”

  “難怪師父不問俗事,滿口悲調,想來早勘破這江湖大勢。”

  全子舉已能明白莫大先生苦衷,甚至對‘叛逃’嵩山的魯連榮都有一分同情。

  趙榮吐出一塊骨頭,拍了拍全子舉的肩膀。

  “不用那么悲觀。”

  全子舉嗯了一聲,“照師兄的意思,此時黑木崖內斗,果真是左盟主的好機會。”

  “魔教不給壓力,若快速對其余四派出手,等少林武當反應過來時,已完成五岳并派了。再說這是五岳家事,匆忙之下沒有足夠理由,少林武當要面子也不好插手。”

  趙榮面露欣慰之色。

  “大抵是有這個原因在內的。”

  “左冷禪這樣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少林武當也會忌憚。”

  “一旦他完成并派,休說各派傷亡多少,只要黑木崖繼續內斗下去,他便能借其余四派根基,如嵩山派的模式飛速發展。”

  “屆時可就不是一個中原之地了,秦漢故里、燕趙、齊魯、瀟湘大地皆是嵩山派的溫床。”

  “假以時日,五岳派便能完成左冷禪的野心。”

  趙榮說得有點多,一些猜想也脫口而出。

  但全子舉需要知道這些,

  從沙角島到白馬莊,趙榮逐漸認可他的能力,作為衡山派新晉的情報頭子,若自身眼界不開,認知片面,對一些消息便難以敏感把握。

  洞曉江湖大勢對此時的全子舉來說,絕不算快樂。

  一時間心情沉重,覺得眼前一片昏暗。

  忽然間,他又想到衡山派的種種變化。

  是啊!

  現在的衡山派早不是三脈分立的時候!

  全子舉眼中驟然多出亮光,朝一旁的趙榮看去,“大師兄”

  他后續的話沒出口,

  趙榮已放下碗,臉上陰云消散,露出笑意,“我衡山門人銳意進取,奮勇而上。”

  “江湖大浪若來,舉劍斬浪便是。”

  “師弟何必愁?”

  “拾萍萍無根,采蓮蓮有子。不作浮萍生,寧作藕花死。”

  “若葬身浪下,那就一悲到底,叫師父再奏一曲瀟湘夜雨。”

  沉重的氛圍瞬間打破,全子舉笑了起來。

  驀地,他微微一愣。

  因為一段如訴如泣的曲調,當真從藏劍閣的屋頂背面響起。

  不是瀟湘夜雨又是什么?

  趙榮早知師父在此,打趣道,“怎么樣,師父也同意了吧。”

  全子舉小聲道:“曲可有悲,劍下無悲。”

  “我對師兄有信心。”

  趙榮笑了一聲,糾正道:“你應該對眾師兄弟姐妹有信心。”

  “那是自然,”

  全子舉應了一聲,索性將手中賬本一般的情報冊遞給趙榮。

  他則在一旁解釋。

  有些是對外輸出的消息,有些是從外收集的消息。

  比如呂松峰與女大盜,全子舉只編了一段,后面留給江湖人遐想。

  趙榮甚至看到與自己有關的故事。

  全師弟夠照顧,安排了一個容貌清麗的女俠客,比女大盜好聽多了。

  “師弟,我的情緣你就不用安排了。”

  “好,”

  全子舉撓了撓頭,“還沒宣揚出去,只是想幫師兄混淆視聽,叫嵩山的人收不到準確消息。”

  “左大師伯若拿到一堆亂七八糟的信件,估計會丟在一邊。”

  “那師兄參加五岳盟會也能更安全。”

  趙榮明白他的用心,低聲道:

  “越是靠近中秋節,越是要留意飛出去的鴿子。”、

  全子舉目光幽幽,“師兄,我明白。”

  “嗯,這漠北雙雄又是怎么回事?”趙榮瞧上面的信息記錄不全。

  “他們在南昌府一帶截殺一伙馬隊,死了七八個人,似乎不是普通劫財。”

  “馬隊的領頭人是個三十出頭的女子,她曾來拜山門,說他丈夫與師兄認識,想當面告知一條重要消息,但師兄正好去了龍泉。”

  “我讓她留信,她卻警惕得很,不愿透露,只說要見你。”

  “她攜帶一柄花架劍,江湖上用這兵器的不多,我猜與崆峒派花架門有關。”

  趙榮回想一番,實在沒有印象,“人呢?”

  “回永州去了。”

  “她說等伱回來,會再來拜山。”

  從衡陽到永州兩百多里,并不算遠。

  “南昌府與饒州府毗鄰,可能與饒州魔教有關,你趕緊派人傳信。”

  趙榮又道,“也留意漠北雙雄,這兩個大盜屬于魔教邊緣人馬,功力不俗。聽說喜歡吃人,殘暴得很。”

  “若南下到我衡州府晃蕩,得找機會把他們埋了。”

  “好,”

  全子舉立馬道,“我這就安排人去。”

  他風風火火,轉身就走。

  趙榮又看了看最近的情報,衡州府一地其實很太平,周圍雖有小股流竄勢力,但白馬莊一戰震懾了諸多宵小。

  表面上的混亂,只是衡山派傳達給嵩山的假信號。

  這方面全子舉做得極為到位。

  莫大先生奏完一曲瀟湘夜雨,攜帶一陣悲風來到趙榮身旁。

  “師父是何時回到山門的?”

  趙榮笑著行禮問候。

  “比你們早到一日,過不到三個月,我們便要啟程嵩山,阿榮可有什么打算?”

  莫大的眼中藏有一抹憂色。

  “徒兒自然是去的,”趙榮反倒神態悠然,“師父,這嵩山雖是龍潭虎穴,但也得分時候。”

  “五岳掌門齊聚,左冷禪既要維持體面,又幻想著能與各派掌門達成一致。如此一來,五岳派便有一群高手為他效勞,發展壯大便更為容易。”

  “這次不會是鴻門宴。”

  “徒兒要趁機見識五岳劍法。”

  莫大的目光凝視在他身上,“好宴壞宴不重要,你要把握分寸。”

  “畢竟是在嵩山,若你突然大顯身手,左冷禪哪怕之前再不重視你,也會大為忌憚。”

  “他媽的,”

  莫大突然罵了一聲,“他是個能當面翻臉的小人,我們前腳下山,他就能黑衣蒙面殺過來。”

  “為師厭惡于他,但他的武藝確實比各派掌門都厲害。”

  趙榮一臉鄭重,“師父,我豈是那般沒分寸的人。”

  “既然是衡山大師兄,我就苦戰打敗一些二代弟子給恁長臉,若有前輩要指點我,那徒兒當然‘不敵’。”

  “長不長臉的也沒什么大不了,”莫大先生言不由衷地笑了一下。

  又錯開話題道,“左冷禪要我將高克新的尸體送過去。”

  “想得美,”

  趙榮冷笑一聲,“師父不必理會,現在送尸體反落把柄。”

  “等五岳盟會那天,咱們就捧著一壇子灰,尋幾個會吹嗩吶的師弟一路為高師叔哭喪上山。”

  “大家都知道高師叔力戰魔教而亡,左盟主自然體解。”

  “哈哈哈!”莫大先生拍著胡琴大笑,“好,左冷禪這惡人果然要惡人來治。”

  “為師就想不到這損主意。”

  小掌門瞥了瞥嘴,您這是夸我嗎?

  復又笑問,

  “師父,恁什么時候教我百變千幻云霧十三式?”

  剛剛還在笑的莫大突然神色一凝,他的手朝袖中摸了摸,道:“出一招幻劍,給我瞧瞧。”

  話音剛落,秋水出鞘。

  趙榮運足功力,猛地刺出一片劍光來。

  似乎與商素風一戰后,叫這一招幻劍中多了一絲飄忽幻夢之感.

  莫大先生的眼皮跳了數跳,他忍不住微微側臉看向祖祠方向。

  口中喃喃道:

  “百變千幻云霧十三式來自幻劍式,你的幻劍還差點火候.”

  說到這句話時,坦坦蕩蕩的莫大先生有些心虛。

  卻繼續板著臉說,“現在還不宜學。”

  “多練。”

  “是!”

  小掌門的臉微微垮了下來,涌現一抹失望。

  從龍泉大勝歸來,原本還有一絲自滿自負,現在全被師父兩句話給壓了下去。

  是啊,若此刻站在東方不敗面前,我又能接下幾招?

  師父說得沒錯,要多練!

  當即又朝莫大先生道,“徒兒休整幾日,之后便到天柱峰閉關練劍。”

  “善,”莫大先生眼睛一亮,又垂下眼瞼。

  趙榮出聲告辭,他準備回趙家塢一趟。

  瞧著他的背影,莫大先生突然在藏劍閣前的亭子來回走動。

  “又不一樣了,”

  “飄幻似夢,這是紫蓋劍勢,與天柱云氣的凌厲大大不同。”

  “師叔祖說過,五神劍精要中的精要便是千變萬化的勢,幻劍式可作為乖徒兒的成勢基石,”

  他不禁一嘆,“這悟性.”

  莫大先生仿佛領略到衡山先輩開創五神劍時的絕頂風采。

  他拔出胡琴猛刺兩劍,

  這劍速比趙榮的劍更快,但無論如何沒趙榮刺劍的那份感覺。

  回風落雁劍能攔住眾多衡山門人,鴻溝何其大。

  莫大先生站在回風落雁劍與云霧十三式之上再仰頭看,卻瞧見瞬息叫人止步的天塹。

  那更讓人絕望!

  這道天塹,沒那天賦,別說其神韻,連形都得不到。

  五神劍中的一劍包一路若有劍招還能學一學。

  可熔煉五神劍到極致的千劍縱橫勢,那千劍齊出的神劍森嚴,只得存在藏劍閣角落中堆滿灰塵的歷代掌門傳習遺錄中。

  莫大先生瞧出這等苗頭,哪里肯傳授云霧十三式。

  這一路劍法從幻劍式衍變,已有其形,非常成熟。

  趙榮幻劍之上的劍路本是一張白紙,可以放空想象,萬勢皆在。

  云霧十三式,就像一滴墨水滴在白紙上,固化的招式反而會令其束手束腳。

  對一般人來說,招法越多越好。

  趙榮甚至悟出冰霧幻劍,老人家并不覺得云霧十三式強過那詭異的冰霧幻劍。

  莫大先生走下藏劍閣,一路笑著穿過云霧殿,來到祖祠前上香。

  “百變千幻云霧十三式是一位賣藝的先輩所創,我也是個拉曲賣藝的,正相合拍。”

  “可徒兒何必走我的老路?”

  莫大先生把三柱大香插在香爐中,壓住一絲笑容。

  蒼老的聲音在祖祠大殿中響起:

  “師父、師叔、師祖、師叔祖衡山派諸位先輩。”

  “請一道庇佑.”

  “庇佑阿榮平安長大、成我衡山派劍法大勢!”

  趙榮騎馬回到趙家塢時戌時才過半,爺爺趙福未睡。

  見到孫兒回來很是高興。

  他們聊著龍泉的事一直聊到深夜。

  第二日趙榮哪也沒去,在家陪著爺爺編漁網,手藝有些生疏,但搗騰一下后又找回記憶。

  日間不少鄉親過來打招呼,看馬的人更多。

  透骨龍無須趙榮照料,好多人爭著給它送鮮草。

  傍晚時分,趙福慈祥一笑,“去客棧那邊看看吧,你離家這些天,非非看望我好幾次。”

  “總給我送吃送喝。”

  “沒事,”趙榮隨意地開著玩笑,“我在師父面前求了好久,師父才收她為徒,非非現在是我小師妹,我不在家,她來看望您是應該的。”

  “是嗎?”

  趙福滿是皺紋的臉上疊著笑意,“她機靈聰明,莫大先生收徒的要求那樣高嗎?”

  “沒辦法,自從收了孫兒為徒,師父眼界就變高了。”

  趙榮臭屁吹噓,半真半假,爺爺瞧他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

  晚上吃了一條潑油清蒸鱸魚,刺少味鮮。

  趙榮在夜色降臨時,騎馬來到同福客棧。

  遠遠便瞧見客棧燈火。

  透骨龍識得路,一直朝后院方向走。

  它在馬棚前停下,等趙榮下了馬,自己進了馬棚。

  自動駐馬。

  這家伙雖聰明,趙榮沒敢放任,還是把韁繩綁好。

  方才聽到后院一陣陣揮劍聲,靠近時,聲音消失了。

  突然!

  就在趙榮拴韁繩時,他猛地回頭朝二樓窗戶邊瞧去。

  那是他睡在客棧的房間。

  只見一道白衣人影提劍一躍而下!

  趙榮先是錯愕,跟著凔一聲拔劍出鞘,手上沒使幾分力道,用衡山派的七十二峰疊翠與她對攻。

  鐺鐺鐺一陣交劍聲。

  拆了三十招后,趙榮的長劍錯開對方細劍,懸停在那白皙的脖頸前。

  勝負已分!

  瞧見白衣人臉上罩著的蒙面青紗在晚風中徐徐飄蕩,趙榮心中好笑。

  臉上正了正神色,冷聲問:

  “你是誰?”

  “哼!”一道壓著嗓子地清脆聲音傳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姑娘是嵩山左盟主的徒弟,趙煙兒!”

  趙榮差點沒憋住,忙問,

  “樓上的小姑娘呢?”

  “那小姑娘?”白衣人傲氣道,“我輸得不服,我們再打過一陣,你贏了我就告訴你。”

  趙榮往后退數步,示意她拿劍。

  “千古人龍!”

  清脆空靈的嗓音喊出了嵩山派劍招,趙榮又與她拆了二十招,心下稍有驚奇。

  手上稍一發力,分出了多道劍光。

  那白衣人一瞧,頓時乖乖站立不動。

  三尺秋水,又停在她喉嚨間。

  “輸得服不服?”

  “服,”又聽到她道,“但那小姑娘已經被我殺掉了。”

  “怎么樣?”

  一雙靈動非常的雙眸朝趙榮掃來,瞧他的反應。

  只見趙榮雙目陡然冰冷,像是斜飛出兩道寒氣,著實比秋水刃光還要嚇人。

  那雙靈動眸子瞧見后,非但不害怕,反而露出喜色。

  她立時抬手摘掉臉上青紗,露出可人小臉。

  雙手捏住趙榮的袖口,來回擺了擺。

  “大師兄,你的小師妹又活了。”

  “嘿,高不高興?”

  趙榮眼中的冰冷一瞬消失,秋水劍不知何時歸了鞘,只是臉上布滿揶揄之色。

你挺會玩呀  “趙煙兒?左盟主弟子?”

  曲非煙連笑好幾聲,見到趙榮回來極為開心,不理他問話,反而從他手中拿起秋水劍,連稱“好劍好劍”。

  “榮哥總說嵩山派喜歡扮黑衣人,我也扮一個試試。”

  “人家是黑衣人,你起碼得穿上夜行衣。”

  “我聽到馬蹄聲,想換已經來不及了。”

  趙榮訝然,瞧她一臉認真的樣子,似乎想來真的。

  “師父有沒有找過你?”

  “昨日就找過,”曲非煙笑道,“師父考校劍法,說我入門劍法大有長進,夸我練得好。”

  “沒說別的?”

  曲非煙搖頭,“沒有。”

  趙榮略感詫異,不過也對小姑娘的劍法予以肯定,“確實有長進,喂招全能吃下去。”

  “我早瞧出你有練我衡山劍法的天賦。”

  “但是.”

  “多練!”

  “噢”小姑娘吐出舌頭,又笑了笑,沒太把大師兄的威嚴放在心中。

  “師父可說過什么時候帶你進山門。”

  “說了,”曲非煙指了指他,“叫我與你一同回去。”

  “那就明日吧。”

  早晚是要見同門的。

  “對了,你最近有沒有見爺爺?”

  “見了,”曲非煙想著回山門駐地的事,聽了趙榮的話回頭答道,“我去趙家塢見爺爺幾次,他老人家很高興。”

  “不是打漁爺爺,是音樂家爺爺。”

  “沒有,”小姑娘的聲音略有沮喪,但也沒有不高興。

  因為她知道爺爺此時一定很欣慰。

  更清楚莫大先生在這事上有多大難處,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劉三爺一般但求高山流水。

  “門內的師兄弟姐妹都很好,他們會喜歡你的。”

  這話反讓她微有情怯,小手不禁揪著裙擺:“榮哥,我擔心融入不了。”

  趙榮了解她的心事,不作解釋。

  只隨意笑道,“簡單,將你的琵琶帶上便好。”

  這一晚,趙榮說了好多龍泉的事,滿足她的好奇心。

  尤其聽到艾根才大爆,小姑娘露出躍躍欲試之態。

  翌日清晨。

  曲非煙在馬棚內又拽出一匹馬,趙榮放慢速度,領她一道返回山門。

  客棧這邊暫時就交給蘆貴、包不顛他們。

  同福客棧已經與全子舉掛鉤上,成了衡山派在城西碼頭附近的情報分舵。

  這邊的江湖人特別多,散布消息極快。

  尤其談起青岑劍、雙石劍這些衡山劍俠與魔教大戰的內容,簡直讓客棧的酒水都不夠賣。

  這些武林人往外一傳,眾多武林人都知道了。

  趙榮早與同門提過,

  眾弟子曉得莫大先生又收了個小徒弟。

  一路帶著曲非煙入山門時,引起不少同門熱情打量。

  在聽風臺練劍的弟子很多,目光一道接著一道掃來。

  “大師兄,”

  “小師妹!”

  喊小師妹的聲音顯然是更大的。

  無論從哪方面看,小師妹都要比小掌門可愛許多。

  小掌門好相處,但總歸是有威嚴的。

  這小師妹就不一樣啦,

  十二歲的小姑娘,一雙大眼睛那樣伶俐可人,臉上掛著怯生生的靦腆微笑。

  四下好奇打量時來回走動,一身綠裙擺來擺去,像一只小蝴蝶,又像是在衡山派這棵老樹上,突然開出的一株小嫩苗。

  勃勃生機,萌發于春季,叫山門中的春風都更生動可愛了。

  素來從容穩重的馮巧云撥開了兩名‘礙眼’師弟,邁步走來。

  作為衡山十四代弟子中的第二高手,馮師姐背負雙手,朝小姑娘說話時微微下一點腰,顯得那樣親切。

  小掌門在一旁都有些吃味。

  “小師妹,叫什么名字?”

  其實她是知道的,只是問給旁人聽。

  見她有點羞澀靦腆,免得自我介紹時會臉紅。

  “這是你馮師姐,”趙榮在一旁介紹。

  “我叫趙非煙。”

  “馮師姐有禮,”曲非煙乖乖拱了拱手,又朝聽風臺的眾門人乖乖拱手,“諸位師兄師姐有禮。”

  聽到稚嫩又甜甜的嗓音,叫眾門人們的眼中閃出笑容。

  大家也拱手,話音友善:“小師妹。”

  馮巧云沖著趙榮笑了一下,把曲非煙手中的琵琶遞給他,然后拉著小師妹去了聽風臺。

  很快,聽風臺上傳來陣陣爽朗笑聲。

  氣氛是那樣的愉快,

  大家瞧著小師妹,都有種瞧鄰家小妹妹的感覺。

  問長問短,關懷備至。

  各位師兄師姐都拿出最溫和的嗓音,曲非煙也極為有禮,溫婉又善良。

  三脈門人都在稱贊:“莫大師伯好眼光!”

  “是啊,小師妹靈氣逼人,又那樣可愛,尤勝同年紀的大師兄。”

  “小師妹要練劍,師姐給你喂招。”

  趙榮本想提醒同門,

  你們把小狐貍當成小綿羊了。

  但瞧見小狐貍滿是享受的樣子,想想還是算了。

  她從未擁有過這樣溫暖的大家庭。

  自打三脈歸一,大師兄當了大家長,衡山派的氣氛真的好。

  本就是一群音樂人,又修的鎮岳訣。

  沒了掌門之位的懸念,眾門人的心早就沉靜下來。

  現在門派蒸蒸日上,這關口瞧見充滿靈氣的可愛小師妹,自然叫他們欣喜。

  平生的善意,紛紛掏出。

  可這一幕畫面,卻在趙榮腦海中形成巨大反差。

  他想起自己入門那日,在云霧殿是怎樣的光景。

  一時間,竟然‘悲從心中來’。

  小掌門在聽風臺外圍,癡癡地瞧著這一幕.

  聽風臺上的衡山弟子均是一愣,一段憂傷小調傳入他們耳中。

  劉府弟子反應最快:“誰起的悲調?”

  “是啊,這等好日子怎得彈起悲調?”

  他的聲音有點大,忽然瞅見聲音的來源。

  衡山小掌門猶抱琵琶半遮面,轉軸撥弦朝藏劍閣方向走去,

  “曾擬扁舟湘水西,夜窗聽雨數歸期。歸來偶對高人畫,卻憶當大雨時”

不是瀟湘夜雨,又是什么呢  遠處屋頂上的老人捋須點頭,眼中滿是欣賞。

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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