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大營中一片沉默,隨即便是人聲鼎沸,巡撫趙天寶身邊像是各種聲音突然間進發出來,接著布政司、按察司、都司等三司官員紛紛怒喝,沖出大營,向陳實追去。崇文 然后便是新鄉省各種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如喪考妣一般,一邊怒罵落淚,一邊清點錦衣衛,出營捉拿反賊。
天祿府主、地綱府主、黃庭府主沖得最快。
趙家四府,趙彥龍是玄英府主,竟被人趁著瓷化,炸毀元神,格殺肉身,所謂物傷其類,他們看在眼中,恨在心頭,自然要沖出去為趙彥龍報仇雪恨。
巡撫趙天寶面色陰沉,抬起腳步,這一步抬起落下,他便已經來到空中,平步青云,不外如是。
他的氣息已經徹底綻放開來,方圓數里的一切人、物,皆如同被搬山符鎮壓一般,仿佛扛著一座金山行走。
他的身后,元神浮現,高十余丈,巍峨壯觀。
元神面帶怒色,如忿怒明王,說不出的猙獰恐怖,壓迫感十足。
適才那些沖出大營準備立功的錦衣衛,頓時紛紛被他氣勢鎮壓,動彈不得。
而其他各府豢養的騎士兵將,馬匹紛紛停頓下來,不愿再向前走,只有各司官員才能對抗巡撫趙天寶的氣勢壓制,
不過他們也是做個表態,此刻巡撫趙天寶氣勢綻放,表明要自己親自處死殺害兇手,他們自然故意落后一步。
天祿、地綱、黃庭三府的高手并未停下腳步,依舊向前狂奔,速度極快,與陳實的距離飛速拉近,
陳實盡管動用了甲馬符,速度大增,但怎么能比得上這些趙家的精英 遠遠的,便有人祭起自己的金丹,前后二十多枚金丹,沿著省道向前飛去,所過之處,兩旁樹木,樹葉宛如被無數無形的銀針穿透,變得千瘡百孔,樹身也跟著扭曲,彎折!
道路兩旁的河水也像是翻了鍋一般,水中咕嘟咕嘟的冒著氣泡,散發騰騰熱氣!
又有諸多元嬰飛出,所過之處,甚至連省道的地面也出現龜裂的現象!這是金丹、元嬰的力量外溢散發造成的破壞。
倘若是平時祭起金丹、元嬰,因為處在平衡之中,看似沒有任何威力,但只要催動金丹、元嬰,其力量便會變得極為恐怖。
趙家人憤怒到了極點。
當著他們的面,殺了他們一位府主,一位親人,對方就算是天王老子,他們也要殺了為趙彥龍報仇,更何況對方不是天王老子,而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他們速度雖快,但巡撫趙天寶的速度更快,第二步邁出之時,便已經來到陳實的上方。
就在這時,他的內心突然變得無比平和,剛才的怒氣,不翼而飛。
甚至連他凜冽沛然的殺意,此刻突然不見蹤影,心平氣和,有如得道老僧。
平和到沒有任何情緒情感波動。
下方,那些追殺而來的各府高手,此刻也突然心境恢復平和,雜念不生,殺意不起,仿佛吃齋念佛了一輩子,便是連只螞蟻也不舍得踩死,更何況去殺人 接著,他們看到一個打著油紙傘的黑衣年輕人站在路邊。
巡撫趙天寶心中凜然,想讓自己緊張起來,但是偏偏緊張不起來,想讓自己恐懼,但恐懼之心也消失了。
“走!”
他的理智告訴他,遇到了難以想象的高手,他當即轉身,向那些追來的趙家高手道“回省城。”
那些趙家高手也如他一般面色祥和,收起金丹和元嬰,轉過身向省城走。
而其他追上來的官員見狀也紛紛停下,驚疑不定的看著巡撫等人。道路邊,撐著油紙傘的黑衣青年面帶微笑,目送陳實狂飆而去,突然,一只蒼老有力的手握住油紙傘的把柄,將這柄油紙傘奪走。
黑衣玄山有些無奈,道:“都娃子,我這件寶物并不能幫你徹底鎮壓魔性,白天尚好,但是到了夜間月亮出來,你便危險了。
陳寅都握著傘柄,如尋常一般,道:“錯了。不是我危險了,是世人危險了。
他打著油紙傘,徑自離去,
“不要大開殺戒。”
黑衣玄山道,“你現在的狀態很不穩,殺生會讓你以更快的速度墮落。陳寅都揮了揮手:“我手持平常傘,心是平常心。”
巡撫趙天寶返回府衙,趙家的一眾高手也回到了各自家中,其他人也是如此,以為怪事。
趙天寶命侍女給自己沏茶,待到茶水到了嘴邊,他的那種老佛心態突然消失,隨之而來的則是憤怒和恐懼,端著茶杯的手也在抖,讓茶杯和茶托撞得叮叮作響,茶水也酒到身上。
趙天寶放下茶杯,手還在抖,不聽使喚。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影響心態的,以他這等修為境界,又怎么會被人影響心態 然而他偏偏就被影響了,放下了報仇心憤怒心,就這樣心平氣和的回到家,一路上竟然沒有起過殺心,起過反抗之心!
他不知該如何對抗這種影響,甚至不知道對方是怎么影響到他的!廠這種手段,太可怕了!
侍女見他茶水灑到身上,急忙跪下,便要給他擦拭,趙天寶揮了揮手,讓侍女退下,平時他很喜歡這個侍女的,偶爾還會故意往身上酒點茶水,讓侍女來擦,提升點情趣。
他記得他第一次給這個侍女開苞,便是用的這個辦法,故意端茶不穩,往身上酒點水,讓她來擦,擦得興起便動手。那侍女也是有意,于是半推半就。
但今日便沒有這種念頭。
他定了定神。
“彥龍的仇,不能不報!
過了片刻,他穩住心神,低聲道,“這個大仇不報,我趙家無法在新鄉省立足!我趙家要成為世家,要千秋萬代的傳下去,便必須誅殺那小子,滅其滿門,夷其族!要殺到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才能震懾其他世家!"
"所以,我的孫兒必須死,對么"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
趙天寶心中一驚,急忙起身,卻見一個身著壽衣的老者撐著一把青色油紙傘走入書房。
那老者身材頗為高大,身上的衣裳令人有些不適,面色也有些發青。面對趙天寶,盡顯從容,進入巡撫的書房便像是進入自己家一般,絲毫沒有見外。
"我總是擔心,我走之后,我那孫兒便無人照顧,會被人欺辱。他這一輩子太可憐了,遭受了不少折磨,我不能讓他繼續吃苦。但是我又不能所有仇家和對他有惡意的人殺光,所以有一個解決一個,這樣我才能安心死去。”
陳寅都單手撐傘,看向趙天寶,道,“你管家不嚴,導致趙家子弟為非作歹,為禍鄉鄰,以至于為你趙家招來大禍。我一直很忍讓,縱容伱趙家,你們前幾次對我孫兒下手,我也只是看著,并未插手。但此次不行,我必須要插手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濫殺無辜,只殺你一人。”
趙天寶眼角劇烈跳動,感受到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滅掉一個世家,很難,我曾經試過很多次。但滅掉你們趙家,不難。”
陳寅都道,“你死后之后,你們趙家群龍無首,便會有人取代趙家,治你們造成魔變的罪。趙家滿門,能存活下來多少,很難說。"
趙天寶毛骨悚然,喝道:“閣下何人我與西京內閣嚴閣老,關系匪淺…”
“死人沒有任何價值。"
陳寅都搖了搖頭,道,“我并非不講理的人,我來殺你,是為了絕后患。但我不介意你反抗,你若是能殺了我,你便可以活命,再順帶干掉我那孫兒。你還有遺言嗎"
趙天寶自知對方找上門來,絕不可能放下這段恩怨,當即道:“閣下稍待。"他研墨提筆,在紙上寫下遺訓,過了片刻,這才放下筆,道:“閣下遠道而來必然是有了十足準備,但我也不會坐以待斃。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請!"
他催動元神,元神與神胎相合!
書房中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窗欞嘩啦啦震動,接著一切平息。18陳寅都撐著青紙傘走出書房,轉身關上房門,飄然而去。
只見天空下起雨來,淅淅瀝瀝。
雨不算大。
老者,青傘,行于雨中,漸行漸遠。
過了許久,前來收拾茶具的侍女這才發現巡撫趙天寶趙大人已死,書房中發出刺耳的尖叫。
新鄉省趙府,一片大亂。
巡撫夫人拿到趙天寶的遺書,卻見紙上寫著的是自己身死之后,趙家必會遭到其他世閥的打擊,乾陽山魔變的罪責也會被丟在趙家頭上,讓拿到遺書之人不要聲張帶著一部分趙家年輕子弟和家當,立刻離開新鄉,隱姓埋名,為趙家保留血脈。
巡撫夫人立刻命人前去準備,只見府中一片大亂。
大廈將傾。
一個世家的倒下,往往來得很是突然。
只是陳實并不知曉此事。
他殺了趙彥龍,一路狂奔,追上李天青,二人逃回乾陽山,驚魂甫定。
兩人小心翼翼向黃坡村走去,唯恐有省城的強者提前一步到達黃坡村,將兩人繩之以法。
路上,他們居然看到了行走的人,雖然尚未完全解除瓷化,但的確是在行走!
“小十,水里有魚在游!”李天青有所發現,叫道。
陳實來到溝渠邊,果然看到水底有魚兒游動,還有魚跳出水面。
突然,遠處的山林中傳來悠揚綿長的吼聲,洪亮,宏大,那是異獸蘇醒時發出的吼聲,倘若在山中,還以為是龍的叫聲。不過陳實曾經追尋過這種聲音,并未找到聲音來源。
他又驚又喜。
活過來了。
乾陽山挺過了這次魔變,又活過來了!
他們回到黃坡村,黃坡村中一群鴨子嘎嘎叫著,搖擺著屁股往外走,不過一向放鴨子的玉珠沒有跟著,應該是身體還未從瓷化中徹底恢復。
陳實抓住一只鴨子,那鴨子下了一枚鴨蛋給他,然后擺了擺屁股,跟上鴨子大部隊。
陳實抓著溫熱的鴨蛋,過了片刻才見玉珠慢吞吞的走出來,應該是不放心鴨群 陳實快步向村里走去,村民們正在慢吞吞的挪動腳步,小心翼翼,相互打著招呼看起來精神還算不錯。
陳實加快腳步,來到村子中央,原本瓷化的神樹,此刻也恢復生機,郁郁蔥蔥神樹的相,那個少女坐在樹上,看到他接近,向他伸出手,手中是顆紅彤彤的果子。
陳實遲疑,那少女笑道:“從前有毒,現在的沒毒。”
陳實接下果子,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直透肺腑 他回到家,看到李金斗躺在爺爺的躺椅上,雙腿截肢,纏著一圈又一圈白色的布,免得繼續流血。
金紅纓正在幫沙婆婆活動筋骨,蕭王孫站在一旁。
四人的傷勢都是極重。
看到他們進來,黑鍋搖著尾巴,笑臉相迎。
"我爺爺呢”陳實詢問道 這時,外面傳來爺爺的聲音:“小十,我回來了。"陳實回頭看去,爺爺撐著一把青雨傘,站在門外,含笑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