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皇城之中,諸多勢力,風起云涌,那潛藏爪牙的猛虎終于露出了自己的鋒芒,一步將薛家穩住,而李觀一硬生生正面鑿穿了關翼城的防御,卻只剎那覺得天地寬闊。
麒麟奮起余勇,四蹄踏火,迅速拉遠距離。
如電光石火一般的急速,雖然不如先前被魯有先一箭射殺的奔雷龍馬那樣的急速,但是因為麒麟的每一個動作都會激蕩出赤金色的火焰,氣勢反倒是越發恢弘。
魯有先急急闖出去,可是此地已經沒有了之前城池地形的遮掩。
麒麟的速度肉眼可見的提升。
他直接讓旁人拉來了異獸,這異獸有著獨角,有著豹子一般的曲線,尤其擅長直線的狂奔,或許打起來完全不是麒麟的對手,但是這種速度特化的異獸,短時間內的狂奔速度絕對可以追上麒麟。
但是還不等這異獸在被麒麟震懾的恐懼之中掙扎出來狂奔,忽然一道光芒掠過,竟然是箭矢,然后這異獸直接倒下去。
魯有先驚怒。
那箭矢竟然貫穿了足足數里!
擋在箭矢之前的樹木,石頭都被直接洞穿!
以李觀一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射出這樣遠而力道凝聚的箭矢,而箭矢穿過這樣的距離,卻也絕不可能有多大的威力,但是這洞穿數里的箭矢,竟然直接從這異獸的眼睛里射進去,鑿入大腦。
于是這也價值千金的異獸慘嚎一聲,直接死在魯有先面前。
鮮血濺了魯有先的一身。
你殺我異獸,我亦要殺你一頭!
魯有先看著那洞穿了異獸眼睛和大腦的箭矢,那箭矢如同光塵,緩緩散開了,李觀一絕不是第三重天,可以凝氣為箭的境界,那么也就只有一個理由了。
魯有先咬著牙齒,一字一頓道:
“神兵,破云震天弓。”
麒麟的背上,少年大口喘息,手中持拿著這弓箭,古樸的戰弓,弓弦還在微微鳴嘯,李觀一一身內氣涌入其中,就化作了那一道洞穿數里的箭矢。
神兵,畢竟是神兵。
皆有奇異之處。
而李觀一這一招神射,也震懾住其他的人,麒麟速度本來就極快,加上這神兵之力,靠近的人,恐怕都會被射死,雖然說神兵的消耗極大,可誰也不知道他能夠拉開幾次。
誰也不知道,死的會不會是自己。
魯有先緘默,停下了追擊,嘆息道:
“已經離開了城池,胯下有異獸,又有破云震天弓這樣的神兵在手,他縱然殺不死你我,卻也可以直接殺死異獸,而若是以自身功法追擊,若是被麒麟消耗,回身一殺,恐怕隕命。”
“殺死他的機會,已經結束了。”
李觀一握著神兵,按著麒麟,麒麟奮力邁開了四蹄,赤金色的火焰狂奔,然后它似乎感覺到了少年心中的那一股氣,于是咆哮,麒麟的前足踏著虛空,虛空炸開了一層金紅色的火光,承載麒麟的身軀往上。
麒麟竟然踏空御火而行!
雖然是消耗極大的行為,但是此刻遠離了拘束和囹圄,祂亦極痛快,還有薄薄的雨水落下來,少年騎著麒麟,一口氣沖破了這層層的雨云,破云的時候,李觀一只覺得眼前一片深沉,手持戰戟猛然橫掃,長嘯。
麒麟踏火破云去!
于是將那深沉的墨色云氣都踩踏在了腳下,上面的云霞仍舊寧靜,龐大,徐緩地卷動,金色的燦爛的陽光落在云霞上,遼闊的云海,泛著金色的碎金般的光。
少年提著戰戟,麒麟緩步踏火行走于云端。
于是心中之壓抑,憤憤不甘,郁郁之氣,盡數掃平。
于是,今日始見此天下。
一股意氣自下而上涌起,李觀一摘下面具,放聲大笑,一股氣機涌動入雙瞳,他睜開眼睛,看到了這天上天下,萬般氣象,壯闊非凡,亦如我心。
李觀一雙目忽然微感刺痛,然后有一股濕潤之感,旋即就覺得,仿佛看著這天地萬物,更為清晰,明了,這一場一場拼殺,內氣不斷涌動,雙目死死盯著戰局,終于在此,自然突破了。
見天下,于是目竅洞開!
乃為至上。
少年意氣風流是意氣風流,但是意氣風流并不能當飯吃,麒麟的力量損耗太過于大,背負著李觀一,越過了兩重山,然后在一處山間落下來了。
李觀一在被扔到卷宗室坐冷板凳的時候,抽空,把陳國積累的山河堪輿圖翻了個大概,這里還記得曾經有過陳國駐扎的營地,留下了一些東西,于是這個本來該被通緝的家伙,大搖大擺混入了現在的陳國軍備自己都未必還記著的,被廢棄了的營地。
有些木屋,庫房之中還存放有箭矢,兵器,用油布蓋著。
只是沒錢。
李觀一咧了咧嘴。
這幫家伙,走的時候把錢都帶走了作甚?
他去打了一只野獸,然后抓起之前在沖陣時候抓來的劍,利落地放血,割肉,給自己煮肉吃,先前戰斗的時候,只是覺得氣力磅礴,不知道疲憊一樣,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不斷從身體各處涌出來。
否則不要說是二重天,哪怕是三重天的武者披甲都絕不可能從那圍殺之中硬生生放翻上百人,硬生生打殺出來,此刻,龍筋虎髓,琉璃金剛體魄的威能才展現出來。
這樣的體魄,放在江湖上廝殺簡直就是大材小用。
戰場之上,披重甲,拿重器,縱橫往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才是這樣體魄最適合的地方。
而其副作用也開始展現了,李觀一此刻冷靜下來,氣血恢復平緩,那一股劇烈無比的饑餓感幾乎要把他給活生生吞了似的,打殺了一頭鹿,直接燉了,好不容易忍到熟了,也不管燙手。
單手拿起來,盤膝坐在那里就狂啃,明明就是白水煮肉,可餓極了吃,卻也覺得是無上珍饈,他和麒麟直接把這一頭鹿給吃了個干凈,這才勉勉強強止住了那一股涌動來的饑餓感。
李觀一卸了甲,然后往后面一下躺下來,呼吸起伏。
有極明顯的滿足感覺,一股股熱流在身體里涌動著,仿佛把力量都輸送到全身各處,旋即來的就是那種淡淡的疲憊感,他看著天空,一時間什么都不想要動,什么都不想想。
只想要感受這種,竭盡全力拼殺出來之后的,疲憊涌上來的空白。
終于,沖出來了啊……
這樣閑適的時間不會太久,李觀一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盤膝坐在那里,慢慢整理自己的戰利品。
錢是不要想了,什么都沒有省下來。
只剩下最初那一個金珠,大小姐的玉佩李觀一不打算動。
不過,在出關之前,他恐怕都得要小心潛伏了,陳國遼闊,強者眾多,此刻江湖之中,亦多有好手,麒麟又元氣大耗,被大軍圍殺只有一個死字,就算是不顧一切,再逼迫麒麟爆發力量闖陣出去。
也會暴露他的蹤跡,麒麟足以引來各路高手針對他。
麒麟化作了一團長毛獅子貓的模樣,已經睡過去了。
似乎是往日在陳國皇宮,被陣法壓制,一直以來都睡不好,此刻麒麟睡得很是安心,李觀一坐在那里,安靜調息,蜚毒爆發過一次了,此刻還算是老實。
這劇毒,就連岳帥都難以抵抗。
李觀一的武道境界,比起岳帥來說,差得何止是一點半點。
一時間對于這劇毒也沒有什么奈何,只能靠著重新修行《萬古蒼月不滅體》,凝聚金丹,靠著這身體潛藏著的不死藥的藥力,和這蜚毒死磕。
然后在死磕的同時,找到能根除這蜚毒的法子。
上一次是《虎嘯鍛骨決》這一門白虎大宗嫡傳的手段。
體魄強橫至于此,毒素侵蝕進入之后,想要再和強大體魄分開,恐怕就需要更強大的力量了,那怕不是得要宗師境界才有可能做到,甚至于,那江湖至高,口口相傳的武道傳說。
這劇毒再爆發的話,恐怕會一次比一次劇烈。
此次沖陣,順勢突破了目竅,李觀一感知再度提升,而且,他總是覺得,自己沖陣的那一剎,五方法相似乎融合為一,但是那一瞬間他的意識高度集中,全神貫注在自己要做和該做的事情上,并不曾注意到五方法相的融合。
此刻再度驅動,那五尊法相只是懶洋洋的。
青鸞鳥庇護他的心臟,以免被蜚毒直接沖破防御;白虎懶洋洋打著哈欠,赤龍好奇看著他體內的赤霄小劍,玄龜趴著他肩膀上,綠豆大小的眼睛瞥著周圍這個古代營寨,滿臉不屑。
沒什么好東西!
李觀一似乎可以聽到玄龜的話。
他忍不住大笑,卻又因為麒麟還睡著,就又把大笑聲音壓低了,伸出手撫摸著破云震天弓,這一張弓不如猛虎嘯天戰戟,但是同樣是神兵的佼佼者。
以李觀一此刻的功力,盡數灌注其中,可以凝聚出箭矢。
一箭洞穿數里,到射中敵人的時候,威能不會有絲毫減弱。
而且持拿此弓,隱隱然有一種感覺。
那就是,駕馭此神兵,所射,必中!
什么輕功,手段,根本沒法避開這一把神兵射出的弓箭,只要李觀一持神兵,鎖定對方,這一張弓射出的箭矢就一定可以射中對方,只是強者可以劈斷這箭矢。
當然,境界高于李觀一好幾個層次的話,這必中的效果必然大打折扣,不過這個原因在于,差距如此大,李觀一懷疑自己能否鎖定對面。
李觀一忽然明白為什么薛神將當年隔了三百多里射殺了草原的大汗王,元神鎖定,就是必中,縱然那位大汗王也同樣是絕頂的修為,也難以避開。
而且可以根據李觀一輸入內氣的不同,變化出不同特性的箭矢,或者霸道,或者陰毒,只是損耗的內氣也極大。
如猛虎嘯天戰戟一般,具備自我修復能力。
卻畢竟是弓類神兵,并不如猛虎嘯天戰戟那樣具備有近乎于不壞的堅硬度和鋒銳,但是這種不夠堅硬也只是相對于神兵層次,尋常兵刃,修想要在這戰弓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拿著此弓,去馳騁天下’
李觀一似乎還可以聽到那老人大笑聲,手掌拂過,青銅鼎鳴嘯,破云震天弓上出現了一層層淡淡的漣漪,而后這神兵也從李觀一的手中消失,回到了青銅鼎空間第二重,象征著白虎的光柱里。
赤霄劍的小劍鳴嘯。
它似乎因為自己難以去到青銅鼎的空間而憤憤不平地抱怨。
李觀一覺得,恐怕要自己第三重,赤龍神兵的光柱才會開啟,然后赤霄劍才能去了那里。
李觀一隨意拿了一張弓,沒有如猛虎嘯天戰戟一般的,神兵威能逸散覆蓋的特性,但是李觀一可以感覺到,自己持此弓的準度將會極高,射出的箭矢勁氣將會更強。
他射出一箭,隨意射都可以正中靶心。
而且,箭矢上附著了猶如破云震天弓凝聚的內氣箭矢的特性。
或者剛猛直接炸開,或者腐蝕,或者有燃燒之氣。
李觀一若有所思:
“看起來,不同的神兵,進入光柱之中,效果不同。”
只是不知道,赤霄劍進入光柱,會有什么效果。
李觀一對未來有了些期待,他拿出來了瑤光給他的書信,上面只是個地圖,從關翼城繞了一大圈,沒有直接去邊關的方向,而是繞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很機警敏銳,就仿佛一只狡猾的小白兔。
李觀一看著那信箋的最后,畫了個笑臉。
心中微暖,把信箋收起來了,然后去捕獵,抓了一頭似鹿似牛的野獸,又用這里的木板做了個推車,將鐵浮屠重甲拆開放進了雜草里面,撲著各種各樣的雜物,蓋上了油布放在車上,然后驅車往外走。
這樣也不是什么穩妥的法子,但是他也不能穿著一身重甲往外面走。
陳國一定會有通緝他。
李觀一想著,自己的名字和畫像,可能就已經貼在了邊關的城墻上,邊關都是精銳的邊軍,每一位都見過了血,還有那些如餓狼般的將軍們,李觀一不想試試看能頂住應國的邊軍,到底有多能打。
只是此刻,通關文牒和證明身份的照影都沒有。
恐怕只能往外面溜達繞過去。
想要出關,更是困難。
恐怕還是要有一戰的,不過,此刻的當務之急,要先去六百里外那個地方,找到瑤光和嬸娘才是。
李觀一想著,忽然聽到一聲喊:“李觀一,李觀一居士!”
少年一個鯉魚打挺,從雜草堆上做起來,先是敏銳鋒利,然后就看到了在喊著自己的人,那卻是個熟悉的人,那是個道士,雖然不是追月,卻也常見。
那道士拱手道:“是祖老讓我在這里等您。”
“說是有禮物要給你。”
李觀一想到了,自己最后見到祖老的時候,祖老說他此行大吉,還會有禮物送給他,少年伸出手,可老人卻只是笑著說現在不給,等到他需要的時候給他。
李觀一翻身下來,痛痛快快一抱拳,道:“多謝。”
那道士看著眼前少年,雖卸了鐵浮屠甲,可仍舊是一身錦衣,藏了玉帶,身上破破爛爛的,有些許血痕,發以冠束起,黑發揚起,頗多征戰痕跡,意氣風發如同猛虎一般,這樣的人放在天下眾人的眼前,就如同錐子處于布囊,一定會被發現。
道士笑了笑,把一個包裹給了少年。
李觀一打開來,卻是怔住了,那包裹里看著很大,卻只有幾個東西。
一根木簪。
一本道士度牒。
一把松紋古劍,并一身漿洗發白的深藍色道袍。
李觀一緘默,他伸出手,拿起來道士度牒。
里面的名字,只是一片空白。
他抬起頭,看著這道士。
那道士輕聲說:“祖老說,你好幾次想要拜他為師,前兩次他拒絕了,這一次,他想要收你為徒,把這些東西給伱,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
他把一個東西遞過去:“這是道門二十四祭酒之箓。”
“若是你愿意的話,祖老說,請你把這東西,帶回中州的學宮,代替他,對道門那兩位先天道一聲。”
“他已得償所愿。”
“先天的門他看到了。”
“覺得也就這樣,然后他回頭去看眾生。”
“二十四祭酒的箓,如此天下,你可以恣無忌憚,各方皆可以去得了。”
李觀一看著那一領道袍,一把長劍,然后側身看著河流里的自己,墨冠束發,玉帶染血,活脫脫天上神魔,地上豪雄,少年忽然垂眸,他放聲大笑起來了,笑得前俯后仰。
恭恭敬敬放下這幾件事物。
然后抬手扯斷墨冠,揮手掙斷玉帶。
解開戰袍,只入這汪洋奔赴天下之大江當中,過往前塵,這陳國開國縣男的勛貴之往日,洗了個干干凈凈,痛痛快快!
披一身道袍,木簪束發清凈。
兩根粗布環腰垂。
一把古劍隨身。
少年提筆,就在那度牒之上,揮毫寫下了自己的道號。
于是。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那陳國的秦武縣男已死,活下來的,是注視著天下的稚虎。
只是日暮的時候,就有陳國的追兵找到了過來,陳國這樣的龐然大物,各地都有駐軍,軍令下來的時候,調動兵馬,迅速而猛烈地很,但是他們沒能找到那少年的痕跡,為首的將軍忽而微怔。
他聽到了,肅殺的輕鳴。
然后他驅馬前去,提起兵器,卻不曾見到敵人和逃犯,風拂過蒼茫大地,云霞流轉,夕陽落下,赤紅的光染紅了這一條河流,他看到河流奔赴天下,河流旁邊,一把寒霜戟插在地面。
戰戟上,掛著一頂墨冠,一條玉帶,一身錦袍。
一身過往!
就這樣隨風晃動,玉帶墨冠碰撞,發出清脆聲音。
卻再不見了那年輕武官的身影。