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燥熱難當。
曹玉昆換了一身短袖T恤、大褲衩子的衣服,手里拎個當地居民很喜歡的籃子,像一個普通的紅空居民一樣下了樓,溜溜達達,不一會兒就到了附近的室內菜市場,開始逛了起來——最近月余,他的粵語有了不小進步,但很多字詞依然說不準,本地人是肯定一耳朵就能聽出來的那種。
好在不影響交流。
只不過他的個人形象在那里擺著,哪怕脫了西裝長褲,換上T恤大褲衩子,也注定了他實在是無法真正的融入人群——菜市場里有一家算一家,幾乎都是第一時間就能聽出他的口音不正常,但也同樣是有一家算一家,男男女女,都要忍不住盯著他多看幾眼。女性尤甚。
盡管他是個清清楚楚的“大陸仔”,但大家對待他都相當友善。
其實,紅空人對內地人的歧視,是由來已久的,從稱呼里就能感覺得到——從早年的“撈松”(諧音老兄),到后來的“阿燦”和“表叔”,始終有一定的貶義,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已經有“大圈仔”稱呼,現在較普遍的是“大陸仔”、“大陸妹”。至于到二十年之后,也依然會有不少紅空的網民用“蝗蟲”、“強國人”等貶稱詞匯,排斥、貶低之意,始終很明顯。
但曹玉昆一米八多的大高個,體型一看就挺拔矯健,形容又俊朗到不像話,若是笑一笑的話,幾乎是個女人,看到就免不了要迷糊一下,實在是讓人不大容易生起不好的心思來——他一路走過,身后就是一路的議論。
“這個大陸仔好靚仔!”
“是啊!比華仔還要靚仔哦!”
“可能也是來當明星的嘍!像是李連杰。”
“也有可能是唱歌啦!”
“他都肯定紅,那么靚仔!”
諸如此類。
其實曹玉昆在魔都的時候出入各種場合,也大差不差的有這種待遇了,反倒是在富平縣,他當初畢竟是高中生,混小子一個而已,形象再出眾,整天流里流氣的,出現在審美稍微正常的成年人眼中,也很難說就有多少獨特的魅力。
反倒是魔都之行結束之后,尤其是最近一個來月,如此長時間的抗住各種壓力,堅定地推行自己的計劃,使得他身上莫名地就又多了一抹成熟的魅力。
臉嫩,但氣質成熟。
但凡是個審美正常的女人,哪可能不想多看幾眼呢?
而且事實上來紅空這邊個把月,他還有一種新的感悟——三十年前的這個1992年的紅空,其實跟后世的國內挺像的。
資本發達,娛樂發達,資訊和傳媒也發達。
所以這時候的紅空人,其實要遠比此時此刻的大陸人更加的崇拜資本家和有錢人,也更加的推崇顏值——某些時候甚至還要更甚于2020年代的內陸。
一切都已經被資本給異化了。
你有錢,你就牛逼,大家就都尊敬你、崇拜伱。
你長得好看,大家就都默認你會更容易成功,更容易賺到錢……
正在邊走邊看、時不時問價,身邊卻忽然有人叫他,“曹生?”
曹玉昆愕然回頭,居然是阿豪律師,方志豪。
“哇,真的是你啊曹生,你在……買菜?”
“對呀!你怎么也在這里?”
“我家就住這附近啊!”
“哦哦!”
曹玉昆腦子里過了一下“怪不得他推薦的注冊地址在這附近”的問題,臉上倒是沒什么異樣,翻到跟他聊天,“你這是下班了?也買菜?”
“是啊,剛下班,不過我是來幫忙的,我家在這里有攤位的,賣魚!曹生要不要吃魚,我送你啊!”
啊……曹玉昆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什么過去的這些天里,自己聞著阿豪律師身上總是隱隱約約的有一點魚腥味!
很快就被他拉到了他家的攤位前,果然是賣魚的!
他很快就熱情地介紹,他的爸媽,還有一個妹妹,這時候都在幫著賣魚——妹妹好漂亮!然而……阿豪雖然也算不難看吧,但跟帥似乎不怎么沾邊,不知道怎么會有那么漂亮的一個妹妹的!
真的好漂亮,個子不高,白白嫩嫩的,看著年齡不大,雖然穿著賣魚的皮衣褲,但難掩那種身材很好的身架之美,而且臉蛋兒還是那種相當清純的漂亮。
講真,現在的曹玉昆,早已不是穿越前上輩子那種,連相個親都要被三十多歲的剩女嫌棄這嫌棄那的時候了,穿越雖然也就短短半年多,但他也算吃過見過了——其實就他這半年打過交道的女孩子而言,哪怕是如周愛敏這般有名的玉女明星,在他看來雖依然算得麗色,但也并不比宋玉華、宋玉倩、謝小雨、黃佳穎她們出色到哪里去!
江南之地,本就出秀色嘛!
然而不得不承認,這女孩兒哪怕是以曹玉昆當下絕對算得挑剔的眼光看過去,也依然是相當頂的顏值和身段兒——但是感覺這女孩兒挺厲害的!
被阿豪律師扯著過去的工夫,她正在跟一個買魚客吵架,很兇的樣子!
有點黃佳穎說話的風采。
甚至比黃佳穎還要更兇。
點頭,打招呼,聽阿豪律師說這是他的大客戶,一個從大陸來的大老板,他爸媽明顯就都又添了些客氣,反倒是妹妹,明明剛才兇得要死,這會子看見曹玉昆,卻忽然有點害羞似的,都不知道要回話,只是盯著看。
到底讓他爸媽給挑了一條魚,也堅持讓過了秤、付了錢,然后才跟阿豪站在攤位前說自己住膩了酒店,剛在附近租了套房子住的事情。
一聊,居然還是相鄰的樓。
這顯然是他們家的得意之事——阿豪說,他家房子買來五年了,趕在87年買的,那時候紅空的房價忽然暴跌,他們算是抄了底,一平米剛過一萬港紙。
說著話,他又表示,既然曹生都已經住在附近了,那大家就已經是鄰居,于是邀請他干脆晚上到家里來吃飯——據說再有一個小時,這里就要半收攤了,到時候會只留下爸爸在這里,再賣半小時,八點菜市場就要徹底關門。
曹玉昆婉拒了,又閑聊幾句,這才脫身。
但走出去幾步,忽然心生感應一般,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女孩兒也正看著自己。
許久不做飯,手藝沒丟干凈,給自己弄了四菜一湯,守著那視野里紅空的萬家燈火,曹玉昆自斟自飲,干掉了一整瓶的茅子,也不收拾,不刷盤子,簡單沖個澡,往床上一癱,呼呼就是一大覺。
只是,這里到底不比老家富平,更是跟爸媽給自己守著的那座小土樓,完全無法相提并論——睡不那么沉,半夜時竟還起了一次。
第二天醒來時,雖然也就才剛六點出頭,但窗外天色卻已是大亮,曹玉昆癱在床上,只覺有些說不出的茫然空洞。
但這一覺睡得,畢竟還是比之前要好多了。
他還是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來。
其實現在需要他作為商路開拓者,跑到紅空來做的事情,已經基本上完成了,接下來就是之前完成的各個階段的逐步對接,最終如果真能如自己所愿把飲料賣開的話,就逐漸形成流程——到那個時候,反倒是應該著手要租個辦公地址,招幾個跑腿、處理公司日常的文員的時候。
洗漱過,他正要下樓跑步,卻剛走出樓道,忽然就看見門口站了個熟悉的面孔——“呃,雷猴啊!”
女孩兒當然是第一時刻就也發現了他,俏臉紅撲撲的,主動過來伸出手,用的居然是半生不熟有點生硬的普通話,“你好,我叫方麗菁!現在在中文大學讀書!我是方志豪的妹妹,很高興認識你!”
曹玉昆跟她握手,“你好!”
她俏臉微微地仰著,雖然有點臉紅,但是很勇敢的樣子,“你的普通話說的好好,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比較方便,我可以跟你聊聊天嗎?”
隨后她還鄭重強調,“我希望能多學學普通話口語。”
曹玉昆不由失笑。
他這一笑,女孩兒臉蛋兒上紅的頓時就又重了一個色度,而她即便是再勇敢,這時候面對這笑,也是感覺有些扛不住似的,羞怯而又不滿地說:“你笑什么?”
曹玉昆趕緊擺手,“別誤會,沒別的意思!”
想了想,他說:“我最近倒是有時間,不過讓我陪你說普通話的話,我有一個條件……你也得陪我說粵語,我也想學粵語!”
她的眼睛頓時就亮起來,很開心,“那正好,我們互相幫忙!”
“好!”
這回是曹玉昆主動伸出手,“互相幫忙!”
女孩兒很開心地跟他第二次握手,眼中的興奮之色滿到幾乎要溢出來,“我一般周一到周五都有課,下午偶爾沒課,周六周日沒課。不過沒課的時候,我可能還要幫家里賣魚,你呢?什么時候有空閑時間?”
曹玉昆想了想,說:“我最近……除了要買菜做飯,其他時候倒是都有時間。”
她更開心了,“買菜好簡單,做飯也好簡單,那我有時間就上去找你可以嗎?我記住了,你住在1401房間!”
“可以!”
“你把手給我!”
“哈?”
曹玉昆愣了一下,把手遞給她,她也不知道從哪里,忽然拔出一支鋼筆來,一手握住曹玉昆的手,一手在他手心里寫,寫完了,展示給他看。
“這是我家的電話!”
一個意外的小插曲。
看著女孩兒開心地跑開的樣子,曹玉昆卻是不由得在原地站住了,雙手抱胸,心里有些說不出的開心——前后兩輩子,把高中時候跟初戀的情投意合的小曖昧不計入內的話,這是他親身經歷的第一次被女孩子追求。
馬中赤兔當然收到過不止一封情書,但那不算,那時候他還沒來。
扈子紅也不算——她那實在是不能被歸類為追求,那是江湖兒女絲毫都不見做作的、紅果果的勾引!
感覺還……挺好的!
她當天下午就找來了。
曹玉昆也不矯情,穿著T恤大褲衩子接待了她,還給切了盤水果端過去,她反倒是一進了家門,就頓時失去了之前早上跑門口主動堵人的勇敢,坐在沙發上,顯得格外的拘束,臉也始終紅撲撲的。
聊開了之后,才感覺好了些。
她走的是她哥哥已經走通了的那條路,前年考入中文大學,讀了法律,據她自己說,成績很好,但是卻也打算將來畢業后就出來工作。
“賣魚其實好辛苦的,還掙不到多少錢,像我們這樣的人家,繼續往上讀碩士,當然就會顯得很不懂事啊!讀碩士一年要好多錢!”
“我哥哥就很好啊,他現在每個月都有一萬多好拿,收入算很高了。”
“你不要相信那些啊,人均一萬八千米刀,哪里有可能!那要十四萬港紙了!反正我身邊認識的絕大多數人,都賺不到這個數字!我哥哥一年大概能賺到這個數字,可他已經是收入很高的那一撥了!普通人一個月就是五千六千嘍!紅空的有錢人太有錢了,我們哪里能跟有錢人平均?李佳誠一個月賺多少,我們賺多少?我愿意分一半收入給他,他愿意分一半給我嗎?”
果然,一旦漸漸熟悉起來,主要是那股子進到別的男人家里的羞澀感消退了,她很快就又展現出很能說的那股子架勢來。
倒是言之在理。
曹玉昆也回應她,“是哦,來到紅空,常聽的一句話就是,最富不過李佳誠,最美不過李佳欣!紅空的有錢人的確很有錢!”
“對呀!不過我也不羨慕他們,我畢了業之后可以讓我哥哥帶我入行,會比其他人還要更快一些,一個月能拿到一萬港紙,我就很開心了!”
說到這里,她不由得看著曹玉昆,忽然問:“我聽哥哥說,你在做飲料生意,說是把大陸產的飲料,運到這邊來賣,會好賣嗎?”
曹玉昆一臉隨意,“我也不知道啊!試試嘛!已經幾百萬投進去了,多少總能賣出去幾瓶吧?到時候飲料上市了,我送你喝!”
她一挺胸脯,“我到時候帶同學去買,支持你!”
曹玉昆哈哈大笑,然后趕緊道謝。
其實感覺得出來,她家不算富裕——有房子,這是最大的底氣了,但一個三室一廳八十來平的房子里,不但要住她和爸媽,關鍵是她哥哥方志豪三年前還結婚了,前年生了一個小男孩。
等于是兩家六口人,分住三個臥室。
而作為家里唯一一個沒有收入的成年人,方麗菁卻單獨住著一個房間。
她有些黃佳穎的心直口快,聊到認真處,就直言不諱地說,“等我拿到學位,就去找工作,有了收入,我一定會盡快搬出來,像你租的這種房子,我肯定租不起,但我可以租個兩百尺三百尺的,一個月一千來塊就夠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她一臉面對未來生活的熱忱,和信心滿滿,“然后我就攢錢,我花錢很少的,而且我工作肯定努力,一年能賺到十萬港紙,我就能存六七萬,慢慢存多了,就可以買自己的房子了!”
講真,聽她說這些的時候,曹玉昆有些像是忽然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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