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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我愿稱你為最強

  兩派人馬一路打聽,到了鎮東尋到兩家連在一起的客店。

  才下馬,店中就有數名伙計一臉緊張地圍聚過來,身后還跟著個頭戴赤幘略顯蒼老的掌柜。

  見他們風塵仆仆,衣濺泥血,恐為惡客。

  掌柜跼蹐不安,生怕招惹禍事。

  又不敢沖撞,只得顫巍巍地低聲相詢:“諸位豪俠,不知打哪邊來?”

  他問得隱晦,走在前頭的趙榮不打啞謎,直言道,“店家且寬心,我們是五岳劍派弟子,不是甚么強盜惡匪。”

  “你這兒可有空房?”

  做客棧生意的怎能一點不懂江湖事,五岳劍派四字可比日月神教親切多了,那掌柜一聽,眼皮下的皺紋都淡了兩圈,笑道:

  “久仰久仰,原來是五岳大俠。”

  “空房還有十間。”

  趙榮猶豫著要不要省點,大家擠一擠,一旁兩袖空空的令狐沖默不作聲,向大年卻邁著闊步上前,豪氣道:

  “全要了。”

  又道:“多準備些飯菜,燒些熱水。”

  他說完,掏出一把碎銀子,那掌柜把銀子一掂,登時眉開眼笑,“大俠快快請進,這就叫廚子們準備飯菜!”

  顯然,這銀子比“五岳劍派”四字還好用。

  ‘行啊大年,你小子發財了?’

  趙榮眼中含笑,朝著向大年瞅了瞅。

  向大年不說話,只淡淡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十間房,大多兩人一間。

  將馬安置好,趙榮又在客店周邊巡查一遍,瞧瞧地形巷道。

  沒覺有異,之后上樓換了一身干爽衣服。

  又運洗髓經打坐片刻,未錦師妹過來喊用飯,這才睜眼下樓。

  岳掌門與莫大師父已經安心動筷,想來飯菜是沒毒的。

  或許是向大年頗為豪爽,掌柜特意送了糕點,這清水鎮民趕在重陽例食糖糕,又謂之重陽糕。

  里間摻了干菊花,又香又甜。

  大家一路吃的多為干糧,昨夜又血戰一場,此時有種“須臾收卷復把酒,如見萬里煙塵清”之感。

  更覺手中重陽糕甘甜美味。

  令狐沖見自家小師妹貪嘴,笑著將手中的糕點掰下大半分她。

  而后朝趙榮這邊瞧來。

  只見衡山派玉瑩、未錦兩位師妹將手中糕點分給小掌門,笑道“師兄多吃點”。

  勞德諾與南善時埋頭吃飯,二人低頭時目光閃爍。

  顯是知道了一些兩派所不知的事情。

  見掌柜坐在柜臺后,趙榮與他攀談了幾句。

  “店家,我在這清水鎮沒見到多少武林人,是平日里便沒有嗎?”

  “不是。”

  正撥算盤的掌柜抬頭道:

  “平日也多得很,我這店每日都要來幾個耍槍弄棒的,不過近來三十鋪那邊匪盜肆掠,或行俠仗義,或湊熱鬧的江湖人都朝那邊去了。”

  他露出一絲忐忑,“聽說死了不少人,一些鎮民被嚇走,有的逃到咱們清水,或者往東去了廬州。”

  “原來如此,”趙榮又打聽,“廬州近來可有大事發生。”

  “前幾日我聽幾個武林人說要到那邊湊熱鬧。”

  “小老兒做個小本生意,他們都說是大事,我哪敢打聽。”

  掌柜好心提醒,“若大俠們去廬州,路過三十鋪也得留心才是。”

  他又感覺自己的話不中聽,趕忙訕笑加了句。

  “當然,大俠們是五岳劍派高人,自不是尋常江湖粗人能比,宵小蟊賊聽了大俠們的名號,定會望風而逃。”

  趙榮笑著沖他道聲謝,心說“你恰恰說反了”。

  他倆的對話自然傳入其他人耳中,清水鎮往前便是三十鋪。

  想到灌口廟那些魔教黑衣人,自覺這三十鋪不是善地。

  可騎馬走大道,這條路卻是繞也繞不開的。

  未時許,兩派弟子分散在鎮上打探消息。

  主要是打聽恒山、泰山兩派消息。

  因為重陽節的緣故,鎮上人流當真不少,尤其是鎮西小塔,上有游覽者,下有叫賣者。

  從初一到初九,塔下設壇拜斗者有六七處。善男信女,多有購香入壇焚化者。

  加之昨日有雨,今才放晴。

  未登高的游者難免失落,就借塔一登。

  果如掌柜所言,趙榮碰見了幾位從三十鋪逃來的鎮民。

  “有匪盜,假不了!我親眼所見,那是一大隊黑衣人,他們騎著馬,長得比熊還壯,馬蹄老遠能聽到悶響。”

  “這伙人是官亭賊,前些年聽說被朝廷剿滅,想來沒死光,又死灰復燃。”

  又一位背著行囊的漢子道:“小少年聽我一句勸,暫且不要去三十鋪。”

  趙榮連朝幾人打聽,心思愈發沉重。

  鎮西小塔附近,他又穿過一條沿途叫賣的小集市,依然沒打聽到與另外幾派有關的消息。

  越是如此,越有種不妙預感。

  幾乎在集市邊沿,他突然停下腳步。

  目光被一位手藝人吸引。

  這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頭上裹著青巾,像是個塑像的塑工。

  正在雕一尊佛像背后三圈如太陽一般的背光。

  他虎口有一層厚繭,只一把雕刀,卻如有神助。

  木屑紛飛,神像背光栩栩如生。

  這老塑工本安心雕刻佛像,片刻后忽然轉過頭,看向一邊腰攜寶劍、豐神俊朗,又面帶一絲警惕的少年。

  “伱對塑像感興趣?”老者華發輕動,笑問。

  趙榮搖頭,“我對此道一竅不通,只有遠觀欣賞的份。老前輩的塑功了得,想必劍法更是了得。”

  老人抹掉臉上一縷木屑,微露驚訝之色。

  他又瞬間明白了趙榮來意,登時覺得無趣:

  “你小小年紀,眼力倒是不凡,怎的心思這般重?難道隨便碰到個會使劍的,就要對你有惡意?”

  “老朽在這塑像多年,你卻不用疑神疑鬼。”

  趙榮心道自己想多了,被嵩山派的人搞得精神緊張,不由朝他歉意一笑。

  老人也不在乎。

  趙榮又道,“南岳多有大廟,老前輩這手藝去衡陽一帶,定能大顯風采。”

  “你是衡山弟子?”

  “不錯,家師正是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老人面色平靜,搖了搖頭,又沉默片刻,忽然盯著趙榮道:

  “你這小輩不簡單,我棄劍學塑在此已有二十二年,在我身旁路過的江湖人不知凡幾,卻無一人如你這般道出我的底細。”

  “為何是二十二年?”

  老人面色一沉:“二十二年前,我敗給了一個人,從此棄劍。”

  “哦?”趙榮求知欲大漲,“能說來聽聽嗎?”

  這個故事老人藏了許久,如今難得尋到一個聽眾,將一卷塵封的記憶翻開在少年面前。

  “不過.要從四十五年前說起。”

  “老朽那時比要你大一輪,天資傲人,年輕氣盛。當時武林盛傳,三峽以西第一用劍高手長青子去福威鏢局挑戰林遠圖,結果一敗涂地。”

  “我聽后何其興奮,便在姑蘇城外苦心鉆研七年劍法,南下福州。”

  “趕在林遠圖七十大壽金盆洗手前,與他一戰。”

  老人目光凝重,驚駭道:“林家辟邪劍法當真了得,林遠圖的劍快如鬼魅,身法如電,我竟毫無招架之能。”

  趙榮甚至能從老人的語調中聽出一絲驚悚。

  渡元禪師本就是莆田少林中的高手,七十大壽時,辟邪劍法早已大成,這老人的膽子比長青子還大。

  又聽他說:“在福州大敗后,我又回到姑蘇,練劍十六年。”

  “辟邪劍法對我觸動極大,這一次,我大有所得!”

  “就在我出山,準備名動天下時,卻碰到了這樣一個人。”

  老人追思道:“我不知這人叫什么名字,他當時穿著一身喜袍,想來是在江南娶親,見他氣勢不凡,又負長劍,我便選他作為第一塊踏腳石。”

  “沒想到”

  老人雙目微瞪:“我自詡不凡的劍法,在他眼中竟然處處都是破綻。”

  “我又敗了。”

  “隨便選中的一個路人都能勝我,再無顏面留在故地,便從姑蘇來到廬州,又到這清水鎮。”

  “此后二十二年,做了塑工,再也不碰劍。”

  二十二年前,豈不就是華山氣劍之爭時。

江南娶親  趙榮雙目閃光:“老前輩,相識便是緣,我們比一比?”

  “你?”

  “嗯嗯,我。”

  “不比,不比,”老人搖頭,繼續雕那塑像。

  老人心道:

  “古怪得緊,能從塑刀瞧出我會劍法,不僅要宗師眼界,怕還有諸多靈性。這少年豈能是泛泛之輩,我決計不能出手。”

  “若敗在一少年手上,當真晚年不祥。”

  “有一有二不再三.”

  “絕不出手,絕不出手”

  忽然,又見那少年正色道:

  “晚輩練劍至今從未一敗,前輩雖在塑像,卻融用劍神韻,不若顯露一招給晚輩瞧瞧,他日我若碰到那江南男子,與之一戰也可帶上前輩給予的一絲心得。”

  老人一聽,眉頭登時一皺。

  “小少年,你比老朽年輕時還要狂妄。”

  “我只顯露一招,你能有什么心得?”

  他說話間,手中雕刀一轉,朝著趙榮方向如劍一般刺出,竟疊出一片光影,頗為夢幻。

  只是一招,或者說一招都算不上。

  這簡單一刺,無甚招法,卻有他一甲子的感悟!

  少年郎再有天賦,也不可能領悟到什么。

  然而他卻不知,

  趙榮一直觀五神峰練劍,與他雕塑融劍殊途同歸,各都在返璞歸真的漫漫大道上。

  他這沉浸了二十二年后的一劍,像是給了趙榮一個別樣印證。

  塑工老人眼中,少年默然拔劍。

  與他一般,隔空刺出一劍來。

  這一劍,旁人看起來普通,但在老人眼中,卻像是貫穿了幾十載光陰歲月,叫他失神其中,難以自拔。

  他回神時,秋水入鞘。

  兩人都在發愣,沒有說話。

  塑工老人陷入誤區,他以為趙榮這一劍,是方才從他的劍招中得到的。

  趙榮則想回五神峰看看,心思飛到了天柱之巔。

  “你幾歲?”

  “十六。”

  “十十六?”

  “十六。”

  塑工老人又微微失神,然而嘆息道,“老朽又敗了。”

  “林遠圖,江南男子,還有你。”

  老人又道:“你年紀最小,卻擊敗了現在的我。”

  “老夫愿稱你為最強。”

  趙榮趕緊擺手,謙虛道:“前輩,十年后再說這句話,現在晚輩承受不起。”

  十年后?

  老人聽完哈哈一笑,被他逗樂了。

  他還準備說什么,眼前的少年忽然招呼也不打,蹭蹭蹭跑遠了。

  瞧著遠走的背影,心下稍有失落。

  老人正準備繼續塑像時,又聽到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心中不由欣喜。

  趙榮提來兩壇酒,道:“今日得前輩指點,便請前輩喝一口。”

  “如今重陽節,多是菊花酒,我買的卻是桂花酒。”

  老人好奇:“有什么說法?”

  “自是中秋賞桂,祈求團圓,希望還有機會與前輩見面。”

  趙榮又道:“還不知前輩貴姓?”

  “姓顧。”

  趙榮雙目赤城:“晚輩趙榮,我師父是莫大先生,顧老前輩與我師父差不多年歲,一樣的慈祥,晚輩瞧著親切得很。”

  “此去廬州,之后便要南下,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再見。”

  “若顧老前輩靜極思動,可去衡陽賞玩,晚輩定作陪客。”

  老人笑著搖頭,可聽他說要去廬州,不由提點道:

  “你去廬州可繞開三十鋪,隔壁賣炭人說,三十鋪炭場的那些膽大漢子們全從鎮上逃走了,可見兇惡。”

  他們又聊了幾句,趙榮告辭離開。

  塑工老人提著兩壇桂花酒,瞧著少年人的背影,想起那一劍,又憶起往事。

  他呵呵一笑,眼睛略有模糊。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江湖廣大,能人隱士當真是層出不窮。

  趙榮不由想起衡陽茶鋪賣茶的桑老先生,沒想到今日又碰見一名用劍高手。

  若非當初觀五神峰有所悟,此際也不可能瞧出這顧姓老人隱藏了劍法。

  可惜啊.沒能賺這位顧老前輩上衡山。

  這是一位掌門級高手,又隱于市井,趙榮當真眼饞得很。

  若發掘十個八個這樣的人到我衡山,再傳授弟子功法劍法,我衡山派豈不瞬間成了頂級大派。

  小掌門回到客棧時,臉上還殘留著惋惜之色。

  可客棧內,卻有著滔滔不絕的笑聲。

  “岳掌門,當年一別,真是許久未曾相見啊!”

  “我們可要好生契闊!”

  “是啊,今晚多飲幾杯,明日一道上路,去廬州與魔教殺個痛快!”

  一進客棧,便見兩位雄武大漢,粗粗的蝠形眉,臉上掛著爽朗笑容。

  他們身旁還有七八人,客棧外兩架散發藥香的馬車應該就是他們的。

  莫大先生、岳掌門,寧女俠正與他們說笑。

  趙榮一進來,莫大先生便笑道:

  “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兒。”

  個頭稍微高一點的大漢笑罵道:“莫大先生何故說笑,趙少俠與令狐少俠俱是五岳劍派年輕一代翹楚,未來難以限量。”

  “不成器這三個字說給我們聽,豈不是大大地不合適。”

  另外一人道:“二位高徒都不成器,那我們門下的弟子,豈不是要羞愧至死啊。”

  兩人當真會說話。

  岳掌門與莫大掌門各都微笑。

  趙榮聞到一股香味,看了看外面的馬車,也沒太在意。

  這兩位大漢五十歲左右,輩分自然大一輪,他也不想失禮,露面之后便快步上前見禮。

  莫大先生道:“這兩位是三秦楊威莊夏氏雙杰,這位是鐵披膽夏恩。這位是鐵瀝肝夏杰。”

  披肝瀝膽,這外號可不是瞎叫的。

  剖開心腹,滴出膽汁,可見真誠!

  “夏師叔!”

  趙榮連喊兩聲。

  “好!”夏恩叫了一聲好,“趙少俠名聲早傳遍中原大地,果真器宇不凡。”

  “這一聲師叔,當真是托大了。”

  他倒不是說客氣話。

  先前因為左盟主的關注,中原之地多有趙榮名號,否則他一個衡陽小少年,不干出驚天動地的大事,絕不能名動中原武林。

  莫大笑著說了些客氣話,對方輩分在這里,有什么托大的。

  又聽岳不群夸贊:“當年在三秦之地,兩位樂善好施,又愛打抱不平,我們還一道滅過寧陜三盜。”

  “沒錯,”大漢臉上滿是懷念,“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誒,當時莊子遭了瘟疫,死掉上百人。我兄弟二人茍延殘喘,一路問藥求救到孝城,才勉強活命。”

  “這次聽江湖朋友說,五岳劍派與少林武當聯手要滅魔教,第一戰就在廬州,孝城離廬州不遠,我兄弟二人得此消息,也想幫幫場子。”

  “沒想到在此能遇到諸位五岳高朋,實在喜不自勝。”

  “哈哈哈!”

  幾人聊得火熱,趙榮笑著退開,又順著香味好奇走到馬車旁。

  客棧內,登時追出一瘦削男子。

  “趙師兄,可是被香氣所引?”

  這人叫殷守缺,是夏恩大弟子,他年紀比趙榮大,不過楊威莊與五岳劍派不是一個級別,他可不敢托大自稱師兄。

  “是的,似是花香,又像是藥香。”

  “趙師兄稍等。”

  他回應一聲便上了馬車,令狐沖與岳靈珊也上來湊熱鬧。

  沒多時,殷守缺抱著一個小壇子出來,分明是藥香,可是把壇子一揭開,竟然有股酒味。

  令狐沖瞬間來了精神。

  “殷師弟,這是什么酒?”

  “此乃大虎酒,”殷守缺笑道,“這可是好東西,你瞧。”

  他從馬車內取出一雙筷子,朝小壇里一夾,跟著掏出一物,岳靈珊與令狐沖微微色變。

  竟是一只碩大黑蜂,怕是有小孩半個拳頭大。

  “此物叫大虎蜂,頗為難得,將它泡在酒水中,既是酒,又是藥,這酒中又有諸多花蜜,這才異香陣陣。”

  岳靈珊道:“這不是毒蜂嗎?聽說一口能毒死牛。”

  殷守缺笑著解釋:“此蜂確實劇毒。”

  “但用藥材調理,能中化毒性,化毒為藥。”

  “師父知道廬州有正邪大戰,特意帶上所有藥酒,若是哪位朋友受傷,此酒內服外敷,皆有妙用。”

  趙榮暗自點頭。

  心中對那兩個大漢更有好感。

  五仙教的五寶酒是教中珍藏,這大虎酒遠比不上五寶酒,卻也是楊威莊的珍藏。

  難怪莫大師父與岳掌門對他們熱情。

  臨近傍晚,有一人偷偷摸摸來到鎮北口那棵歪脖子樹邊,系上一條黑色的爛布帶。

  沒多久,第二人過來將那條爛布帶解掉。

  盞茶工夫,第三人又系上一條黑色爛布帶。

  一炷香時間過后,第四人用匕首在樹上刻了個隱晦的太陽標志。

  晚間天徹底黑下來,又來了第五個人,他到樹邊用刀劃出數道有規則的劃痕。

  夜里清水鎮的打更人路過此地,朝著歪脖子樹撒了一泡尿。

  外出打探消息的兩派弟子在晚上全回到客棧,各與楊威莊的兩位師叔打招呼,氣氛頗為融洽。

  夏恩掏出數壇大虎酒,起初大家還不敢飲,怕毒蜂劇毒。

  夏氏雙雄卻帶頭喝酒,證明無毒。

  趙榮自然不會阻攔,他知道藥酒是好東西。

  眾人一喝,頓覺神清氣爽,滿口花香,果真是寶貝。

  聽說虎酒能治外傷,受傷最重的南善時與勞德諾以酒涂抹傷口,初覺刺痛,慢慢有種麻癢舒適之感。

  真的有用!

  勞德諾滿身香氣,如同花粉人。

  他心想著“這般寶酒若能偷到配方,送到嵩山,師父定然高興”。

  眾弟子匯總了一下消息。

  清水鎮似乎是個消息閉塞的地方,竟然對另外幾派的情況分毫不知,此地的武林人,當真都跑到廬州湊熱鬧去了?

  “三十鋪頗為危險。”

  “明知山有虎,我們還是繞開為妙。”

  “可換成小路,馬難走,兩位師叔的馬車更走不了。”

  夏恩提議道:“此地我們有莊客走過,既然鎮內地形復雜,易中埋伏,我們就順著大道去鎮邊,屆時再從側邊繞過三十鋪。”

  夏杰面色一凝,沉聲道,“無妨,大伙兒靠近三十鋪,且按轡徐行。”

  “我騎快馬朝鎮內探路。”

  “若魔教賊人在伏擊,我駕馬將他們引出來,到外邊正面一戰,咱可不怕他們!”

  “不錯!”夏恩握著拳頭,“正要與魔教血拼一番,好叫這群惡徒瞧瞧我正道鏟魔之決心!”

  兩派弟子各都心道“兩位師叔長得雄壯,脾氣更是火爆”。

  夏氏雙雄的手都按在刀柄上,似乎迫不及待要用大刀飽飲魔教賊人鮮血。

  寧女俠直言:“怎能叫夏二哥冒險?”

  “我們便聽夏大哥的,繞行也不打緊。”

  大家都點了點頭。

  也許棄馬繞三十鋪更安全,但現在已經商妥,趙榮也不好反駁前輩們的意思。

  兩派在二郎廟將魔教賊人殺得凄慘,如今又添人手,膽氣更足。

  從岳掌門與寧女俠的態度瞧,夏氏雙雄定是本事不俗。

  晚上準備騰出房間給楊威莊的人住,但他們執意要睡馬車,說要在外看守。

  一番推拉,還是給夏氏雙雄騰出一間上房。

  不管名聲再好,總歸是生人。

  趙榮行走江湖,還是對這幾人保留戒備。

  晚間想探探夏氏雙雄是否有異動,結果隔著幾道門,都能聽到那震天響的呼嚕聲。

  “師兄,你叫準備的東西各都備好。”

  “好。”

  “明日多半不太平,大家小心一點。”

  “明白。”

  這一晚,趙榮睡得并不沉,好在沒任何事發生,他睜眼時微微天明。

  張口呼吸,那股淡淡香味竟然還在。

  大虎酒的后勁著實不小。

  他嘗試運轉洗髓經,氣行一個周天,外邊傳來數聲雞鳴。

  再睜眼,身上的酒香消失了。

  這才滿意起身。

  倒不是反感這股花香,只是香味太濃,容易影響對其他味道的判斷。

  日頭尚未起,清水鎮的雞鳴催醒三方人馬。

  衡山華山弟子洗漱后快速匯合,向大年買了很多熱乎的肉包子。

  南善時與勞德諾還是一身香味,李未錦、郭玉瑩、岳靈珊等女弟子時不時瞧瞧楊威莊的馬車。

  這酒比香料還好用。

  不過,她們身上沒傷,倒沒有暴殄天物朝身上涂抹。

  騎馬上路,徑直朝東,前往三十鋪。

  楊威莊的馬車裝著珍貴藥酒,那壇子容易碰碎,自然不敢走快。

  路上聽殷守缺一陣痛惜地喊,“酒碎了一壇!”

  原來是過石坑受了大顛簸。

  “碎就碎了,有什么打緊的?”

  “趕路才是正事。”

  夏氏雙雄毫不在乎,寧女俠雖不說話,卻放慢馬速。

  前面一慢,后面走得便更慢了。

  約摸走了三四十里,路邊有一賣茶的茶棚,駐留一些行腳商販。

  夏氏雙雄請他們喝茶,弟子們莊客們聽他倆吆喝,全去取茶,趙榮皺眉跟下去瞧了瞧,沒發現什么問題。

  心中想著“我是不是小人之心了”。

  令狐沖一邊喝茶,一邊朝殷守缺稱贊他們大虎酒,“方才聽到酒碎,我的心一痛,感覺就像心碎了一樣。”

  殷守缺笑道:“若是去廬州酒還有剩下的,到時送令狐師兄兩壇。”

  瞧著酒蒙子大喜的樣子,趙榮都想替岳掌門踢他一腳。

  “大師哥身上的香味好濃,昨日貪飲了好幾杯,”岳靈珊打趣道,“這是兩位師叔的寶酒,爹爹知道是好東西,才沒怪你多飲。”

  “大師哥不可借此長了酒氣。”

  令狐沖口稱“那是自然”,又好奇朝趙榮問道:“榮兄身上怎的沒了香味。”

  “是啊。”岳靈珊也好奇。

  趙榮卻道:“我年紀小,酒量低微,昨日只喝一杯。”

  殷守缺微微皺眉:“怪事。”

  “咱們這大虎酒以藥除毒,入花而甜,甜中生津,津香不絕。”

  “除非將虎酒藥效全部吸收,否則香味不散。”

  “一日散味,這得內力極為高深的前輩才可做到。”

  岳靈珊笑了:“有甚么好奇怪的,趙師兄喝得很少而已。”

  趙榮摸了摸頭,朝殷守缺說道:“師妹說得有理。”

  令狐沖瞧著趙榮,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住,“趙師弟藏得那樣深,卻因為一杯酒就暴露,可真有意思”。

  “難怪師父師娘總說喝酒誤事,果真沒有騙人。”

  “連趙師弟這樣人物都敗在一杯酒下,令狐沖如何不敗,以后當少飲幾杯。”

  他又想到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師父師娘莫大師伯身上,都有淡淡香味,殷師弟這樣一說,難道趙師弟的功力比三位長輩還要高明?”

  “昨日趙師弟身上藥香也濃,決計不止飲一杯。”

  令狐沖相信自己的鼻子。

  不明真相的殷守缺一臉疑惑,心下覺得奇怪,卻也不多問。

  兩架拉酒馬車著實拖慢速度,這一日到傍晚,他們瞧見一塊破損牌碑,上面寫著“三十鋪鎮”。

  鎮前的道路更加寬闊,路上還有車輪馬蹄印。

  前天下了雨,從路上的車印來看,絕不是新印。

  仔細瞧瞧,近兩天的新印很少,幾乎沒什么車馬走這條道。

  那兩天前留下印記的人,是不是還在城內?

  是否就是魔教埋伏的人手?

  盡管一個印記說明不了全部,大家這樣一想,還是心生警惕。

  靠近三十鋪鎮口,車輪馬蹄印稍微變多,卻遠沒有清水鎮那般熱鬧有煙火氣。

  寧中則微微搖頭,看向岳掌門與莫大先生。

  “繞開吧。”

  “嗯,太安靜了。”

  兩位掌門的耳力自然強過他人。

  夏二哥一點不怕,又說要騎馬闖鎮,將里面的魔教賊人嘲諷激怒,引他們出來。

  夏大哥叫他別胡鬧。

  于是三方人馬掉頭走了半里路,朝北繞一條小道。

  道路兩旁全是枯草,怕是有一人多高。

  期間還有岔道,若無熟人引路,在雜草墻中怕是難辨方向。

  然而.

  趙榮越走越是心疑,他幽幽望著前方引路的莊客。

  這人只說走過此路,怎地這般熟悉?

  各種路口,都不帶猶豫的。

  他朝那引路莊客問道:“還有多遠?”

  這個時候,那漢子回頭,臉上帶著一絲歉意:“我也不知。”

  “這路我走的也不多,如今長了這許多草,眼前看不清,恐怕要多繞一截。”

  趙榮瞧他的樣子,竟不像是裝的。

  又聽夏大哥罵了一聲,“那你還走那般快,我以為你熟得很。”

  夏二哥拍了拍那莊客肩膀:“老王,你瞧瞧天上的日頭,怕不是要叫我們在雜草堆中過夜。”

  “兩位莊主,不至于,不至于.”

  那漢子連連擺手,像是很緊張的樣子,咕嘰一聲吞下口水。

  趙榮的心思放在這幾人身上,莫大與岳不群忽然豎起手,示意他們別說話。

  他登時警惕,細細去聽。

  像是有鈴鐺聲!

  “駕!”

  莫大先生與岳掌門先走一步,騎馬沖向聲源,大家全部跟了上去。

  不多時,他們追了上來。

  只見一頭小毛驢拖著分叉竹簍,兩邊都是木炭,一位戴著斗笠的灰衣老人打綁腿,腳上穿著草鞋。

  他肩頭扛著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尾沿挑著兩只尾巴長長的野山雞。

  鈴鐺聲從驢兒的脖子下發出,老者嘴中還哼唱歡快的小調。

  原來是三十鋪鎮上的運炭人。

  岳掌門道:“這位老丈是三十鋪炭場那邊的,他識路。”

  “這路小老兒走了一輩子,怎能不識?”

  他這樣一說,眾人都微松一口氣。

  這比楊威莊的莊客靠譜多了。

  趙榮眉頭微微一動,想到昨日城內碰見的顧老前輩。

  于是很有禮貌地問道:

  “老人家,距離炭場還有多遠?”

  “日頭下山前,準能到。”

  “昨個我聽說炭場的漢子被賊匪害了,死了不少人。”

  老人嘆了一口氣,“沒錯。”

  “所以城內好多人都跑了。”

  “我這把老骨頭,跑不跑都無所謂。”

  眾人聽了他的話,倒覺得老人頗為灑脫。

趙榮微微瞇起眼睛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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