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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不成器

  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左冷禪的闊臉上帶著淡笑,雙目摻和清冷月光霸氣掃過四派掌門,諸人臉上變化他一覽無遺。

  天門道人最沉不住氣,聞言不禁皺眉。

  但此時面對左冷禪,脾氣暴躁的道爺也得壓下三分火。

  口中卻頗有微詞:

  “左師兄的話是什么意思啊?”

  “阿彌陀佛,”定閑師太是三定中最有領導才能的,如何聽不懂左冷禪的話。

  天門道人不夠理智,此時有外人在場,如此回應豈不顯得五岳不合?

  于是念聲佛號道:

  “五岳劍派同氣連枝,并為同盟,本就一家,左盟主話也不錯。”

  天門道人冷靜下來,斷不會拆老師太的臺。

  左冷禪的面色毫無變化,依舊笑道:

  “我五岳劍派攜手結盟已有百年,親如一家,兄弟忝為五派盟主,亦已多歷年所。”

  “然今武林有變,江湖紛爭如潮,魔教蠢蠢欲動。”

  “不若聯成一派,統一號令,否則來日大難,只怕不易抵擋。”

  左冷禪突然開誠布公,屬實出乎四派掌門意料!

  便連站在莫大先生之后的趙榮都倏地一驚。

  ‘嵩山派還未對各派正式動手,左冷禪向來是謀而后動之人,明知四派掌門不會同意,此時相告相逼,豈不讓四派心生防范?’

  ‘如此一來,必然加大并派難度。’

  ‘他為何要這么做?’

  此間事已難以臆測,趙榮摸不透左冷禪的心思,目光稍稍朝窗戶口瞧去。

  腦海中閃爍了‘摔杯為號’之類的畫面。

  又趕忙收心瞧各掌門反應。

  如今擺在明面上,天門道人最為干脆,聲若洪鐘道:“泰山派自祖師爺東靈道長創派以來,已三百余年。貧道無德無能,不能將泰山派發揚光大。”

  “但祖宗基業,不可在我手中斷絕。”

  他又道:“這也是大家的意思吧。”

  莫大、岳不群、定閑盡皆點頭。

  老師太勸了句:“左盟主,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莫大先生也道:“五岳各派分列各地,如何并派?且自同盟以來都是各管各家,不該毀掉前輩心血。”

  左冷禪沒理會其他人的話,只盯著莫大說:

  “魔教南下,衡州府水深火熱。”

  “若五岳并派,統一調度,豈能讓魔教南下放肆?莫大先生,如此一來,衡州府危機瞬間可解。”

  一直沒開口的岳不群笑道:“左師兄,五岳劍派同盟百年,本就為了對付魔教。”

  “如今衡山派有難,我五岳劍派自然要幫,與并不并派毫無關聯。”

  “不錯,岳掌門所言極是!”

  天門道人站起身來,兩手拍打數下,“五岳盟會就是要商討對付魔教,左師兄,那魔教賊人已殺入中原腹地,自潁川城下對孫師弟犯惡。”

  “如今我們該討論,怎樣讓魔教付出代價!”

  他又怒不可遏,一張臉更紅了:

  “我泰山派紀師弟在漢陽參加郝老英雄七十大壽,結果壽堂被魔教埋了炸藥,那炸藥在壽宴時引爆,死傷無數。我泰山派死了十多名弟子,就連紀師弟也斷送一條膀子。”

  天門道人說完,看向定閑師太。

  魔教主力不在南邊,各派掌門都很清楚衡山派的實力。

  衡山派處理不了的魔教賊人對五岳劍派來說卻不算什么。

  在天門道人想來,

  助力衡山派除掉這伙魔教能增五岳之誼,又可避開左冷禪的論調,不至于讓五岳同盟分崩離析叫魔教有機可乘,還能趁機出一口惡氣。

  所以岳不群一提,他登時會意,就湯下面。

  定閑師太點頭,看向左冷禪,又看向莫大先生:

  “衡山派有難,五岳各派都不會坐視不理。日后他派有難,大家也會守望相助。”

  莫大先生站起身來朝三位掌門不斷拱手,“衡山派多謝幾位掌門!”

  他心中一定,朝左冷禪道:

  “魔教猖狂,還請左師兄主持公道。”

  四派掌門已繞開并派,達成一致意見。

  除非左冷禪瘋到要動手,否則決計違背不了四派意志。

  氣氛稍有不對,趙榮與令狐沖、翁大章等人一樣朝左冷禪望去。

  被四派反將一軍的左盟主如秋風過耳,巋然不動。

  忽然,

  “好!”

  一聲“好”字從左冷禪口中震出,整個嵩山大殿余響不絕。

  在四派掌門的疑惑眼神中,左盟主欣然應允。

  大殿中眾多觀禮的江湖人各自起身,全都激憤大叫:

  “魔教賊人該殺,請左盟主主持公道!”

  “我等與魔教不死不休!”

  “魔教害我一家,我要報仇!”

  其中一些人咬牙切齒,滿臉紅怒,果真與魔教有深仇大恨。

  左冷禪移動兩步,先朝四派掌門道:

  “大家同仇敵愾,深恨魔教,左某人怎敢違背。”

  又對眾江湖人道:

  “江湖苦魔教久矣,天下正派應共擊之!”

  “共擊之!”

  “共擊之!”

  嵩山太保帶著嵩山弟子一齊喊了起來,趙榮正疑惑時,左冷禪眼中跳動異色,忽然轉身。

  朝大殿側門拱手,笑喊道:

  “方證大師,沖虛道長,還請現身一見。”

  只這一聲!

  四派掌門,在場江湖人皆驚!

  “方證大師與沖虛道長怎在此處?”

  少林武當乃正道魁首,這兩位地位超然,難得一見。

  既然左冷禪這樣喊,斷不會有假。

  趙榮雙目發直,盯著側門方向。

  “善哉善哉,”

  只見,

  一位身材矮小,容顏瘦削,面色慈祥的老和尚單手禮佛,從門內走出。

  老和尚身后跟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道,只不過臉上沒甚表情。

  “方證大師!”

  “沖虛道長!”

  四派掌門心中再起波瀾,朝兩位正道魁首見禮。

  趙榮的目光從大和尚與老道身上一掃而過,不由盯著左盟主的背影。

  他心思轉動,極不平靜。

  ‘左冷禪早料到并派不成,想必也猜到岳不群與師父會商討衡州府之事。’

  ‘看來并派的那些話,是說給這兩位聽的。’

  ‘雙花大紅棍想大過武當少林,這是要拉他們下水,左大師伯好大的野心。’

  ‘昨日沒談,想必是等這二位。’

  方證沖虛一到,立時成為大殿中心。

  岳不群、天門道人,莫大先生,定閑師太都迎了過去。

  各都是一派掌舵人,此前自然見過。

  左冷禪笑道:

  “方證大師,沖虛道長,今日你們親眼所見,可是左某人一家之言?”

  “四派掌門、眾多江湖朋友請我做主對抗魔教。然魔教勢大,若真有大戰,左某人沒那個能力承擔,豈不連累眾多朋友。”

  他又大聲宣揚道:

  “近來魔教害武當弟子,害少林俗家弟子,殺到潁川城下,殺我嵩山太保,又在衡州府大開殺戒。”

  “這股魔教氣焰不壓,江湖必將大亂。”

  “兩位德高望重,怎忍心瞧見武林流血不止。”

  沖虛道長反問:“左盟主要挑起正魔大戰?”

  “豈敢!”

  左冷禪似是被老道士話語所驚,微微瞪大眼睛,朝方丈道:“方丈大師豈愿見到生靈涂炭?”

  “只是要給黑木崖一個教訓,叫東方不敗有所收斂,莫以為能抗衡我正道各派。”

  方證慈悲道:“左盟主倒是替天下正道考慮。”

  左冷禪甩了甩衣袖,口稱“不敢”。

  “江湖人關心江湖事,左某人平庸無能,只是瞎操心罷了,這正道大事,還得兩位主持。”

  他朝莫大、岳不群等人示意一下,“四派掌門都是一個意思,我忝為盟主,自然要順從眾愿。”

  岳不群等人欲言又止。

  左冷禪別有用心,小人嘴臉徹徹底底。

  但他們卻不愿自食其言,只得被迫站在左冷禪身后。

  四派掌門不開口,就等于默認左冷禪的話。

  這幾乎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并派”!

  左冷禪并派遭四派反對,看似不成,好像又成了。

  此刻五岳劍派真正聯手,少林武當縱然底蘊雄厚,也無法忽視。

  這時,大殿中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朋友皆喊:

  “請方證大師、沖虛道長做主!”

  趙榮瞧見老和尚與老道士有個對視動作,盯著左大師伯的背影,心中念著:

  “左大師伯,我學到了。”

  又欣賞得很:

  ‘左大師伯夠朋友,把這兩個喜歡躲著看戲的拉進來,最好與魔教大戰。我衡山七劍沒下天山,大師伯你可要多撐著點。’

  左冷禪本就是小人嘴臉,有些名聲少林武當在乎,他卻不在乎。

  今日巧妙利用四派,再借武林各路人馬壯勢,屬實是極不光彩之事。

  可左盟主為達目的,毫不在乎。

  嵩山大殿內,又聽方證大師念誦佛號。

  左冷禪一頓忙活,兩位大佬并未太往心里去。

  大殿情形對他們來說依然是小場面。

  沖虛與方證的表情無任何變化。

  左冷禪叫人重換席面,他早有準備,嵩山派的人動作極快。

  大佬們坐上一桌,重新議事。

  那一年中秋,月亮很圓。

  衡山小掌門就這樣站著,眼巴巴瞅著席面酒菜,看江湖大佬們談笑間撥動江湖風云。

  莫大先生雖是衡山掌門,此時坐在席面上,與一旁的岳掌門、寧女俠差不多。

  變成了看客、聽客。

  方才氣氛有些不對,此時坐下來,大家又和和氣氣,互露笑臉。

  除了天門道人,他的臉還是很紅。

  左盟主講起魔教南下擴張,在衡州府大造殺戮。

  言明衡山派的危局,又講述魔教在各地興風作浪。

  趙榮又聽到武當少林的人死在魔教手中這一消息,老和尚與老道士沒有反駁,看來確是魔教所為。

  嵩山黑衣人裝魔教在五岳劍派內部搞搞也就罷了,對少林武當出手,現在還沒那個膽子。

  ‘想來也與嵩山派脫不了干系,這個機會估計左大師伯等了許久。’

  ‘少林武當沒那么容易下水,恐怕會隨便應付了事。’

  他正想著,又聽沖虛道長說:

  “左盟主是想滅掉這股南下的魔教勢力以解衡山派之危?”

  莫大先生瞧著左冷禪,等他的話。

  “自然要解衡山派之危,”左冷禪朝著莫大先生笑道,“不過,卻不用對南下的饒州分舵動武。”

  “我們可滅掉魔教廬州分舵,切斷饒州上游,屆時魔教南下的賊人回援,我們再滅援手,如此中下兩斷,可切掉黑木崖南下臂膀,為我正道同盟出一口惡氣。”

  “黑木崖瞧見我正道決心,必然有所收斂,衡山派危機自解。”

  左冷禪朝著方證與沖虛拱手,“若只有我五岳劍派出手,恐怕魔教會大肆反撲,武林必將血流成河。”

  “但有方證大師與沖虛道長坐鎮,魔教哪敢放肆?”

  滅廬州的魔教遠比滅饒州分舵的魔教危險,若一開始就提,四派掌門恐怕都會有意見。

  如今有少林武當,左冷禪硬是把握到微妙平衡,叫四派掌門與少林武當都沒有出聲反對。

  唯有衡山小掌門將左冷禪大罵特罵。

  高克新一役后,左冷禪對衡山派早有防范。

  如今大戰之地推到廬州,便讓趙榮在饒州精心準備的眼線失去了作用。

  衡山派大隊人馬布置在臨江府,也成了擺設。

  左盟主還是老辣啊。

  趙榮倒是有反駁他的話,卻決計不能在眾大佬面前開口。

  四派掌門各守平衡,不愿給少林武當臺階。

  事情,似乎就要這般敲定了。

  天門道人問道:“廬州分舵,具體在什么位置?”

  左冷禪道:

  “逍遙津。”

  中秋盟會席宴后,左冷禪與沖虛、方證二人一道離開。

  其余各派掌門回了單獨小院。

  莫大先生靠著高椅吹茶,趙榮伸手到茶盞上幫他將滾燙熱茶降溫。

  “左冷禪的膽子真不小,”莫大先生搖頭,再嘆:

  “為師倒想不到他有這等氣魄,武林中怕是有上百年沒人敢像他這樣干了。”

  “我們不似武當少林,一定要萬分小心,這逍遙津絕不簡單。”

  “左冷禪恐怕想一石多鳥。”

  趙榮在屋內踱著步子,他對魔教廬州分舵可是一點不熟悉。

  “巧云那邊你打算怎么安排?”

  趙榮道:“下了嵩山再傳信,他們就留在臨江府,不要北上。”

  “左冷禪有他的目的,我們卻只要干好自己的事。若逍遙津當真有大戰,饒州分舵的高手多半會上來,這時再叫巧云師妹他們找機會突襲饒州分舵,把這顆釘子也給拔掉。”

  “我們這邊人越少,目標越小。諸派合力,不差咱們那點人手。”

  “好。”

  莫大先生覺得合理。

  師徒二人沉默了片刻,各自考量著接下來難以預料的廬州一戰。

  這個夜晚,各派掌門都不平靜。

  “師兄,盟會之后我們便直下廬州?”寧中則又道,“梁發還受著傷。”

  岳不群立時安排:“我們還會在嵩山待上好幾天。”

  “先叫人送梁發回華山,去廬州的腳程慢不得。”

  “我倆也要見機行事。”

  體會到丈夫的憂愁,寧中則走上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既然少林武當也在,我華山派隨后出份力便是。”

  岳不群搖頭,拍了拍肩膀上的手。

  五岳盟會后第二日,各派掌門又聚在一起秘密商議,定下細則。

  嵩山弟子的情緒極為高漲。

  孫振達高呼報仇死在眾人面前,這等仇恨,讓他們練劍時發出的呼喝聲都帶著濃濃殺意!

  太陽微偏西,未時中。

  趙榮在小院內打坐練功,老遠聽到腳步聲,他立時收功,又掏出一卷曲譜來。

  “趙師弟!”

  史登達盛情相邀,“快上會盟臺,大家馬上切磋劍法,衡山大師兄豈能不露一手?”

  “此刻嗎?”

  趙榮手不釋卷,略顯遲疑。

  史登達瞧見書冊上的幾個大字:《鴻雁梢書》。

  曲譜。

  他心頭生出一股優越感。

  ‘華山令狐沖喜歡喝酒,衡山派趙榮喜歡音律,我卻喜歡練武。’

  瞧趙榮又看天上日頭,史登達催促道:

  “日頭正好,不冷不熱。”

  “各派前輩都在,還有少林方丈與沖虛道長,趙師弟大展天賦,興許還能得到前輩高人的指點。”

  沒法推辭,于是在史登達的帶領下,來到那五岳掌門登頂石柱的地方。

  就在前沿那片開闊地。

  老遠就聽到“叮叮當當”的碰劍聲。

  原來已有弟子開始演武交流。

  向大年程明義等人本在外圈觀望,見趙榮過來,這才跟上往前擠了擠。

  各派掌門昨日還劍拔弩張,現在連同站在中間的沖虛、方證二人都面帶笑意。

  似乎一點也不關心什么正魔大戰。

  方證、左冷禪、沖虛都是當世高手,趙榮是不太想來賣弄的。

  史登達卻盯著他不放。

  可剛至此,他的目光就傾注在場中的泰山弟子身上。

  那是天門道人的二弟子,建除。

  泰山派的劍在各派中屬于最短的,但劍刃卻闊。

  這是受到祖師爺東靈道人的影響。

  建除正在與一名嵩山弟子交手,對方也是闊劍。

  但他身隨劍走,左邊一拐,右邊一彎,招式越來越急,那嵩山弟子漸漸招架不過來。

  泰山十八盤。

  才第十三盤,建除便劃破對手衣衫,點到為止。

  他還有更厲害的五招沒使出來,可見雙方存在差距。

  “不愧是天門道兄的高徒,”莫大先生夸贊道。

  天門道人滿面紅光,卻搖頭謙虛道:

  “不成器,不成器。”

  仙鶴手陸柏微微皺眉,剛敗下陣來的是他的弟子。

  雖說兩名弟子差了輩次,輸掉也不奇怪,但陸柏心中還是不滿意。

  “泰山十八盤果然厲害。”

  陸柏夸了一句,又道:“善吉,伱師弟這懸練劍路沒練明白,你去試試泰山派高招。”

  “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弟子應聲而出。

  萬善吉,雖然不是掌門二弟子,卻是他陸柏的二徒弟。

  一旁的程明義道:“師兄,我與萬師弟交過手。”

  趙榮很好奇:“贏了還是輸了。”

  “輸了,”程明義笑了笑,“他的懸練劍路要比之前那名師弟厲害。”

  見趙榮不太了解,便小聲在一旁解釋。

  原來這懸練劍路來自嵩山懸練峰,所謂“瀑瀉出峰巔,玉簾垂九天”,這一路劍法是嵩山外九路中的一種,屬于易上手的劍法。

  但若沒有大開大合的氣勢,便使不出精髓。

  萬善吉一登場,便與建除大戰了數十個回合,他的劍法果真遠超其師弟。建除的泰山十八盤在他身上連使兩遍,威脅越來越小。

  趙榮看得過癮。

  他對這嵩山外九路之一的懸練劍沒多大興趣,卻牢牢鎖定泰山十八盤!

  瞧他是如何將劍法越舞越急,如何越轉越狠辣。

  這劍路走勢似乎與摩云三十六番有點相似味道,趙榮興趣陡增,可建除第二遍沒攻下對手后,直接收劍認輸。

  掌門二弟子敗給了太保二弟子,看似丟大丑,但五派弟子都習以為常了。

  嵩山弟子們能狂傲得起來,也有這方面原因。

  衡山弟子各自技癢,卻知不能出手。

  不過,心中有底氣與沒底氣,心情天差地別。

  以往在嵩山派面前低頭做小,如今這幾人的劍法,在向大年等人眼中也就那樣。

  定閑師太的大徒弟儀和直接出手,恒山劍法守御之嚴僅遜于武當太極劍,她用的是一柄輕而綿軟的長劍,竟能綿密嚴謹,不露半分破綻。

  三十招過后,萬善吉久攻不下,又清楚恒山劍法十招中九守一攻。

  對方殺招馬上就要來!

  他心思一動,直接后退收劍,自道認輸。

  師父陸柏暗自點頭。

  這會兒認輸,看上去更像是平手,也免得待會敗得難看。

  莫大正準備朝定閑夸贊儀和,忽然眼皮一跳。

  左冷禪笑道:“莫大先生的高徒也不甘寂寞,要試試恒山劍招。”

  天門道人也來了興趣:“早聞你這徒弟天賦不凡,未來有望承接莫大先生一身劍法,當真要好好瞧瞧。”

  莫大先生干笑一聲,苦道:

  “這娃的練劍天賦確實不錯,但就是不夠專心。”

  “總愛學他劉師叔搗鼓音律,叫我大為頭疼。”

  “今日我叫他過來練劍,卻在房中沉迷他師叔所贈曲譜,還是史師侄將他請來的,唉!”

  天門道人聞言哈哈一笑,心說‘怪不得你要收徒’。

  寧女俠問道:“師侄善哪些音律?”

  莫大用手指彈算:“琴簫皆會,還懂琵琶,近來又學拉二胡。”

  “大才,大才!”左盟主不住夸贊。

  岳不群搖頭道:“我家沖兒也是極有天賦,偏愛飲酒。琴樂也如酒,莫大師兄要多多管束才是。”

  寧女俠心神一動。

  ‘師兄竟喜這孩子至此?’

  自家師兄正常不會知聲,此時出聲掩護實在讓她驚奇。

  方證與沖虛瞧了瞧趙榮,又看向那邊的令狐沖。

  他們只是微笑,什么也沒說。

  盟會柱臺前,五岳劍派弟子矚目,趙榮走到儀和面前。

  衡山大師兄對陣恒山大師姐。

  大家都是掌門大徒弟,一個輩次,盡管趙榮的臉嫩不少。

  莫大先生目藏揪心:‘阿榮,千萬要收住啊!’

  “師姐有禮,”趙榮朝儀和拱手見禮。

  儀和應聲道:“聽說師弟的衡山劍法頗為高妙,瞧瞧可能破我的劍法。”

  “趙師弟,出手吧。”

  “得罪!”

  趙榮出手便是七十二峰疊翠,他現在對衡山入門劍法的掌握甚至不輸莫大。

  有了上次寧女俠給的教訓,只要不沉浸在對方劍法中,在場從衡山劍法上能瞧出破綻的,只有莫大師父。

  這便是敢出手的理由。

  這次冒險登嵩山參加五岳盟會,本就是要見識各派劍法。

  儀和再打一陣就會下場,恒山派也不會再派人上場。

  此等機會,趙榮不想錯過。

  他的疊翠劍法頗為熟稔,衡山派又長于攻勢,雙方一攻一守,打得極為好看!

  疊翠劍招一招接一招,峰峰相連,連綿不絕!

  儀和也動了真格,

  屏住呼吸,手上軟劍圓轉為形,越發綿密,將趙榮的攻勢用巧勁層層化去!

  只用儀和作對比,便知方才的萬善吉絕不是趙榮對手。

  那些瞧衡山大師兄臉嫩的弟子,此時不由正色。

  “厲害,”

  雙方斗了三十招,華山派的陸大有輕喊一聲,他用胳膊肘抵了抵令狐沖,小聲問道:

  “大師哥,你有把握贏下趙師兄嗎?”

  令狐沖摸了摸下巴。

  ‘我怎贏得過他,趙師弟此時怕是沒用幾分力氣。’

  ‘他是什么南方西方北方不敗的,一用真功夫,我令狐沖就只能喝酒取勝了。’

  笑著搖了搖頭,對陸猴兒道:

  “贏不過。”

  岳靈珊不滿:“大師哥,還沒打過怎能泄氣。”

  令狐沖忽然想起那日趙榮的話,不由瞧著小師妹的臉蛋,把岳靈珊瞧得俏臉發紅。

  “大師哥,你看什么呢!”

  令狐沖自知唐突,趕忙道:“打過的。”

  “我與趙師弟打過一次,就在魔教偷襲傷了梁發師弟那晚,我們沒有找到魔教的人,就在樹林中比試一番。”

  “我輸了半招。”

  令狐沖說完后很心虛,心中暗道:

  ‘趙師弟,令狐沖慚愧得很,占你一次大便宜,總不能叫小師妹看輕于我。’

  忽然又想到趙師弟“防火防盜”那些話。

  他又不慚愧了。

  似乎這么說也迎合了趙師弟的意思。

  越想,越覺得他是個妙人。

  “厲害!”

  陸猴兒的聲音更大了,周圍也傳來“噢”的一聲。

  一直防守的儀和忽然一招犀牛望月,刺向左側。

  趙榮‘險之又險’地反應過來,外把豎劍,順著儀和劍招往前一推,只聽凔凔聲響,向右將軟劍推到右腕處,卡住劍格。

  此時趙榮若出掌,趁她立足不穩,登時就能傷她。

  但點到為止,趙榮自然不出后招。

  “趙師弟技高一籌,”儀和收劍認輸。

  趙榮拱手道,“若師姐久守不攻,我也破不了師姐劍招。”

  她笑了笑,干脆收劍下場。

  天門道人揚聲道:“不愧是莫大先生的高徒。”

  算是將話還給莫大。

  莫大先生也紅光滿面,擺手道:“不成器不成器。”

  ‘阿彌陀佛,’老師太覺得有趣,搖頭笑道,“我瞧趙師侄收緩攻勢,便知他等儀和來攻,我這弟子性格粗爽,心思不夠細膩。”

  天門道人喊了一聲:“大章,你去與趙師侄過幾招。”

  “是!”泰山大師兄翁大章應聲而出。

  天門道人又叮囑一句:“你可莫要去守。”

  翁大章豈能聽不懂。

  儀和能守住,那是恒山劍法如此。

  上到柱臺前,翁大章見識了趙榮手段,也不說什么師弟先出手之類的話。

  二人抱劍作禮,跟著劍風大動。

  趙榮目光一凝,“泰山十八盤!”

  這泰山三門下有十八盤處羊腸曲折,五步一轉,十步一回,勢甚險峻,泰山前輩將之融入劍法當中。

  翁大章自然比他師弟建除更強,他的十八盤越刺越急,劍勢比其師弟險峻!

  趙榮見過建除將這路劍法使過兩次,十八盤縱然崎嶇,卻也不算生路。

  手上運起雙石劍路,攻中帶防。

  連連與泰山十八盤拆招。

  他隱隱摸到一個小竅門,從守勢忽變攻勢,這一變也陡然加快劍速,跟上了十八盤劍招。

  “雙石白云蒸碧岫,瑰霄惠日放祥光。”

  遠處的莫大先生默念,這是疊翠雙石劍路。

  趙榮在劍勢末尾,來了個羊腸小道盤旋,一道劍光成弧狀,巧妙接入了下一招。

  “軫宿永和明月皎,紅花瑞應碧蘿香!”

  莫大毛骨悚然!

  這兩招是毫不相連的!

  被他用衡山十八盤接了下去!

  阿榮在干什么!

  莫大直覺汗流浹背,朝天門道人看了一眼,那天門道人挺著一張大紅臉,擺了擺袖子,眉毛好像皺了一下,但也沒說什么話。

  畢竟,他對衡山劍法沒那么了解。

  衡山弟子群中。

  個頭較為矮小的南善時被程明義與向大年擋在身后,他挪動身體,又被沈波擋了一下。

  再移動一個位置看時,翁大章已經將十八盤使到第二遍。

  忽然間,翁大章與趙榮皆變劍路。

  一個用出回風落雁劍,一個用出朗月無云。

  這一下,是趙榮變得快。

  快了一步,他就抓住先機,搶到攻勢。

  天門道人早囑咐翁大章不要守,便知徒弟不善此道。

  果然,

  趙榮一路連攻,四十招后刺破了翁大章衣袖!

  若是生死之戰,自然還不分勝負。

  可此時論劍,這衣袖一破,翁大章盡管不甘,但他要臉怎能繼續打下去。

  當即郁悶地嘆了一口氣。

  “師弟的回風落雁劍更勝一籌。”

  “僥幸搶先一步,否則輸的便是我了。”

  趙榮也喘了一口氣,看樣子贏得不輕松。

  “連戰連勝,趙師兄又贏了泰山大師兄。”

  “衡山劍法以快打快,對攻泰山十八盤。”

  “最后一下變招巧妙了!”

  “沒錯,既然打快,就要看誰的決心夠。”

  “趙師兄確實勝過一籌。”

  周圍各派門人議論紛紛。

  等翁大章走下來,天門道長郁悶道:“欸,你早點變招呀。”

  “你變通一些,十八盤用完轉過身來,立馬身子微矮,長劍斜刺,再用朗月無云,趙師侄便要輸了!”

  翁大章苦著一張臉,心中嘀咕‘哪有那么輕松,趙師弟轉劍時似是用力壓我一劍,這才劍勢懈怠,沒轉過來。’

  ‘這一壓,可真巧妙。’

  他心中琢磨,本想說出來的。

  但被天門道人一訓,再說豈不成了“不聽師訓”的托口。

  我翁大章豈是輸不起之人?

  他站了回去,一言不發。

  天門道人感覺莫大先生又會說什么“不成器”之類的話,趕緊讓開一步,干脆不與他搭話。

  大徒弟輸了,道爺自然不高興。

  忽聽左冷禪喊道:

  “登達,你去領教趙師侄的高招。”

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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