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和墨家第七巨子守候在關翼城的側門。
天地間元氣的波動就像是浪潮一樣地怕打在老者的臉上,他瞪大眼睛看著遠處的天空,金風和赤紅的火焰不斷碰撞,薛道勇的武功克制著越千峰,可越千峰的赤龍法相卻又隱隱克制薛道勇的庚金白虎。
兩個都是這世上一等一的武夫。
也都有著各自不得不戰的理由,導致這一場廝殺打起來,難分上下。
墨者沉聲道:“司命,你看得出,誰勝誰負嗎?”
老者先是瞥了一眼玄龜。
玄龜搖了搖頭表示看不出來。
然后老人才翻了個白眼,理直氣壯道:“這樣的武夫,氣如狼煙,攪動天地,就連天上的星光都被他們給壓住了,老頭子的境界還沒有能把這種級別武夫的干擾給排斥出去。”
墨家巨子沉默了下,道:“龍虎相爭,恐怕必有死傷。”
司命也安靜下來。
兩人看著那城池的門,他們等待那位天下第一的算經大能來到這里,而現在,那些朝中大人物們的后手都在另一面城門處,死死盯著越千峰,完全忽視了那位算經大能祖文遠。
對于天下最惜命的袞袞諸公來說,一個發狂的越千峰,比起這算經大能,更為危險!
算經大能入朝只是有可能讓岳帥脫困,讓自己利益受損。
他們說那位岳帥和國家的敵人聯手,危害社稷時義正詞嚴,袞袞諸公愿死諫以證明這一點,堪可謂視死如歸。
可眼下發了狂的越千峰。
是真有可能入朝摘了他們腦袋。
越千峰不可能一個人蕩平江州,以江州城的防備,這位名將沒有兵馬,沒有神兵和寶甲,必然死在這里,但是在他死之前,袞袞諸公有多少人會死?
沒人愿意賭自己是不是那幾個倒霉蛋。
司命嘆息道:“聲東擊西,卻又切中要害,越千峰啊越千峰,真是看不出是野路子出身。”
墨家巨子道:“天下名將,大半都是所謂的野路子。”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騷亂聲,這個時候,在城外的百姓不多,越千峰提前高喝怒喊,人們早早躲避,因為越千峰在西門,此地之門打開讓百姓入城,
可是,哪怕是有越千峰的威脅,仍舊有通緝犯不肯正面沖擊那幾個主城門,繞開了城池,想要從這個唯一開著的門,混入百姓里沖入城中,甚至于不惜去挾持百姓。
守城的校尉一咬牙,道:“關城門!”
守城們的其余士兵驚愕:“可是,這樣的話,其他百姓……”
校尉語氣暴躁:“我說,關城門!”
“若是讓這些逃犯入城,你我誰來擔責!!”
這才是重點。
死傷百姓,還有逃犯入城,后者對他的官帽影響更大。
墨家第七巨子淡淡道:“是我們該出手的時候了。”
“陳國的關隘,已沒有了勇夫。”
大門緩緩關閉,祖文遠的身影還在外面,墨家的巨子和司命已經看到了好友,要出手攔住逃犯,將祖文遠接進來,而在這個時候,卻有箭矢破空的聲音出現,兩枚箭矢旋轉,洞穿了兩名要挾持百姓的逃犯。
鮮血濺射,百姓驚慌地往城門處趕。
司命腳下的氣機分開了百姓和那些持刀的兇人,而墨家巨子手中的劍平靜揮出,為人們打開了入城的道路,城池防御上的兵士們看著下面的亂象,握著槍和怒,想要去給百姓開路,但是校尉卻不肯擔責。
馬蹄聲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急促。
烈烈的衣袍里仿佛帶著風。
墨家的巨子收劍,轉身的時候,看到了騎乘快馬的少年,腰間佩刀,一手握著弓,一只手握著腰牌,高喝道:
“陳國九品武散官,李觀一!”
“開門!”
轉動關城門用的機關的軍士松了口氣。
有人擔責,他便是不怕了,然后痛痛快快一松手,機關猛地一轉,大門打開來,先前焦急的百姓往里面沖去,李觀一看到了后面那些逃犯,他不知道這些每一個身上都帶著殺戮無辜,奸殺淫擄諸罪的犯人怎么出現的。
有軍士錯以為了李觀一的目的,大聲喊道:
“大人是要外出攔截嗎?”
“馬戰重刀不利。”
“請接槍!”
守城軍士看到這少年武官沖陣,心中激蕩,抬手猛地一揚,手中的槍拋飛出去,李觀一抬手握著了這一把陳國的制式長槍,順著馬的沖鋒,抬手一擲,長槍帶著風,洞穿了一名臉頰有傷疤的犯人。
這犯人正撲向一位文雅的老人。
此獠十八年前路過一戶村鎮,見那人家墻上有風干肉,便要借宿。
那戶人家拿出了自己日常的飲食招待,這大漢卻憤憤不平這人沒有將那臘肉拿下來給自己吃,故而夜間起身殺了一十八口,吃了這臘肉才痛痛快快離開。
這一槍狠厲,將他釘在了地上。
文雅老人目光沒有半點的漣漪,少年人縱馬飛馳,和老者擦肩而過,口中輕聲道:“老丈快些進城!”
在掠過那被釘在地上的逃犯時,抬手一抓,抓住了長槍。
順著騎乘的慣性順勢一拔。
槍刃在對方的體內自然而然撕扯出一個可怖的傷口。
往日李觀一對于自己迎戰的那些古代強者的招式有些不明白,而現在他騎乘在馬上,那些步戰的時候不適應的招式,忽然變得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仿佛本該如此。
拋槍,釘殺,縱馬狂掠,拔槍,撕扯傷口。
然后坐騎前沖,揚起手臂。
那對普通人下手時狠辣的逃犯被這一股巨大力量直接拋飛。
重重砸在地上,眼見不活。
墨家巨子收劍,道:“戰場上猛將的馬戰槍法……”
“每次見到都覺得霸道。”
“哪怕騎乘的坐騎只是普通的戰馬,而不是異獸,威力也超過同境界的武者。”
而司命已瞠目結舌。
嗯???
這,這小子怎么沖出去了?!
不是,這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的身軀已經大步沖出去,抓住了那被李觀一順勢救下的文雅老者手臂,道:“祖小友,你終于來了!”
“早早就在這里等著你了!”
墨家的巨子微微頷首,他氣機流轉,收了方才打算出手的劍勢,看著那少年出陣,射殺逃犯,看著戰馬帶著他沖出了城池,和名為祖文遠的老者擦身而過了,朝著遠處奔赴而去,墨家巨子道:
“單人出陣,陳國還有勇夫。”
司命抓著祖文遠的手臂,抬起頭看著那少年遠去的方向,他無奈咕噥道:“我說。”
“我真的看不懂他的命格了啊。”
玄龜不回答。
司命道:“不過無論如何有一點我看得準,那小子氣運正盛,文武兩道氣機都匯聚在他身上,不會有事的,祖小友,快來,這天下大勢,文武江湖都上了桌,就等你了!”
在那文會上,少年一騎出陣,半晌死寂無言。
薛霜濤雙手攥緊,死死盯著遠方,心中的的擔憂卻已比起剛剛還重。
需要維系這一次文氣氣運的王通開口,其余人下意識轉頭看著他,這位夫子道:
“儒家修身,說仁義勇,但是這些都是后天的,是修持;而真正面臨大事的時候,做到的,才是真仁,真義,真勇,今日的仁義之論,已經不必再評價了。”
于是儒者見仁,墨者見義,勇者見勇。
于是文運已至于最巔峰。
李觀一握持長槍縱馬狂奔,越千峰為了吸引注意力,戰斗的位置距離關翼城不遠,只十多里,這一條路通往城外山水,李觀一常走,熟悉地很,這一匹戰馬性烈,能夠入了薛家的馬廄,自然腳力極快。
一路狂奔,兩側樹影徘徊,而在樹影和山巒的遠處。
白虎和赤龍的咆哮,帶來雷霆和火焰,光影照亮天穹,讓樹木的倒影扭曲,越是靠近,李觀一體內青銅鼎的反應就越發劇烈,文氣已到了頂峰,而現在武氣也在不斷提升,文武二氣催動法相。
李觀一已把戰馬的耳朵塞住,撤下了自己的抹額,把戰馬眼睛閉住,以免戰馬驚懼,正在他打算要開口的時候,忽然微微一滯,他看到了在龍虎法相之后,還有一道法相!
是一只巨大的梟鳥。
黑色的羽翼藏匿在游動的云氣之中,冰冷地俯瞰著龍虎的爭斗。
還有第三方的勢力!
李觀一縱馬,心中驚動,他本來以為這法相的主人是要聯手薛道勇,誅殺越千峰,可是看到那梟鳥法相的位置之后,卻是心中微寒。
梟鳥法相在白虎身后,目光冰冷鎖定了的也是白虎。
李觀一被薛神將教導過。
他幾乎本能做出了判斷——
這梟鳥法相的主人,并不是和薛道勇聯手的,倒不如說,其殺機的目標正是那位老者。
一旦對方的目的達成,在外面看來,就相當于薛道勇死在了越千峰的手下。
以薛家的名望,皇貴妃的父親死于岳帥部將,那么那位岳帥恐怕更受牽連,必死;而薛道勇戰死,薛家那龐大的商業勢力群龍無首,如同一塊肥肉可吞。
以利益論。
哪怕同為陳國一方。
聯手薛道勇,擊潰越千峰,都不如暗算薛道勇。
這是一石二鳥,借刀殺人之計策。
李觀一的腦海中瞬間判斷,他忽然明白了朝廷上那袞袞諸公的狠厲,他要提醒那兩位,本能拿起來手中的素霓弓,白虎流轉,金風暴虐,但是這一箭光寒,根本射不到那么遠。
還不夠。
李觀一雙目微闔,一咬牙,赤龍和白虎兩尊法相同時浮現在了他的背后,而后,這兩尊法相同時被李觀一調動,青銅鼎劇烈嗡鳴,文武二氣也被調動,李觀一的一切都似乎被注入這一箭。
精,氣,神!
匯聚!
最后白虎之力匯聚在弓身之上。
而赤龍如同盤旋巨柱,緩緩纏繞在了箭矢上。
李觀一抬起弓,素霓弓爆發出了最強的一次鳴嘯。
赤龍,白虎。
龍虎交匯,在少年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滋生出了一絲絲純粹的力量,然后松開弓弦,弦震如龍吟,箭矢旋轉撕扯,沖向天穹,直指梟鳥法相!
這一箭根本不可能擊傷那梟鳥之主。
他連手都沒有動,就輕易化解了箭矢本身的力量,卻未曾想到區區一少年人能有龍虎之力,更因為天空中龍虎相爭,忽略了那箭矢的特殊。
箭矢上的赤龍之力壓縮,猛然炸開了一團烈焰,龍吟虎嘯炸開。
越千峰和薛道勇瞳孔收縮,同時收招轉身,看到了那縱馬的少年,以及箭矢炸開的位置——
兩個人的思緒都有一絲凝滯。
老者心中有一絲絲不敢置信。
旋即情緒復雜,嘆息,有老懷大慰之感:
“他是想幫我的?!好孩子……”
越千峰認出這縱馬來的少年和他盈滿的破陣曲氣機,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酣暢淋漓,在放棄一切,孤軍獨自鏖戰的時候,卻又有過去教導過的人前來相助,何等暢快?何等痛快!
哈哈哈!好!
好一個同犯!!
兩人都下意識認為這少年不顧生死來救的是自己。
李觀一提起手掌的戰弓,指著那邊的梟鳥,道:
“小心!!!”
梟鳥法相的主人氣息已暴露,而方才廝殺的兩人之間的殺意和敵意,卻在這第三方插入的同時瞬間一頓,他們都是久經世事的老江湖,幾乎立刻明白這個地方突然出來一個藏起來的高手代表著什么。
薛道勇如常道:“賊子受死!”
白虎長嘯,而越千峰也長嘯出招,赤龍沖天,朝著對方廝殺過去。
卻在即將命中彼此同時,猛然調轉,龍虎合流,反手一招,同時朝著那梟鳥之處殺去。
死局,已破了。
他們的殺意都落在了第三方想要同時坑害他們兩人的人身上。
李觀一意識到這一點。
他剛剛傾力的一箭,力氣都耗盡了,猶如第一次在秘境戰斗,發力過多,手掌都在顫,騎乘在馬背上,大口喘息,卻是大笑起來了。
痛快,痛快!
此身入局,意氣風發。
心境酣暢淋漓,猶如長空朗月,再也沒有一絲絲的塵埃。
于是龍虎交匯,文武合流。
終于在他體內匯聚,開始化作了新的力量,功體開始突破,而這一次的突破自然而然,甚至于不需要功法的輔助。
此心光明,勿復多言!
入境。
最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