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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勘破極巔

  冬夜兮陶陶,雨雪兮冥冥。

  神峰又現三重天,峰越高,雪越急。

  天柱石洞,荷葉燈散發暖芒,一灘燈影,將洞中兩人的影子拉到石壁上。

  影光微微晃搖,如江天蘆花,隨風而動。

  細看之下,影中杯盞相交,各自飲下。

  藍妹子只是淺嘗,就見對坐那出塵少年,滿飲而盡,筷夾毒蟲,動作酣暢,如食珍饈。

  一時間,她微微看癡了。

  天下人談五毒教,誰不疏遠?

  五毒教主的酒,幾人敢喝?

  聽了她的聲音,又見多少丑態?

  一十八年來,從深山古寨到江湖林莽,所見所聞何其多。

  偏偏就有眼前人,他的風采,是天下間獨一份的。

  藍妹子坐在石凳上,微微前傾,胳膊支在杉木桌上,雙手撐著下巴,眼中哪有半分羞澀,就這樣笑吟吟地盯著喝酒少年。

  她眼泛秋波,荷葉燈火映入其中,如明月初上。

  風雪鳴笳,卻不及少年咽酒聲。

  她笑道:“這酒有毒的,你喝得這樣急,待會就算內功再高,也壓制不了毒性。”

  “無妨,若中毒至深,阿妹替我解毒便是。”

  話罷,趙榮毫無做作,又飲一碗,只道“好酒”。

  他拿起酒壇添酒,藍教主伸手擋在她的酒碗前,“不用給我添。”

  她的聲音依然嬌柔,面上卻認真許多:

  “我喝此酒已無大用,倒第一碗只是免你獨飲,阿哥將兩壇酒全喝下,這五寶花蜜酒雖然神奇,但你已喝過一次,藥力流失速度會比上次快。”

  “待會用完飯,便趕緊打坐練化藥力。”

  “那些蟲兒都經過十數年培養,又有數十種奇花異草,其中有我教秘傳的生克之理。就算不能全部吸收,也能讓伱增長幾年功力。”

  趙榮自然知道此酒珍貴。

  他瞧了目中含笑的苗家妹子一眼,心中滿是暖意。

  這才體會到.

  水越喝越寒,酒越喝越暖。

  阿妹落落大方,他口上也不去道謝,只是又舉酒碗。

  藍鳳凰喝了一小口。

  趙榮放下空碗,嘴上的話多了起來:

  “龍泉一別,聞聽你要返回古寨,再不出江湖。當時頗為感嘆,只覺人間花落盡,沒想到此番能同桌共飲,實是人間樂事。”

  他微微一笑,并非虛言。

  “喲,真是這樣嗎?”藍妹子開心地給他倒酒。

  她又道:“其實,當初我是故意逗你的。”

  “嗯?”趙榮不太懂。

  “古寨雖好,但我沒寨中長老們那等心境,到底是靜不下來,想瞧瞧別樣風光。”

  她眨了眨眼,“在靈泉遇到你這樣的好朋友,我對這外邊天地更留戀了,只是有日月教盯著,那時只能回寨子。我故意那般對你說,是想下次見你,讓你有些驚喜。”

  趙榮聞言點頭,確實驚喜,又覺得她頗有雅趣。

  他忽然問道:“你此番北上,可是因為黑木崖的事?”

  藍教主搖頭。

  “上次在龍泉給你喝的酒其實是要拿去送朋友的,我想著你沒膽子喝,哪曉得我五毒教主的兇名,你一點都不怕。”

  她面色微顯凝重:

  “這次北上,我本打算先去洛陽找朋友,等春暖花開時再來見你,忽然聽聞東方教主下山。”

  “我叫陶白她們打聽一番,確認無誤,心下頓生煩惱。”

  “近來江湖動蕩,早聞衡山派與日月教在衡州府斗得厲害。”

  “與我真心相待的朋友本就極少,這五寶花蜜酒總能提點功力,盼你無恙,便先來見你了。”

  “我倒是想代表仙教與你衡山派交好,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冒犯,免得惹怒東方教主,反害了大家,就只能繞開你山下弟子,偷偷前來見你。”

  她聲音不大,卻因為靠得較近,呼呼的風雪聲,也沒能擋住趙榮聽清話中關切。

  “這次我也怠慢得很,下次阿妹再來,一定好過今日。”

  趙榮朝周圍指了指,“這石洞簡陋,實在不像是待客之地。”

  “不呀”藍妹子朝四周打量一圈,“我覺得這個地方極好。”

  “我們苗家古寨,也如這般幽靜。”

  “更何況,枯藤絕壁,天山佳處,又有好友。一道聆聽風雪,哪用多余喧闐,”她又來倒酒,一副想要將少年快速灌醉的模樣。

  將碗中倒滿,眼中晃蕩著荷葉燈光,與他對視。

  又用更嬌柔的聲音問:“好阿哥,難道你不喜與阿妹獨處嗎?”

  “怎會?”

  趙榮呼出一口霜寒真氣來,只舉杯喝酒,不敢與她對望。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阿妹可知道黑血煙?”

  “嗯,”藍教主道,“黑血煙與黑血神針上的毒同出一源,不過煙毒順口鼻而入,遠不及針上喂毒打入血肉。”

  “阿哥卻不用擔心。”

  “你喝了五寶花蜜酒,吸多少黑血煙也不會阻礙真氣,今日再喝完這兩壇酒,天下間罕有毒藥能對你起作用。黑血神針上的毒,最早也是來自仙教,如何敵得過我五仙教秘傳的藥毒之理?”

  趙榮頓時解惑,難怪當日在逍遙津,正道聯盟唯他一人沒有中毒。

  原來是寶酒之功。

  他邊吃邊喝,將逍遙津中的一些事說給她聽。

  又好奇詢問:“若是吃了三尸腦神丹,可有解藥?”

  “有,”藍教主正色道:“我對醫理并不精深,但懂毒理。若拿到蠱丹,鉆研一些時日,便能弄清楚用了哪些毒,再以相生相克之理,配置解藥即可。”

  “若是極懂醫理之人,拿到此丹,也能配出解藥。”

  “比如殺人名醫平一指。”

  “我教蠱丹極多,黑木崖并不對我們用三尸腦神丹,也是擔心我教老人破了此毒。所以,端陽節我們不上黑木崖。”

  趙榮不由點頭。

  若三尸腦神丹毫無破綻,魔教早已一統江湖了。

  將兩壇酒全部喝掉,飯菜也吃個干凈。

  肚腹之中有一股暖意生出,在這風雪交加之夜,渾身竟然暖洋洋的。

  藍鳳凰瞧他臉冒紅光,知道藥性上來了。

  勸他趕緊將藥力煉化。

  趙榮朝火爐邊移了兩步,盤腿打坐。

  上次那一小壇酒,他用了近半個時辰才煉化。

  這次酒喝得更多。

  他以童子拜天式起手,運轉洗髓經。又摘星換斗,持續拿氣。

  這幾招行功姿勢看上去不同尋常,但苗家阿妹對此并無興趣,反而瞧著桌子上的短簫與《漢宮秋月》曲譜。

  把它們移開后,看到下面那一話本。

  《妖狐妹兒》。

  這可太有意思了。

  她朝一旁打坐的少年瞅了一眼,見他雙目閉合,臉上紅光一閃一閃,頓時翻開話本看了起來。

  心中好奇,

  是什么樣狐妹能出現在這脫俗的石洞中。

  看著看著,原來是狐女與書生的情緣故事。

  少頃,她將話本放了下來。

  扭扭捏捏的情緣故事,不得她心。

  苗家妹子坐在衡山小掌門的床榻上,胳膊搭著膝蓋,雙手捧著臉,二目凝視在小掌門身上。

  腦海中,又回蕩著陶白姐姐的諸多囑咐。

什么衡山阿哥詭計多端,什么古寨憔悴可憐人,什么淚珠滾斷心更死  總之,在陶白的話語中,避開眼前這人就是對的。

  藍妹子想到這里,眉眼含笑。

  偏不愛聽陶姐姐的。

  上次從吉安龍泉回到叢林深山之后,她多次笑倚寨窗,想過他日再見的場景。

  今夜一見,比她想象中更美好。

  之前那位朋友,也喝過仙教寶酒。

  她也念想過。

  可與見眼前人相比,兩般念想是絕不一樣的。

  她的生命中,第一次闖入這樣的少年。

  對于膽子大些的苗家妹子來說,她心底自然是無限欣喜。

唯一犯愁的是  情蠱怎得這般難種。

  少頃,藍教主將目光移到洞外,外邊早已漆黑。

  “他煉化藥力要很久,陶姐姐還在等我回去。”

  她這樣一想,頓時起身走到洞口,準備來個不告而別。

  然而,外邊的風呼呼咆哮,雪下得更大,懸崖上不斷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音。

  “陶姐姐,你再等等吧。”

  “風雪已有留人意,我不好辜負。”

  她面露喜色,坐回床榻邊,又拿起了那本她不太喜歡的話本。

近一個時辰后  那話本搭在床頭,古寨小花墜入衡山小掌門的小窩,帶著笑意安然入睡。

  她一路北上,披星戴月,又因東方不敗下崖多有焦慮。

  此時沒設防備,卻又安心得很。

  一個時辰后,趙榮睜開雙目。

  一道明光在他眼中一閃而逝。

  他微微歪頭,瞧著被褥邊露出的一截花裙,又聽到很是輕微的呼吸聲。

  趙榮嘴角微翹,不去管她。

  他提劍出了石洞,一步躍上崖頂。

  這一晚,天柱之巔劍光閃爍,風雪隨劍而舞。如蛇如龍,嗚咽之聲,響徹雪夜。

  峭壁崖洞,清艷睡蓮,戀動塵寰,得一宵清夢。

  燈火搖曳處,睫眉輕顫,女子之香勝酒香。

  等苗家妹子醒來時,第一眼便瞧見在巖洞中打坐的人影。

  晚間峰頂有人練劍,她自然知曉。

  外邊的天快要亮了,風雪不再像昨夜那般肆掠。

  她起身將桌上的兩個酒壇收好,趙榮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要走了?”

  “嗯。”

  趙榮看了看天色,“可以再等一會,待會有同門送飯上來,你吃了再走。”

  藍教主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喝,笑道:

  “我得走啦,待會陶白要找上來了。”

  又聽到酒壇低低碰響,“這次北上我帶來了三壇酒,余下的酒要拿出寨子就非常難了,那些長輩都不會同意。”

  她一雙眼睛盯著趙榮,“下次你想看到這幾個壇子,只能是十余年后了。”

  趙榮卻是上過一次當,笑問:

  “阿妹是不是又要退隱江湖。”

  “是啊,”藍教主笑呵呵道,“所以,阿哥再想喝酒,就到苗寨找我。”

  她說完,轉身便要下崖。

  趙榮起身跟上,一路相送。

  崎嶇山道,風雪依舊,兩串腳印一路下到距驛站百十丈處。

  “阿哥止步吧,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趙榮聞聲又走三步,這才駐足。

  帶著關切的聲音道:

  “山崖陡峭,阿妹下次莫要再趕著風雪上山。”

  “有風雪才好呢。”

  “為何?”

  趙榮疑惑,苗家妹子卻不答,

  邁著輕盈的步子往下走了十來步。

  忽然,她回頭笑望過來,如雪中精靈,眸光凝在少年眼上。

  “風雪越大,酒越暖,阿哥便忘不掉我了。”

  苗家妹子晃了晃手中酒壇,沖他眨眼,而后運起輕功,消失在了漫山冰雪之間。

  那婉轉聲音,依舊回蕩在他耳邊。

  趙榮愣愣失神。

  駐足在山道大石上,他的目力遠超往昔,運氣在晴明陽白兩處大穴,卻再瞧不見那消失的身影。

  用過早飯后,他鉆回被窩中補覺。

  登時聞到一股清麗香氣。

  他睡得很踏實,只是在夢中又聽到那嬌柔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陡然睜開雙目。

  崖洞之中,哪有旁人.

  三日后,趙榮在峰頂又練了一日劍法,心中思動,斷了繼續閉關練劍的念頭。

  年關前八日,山上還有積雪。

  西風吹起雪沫,與山間霧氣相融,朦朦朧朧,如登幻境。

  趙榮提劍下山,步履如飛,兩鬢發髻隨風狂舞。

  他好似有一身劍氣,一路下山,穿云破霧。

  “大師兄!”

  早得趙榮知會,山下足有十五名弟子等候。

  人人都穿著衡山弟子服,腰挎寶劍,還有十幾匹馬在一旁打響鼻,這動靜可不算小。

  臨近年關,驛站商旅游客反而更多。

  風雪擋不住生意人,擋不住旅者,更擋不住歸鄉人。

  驛站中的鏢師趟子手,商隊護衛,路過的武林人,都好奇地朝天柱峰方向瞧去。

  見一少年,身不著襖,只一青衫,如冰天雪地霜白世界中的一棵挺拔孤松。

  山下的黃彪大馬長嘶,興奮揚蹄。

  那響亮的聲音,一聽就是千里良駒。

  “走,回城。”

  趙榮輕應一聲,不多時眾馬疾馳,朝城北而去。

  驛站中追出數道身影,瞧著他們離開了摩巖石刻,“那便是衡山派大師兄嗎?”

  “是啊。”

  “好生年輕啊,”一位外地江湖人感慨一句。

  立時有衡州府周邊的人笑道:“可不能欺人家是少年,如今五岳劍派與少林武當同領正道,衡山派的這位,可是五岳劍派年輕一代第一人。”

  一個喝茶的漢子笑道:“何只是年輕一代?”

  “趙少俠砍殺的魔教賊人,那是不少正道高手也趕不上的。”

  “過了這個年關,趙少俠便是衡山派當代掌門大師兄,日后莫大先生一退,他便是第十四代掌門。”

  “要我說,莫大先生找到這樣的衣缽傳人,這是衡山派要大興的征兆。”

  “不錯,近來到衡陽城的勢力可不少,估計都是去衡山派道賀去的。”

  驛站中,他們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

  像衡山大師兄這樣的,在近段時間絕對算得上輕松話題。

  一些八卦隨便說出口也沒關系。

  若是談到魔教,就沒人敢深聊了。

  甚至,一些膽小怕事的人,都開始用“日月教”稱呼魔教。

  延津梅林的事,已經傳遍江湖。

  驛站靠右的茶棚下面,身穿黑襖的男人用驚異眼神瞧著那十幾匹馬離開的方向。

  周圍沒人認識他。

  但若是叫嵩山弟子見了,定然要喊聲沙師叔。

  他正是左冷禪派到衡陽的旁支高手,禿鷹沙天江。

  五岳盟會時,沙天江正在三秦大地辦事,趁著華山岳老兒不在,摸清華山派的地形。

  所以,他從未與趙榮照面。

  這是第一次見,卻給他一種驚悚感。

  “我只用余光多盯片刻,竟立馬被他察覺到。”

  “尋常弟子,哪能這般敏感?”

  沙天江又想起左冷禪叮囑的那些話,“難道,這少年真是衡山派隱藏高手?”

  他心中無比好奇。

  類似的少年高手,他還從未見識過。

  當下把茶水喝盡起身,準備加快腳程,追到衡陽城再看看。

  衡山派大師兄出關回到門派,一定會引起動靜。

  懷著這樣的心思,他快步走出茶棚。

  左盟主的叮囑又響徹心頭,方才露出了破綻,這會兒追上去是有風險的。

  他一狠心,還是聽了左盟主的話。

  兩腳一跺,返回驛站茶棚。

  待會和商隊一道慢行入城。

  沙天江并不知道,左冷禪的話已經救了他一命。

  衡陽城北望風亭那邊,一道少年人影正站在亭子頂端,朝驛站對城北的大道張望。

  片刻后,他又駕馬追上前邊慢行的衡山弟子。

  “大師兄,若有可疑人物,怎得不盤問一番,”一名弟子詢問。

  趙榮笑道,“我才下山,別人好奇瞧上幾眼也是正常的。”

  “咱們這般多人,人家并無其他冒犯,突然上前盤問,豈不顯得仗勢欺人。”

  又一弟子點頭道:

  “城內招子多,若他到衡陽城到處打聽,早晚露出馬腳被咱們發現。”

  “嗯,先回山門。”

  “駕!”

  “駕!”

  巳時末,趙榮回到門派駐地。

  才到門口,就聽到里間各種樂聲劍聲,熟悉的調子叫他心神放松下來。

  “大師兄!”

  “大師兄!”

  一路上,各脈弟子見了都笑著朗聲招呼,顯然是早有人叮囑。

  這次祖祠禮祭被東方不敗壞了興致,同門弟子用這樣的方式來暖氣氛。

  趙榮雖對禮祭規模不在意,卻知同門好意。

  “大師兄,快到聽風臺!”

  呂松峰笑著高喊一聲,趙榮加快步伐。

  “是有什么熱鬧嗎?”

  “大熱鬧!哈哈!”

  呂松峰迎了上來,一路說著聽風臺的事。

  “師兄所創陣法當真了得。”

  “米師兄,未錦師妹他們在聽風臺練陣,周圍的師兄師弟們手癢入陣切磋,一個個被打得衣衫破爛,灰頭土臉。”

  趙榮曬然一笑,“一個對七個,不用陣也打不過呀。”

  “不是一個。”

  “艾師兄、席師兄與向師兄一道入陣,也是沒多久就敗了下去。”

  “若是不用陣法,三位師兄對七人,可是有勝算的。”

  呂松峰又說起比劍經過,趙榮聽了內心欣喜。

  雖然對這套陣法極有信心,到底沒實操過。

  一聽他描述,不由叫了一聲“好”。

  聽風臺附近有人瞧見小掌門過來,立馬四下招呼。

  此間近七十余人,一齊拱手呼喊:

  “大師兄!”

  聲音洪亮至極,連祖祠牌位下香爐中的青煙都被震得晃動。

  趙榮四下拱手回禮。

  向大年連忙上前,“師兄,快來破陣!”

  他肩膀上有一個破洞,正是被米為義刺的。

  往日里,他的功夫是超過米為義的,在劉府弟子中穩排第一位。

  沒想到.

  今日面對陣法,他聯合席師弟與艾師弟,竟然會一道落敗。

  米為義笑著走來:“大師兄可是單人入陣?”

  “沒錯。”趙榮點頭應戰。

  一聽他要單人入陣,周圍見識過劍陣威力的同門們大聲喝彩。

  米為義身邊,依次是凌兆恒、李未錦、張靜誠、麥海河、葛元英,蘇婉秋。

  五男二女,各都是三脈劍法出眾者。

  如今練得一手劍陣,他們底氣頗足,全都朝趙榮拱手相請。

  聽風臺上,瞧熱鬧的弟子們紛紛散開,讓出位置。

  張靜誠對凌兆恒道:

  “大師兄剛剛出關,就要在我們手上經歷挫折,是不是不太好?”

  像是私密話,卻故意說得很大,周圍弟子都哈哈大笑。

  凌兆恒道:“大師兄準要從你這邊破陣,”

  張靜誠道:“所以先把大話說了,待會我覺得沒機會說。”

  “有道理,”未錦師妹點頭,“陣法是大師兄所創,如今大師兄氣質大變,劍法必有大進。”

  麥海河、葛元英,蘇婉秋也紛紛應和。

  雖然敢于一戰,但本派弟子對小掌門的功夫是發自內心地欽佩,知道勝算不大。

  米為義卻鼓勵道:

  “大家全力以赴,今日戳破大師兄身上一片衣服,往后能吹二十年。”

  “好!”

  七人齊聲大喊,“師兄,看劍陣!”

  方才還在說話議論,一到聽風臺中心,七人互打一個眼色,同時拔劍結陣。

  他們想抓一個先機!

  換一個嵩山太保來,這時已經上當。

  但這豈能瞞過趙榮。

  陣法步調都是他所創,雖然他們在出聲蠱惑,腳下怎么走,全在他眼中。

  七人沒看清楚趙榮的動作,那柄秋水,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的手中。

  米為義攻來的天池劍被趙榮一劍撥開。

  這套劍陣殺傷強的地方在于,七人全用快劍,快劍全攻大穴,劍招連綿不斷,個人劍路又不一樣。

  一旦布陣者功力大成,可謂是層層殺機。

  “噹噹噹!”

  交劍聲持續響起,馮巧云、向大年等人都望著趙榮。

  他在七人的劍雨中竟有閑庭信步之感!

  米為義等人如何攻,全被他料敵于先。

  往往七人劍還沒到,趙榮的劍便到了。

  周圍人漸漸屏住呼吸,布陣的米為義等人雙目閃光,各都用上目力盯穴之法,盡管互相之間的配合還有疏漏,用快劍打穴也不嫻熟。

  但七人顯然下了苦功夫,已得陣法形貌。

  趙榮還未攻殺,尚在試陣法強度。

  劍陣運到極致,有兩人換手舞劍,

  其余五人快劍全展,聽風臺上劍聲疊疊呼嘯!

  就在這時,

  衡山眾弟子瞧見,大師兄手中的秋水長劍分光掠影,一瞬間響起了七八道交劍聲。

  劍陣中如驟雨而來的快劍,全被他看到劍尖!

  運轉劍陣的七人各自驚駭!

  手上鋼劍傳來一股震力,各自劍法錯落,四散左右。

  又聽“刺啦”一聲,

  張靜誠的腋下衣衫被刺出一個孔洞來。

  他們反應過來時,趙榮已經收劍。

  不遠處云霧殿的屋瓦上,莫大先生登時一驚。

  “不錯,”趙榮真心稱贊,“這劍陣用的比我預料中要好,再多多練習,還能更加純熟圓潤。”

  他這樣說,眾人卻仿佛沒聽見。

  一個個瞪大眼睛。

  米為義問:“師兄,你方才用的可是回風落雁劍?”

  “是。”

  “這招你們都學過,千雁回環。”

  一聽真是這招,聽風臺一陣躁動。

  馮巧云走了上來,“難道師兄已練到劍八?”

  一劍擋開七柄長劍,又刺破一人衣袖,豈不就是八劍?

  趙榮搖搖頭,微露一絲悶色。

  眾弟子搞不清楚狀況。

  又聽他道:

  “可以說劍八,也可以說是劍九,方才要多出一劍也能做到。”

  趙榮踱著步子,“但劍八、劍九與劍七的差距并不是太大。”

  “而劍七之下,每一劍都比較刻板。”

  為了證實自己所言不虛,趙榮運氣連刺兩劍。

  這兩劍全都是劍光重重,

  而劍招,正是回風落雁劍。

  “大師兄的回風落雁劍已經大成!!”

  衡山眾弟子都修過這門劍法,知其難度。

  沒想到.

  竟然能親眼目睹真正的一劍落九雁!

  這是當年創造此功的先輩才能有的境界,哪怕是莫大先生,也卡在劍七上。

  這叫他們如何不驚?

  馮巧云雙目閃光,滿滿的求知欲:

  “師兄,為何說劍八與劍九沒差別,劍七又是何種門檻?”

  在場全是衡山核心弟子,趙榮便順勢講了一節較為高深的劍法課。

  “劍七之下都是形,劍八劍九乃是‘勢’。”

  “所以,回風落雁劍、幻劍式、百變千幻云霧十三式,其實殊途同歸。”

  趙榮看向五神峰方向,眾弟子一道,也向神峰望去。

  “我雖然沒看過五神劍劍譜,也沒練過本派的一劍包一路劍法,但我感覺,五神劍也在指向‘勢’。”

  “創造衡山劍法的先輩,看神峰悟劍。”

  “從神峰中悟到勢,后面才有劍招。”

  “所以,一劍落九雁,劍七為實,功力足夠便能用。劍八劍九則是虛,功力夠了也不一定用得出來。”

  “理解嗎?”

  眾人或向往,或深思,但都在搖頭。

  “那好,盯緊我的劍。”

  眾人聞言照做。

  三尺秋水泛著光芒,忽然一聲劍鳴響徹聽風臺!

  個人的眼中,一道劍光接一道,如同一片劍雨落來,與方才的劍九相比,這一次的劍光多了一倍不止!

  “大師兄用的還是回風落雁劍嗎?”

  “是!”

  “那這是多少劍!”

  “劍二十二?”

  “是劍二十三!”

  衡山弟子各都震撼,有人額頭滾落汗珠,不敢想象直面這招劍法會被戳出多少個窟窿。

  “啊!”

  兩聲慘叫忽然響起!

  米為義與凌兆恒抱著頭在地上翻滾,趙榮一驚,趕忙上前運氣朝他們的晴明、陽白二穴揉捏,這才幫他們舒緩。

  但二人眼中,各都血絲密布。

  “大師兄,怎么回事,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啊,我的眼睛像是被火燒了一樣。”

  米為義與凌兆恒各自哀嚎。

  趙榮露出無奈之色。

  “知道歐陽鶴松是怎么死的嗎?”

  “就如你們一般。”

  “驚門十三劍能克制我衡山劍法,但我衡山劍法練到神峰之勢的層次,便反克驚門十三劍。”

  “你們在目穴中鼓氣,想勘破幻招,若是幻招劍光突破上限,你們收功不及時,目穴便會持續鼓氣,最后二目流血如溪,自己破了自己的劍法。”

  聽他這般解釋,其余練習劍陣的弟子各都長松一口氣,道一聲“好險”。

  他們方才也想用目穴鼓氣法。

  但是,這招米為義與凌兆恒練得最好,他們差了一些,因此沒能跟上小掌門劍招。

  過了一會兒,兩人睜開兔子眼,總算緩過勁來。

  “七日內都不要凝真氣在這兩處穴道,再每日拿冰雪去敷。”

  “好。”

  馮巧云反應過來,“按照師兄所講,劍九為虛,回風落雁劍的盡頭,便與那高深的幻劍一樣?”

  “不錯。”

  “否則如何做到千雁回環?”

  趙榮目光幽深,旁人難以體會。

  他幽幽道:

  “如是能將神峰之勢練入劍法中,便能體會到我衡山先輩的高明。”

  “對手被神峰之勢牽引,在他眼中,不管是否用目穴鼓氣法,照樣能做到千劍縱橫!”

  千劍縱橫勢!

  在屋頂上的莫大先生忽然有種撥云見日之感。

  他卡在劍七,使不出后面的招法并不是因為功力不夠。

  衡山劍法虛實相接,他已經將實處練滿。

  虛之盡頭,需要的是悟性,極高的悟性。

  作為衡山派劍道大家,一派宗師,莫大先生在聽風臺眾弟子興奮時,雙目閃過一絲悲涼。

  他并非為自己的悟性而悲。

  而是聽出了徒兒話中的深意,

  明白他的那一絲失落!

  千劍縱橫倘若不是虛幻招法,而是落在實處,衡山五神劍足以橫掃天下!

  然而,這是虛之盡頭。

  這劍法極為厲害,一旦練成,也能成為當世絕頂高手!

  其中也有破綻,碰到東方不敗這等人物,

  恐怕.

  莫大先生心中悲涼,有種無力感。

  阿榮的天賦已超衡山祖師!

  如此一來,

  劍法上限,反成他的拖累。

  將來練到極巔,恐怕也難成天下第一。

  莫大先生正要醞釀瀟湘夜雨,忽然想起那驚人的北斗劍陣。

  衡山先輩能融百家之藝嗎?

  不能!

  能短短時間創出驚人劍陣嗎?

  不能!

  他沉思片刻,渾濁的雙目陡然一亮。

  衡山劍法雖有極限,但不是我徒兒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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