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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論劍天下

  落絮游絲三月候,風吹雨洗一城花。

  日升日落,轉眼暮春。

  衡陽城外芳草遍地,樹上鮮花叢生,成群的黃鸝四處飛舞。

  蒙蒙細雨連下三天,路邊菜花散發的脈脈清香在春風里一陣陣掠向神峰驛站。

  “駕!”

  “駕!”

  城北一隊快馬飛馳過道,細數一十三騎,鞭抽馬急,道旁花草被風帶彎了腰,花蕊上的蜂蝶因風而舞。

  從吉安府過來的商客、江湖人正從驛站去雁城。

  眼尖的立刻認出了這隊人的身份。

  等他們打快馬而過,立刻議論起來:

  “是衡山派的。”

  “驛站那邊也有衡山門人,聽說瀟湘劍神在神峰閉關練功,這些人多半是去尋他的。”

  有人好奇嘀咕:“這么著急,看來是有大事。”

  “聽說衡山派的劉三爺端陽節金盆洗手,難道為了這事?”

  “劉三爺是劍神的師叔,劍神多半會到場,可現在距端陽節近兩個月,就算通知也不會這樣著急。”

  一個槍挑包袱的漢子笑道:“咱們打東邊來,消息不夠靈,去衡陽城打聽打聽。”

  “走走走趕快入城!”

  五神峰驛站,全子舉與呂松峰停了馬便帶人朝天山峰頂而去。

  這條登山之路與往日大不相同。

  上到半山腰,會分出一條岔道。

  較為平坦的那條道路,是旅者、登山賞景的游人詩人與香客們走的。

  另外一條,則會路過水潭瀑布,進入閉關之地。

  以往衡山派沒精力布置這些,現在卻愈發重視。

  小祖師閉關時,從驛站到半山腰有多名弟子守衛,尋常人打擾不得。

  全子舉等人路過岔道,朝陡峭的山路走。

  穿過山霧所行不過二十丈,便見到兩棟搭在巨大巖石上的木屋,拱衛中央狹道。

  聽到下面的腳步聲,木屋中走出兩位目光炯炯的黑衣老者。

  他們正是當日與四友一道南下的梅莊莊客。

  左邊的老者是一字電劍丁堅,右邊的老者是五路神施令威。

  兩位本在衡山別院中修養,因為閑不下來,主動討了這個活。

  以往在梅莊看門,說出去不太好聽。

  現在嘛.一問就是在天柱神峰為劍神守山。

  瀟湘劍神隱于天山極巔,在那煙嵐雜沓之所,這份神秘之感也籠罩到了守山之人身上。

  丁堅與施令威甚至覺得,他們已經觸及到了江湖巔峰。

  為劍神守山這個名頭說出去,只怕也能叫眾多武林人聞之肅穆。

  伸頭一看來的是衡山弟子,丁堅與施令威拱了拱手,立時就讓開了。

  呂松峰與全子舉抱拳打了一聲招呼后,直奔峰頂而去。

  這一次不用朝巖壁石洞那邊呼喊,衡山弟子們才近頂,就看到瀑布頂端石壁上有一青衣人盤坐。

  “大師兄!”

  眾人忙喊一聲貼靠過去。

  趙榮遠遠聽到腳步聲便從崖頂下來了,見呂松峰與全子舉面帶急色,他已猜了個七八分。

  “可是與金盆洗手的事有關?”

  “正是!”

  全子舉遞上一封信:“這是劉師叔的朋友夏老拳師從中原寄來的書信。”

  夏老拳師是鄭州六合門掌門。

  在中原一地也小有名氣。

  趙榮接信時,呂松峰皺眉說道:“有人暗中挑撥,說師兄你要在端陽節論劍天下。”

  “還說了什么?”

  趙榮問話時,第一時間想到了左大師伯。

  全子舉接話道:“陰陽劍譜散落江湖,外人傳言師兄對這劍譜不屑一顧,因此看不上那些練劍譜武功之人。這分明是無稽之談,偏偏有人要信,又說.”

  “又說師兄輕世傲物,不將天下練武之人放在眼中。”

  “根據夏老拳師信中所言,中原一地已有諸多武人義憤填膺,斥師兄年輕氣盛,揚言要南下衡陽論劍較真。”

  趙榮將信上內容端詳一遍,果如他們所言。

  呂松峰有些擔心:“這消息越傳越廣,已至江南。”

  “若咱們不想辦法應對,師叔金盆洗手之日,師兄怕是要面對天下群豪。”

  “人言可畏,”趙榮將信收好,“不過也不用太擔心,若只是論劍,即便人多,也不見得有多少人敢出手。”

  “只是.動刀兵豈不是壞了劉師叔的喜事。”

  全子舉道:“師叔沒提此節,他收到信后著實不安,擔心給師兄惹來大麻煩。”

  “左冷禪倒是好算計,”趙榮朝中岳方向瞧去:“他知曉東方不敗的武功與陰陽劍譜有關,放出此言,不僅要挑動江湖,恐怕還想引東方不敗與我放對。”

  “師兄,我們接下來怎么辦?要不要出言澄清?”

  聽他們話語中有些焦急,趙榮鎮定道:“先轉告劉師叔,叫他只管洗手。”

  “澄清就不必了,這事一旦自證,反倒叫旁人以為我衡山派心生畏懼,不僅落入下乘,反會引來更多宵小。”

  “金盆洗手當日,我自有辦法消除誤會。”

  “讓分散在周圍的勢力密切關注進入衡州府一地的武林人,做到心中有數。”

  “再叫本門弟子做好準備.”

  “端陽節迎客至師叔府上,別失了禮數,我要瞧瞧他們怎么去論。”

  衡山派眼下風頭無兩,此時挑動天下武人肝火,這本是一件大事。

  因為這幫人不是一盤散沙,而是有大派起頭,能掀起什么樣的風浪實在難說。

  全子舉等人極為擔憂,可瞧見自家小祖師云淡風輕,他們也莫名鎮定下來。

  趙榮微微一笑:“我還要閉關,若有重要消息再來告訴我。”

  “是!”

  趙榮看著他們離開,心中將事情回味幾遍。

  端陽節魔教北上黑木崖,如今任大教主又出山了,加上蓮弟防守,東方不敗南下幾率非常小。

  這幫人只要不湊在一起,那就不算惡事。

  趙榮又回到崖洞之中,執筆整理那些潦草感悟。

  本派《鎮岳訣》中正平和,鉤稽心境,所以多有衡山弟子在高山流水、風云月露中找尋,以此陶冶情操,去欲沉心。

  如今窺見陰陽造化,趙榮修改功錄得心應手。

  五行之中,肝屬木,心屬火。

  他將中正平和的運功法門修改路徑,巧妙溝通穴竅過心肝經絡,以心火燒肝木來回鍛煉,進而大增心欲,叫真氣中多出剛猛陽氣。

  此陽灼灼在內,本門弟子修煉思路不變,還是陶冶情操,去欲沉心。

  心越靜之人,內力便越精純,越能修到高深境界。

  只此一變,在鎮岳訣的基礎上,便推進了一大步!

  衡山鎮岳訣,也變成了《鎮心訣》。

  鎮岳訣契合衡山曲藝之道,而鎮心訣則是往前延伸,大大提高上限。

  不過,對于心境的考究,自然更為嚴苛。

  趙榮瞧著改好的內功不由欣慰。

  衡山老祖師的東西不用丟,兩全其美啊。

  將這門能對衡山派造福深遠的內功收好,趙榮又鉆研起另外一門內功。

  他借鑒了洗髓經與易筋經,再結合兩部寒功,以自身對人體陰陽的理解創出來的法門,喚作《明玉真經》。

  這門神功練起來,不僅真氣綿綿,可能還有冰玉凝體,青春常駐之效。

  岳掌門的紫霞神功不到大成便能駐顏有術,趙榮這門神功可比紫霞功強得多了。

  然此功極其難練,只是最初步的至陰寒功就要攔住許多人。

  明玉真經中的“明”,取自陰陽。

  因此寒功之后,更是需要體悟陰陽造化至理,這才能沿著他的路子往下走。

  至陰寒功在這門內功中只能算小門檻,就像是衡山劍法中“形”的那部分,后面的陰陽造化,則是衡山劍法中極為深奧的“勢”。

  只不過.

  小祖師這門神功,創衡山派的老祖師看了也要傻眼。

  可在趙榮看來,這功夫并不算走到極致。

  因為陰陽造化的至理,還不算領悟完全。

  “不行啊”

  天山崖洞,趙榮微皺眉頭。

  “這功夫就是我以后傳下去,恐怕也沒人能練成。”

  他想到一些練這功夫的法子,又搖了搖頭。

  就像七十二峰疊翠與回風落雁劍,中間要加上一些快劍臺階。

  “得降低難度才行。”

  接下來閉關的日子中,趙榮一邊打磨內功,一邊分解法門,又在這分分合合的過程中,不斷感悟武學至理。

  他以洗髓經為基結合至陰寒功創出《陰神訣》。

  又以易筋經為基,融合陰陽造化法門,改造經絡行功軌跡搬動至陽之氣創出《陽神功》。

  相比于《明玉真經》,這兩部內功就要容易不少。

  但也只是相對而言。

  趙榮這一身所學依賴超高悟性,未來能否有人繼承他的衣缽,實在難以料定。

  至于一身劍術,他要得空再去整理,為本派留下一部劍經。

  下到劍招,上到劍氣。

  崖洞中,趙榮想到深處,又微微一笑。

  他環顧天山崖洞,似乎感受到前人烙印。

  “后人能否領會強求不得,只能看其造化了。”

  “當年老祖師留下千劍縱橫勢之時,恐怕也是如我這般想的吧。”

  這一刻,天山之上。

  衡山派老祖師與小祖師,似乎隔著數百年來了一次短暫交流。

  一位是建派之祖,一位是大興之祖。

  留下功法時,都會對后人怎么繼承衣缽浮想聯翩。

  旁人練自己留下來的功法,不知有何變數,稍稍一想,也別有趣味。

  四月初夏,生機勃發。

  桃花李花隨著春風飄零無蹤,黃鶯兒見到落花殘,獨自啼唱,聲聲不休,卻留不住春天。

  細雨濛濛,輕煙漠漠,將江湖上掀起的塵煙稍稍壓下。

  華山玉女峰上。

  岳掌門與寧女俠領著令狐沖岳靈珊陸大有等一眾弟子正在下山。

  “我們早走幾日,趕在端陽前到衡陽。”

  “最近這江湖事,多半是嵩山派挑起來的。”

  陸猴兒聽了師父師娘的話不由有些擔憂:

  “趙師兄要論劍天下,豈不是耗也被耗死?若是真氣耗盡,恐怕嵩山派又要想什么惡招出來。”

  寧女俠道:

  “除了敵人,那也有朋友。旁人中計,我們幾家卻不會中計。”

  “你們定閑師伯、天門師伯都傳信來了,我泰山、華山、恒山三派,一定會站在衡山派這邊。”

  岳不群也點頭,他看了看留守玉女峰的弟子,又朝思過崖方向看了一眼。

  心中安心異常。

  又對門下弟子叮囑:“這次衡陽風云匯聚,必然來一大批江湖高人。”

  “各派長輩都在,你們要注意行止,不可胡亂放肆,莫要落了我華山派的名頭。”

  “是,師父!”

  令狐沖等人笑應一聲。

  岳掌門夫婦領著華山眾弟子下華山,出華陰南下。

只一天后  華山下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穿著紅艷,渾身脂粉香,是一個涂著紅唇的漢子,他雖施粉,但也遮不住那黃臉。

  自深遠寺敗給任我行之后,封不平感受到自身不足,因此精研劍術。

  苦練幾月之后,感受到功力又進,便一路入了三秦之地,來到玉女峰下。

  仇恨,在他心中鼓蕩。

  封不平皺緊眉頭,脂粉不斷掉落。

  很快,他眼中的恨意殺意,又變作暢快。

  此刻華山上誰人能是他的對手?

  只不過是一群待宰羔羊,生死在他一念之間。

  “師妹啊師妹,岳不群又有什么好?”

  封不平尖聲一笑,以往想到寧師妹他難以釋懷。

  畢竟,那端秀貌美,善良友好,又充滿俠氣的小師妹,當初哪個不喜歡?

  最后被岳不群得了便宜。

  他一直不平此事,可眼下欲望一淡,倒一點也不在乎了。

  只是因為仇恨心性扭曲,想要徹底撕碎仇人的美好,以此撫平傷痕痛楚。

  封不平正在登玉女峰。

  峰頂處一位青袍老人望他一眼后微微一愣,以為自己看錯了,很快又閃身隱藏起來。

  這一切,封不平并未察覺。

  他徑直闖到峰上,立刻被守在山上的華山弟子瞧見。

  “閣下是誰?”

  陶鈞是岳不群七弟子,這次負責領著新弟子們守山,他沒能認出妖艷的封不平。

  封不平不急著拔劍,笑道:“叫岳不群來見我。”

  盯著這個怪人,陶鈞皺了皺眉,感覺來者不善,可師父不在家,故而還算禮貌地說道:“師父師娘南下衡陽去了。”

  “閣下來尋我師父,可以等三個月后再來。”

  “什么?!”

  封不平低喝一聲,那尖銳妖異的嗓音嚇得陶鈞與幾名華山弟子退后幾步。

  他們心下不安,又將師父師娘去衡陽的消息再說一遍。

  封不平朝玉女峰下看了看,眼中殺意泛濫。

  “岳不群,伱跑得挺快”

  “那你的徒弟全要死,哼,我倒想知道你聽聞華山弟子被殺光的消息會有什么感觸。”

  “叫你也感受我的痛苦。”

  他冷笑一聲,目光掃向華山上的小羊羔。

  “你”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陶鈞與另外五名弟子拔出劍來,卻只是舉著劍后退。

  他們藝業稀松,而這妖異怪人一來就喊他們師父的名字,顯然不是他們能對付的。

  “我是什么人?”

  “我是岳不群的仇人,他不在,你們就替他死好了。等我之后殺了岳不群,你們再去問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嘿嘿嘿,要怪就怪岳不群吧。”

  封不平正要拔劍殺人。

  “你是小封?”

  這一道蒼老的聲音傳入封不平耳中,頓時讓他渾身劇震。

  一口吐沫順著喉嚨咽下去,封不平不再看那些華山弟子,艱難扭動脖子看向山道,那青袍老者的面貌讓他產生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那樣的矛盾,又那樣真實!

  封不平內心瞬間扭曲,表情也跟著扭曲起來。

  瞧見他的神色,風清揚幽幽一嘆,知道自己沒有認錯。

  “小封,你怎么變成了這副樣子。”

  老人微微搖頭,讓痛苦無比的封不平備受煎熬。

  不知道怎么回應老人的話,他忽然拔出劍來。

  一道紅影迅捷無倫沖向山道!

  狂風呼嘯,那劍光將一眾華山弟子嚇傻了,甚至沒去想怎么玉女峰上多出一位老人。

  陶鈞眼前一花,他手中握著的長劍已在老人手中。

  白墻大院之前的空地上,兩道劍光碰在一起。

  封不平的一百零八式狂風快劍本就極快,此時在辟邪心法催動下,雖有破綻,卻讓破綻快到一閃而逝。

  相比于之前同任我行比劍,封不平的劍法又有進步。

  他能自創完整劍招,學習領悟能力各都極強。

  此時面對這位師叔,他已將所有本事全部展露。

  狂風快劍能鼓蕩出劍風,在極快的劍招之下,那風刮到人臉上叫人生疼。

  然而.

  在風老先生眼中,封不平依然是有招境。

  風清揚一劍出手暗藏獨孤九劍中的三百六十種變化,只要你有招,就在他的變化之中!

  封不平的劍快,可他功力不夠,還是達不到極致。

  因此,他每出一招,風清揚都能一劍跟上。

  封不平的劍快,導致風清揚的劍也迅捷無倫。

  接連幾十招過后,風清揚已能破他劍法。

  可面對這個后輩,老人家到底心軟了,讓封不平將整整一百零八式狂風快劍使完,直到他劍招重復。

  玉女峰上狂風大作,風老先生一劍刺中風眼,劍尖懸停在封不平咽喉!

  封不平,敗了。

  他看了風清揚一眼,不再抬劍,而是求死朝風清揚的劍尖撞去。

  風老先生迅捷收劍,抬腳將封不平踢飛。

  “唉,癡兒.”

  風清揚幽幽一嘆:“小封,你又何必?”

  “師叔!”

  封不平跪在地上,重重朝風清揚叩頭,又將頭埋在地上,不愿抬起。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難以描述。

  三十年前,他與成不憂、叢不棄等人,還向本門劍法最厲害的風清揚師叔請教劍法。

  加之是劍宗長輩,其中親切,豈用多話。

  可惜物是人非,再難回到當初。

  封不平長跪不起,似要吐出心中苦水,又大喊一聲:“師叔!”

  他臉上的胭脂,已被淚水濕透。

  風清揚望著他這個樣子,也不知該說什么好。

  “方才的劍法有劍宗痕跡,我卻沒有見過,可是你創的。”

  “是。”

  “你又練了那陰譜上的武功?”

  “是。”

  風清揚踱了兩步:

  “這套劍法還是太重形表,雖然快,卻又做不到心劍合一,因為你的心沒在這劍上,導致到處都是斧鑿痕跡。”

  “你倒是好天賦,若能明劍心,悟劍意,也許能走到無招境。”

  “唉,怎得走上了歧途。”

  風老先生見他花枝招展,為他不值。

  提到這劍法,封不平卻固執道:“師叔,我的心就在劍上,我只剩下了這柄劍,我可以為之付出一切。”

  “你只想著報仇,心如何在劍上?”

  “那陣狂風很亂,你的心也很亂,我有沒有說錯。”

  聞聽此言,封不平沉默良久,又開口道:“師叔說得不錯,可是”

  他一下抬起頭:“可是弟子沒有做錯,難道不該報仇嗎?”

  “師叔既然在此,為何不重振華山劍宗!”

  風清揚卻看淡了,搖頭道:“劍宗氣宗,當年就不該爭,又有什么好爭的?”

  “我的話卻沒有人聽。”

  “即便你殺了岳不群,殺了所有的華山弟子,這是在振興門派嗎?只不過是延續當初的仇恨,爭一個誰對誰錯。”

  “你爭贏了,又如何?”

  風清揚朝華山上望去:“就算爭贏了,那些.唉,那些人也回不來了。”

  “當年那事之后,我已發誓不再理會江湖事。”

  封不平愣愣地看著老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的精神,像是一下子垮掉了。

  本以為劍宗長輩都已死絕,沒想到遇到一個曾經十分親切之人。

  這樣的長輩,卻在勸他放下仇恨,放下劍氣之爭。

  “去吧,下山去吧。”

  封不平在失神之間,又聽到老人的話。

  他長吸一口氣,直直地望著老人。

  “師叔.”

  念叨著兩個字,封不平又磕了一個響頭,等他抬起頭時,老人已經沒了蹤影。

  隨著老人消失,他的心仿佛也空了。

  他慢慢收起劍,不再看那些華山弟子一眼。

  封不平拖著沉重的步伐,旁人無法體會他的心情,一路低頭走到玉女峰下,不曾回望。

  他腦海中閃爍著走馬燈,那是關于他與華山的一切,直到老人最后一聲“走吧,下山去吧”。

  那一刻,走馬燈熄滅.

  封不平人還活著,心卻已死。

  華山腳下,他將劍抱在懷中,一路朝華陰走。

  他越是失神,這柄劍越讓他充實。

  慢慢地.

  他空掉的心,被懷中的劍填補上去,直至填滿。

  腦海中再也想不到其他東西,唯有這柄劍,這是他最后的依靠。

  封不平并非人劍合一,而是在信念崩塌之后,產生了遵從感。

  遵從劍的意志,遵從劍的一切。

  這是為劍所馭,為劍所役,為劍所奴,是為劍奴。

  封不平感受到劍的意志,從華陰朝中條山而去。

  那是他最后的歸所。

  孤獨的一柄劍,還有.中條山上的孤魂野鬼,正好為伴。

  可是,還沒有走出華陰城。

  一道道聲音傳入封不平的耳中。

  “端陽節快到了,瀟湘劍神馬上要論劍天下!聽說丐幫幫主與副幫主已經啟程!”

  “何止是丐幫,我聽說少林武當的方證大師與沖虛道長都出動了!”

  “天下正道豪杰齊聚雁城,劍神好大的魄力,這是要一人之力問劍天下嗎?!”

  “不敢想象雁城會有多少大人物出現!武林盛會,豈可錯過!”

  “備馬,快備馬!”

  封不平的目光沒什么變化,卻轉移了目標。

  從前往中條山改為南下衡陽。

  “論劍天下,論劍天下”

他癡癡念叨著  瀟湘劍神,這本是他刻意去躲避的對手。

  如今,卻迫不及待想與之一戰。

隨著封不平改道,不久之后便有江湖傳言  據說有一紅衣人抱劍南下,一路招惹到他的江湖人無不在他劍下一招喪命!

  此人的劍如風一般,那風無影,劍也無蹤。

  江湖人猜測,這神鬼莫測的用劍高手應當也是沖著瀟湘劍神去的。

  那些從陰譜陽譜中有所得之人,哪個不是練武成癡?

  瀟湘劍神縱然厲害,他們也常懷傲氣,不愿服輸,各都南下領教!

  端陽節還未到,江湖浪潮已在翻涌。

  崆峒山下,神拳二老背著包袱,穿過了涇河與胭脂河的懷抱,直下衡陽。

  “這瀟湘劍神確實厲害,但也太過氣盛。”

  “真以為這天下沒有英杰?”

  “不錯,聽聞他拳腳功夫也不差。”

  “不知道有沒有膽子領教我們剛柔并濟的玄空神拳?”

  “哈哈哈!”

  神拳二老領著數位崆峒弟子,在路上暢快大笑,他們身旁還有一名老者,非常沉默,不茍言笑。

  此人正是久不出世的崆峒掌門白虹子,玄空門、飛龍門、追魂門,尚在崆峒山的三門為他一人所掌。

  神拳二老說話時,也不朝掌門人瞧,直接將他當成空氣。

  因為他們知曉掌門人的寡淡性格。

  若不是有瀟湘劍神這樣千百年來少見的江湖奇才,掌門人一定還在練功,不會下山。

  他只是好奇,想去看上一眼.

  昆侖雪山前,震化子撕爛上衣,再一次展露心口的劍氣傷痕。

  “師兄,你盡管向劍神挑戰。”

  “就算再帶回一道劍氣也無妨,正好我們一道參研此中妙諦。”

  “好,我正想領教一下劍神大道。”

  短暫交流,昆侖派掌門人乾坤一劍震山子欣然南下。

  太室山,勝觀峰上。

  “左師兄,一切都和咱們預想中的一樣,那些人或有善意或有惡意,都不愿放過與瀟湘劍神一戰的機會。”

  鐘鎮衣著正常,聲音稍有尖細:“天下英杰有之,追名逐利者更是多不勝數。”

  “英雄齊聚,誰不想借此機會揚名立萬?”

  丁勉在一旁點頭:“當初在林家祖宅撕碎陽譜的六個怪人聽說實力大進,他們也朝衡陽去了,可真是熱鬧得很。”

  費彬露出欽佩之色:“左師兄果然妙計,這一招他趙榮必要生生接下。”

  “他會戰天下英豪,還能剩幾成功力?”

  陸柏跟著獻策:“劍氣再強那也是真氣所化,一旦他耗盡真氣,我們便找機會將之殺掉,以絕后患!”

  左冷禪道:“想必趙榮會有些震懾手段。”

  “我們安排的人便乘這個時候上,挑動那些武林人的情緒,叫趙榮沒有喘息之機。想和在福州一樣一劍將所有人嚇倒,那是休想。”

  “攪渾了雁城之水,我們再伺機而動。”

  “好!”

  “方證與沖虛已經啟程,我們也即刻動身。”

  “是!”

  嵩山派行動之時,泰山派、恒山派的人都已經到了黃州府。

  峨眉派金光上人向來不理江湖俗事。

  可此次動靜太大。

  松紋道人與松崖道人幾次出言,金光上人便遣師弟金頂上人與他們一道行動。

  正道各派齊聚,這等場合峨眉派不來人的話,以后大家聽了峨眉派三字都要低看幾眼。

  旁人會說:衡山論劍,你峨眉不敢去!

  松崖道人與松紋道人上次在福州就被震懾了一次,如今哪能咽下這口氣。

  左冷禪的陽謀,這些顧忌面皮之人,自然要往上湊一湊。

  江湖之大,總有例外。

  有些人哪怕不去衡陽,也不必在乎旁人說些什么。

  比如,點蒼派!

  摩鷹高崖上。

  鄒松清將自己收到的江湖消息告知了商素風。

  他很快就從師父口中得到答案:“不去。”

  商素風一雙鷹目愈發銳利,他朝著對面鷹崖一指:“你可曾見過成群結隊的蒼鷹?”

  鄒松清道:“不曾。”

  “不錯,成群而飛的,多半只是麻雀。”

  “這些麻雀,只能是蒼鷹的口糧。”

  聽了商素風的話,鄒松清渾身一震,又見師父背對著他,聲音徐徐響徹高崖:

  “與劍神論劍,天下間沒有人比為師更了解。”

  “等為師練成神功,自然會有蒼鷹與蒼鷹之間的對峙。”

  “是!!”

  鄒松清激動地喊出聲音,情不自禁地朝師父彎腰一拜。

  師父可是與劍神論劍百招的人物!

  那些去了衡陽的人,誰能與劍神過百招?即便他不去衡陽,旁人也無可指摘。

  在大理武林,師父已被尊為點蒼神劍。

  這次劍神論劍天下,鄒松清聽了師父一言,瞬間感覺這摩鷹高崖會變成點蒼派乃至大理武林的一處圣地!

  五月初一,五神峰。

  一道青影點著高崖輕盈而下,道旁山霧,就像是被一劍斬過,切斷分開。

  負責守山的兩名老者拱手見禮。

  一字電劍與五路神眼睛大亮,炯炯目光之中,那股興奮之情簡直讓他們顫抖。

  二人豈能不知江湖上發生了什么?!

  江湖大浪,無盡拍打著雁城堤岸!

  衡陽城內,已是豺狼遍地,虎踞龍盤!

  兩位守山人看向天山之西,他們的眼中,打西邊來的那已經不是一道青衣人影。

  而是一柄劍!

  一柄出鞘神劍.!

  仲夏之月,天山之巔,劍神西來,衡山論劍.!

  感謝月下聽曲、數字哥書友100504182726781、數字哥20201113102111482、數字哥20220226090133660、數字哥1708032377094881280的100點幣打賞!

感謝諸位江湖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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