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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劍神之威

  佘嗚鑾魂留松濤亭第二十五日。

  雁城,秋雨連綿。

  捧著小鳥籠的賣鳥人穿著短靴站在街邊屋檐下,檐口流水成線,街邊巷口的陽溝嘩啦啦匯成一條小溪。

  道上行人披蓑戴笠腳步匆匆。

  舉著繪花油紙傘的小婦人們手提裙裾,顧不上賣鳥人推銷籠中那只會說“您吉祥”的黑毛八哥。

  馬蹄踏在積水街道上傳出富有節奏的“嗒嗒”聲響。

  “聿聿聿!”

  幾道勒馬聲響在茶鋪前,四五位身材高大的漢子背綁樸刀,獷悍得很。

  茶鋪伙計一臉平靜,詢問他們吃什么茶。

  如今在這雁城之地,甭管是哪里來的江湖豪強,再有兇性也得收斂幾分。

  陳瑞堅解下樸刀,喘了一口粗氣,道:“來幾碗熱茶便好。”

  “好嘞,幾位里邊坐。”

  伙計轉身去提開水去了。

  這幾人把馬一栓,掀開茅草簾子隨意找個地方坐下。

  “這雁城真是奇了,下大雨街道上都這般多人。”

  “前年孟春時我到這里,街邊的鋪子也不及現在多。”

  “平民商販、江湖武人,遠比過往多。靠近雁城,這馬都快不起來,我還聽見西域口音,這變化當真不小啊。”

  一人卸下包袱,他一邊說話,一邊擰了擰被雨水打濕的褲腳。

  同桌麻臉漢子朝外邊看了一眼,又聽到茶鋪內的哄鬧叫好聲,稍稍感嘆一句:“這雁城真是熱鬧又繁華。”

  他們幾人是跟著商隊的衛扈,碰到車馬出問題,也會干防壓車的活,叫商隊走得順當。

  這一趟是從汀州府送人來衡陽。

  事情辦完才喝茶歇腳,順便打探一下江湖消息。

  頭一抬,看到茶鋪內滿滿當當,到處都是人。

  看穿著打扮,有的明顯不是江湖人。

  想來是那些好事的,愛聽茶博士口中精彩離奇的江湖事。

  近來到處都流傳萍鄉正邪大戰,可他們一直在趕路,打東邊過來,聽過只言片語也沒放在心里去。

  畢竟正邪對戰在江湖上從沒停下過。

  一口熱茶喝下去,茶鋪內的茶博士口若懸河,又書接上回。

  聽到他口中大聲唱喊:

  “天王老子敗逃松濤林,瀟湘劍神一劍斬八魔!”

  幾人聞言,一聽這事情不小,全都豎起耳朵,目不轉睛看向茶博士。

  底下忽然傳來質疑聲:

  “李博士,你講的內容與城西那些說書人講的不一樣啊?”

  “他們說天王老子被瀟湘劍神斬掉一臂,你卻沒提過。”

  有人起哄喊道:“是啊,是啊!”

  “李博士,你是不是胡說糊弄大伙兒?”

  “放屁!”

  那茶博士滿臉怒意,說話時唾沫星子亂飛,眼睛瞪得和龍眼一般大。

  “他們純屬瞎編,當時我就在松濤林,看得一清二楚。”

  “天王老子是什么人物?魔教一路追殺,他從燕趙大地殺到中原,又到三秦大地殺了一場,前段日子岳州一戰,投靠魔教的白蛟幫死了幾十人,天河幫三把交椅被廢。”

  “向問天力戰三位魔教長老與諸多高手不敗,這樣的人物不僅武藝極高,必定也是個心思靈敏的聰明人。”

  “否則早就死了!”

  茶博士又道:

  “當日松濤林圍了上千好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一個個要殺向問天。但是.那幾丈方圓的亭口,愣是堆滿正邪兩道尸體,天王老子白衣染紅,全是別人的血!”

  “他一邊喝酒,一邊大笑,群雄無一人敢上前放對。”

  “一些膽小之人,硬生生被那笑聲嚇破苦膽。”

  “說他被斬掉一臂,那是大大的不可能!”

  茶博士面色一變,瞪大的眼睛微微壓窄,神色莊嚴肅穆:

  “只因.”

  “那一日黑云滿天,空中有七八條雷龍無數條電蛇,瀟湘劍神一來,滿天的黑云讓開一條路,整個松濤林都亮堂了。”

  “這是劍神出世的異象。”

  “尋常武林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天王老子這等人物,卻是感受到了跨越兩府邊界的劍氣。”

  “這時他停了笑聲,一巴掌拍碎酒盞,臉上猶豫不定。”

  “等我們聽到馬蹄聲響,那天王老子面色大變,直奔松林針海,狼狽逃向東南。”

  茶博士道:“天王老子自知不敵,他若留下,大概率身首異處,不戰而逃,手臂自然不會被斬掉。”

  他唏噓一嘆:

  “一些江湖人不明白向問天承受的壓力,以為他貪生怕死,不敢一戰,其實不然!”

  “他一直等到劍神座下透骨龍的馬蹄聲響才逃,已經是天下罕見、膽大至極,無愧天王老子的名號。”

  “換做是我,劍神出雁城時,我已經亡命逃向海外。”

  “那些魔教高手的眼力就差了向問天一節,主動送死。”

  “八大高手被一劍斬殺,人人抱著喉嚨。”

  “魔教尹長老喉嚨被割碎,口不能言,于是用內氣鼓動腹腔說話,吐出了生命中最后一言。”

  “尹長老說‘劍法甚妙,我死得痛快’。”

  “可見他認為死在劍神的劍下,臉上有光,無半分遺憾。”

  李博士滔滔不絕,說到興奮處,他也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北有東方不敗,南有瀟湘神劍。”

  “一人青衫緩帶,一人紅衣如血,這二人當是天下最頂尖的高手。”

  “劍神一出,我瀟湘武林人士,無不震撼欣喜!”

  茶博士夸大之詞極多,顯然是衡山小掌門的極端崇拜者。

  甚至拿來與東方不敗對比,這無疑是刺激武林人全身神經的。

  如今敢提這個名諱的人,都少之又少。

  茶鋪中的人明知不太可能,卻又驚心于松濤亭那邊的戰績。

  雖然多數人不在現場,但一劍殺掉包括魔教長老在內的八大高手,這是實打實的。

  單這一份戰績,放眼天下有幾人能做到?

  雁城這位劍神,年僅十七歲。

  正道各派人人畏懼黑木崖,東方不敗威震江湖,壓得正道人士喘不過氣來。

  若是能有一人與其相抗,魔教便不敢那么囂張。

  這對沒有靠攏魔教的江湖人來說,真是振奮人心之事。

  所以.

  茶鋪中沒人說茶博士吹大了,反而響起一陣喝彩聲,多數人內心深處也盼望茶博士口中之言能成真。

  坐在茶鋪門口的陳瑞堅等人都震驚得很。

  他們不由望向哪怕是下雨天也依舊繁華的雁城,望著穿梭在雨中的行人,望著一家家琳瑯店鋪。

  心中對這份繁華,瞬間有了理解。

  茶鋪中一名背著斗笠,桌上放著一柄長劍的疤臉漢子問:

  “聽說被趙少俠斬掉的八人中有一名魔教堂主,正是這魔教堂主挑事惹下大禍。”

  “有人說他臨死前,趙少俠對他說了一句話,可知說的是什么?”

  “伱可算問對人了。”

  茶博士掃過一張張滿是求知欲的面孔。

  “當時我站得離棧橋較遠,沒有聽清楚,事后趁著搬運尸體的工夫問了一位衡山派高手,這才得知那句話。”

  說到此處,他口中話音變得高深起來:

  “趙少俠問.”

  “佘堂主,你可曾領悟人生妙諦?”

  城西的說書人是這么說的,城北的茶博士也這樣說。

  他們這些人不曾在江湖上打打殺殺,只是聽說過延津梅林的傳聞。

  這時來個松林傳聞,正好南北相對。

  他們靠一張嘴吃飯,死的能說成活的,自然有這份敏銳,知道說些什么能挑動情緒。

  這幫茶博士說書人卻不知,這幾個字在一眾武林人心中,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茶鋪眾人在驚疑后,又露出沉思之色。

  那位打聽消息的疤臉漢子不由握住劍柄,聽著耳邊的哄鬧聲,喃喃自問:

  “人生妙諦,究竟為何?”

  雨又下三日才停。

  衡山山門內,趙榮與莫大先生一道站在琴軒邊,遠望衡山門人在聽風臺上練劍。

  莫大先生帶著一絲疑惑:

  “這幾日你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名動江湖,難道不好?武林中不博名者鳳毛麟角,你現在的名頭,可是無數江湖人夢寐以求的。”

  趙榮還未說話,莫大先生猜測道:

  “可是擔心被傳言所傷,引得東方不敗?”

  “這份擔心自然有,”趙榮接上話,“不過我們在萍鄉那邊并沒有將事情做絕,黑木崖要追殺向問天,還要在中原一地與武當少林糾纏。”

  “東方不敗不太可能為這幾人奔波南下,直下衡陽。”

  莫大點頭,提醒道:“如今你名聲大振,岳州甚至是黃州一帶都有勢力登門拜訪。”

  “擇其優者相交,可在長江北岸搜集消息,哪怕東方不敗南下,我們也能提前準備。”

  趙榮嗯了一聲,這事情其實已經在做了。

  微微嘆了一口氣:

  “我劍法有缺,尚不得圓滿。”

  “冥思苦想,試了許多辦法,心頭有一絲感悟,卻像是水中撈月,一直沒有觸及到。”

  莫大恍然一笑,捋須搖頭:

  “阿榮啊,你可知為何近來拜山者如云?”

  “不僅因為你劍法高絕,名震瀟湘。”

  “更因為你才十七歲.”

  “十七歲啊,就被江湖人稱作‘劍神’,未來又是何等風光?”

  莫大批評道:“水中撈月,那就多撈。”

  “你有大把時光,哪怕是水中撈月,也能把那靈性撈出來。”

  “不必急于一時。”

  他側身朝五神峰方向一指:“本派祖師不僅從神峰領悟劍勢,留我衡山一脈,還傳下一把瑤琴。”

  “祖師在琴中求靜,你悟劍超過祖師,悟靜也不可比祖師差。”

  “他的這門智慧,你也當傳承學習。”

  趙榮笑了笑,連應幾聲。

  師父說得沒錯,近來心神繃緊,確實太著急了一些。

  小半個時辰后,他回到藏劍閣。

  取來擱在桌案上的碧簫,用祖師爺的法子打撈那絲缺少的靈性。

  三爺所贈的廣陵散原本被他收藏起來,平日里看的是抄錄本。

  感受到劍法陷入桎梏,趙榮接連幾日都不去深悟。

  除了打坐練內力,便是演練之前所學劍法。

在藏劍閣吹曲子,逗阿寶,與小曲聊天,與馮巧云、呂松峰等同門聊劍法內功,在聽風臺上指點劍招劍陣  外界傳聞鋪天蓋地,全子舉每日都會帶來好玩的消息。

  什么“瀟湘劍神已領悟人生妙諦。”

  什么“不要用劍指著趙少俠,因為他的劍一定比你的劍快。”

  又有什么離譜的狐女情緣之類的.

  趙榮的心卻靜了下來,沒將那些傳聞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半月,他回趙家塢陪爺爺,又一日踏遍五神峰,偶爾去同福客棧尋老朋友們喝酒。

  奔雷手聞泰武藝進步不小,但每當趙榮問起要不要比斗,他還是會說“下次”。

  暮秋時節,衡陽城外的沙洲上彌漫著霧氣。

  一群大雁停在洲上,被人打攪,它們又結伴飛上雁回峰。

  這一日,趙榮正在碼頭附近的城墻上目眺遠帆,欣賞秋景。

  “師兄!”

  全子舉登城帶來消息,“那兩個惡徒又露面了,正在饒州府作惡。”

  “哪個位置?”

  “樂平。”

  “他們搶了一隊瓷器商人的馬車,后面一鏢隊路過,不僅發現死人,還有一根剃干凈的腿骨,一鍋人肉。”

  全子舉說到這里,不由露出憎惡之色。

  “這漠北雙雄,真是該死!”

  趙榮也是面色一沉。

  “饒州的人一直在盯著嗎?”

  “盯著的!”

  “這次咱們眼線頗多,他們決計跑不了。”

  “好。”

  趙榮點頭:“飛鴿傳書告訴他們,我明日便會動身。”

  聞聽此言,全子舉反倒一驚:“若只對這兩人動手,何必勞煩師兄動手。”

  “叫席師兄帶人去便可解決。”

  如今的衡山派早不是當初啥也拿不出手的樣子了。

  漠北雙雄這種魔教邊緣人馬雖然有點手段,但也擋不住劍陣攻殺。

  再派一名真傳弟子跟隨,加上他們在暗處,這已經很穩妥。

  趙榮笑了笑:“不,我準備去杭州府一趟,正好順路。”

  “那永州的公孫夫婦與我有些善緣,因為黑木崖的關系一直耽擱到現在,便由我來出手了結。”

  全子舉哦了一聲。

  當下又把在萬年、樂平、潘陽一帶的幾家勢力詳細說給趙榮聽,他們現在都算是衡山派下屬勢力。

  自打瀟湘劍神的名頭傳出去,這些人可不傻,立馬遣人到衡陽拜會,顯然是想與衡山派建立更密切的聯系。

  漠北雙雄露臉一次,立馬就引起他們的注意。

  這兩個被點名的惡人,如今正是他們眼中的香餑餑,已經被許多雙眼睛盯上了。

  與全師弟一道入城,又聽他說起另外一件事。

  “那采花大盜田伯光在酃縣犯事被魯師叔撞上了。”

  烏鴉師叔的故鄉便在此地,他的一位老朋友故去,此番去酃縣霞陽鎮拜祭。

  趙榮知道這事,但沒想到他會遇到田伯光。

  這采花賊輕功不凡,還有一手快刀。

  此人強奸婦女,還以自己是個中高手而感到自豪。

  實在是無恥又該死。

  一想到艾根才與郭玉瑩與魯師叔一道,心中安定下來。

  “有沒有交手?”

  “有。”

  “這淫賊正要奸淫從霞陽鎮上帶出來的小婦人,魯師叔帶人趕了過去,我看了艾師兄的傳信,那田伯光被壞了好事,張口說要一對一地斗,否則不算好漢。”

  “他媽的狗淫賊,”全子舉罵了一聲,“他把我們當傻子了?”

  “魯師叔根本不吃這一套,喊人一起上要殺他。”

  “這淫賊不敵,但他輕功不俗,帶著傷逃了。”

  “逃了?”

  全子舉又道:“卻沒那么便宜,艾師兄一劍刺爆他的下體,斷其禍根。”

  “這淫賊被處宮刑,定然痛苦萬分。”

  趙榮心說活該,“叫人留意一下,提防他回頭報復。”

  全子舉點頭:“這淫賊還敢來衡州府作惡,定要把他的命留下。”

  翌日一早。

  趙榮背上一個小包袱,一人一劍登上客船。

  他帶了《廣陵散》,也帶了《媼婦譜》。

  當時向問天誘惑黑白子用的是《嘔血譜》,可他沒能找到。

  這《媼婦譜》也是不可多得的棋譜,但黑白子會不會心動就不知道了。

  趙榮很想瞧瞧《玄天指》這門寒功。

  至于廣陵散,自然是拿來拜會大莊主黃鐘公的。

  否則梅莊的門都進不去。

至于牢任  雖然放出來能惡心蓮弟,吸引黑木崖注意,但也存在風險。

  趙榮沒有去探望牢任的想法,還是讓向問天他們去忙活比較好。

  他坐在客船靠窗位置,伸頭看向窗外。

  晨煙輕緩,朝陽初上,江水被懶慢秋風吹起波瀾,在陽光下閃爍金色,如一群錦鯉密密游動。

  鬢角兩縷發絲隨風浮動,趙榮的內心比外邊的江天還要浩淼。

  此際他的打扮很是尋常,與江湖人無異。

  但不俗的氣質與愈發俊逸的容顏,那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的。

  趙榮微微側目,看向艙內靠東的位置。

  那邊有個老大叔帶一女子,他抬起頭,那年輕女子立刻埋低頭。

  趙榮見狀,臉上不由閃現一抹笑意。

心中想著  若是好阿妹坐在那個位置,此刻不僅不會羞澀,怕是反要用嫵媚的眼睛瞧過來了。

  不斷有客人上船,船艙將要坐滿。

  少頃,船頭起了嘹亮的號子,船尾相和。

  客船從螺粟碼頭起航,朝北而去。

  大理,點蒼山。

  摩鷹高崖。

  一條崎嶇的山道上,鄒松清走得極慢。

  兩邊都是懸崖,只一條窄路,稍不留神,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鄒松清是商素風的大徒弟,因為性格原因,并不受師父喜愛。

  他的師弟賴敬通更善于溜須拍馬,說些油膩惡心人的話,卻受到商素風器重。

  上次龍泉一行,他被留在點蒼山,二師弟卻與師父隨行。

  可十分奇怪的是.

  自打師父從龍泉回來后,他再沒有見過二師弟,師父也性情大變。

  連帶著師叔攀靈山的性格也變了樣。

  點蒼派的掌門資質一般,武功并不高明。

  因此,點蒼雙劍在門內地位極高,以至于兩位老人脾氣很臭,為人倨傲。

  指著鼻子罵人那是稀松平常。

  門內弟子都對他們怕得很。

  現在全變了。

  鄒松清朝著摩鷹高崖頂峰看了一眼,又看向遠處山霧繚繞之地,有數只蒼鷹盤旋在對面的高峰上。

  師父回來后,極少在門內走動,更不出點蒼山地界。

  他如同頓悟一般,拋卻了凡塵俗事,完全沉浸在點蒼劍法與內功的修煉中。

看似歸隱,一雙鷹目卻又一直在注視江湖準確來說  是注視著一個人,一個少年人。

  鄒松清盯著手上收到的信件,眼中滿是吃驚之色,若非師父提起,他絕難想到世上會存在這么一個奇人。

  很快,他上到崖頂,見到一位老人。

  商素風的胡子原本是半白半黑,可從龍泉回來后沒兩天,他的胡子、頭發,全都白如山頂積雪。

  “松清,可是又有他的消息了?”

  商素風睜開了眼睛。

  他的雙目,遠比在龍泉時銳利。

  一年多時間,他每日在蒼山崖畫旁觀山間蒼鷹,又經常去蒼山神祠看那幅點蒼先輩留下的蒼鷹壁畫。

  他的回龍十八劍已練到大成,摩云三十六番也大有進步。

  商素風從未像如今這般沉浸在劍法中。

  往日先輩留下的無影神劍他毫無所得,此時竟然也有了一絲領悟,摸到門檻。

  他的師弟攀靈山在龍泉沒敗,回到點蒼派后反而整日懈怠,疏于練功。

  他商素風在龍泉慘敗,卻因為受到某人刺激,有種破而后立之感。

  “是的師父。”

  “我收到一條驚人消息!”

  鄒松清滿臉驚駭,正準備說,卻被老人打斷。

  “拿來,我自己看。”

  “是。”

  商素風接過信件,逐字逐句閱讀下去,慢慢地,他的面色也有變化。

  “一劍斬殺魔教八大高手”

  “瀟湘劍神.劍神!”

  他喃喃念著,突然在“劍神”二字上提高嗓音。

  這兩個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

  老人想起那副年輕至極的面孔,卻深深感覺這兩個字是那么“貼切”。

  “果然厲害。”

  鄒松清聽到自己師父稱贊一句,又聽他道:“不過,若老夫將三十六番煉到圓滿,再練成無影神劍,不一定會輸給他。”

  商素風舉目望著他,“你很奇怪?”

  “是。”

  商素風輕笑一聲,他難得有興致將自己在龍泉的事詳細說給這位大徒弟聽。

  鄒松清又瞪大雙眼:

  “師父竟與劍神大戰百招!”

  他很是興奮。

  在他看來,哪怕自家師父敗了,但能與劍神大戰百招,這是何等光榮之事!

  魔教八大高手,可都是被一劍殺死的。

  師父竟然這般強!

  老人瞧著大徒弟的反應,他知道自己徒弟的性格,又笨又老實。

  心下頓時生出一種極為古怪的感覺。

  當初敗給那少年,他感覺顏面掃地,可謂是此生最大的恥辱。

  然而.

  現在味道全變了。

  與別人再提這事,眾人的反應恐怕也會變成“竟能與瀟湘劍神對戰百招!”

  慘敗之戰,卻慢慢演變為此生最輝煌一戰。

  老人心中有種羞恥感,畢竟他對戰的是少年版劍神。

  是很少年的那種。

  現在對方肯定功力大進。

  明明是羞恥之事,卻又隱隱讓人興奮竊喜。

  鄒松清面帶敬佩之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又忍不住問道:

  “師父,您真的打算退隱江湖?”

  “嗯。”

  商素風點了點頭:“我要閉關,十年、二十年,我要在臨死前參透蒼鷹搏擊之勢。”

  “這是我在蒼山神祠中找到的唯一一種能擊敗他的方法。”

  “只有真正的蒼鷹,才能在空中肆意飛掠,縱橫無影,在此基礎上,才能練就本門無影神劍。”

  他嘆了一口氣:“你往后也要好好練功。”

  “為師之前走錯了道路,你莫要再走。”

  “是!”

  鄒松清跪了下來,他感受到了師父話語中的決心。

  “師父,您還想再戰劍神?”

  “嗯。”商素風一雙鷹目在閃光。

  “他日一戰,弟子請求您能帶我一觀。”他的話語中全是期待,又因為激動而顫抖。

  從外界不斷傳回來的信息中,他受到巨大影響,幻想著“劍神”是何等風采。

  商素風神色悵然,他的話音回蕩在點蒼山:

  “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二十年,也許我老死在崖上也沒有下山。”

  “不練成無影神劍,我不會去找他。”

  廬州府,清水鎮。

  狂風呼嘯,大雨越下越大,如同一盆又一盆水從空中潑灑下來!

  一棟滿是塑像雕像的破舊屋舍內。

  眼神銳利的老人坐在天井之前,凝望著這場等候許久的大雨。

  從早到晚。

  一直沒有動作的老人忽然飛掠而起,一道劍光跟著他從天井沖到屋頂上!

  老人的劍與雨勢相連,在內力鼓蕩下,雨水如簾一般罩在四周,雨勢飄忽,他的劍也飄忽,幾乎看不到任何破綻!

  “哈哈哈!”

  老人暢快大笑,縱身跳回院中。

  下面的小孩早就看呆了。

  “阿吉,收拾東西,我們要離開這里了。”

  “爺爺,要去哪?”

  “去衡陽。”

  船行一日,到了渠琳渡口。

  有人下了船,也有再度登船的客商。

  趙榮旁邊坐著一個畫師,沿途一直在畫山畫水,他一動筆,就如高明的劍客在舞劍。

  劍客能舞出一朵劍花,畫師便畫上一塊頑石。

  “小公子也愛畫?”

  這畫師近五十歲,只聽聲音,非常粗獷,恐怕會以為是個壯漢。

  其實長相斯文,手法更是細膩。

  趙榮點了點頭:“愛畫,也有些雜亂收藏。但不懂欣賞,也不通技法,只能囫圇吞棗地看,全憑感覺說好說壞。”

  畫師笑出幾道皺紋:

  “能有清晰的感覺,便算高明了。”

  “我走南闖北,全靠這門手藝吃飯,不知能否對上公子的感覺。”

  趙榮看向他畫中山峰,不僅得陡峭之形,更有兇險之勢。

  因此頗合他的心意。

  他聽出了畫師的話外音,又生出興趣,當即道:

  “不錯,勞煩給我畫一幅。”

  “公子要畫什么?”

  “你要多少銀錢?”

  畫師道:“多過兩百文,隨便您給。”

  趙榮點頭,又問:

  “你既然走南闖北,可遇到過劍客?”

  “我見過形形色色的劍客。”

  “好,將你心中最難忘記的劍客畫給我看。”

  畫師停下了山水畫,他取出另外的空白畫軸,重新開始。

  趙榮又笑道:

  “我身上沒帶銀錢,方才我看到有幾位朋友登船去了隔壁船艙,他們與我關系極好,我去借點,他們肯定大方。”

  “你好好畫,我若滿意,肯定不止給你兩百文。”

  “公子盡管去便是。”

  畫師笑了笑,他又專心在畫上,一點也不擔心趙榮會跑。

  他閱人無數,知道眼前這少年極其不凡。

  趙榮沒再說話,從船艙中間穿過,朝另外一頭走去。

  隔壁船艙的布局稍有不同,窗戶更少,頂部孔隙更多。

  他認準方向,朝四個圍坐在一起的人走去。

  一個面上灰撲撲的老頭,一個披頭散發的老太婆,一個大肚子面紅書生,還有一個長著扁闊腦袋的怪人。

  四人聽到腳步聲,幾乎同時扭過頭來。

  只見一俊朗異常的青衫少年,腰間挎劍,徐徐走來。

  他面上還帶著極為友善的微笑。

  書生與扁腦袋怪人先是一愣,跟著在青衣少年身上仔細打量一番。

  只覺得熟悉異常。

  二人似是想到什么,面色同時一變。

  他們對視一眼,用眼神交流,確認了來人身份,當下背后冒出一股涼氣。

  各自丹田一沉,提上一口真氣準備逃走。

  一旁的老頭與老太婆注意到了他們的動作,朝著青衣少年仔細辨認,立時驚悚異常。

  兩人就要運轉輕功,少年已經來到他們桌邊。

  霎時間,四人隱隱感受到一陣鋒芒,如同被人用劍架在喉嚨上!

  正道人士怕紅衣,他們魔教這會兒怕青衣。

  萍鄉松濤亭的事廣為流傳,幾人如何不知。

要命的是  他們與這位還有點小過節。

  趙榮沒去看那老頭老太婆,先看向扁頭怪人與書生。

  他們正是黃河老祖。

  趙榮沒動劍,這四人都不敢有動作。

  “趙少俠有何吩咐?”祖千秋擠出難看笑容。

  “我欠別人一點銀錢,今日不巧碰上債主,卻沒有帶銀兩,想找幾位借一點。”

  “有嗎?”

  “有,當然有!”

  祖千秋掏出了五兩銀子。

  老頭子從懷里掏出了十兩。

  趙榮又看向百藥二老:“賣炭翁,啞婆婆,你們倆不借我一點?”

  二老心中不安,不知道這位要干什么,只能各自掏出五兩銀子。

  又聽趙榮問:“你們百藥門在什么地方?”

  百藥二老面色一變,他們摸著袖中劍,不愿答話。

  “祖先生知道嗎?”

  “知道知道。”

  祖千秋毫不猶豫:“在處州麗水。”

  趙榮微微點頭,看了他們一眼。

  他沒有動手,只是對百藥二老道:

  “告訴你們諸掌門,叫他把蜂酒準備好,過些日子,我要去百藥門喝酒。”

  “上次在三十鋪,我可是沒喝盡興。”

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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