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啊,看你真輕閑,啥也不干,就在馬號蹲著,人就給你把東西送過來了,這可都是錢啊。”許成軍由衷的說道。
“那也挺難。”李龍一邊把那些葦把子往起垛一邊說道,“我這任務是一萬個,靠這些零敲碎打差的遠。我這邊還得找人好好去弄,不然到期任務交不了。”
“我覺得肯定能交,你能給開出一毛五一個葦把子的價,那隊里大部分人都想跟你干,你說你偏偏在最關鍵的那幾天去了山里……”
“我也不想啊,以往打葦子都是半個月后,誰知道今年提前啊。”李龍也是苦笑,“早知道我就不去山里了,那兩萬個葦把子我都能接下來。”
他已經知道,那個王天成的表姐夫是縣供銷社的一個副主任,所以這活原本是李龍的,但李龍不在,人家打保票能把任務完成,自然就得給人分一份。
李龍能接到剩下的活,一方面有李向前的努力,一方面有他先前完成任務的信譽擔保,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面,是這一次石城大案,專案組給供銷社發來的表彰通報。
那通報為了保護李龍的信息,只讓幾個負責人看,這對供銷社來說是挺大的榮譽了,也正因為如此,領導臉上有光,所以李向前說給李龍留一些活,領導也能同意。
所以就憑這面子,李龍如果能早幾天回來,真是能把所有的活都接過來。
只能說運氣槽還不夠滿,沒辦法。
“那隊里大多數人都在給那個姓王的打葦子,你這邊……”許成軍有些擔心。
“我哥從其他地方找些人,先頂上。”李龍沒說如果這任務完成的好,后續還有活的事,他說道:“反正壯勞力,只要不怕苦,那掙錢的活,想來的人肯定是很多的。”
“這倒是實話。你給那么高的工錢,我都想來了。”許成軍擺擺手,“不說了,我先去打葦子了,趕緊把胡老二那邊的任務給弄完,如果你這邊還沒搞好,那我就過來給你打葦子。”
“行。”
李龍也看出來了,比較樸實的人家,基本上都是按規矩,先前和胡老二簽了紙的,那就老老實實先給那邊打葦子。
反倒是那些平時比較奸滑的,只管掙錢的,都是偷偷把打好的葦把子送到自己這邊來,先拿到錢再說。
李龍也沒管那么多,他這邊得等到李建國把人弄來,自己安排好后,再去到縣里買糧,買其他東西。
畢竟真要來十來口子人,一天消耗的糧食就不少了。雖然老羅叔這邊大院子里秋天收獲的蘿卜大白菜洋芋肯定是夠的,但最主要的還是主食。
等到快中午的時候,李龍這邊饅頭已經蒸好,大鍋的洋芋片也準備炒了,外面傳來了說話聲和一陣子腳步聲。
來了。
老羅叔炒菜,李龍迎了出去,然后就看到差不多十個人背著鋪蓋走了過來,李建國推著自行車走在中間,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在那里邊走邊說著:
“就是這里了。住的條件差些,將就一點。聞著味兒沒有?飯差多應該準備好了,你們到了就直接吃飯,下午就可以干活。這活是論件,你們三家子人,最好就是組合在一起,最后壓出來多少葦把子,一塊算錢,怎么樣?”
“行啊行啊。”那漢子一點意見都沒有,“老李,我就這么跟你說吧,管吃管住,你也別說一毛五,一毛就行。咱們都是老鄉,你對咱好,咱們也不是鉆錢眼里面的。我帶來的都是壯勞力,一天吃飯飯錢可不老少,我們合計了一下,就這么定了,一個葦把子一毛……”
“價錢另說,但這質量必須保證,不然到時我那兄弟要不收,你們也不能吵……”
“這個你放心!咱干活憑良心!你們說出標準來,我們做出來的要標準不夠,我們拆了燒火!”
說話的時候,已經到了老馬號的門口,李龍有些意外的是這其中還有三個女人。一個三十四歲的中年女人,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婆娘,還有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
這住著就有點麻煩了。
“來來來,老韓,我給你說,這就是我弟,李龍。我給你們說的這活,就是他從供銷社那邊拿過來的,到晚上交貨給錢也是他給……”
“你兄弟真年輕,這叫啥?年輕……有。有……有為,嗯,就這話!”老韓笑著說。
“老韓大哥你好。”李龍迎了過來,“歡迎歡迎啊,先進來,把東西放下吧,馬上就開飯。”
“喲,白面饅頭,這伙食……老李啊,”老韓看著已經揭開蒸籠露出來的饅頭,扭頭對李建國說,“這飯有點過了,咱有點過意不去啊。”
“這個你們別管,你們的任務就是干活。咱吃啥,你們就吃啥。”李建國看李龍準備的這么好,面子上真有光,“今天第一天到,那肯定得吃點好的,饅頭管夠,菜里有肉,不然哪有勁干活?
當然,后面要吃發糕、喝苞谷面糊糊,那你們也得受著,小龍他們在這里吃啥你們也吃啥,這沒問題吧?”
“那能有啥問題?就憑著伙食,俺們誰要是偷奸耍滑,那我第一個不答應!”
三個家庭,中年人小伙子把鋪蓋放在了靠李龍住的屋,女人的屋在最里面。雖然已經靠近鹿圈了,但這里最安全。
鋪蓋鋪好,中年人小伙子們在里面說說笑笑,剛來時候的好奇和忐忑被喜悅和開心所代替。第一頓就吃白面饅頭,那主家肯定是不會虧待自己這些人的。
畢竟就是在團場那邊,這年頭一年到頭能吃到多少回白面饅頭?
曾經有一段時間,兵團的生活質量還是不如地方的。畢竟地方在包產到戶后,錢賺多賺少不提,至少吃的方面質量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來來來,開飯了。”李龍在廚房門口喊著,“饅頭在這里,你們自己拿,三籠饅頭,吃多少拿多少。菜你們出來一個人給打,飯盆都帶了吧?一次不要打多,打完再盛。還有,鍋里有菜湯,吃過飯喝點,順順嗓子。大茶壺和廚房的盆里有溫開水,下午干活的時候,有帶水壺的自己灌……”
李龍把事情交待清楚后,就被李建國拉到了一邊。
“這次過來一共三家人,都是沾親帶故的,剛才我說話的那個是老韓,就是先前給你說過,和我不打不相識的。那大嫂是他老婆,帶著兩個兒子過來的。還有一家是夫妻兩個帶一個丫頭,姓張,也十八十九了。還有一家就是老爹帶兩個兒子,一共十個人。”
“行哩,剛好可以按家算數字,這樣錢方面也不用爭啥的。”
老韓大哥叫韓本忠,他妻子叫鄭秀梅,兩個兒子一個叫大春,一個叫大橋,這名起的真接地氣。
姓張的叫張老實,三十多歲,是鄭秀梅的表弟,妻子叫何蘋,女兒叫張敏。
另外一家老爹是鄭松林,兩個兒子鄭大剛,鄭小剛。這是鄭秀梅的親戚,堂弟。
都沾親帶故,在老家生活不好,跑北疆這邊討生活,然后就落戶到了兵團。
“小龍啊,后面做飯的事情你們就別管了。你大嫂帶著兩個女人在這邊抽葦子,壓葦把子,就手就把飯做了。”韓本忠邊吃著饅頭邊給李龍說,“你們這邊準備太好,做的太多,我們都不好意思要錢了。”
“行行,”李龍笑著說,“那呆會兒我給你們把手套發一下。這打葦子抽葦子都得用手套。細鐵絲就放在院子里,你們隨取隨用。壓葦把子的鉗子這里有兩個,你們換著用,我看能不能再找一個……”
“不用不用,兩個就夠了。輪換著用就行。”韓本忠不想再讓李龍麻煩了,“我們都是自己人,不會爭起來的,剩下的你就別管了。”
李龍笑著答應下來。
李建國也在這里吃了飯,因為飯后他還要帶著韓本忠等人去到葦湖那邊,指示打葦子的位置。同時也是給隊里其他打葦子的人提個醒,這些人是他帶過來的,別讓隊里人給欺生了。
李龍吃過飯后,就去趕了馬車,拉了木頭,到縣里買糧去了。這次他不光買糧,還要把家里的木頭載成木頭板子。暫時讓這些人住在麥草鋪的地上沒問題,后面如果還有弄葦把子的活,他們要住的時間長,那就得架木板床。畢竟初冬的時候地上就冷了,還潮。
還需要買兩個爐子架在房子里,不然太冷也不行。最好能弄個火墻啥的——到時看吧。
李龍走后,韓大春悄聲對他爹說:
“爸,這……這……吃的真好哩……就沒想到能吃這么好……就是這……這……這住的有點破,還住……住……住地上。”
他是個結巴,說話一激動就不連貫了。
“行了,別挑挑撿撿的了。”韓本忠拍了他一巴掌:“有白面饅頭也堵不住你的嘴!”
“那……那……大橋吃了三個饅頭……比……比。比我還多吃一個哩。”大春有些不滿,為啥弟弟悶頭吃,老爹就不管,自己只是說了一句就挨巴掌。
“那你弟是不說話,你說話了,那讓人聽到多不好?”韓本忠恨鐵不成鋼,“人主家對咱好,咱就好好干活!呆會兒割葦子可不能偷懶,不然捶死你。”
這時候韓本忠可沒有了和李建國李龍說話的笑臉。這老鄉兄弟倆都是實在人,那自己這邊就不能丟面子,得給老鄉長臉。李建國路上把事情說清楚了,這活本隊因為有競爭,沒多少人接,所以才找的外援。
按韓本忠的盤算,一家三四口人,一天怎么也能弄出百來個葦把子,一個一毛五,那就是十來塊錢……這么好的事情,能輪到自己,那真是燒高香了,怎么可能不盡力?
這也是他叫的人都是親戚的原因。親戚知根知底,自己這個帶頭的好好說,親戚干活也能賣力。換別人,要是不下力氣,耍滑頭,他還真不好管。
等李龍從縣里拉來一堆木頭板子,和四大袋子糧、兩個鐵皮爐子的時候,這邊三個女人已經在老馬號的院子里抽起了葦子。打來的葦子堆了不少——李龍猜測這都是人扛回來的。
這路可不近!
沒辦法,這年頭運輸工具少,別說馬車驢車,架子車都少,人力還是占很大的部分。
他急忙招呼人把東西卸下來,然后等韓本忠他們再把葦子運過來的時候,就直接把馬車交了過去。
李建國他們也在一起打葦子,梁月梅就沒參與。李建國這邊算是友情贊助一樣,至于算錢,李龍最后會另算。
就光拉來這些人,換一般關系,這中介人一個人頭也能抽不少錢。
當天晚上,隊里那些送葦把子的人過來看時,馬號院子里已經熱火朝天的忙碌起來。
頭一天開始,以老韓家為首的三家弄出來的葦把子并不多,畢竟才開始干,大約有幾十個。
而早上陶大強他們一起過來的那些人一天下來,送過來了葦把子有兩百多個。
李龍檢查過后,一一付了現錢。
老韓他們這邊真就一個不合格的也沒有。而隊里那些倒有幾個不合格的,那些人也不糾結,笑嘻嘻的把不合格的就拉回去了。
而最后悄悄送來的葦把子還有一百多個,這其中不合格的多一些,李龍也沒說啥,挑出來讓他們帶回去。
這一天收到的有近五百個葦把子,李龍付出的錢是一百多,主要還是有糧、有爐子。
這都是值得的。
李龍這邊挺開心,但胡老二那邊就不怎么開心了。
從昨天開始,他收到的葦把子的數量就明顯少了。李龍回來,葦把子任務的完成情況肯定受影響,這他是有心理準備的。
但他打聽過了,李龍沒找他定下來的那些人,而是找了那些沒答應他的人,還從外面拉來了人,這讓他沒辦法使手段。
人家干的光明正大,他這邊就算恨得牙癢癢也沒辦法。
但李龍直接把一個葦把子價格提到一毛五,這就讓他很是生氣了。
這不是逼著自己這邊的人倒戈嗎?
他一個馬仔還偏偏作不了主,只能匆匆趕到公社去找王天成。
這事,也只有王天成有破解的辦法——在胡老二看來,只要王天成也漲價,那這事肯定就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